「两江潮·地理重庆」阳德鸿|初登广福山

  蛰居南岸20年,竟不知茶园那边有座广福山。自然也就不知道山上的广福寺了。当我从旁人口中得知,它曾是茶马古道的重要节点,且山上颇多遗存和传说时,隐隐然有了向往。

  广福山位于南岸区长生镇茶园片区,从南坪驱车穿过真武山隧道,上山也就二三十分钟。

  此山海拔600多米,不以高取胜。但在都市一隅,陡然升起,无论如何是一大景观:仿佛盘古开天地,竖在地上的一个铁锤,抑或诗神立在纸上的惊叹号。

  我们首先造访的,是位于广福山北部的广福寺旧址。说是旧址,却旧得没了一墙半柱。只是人为地搭起一棚,置放了如来佛像及左右护法,皆金碧辉煌,神情毕现。

  看资料才得知,广福寺初建于南宋高宗绍兴年间,历经宋、元、明三朝建成。方丈室、上殿、中殿、下殿、戏楼、大山门、小山门等,一应俱全。大山门两侧刻有对联“雪飘山寺广福聚,风吹石径彩云浮”,上额刻有“云浮山”字样。据说,明万历年间铸造的一座大铜钟,高悬中下殿间,每撞一次,就震天撼地一次。那金声玉振,足以穿透方圆十里。

  只可惜,张献忠得知李自成攻陷北京城、崇祯帝自缢于地安门外,便由万州发兵而上,与明廷巡抚陈世奇大战不休。战火绵延至铜锣峡,广福寺毁于一旦,只剩下长长的台阶,留给世人拾阶凭吊。

  顺治入关后,时局稳定,方才重修广福寺。经康雍乾嘉数代,寺貌得以重现。数百年后,广福寺再遭毁坏。然而,不知何时起,这里的香火又延续起来了。

  广福山之传奇,并非独此一种。当我走过寺庙旧址,大步向观景台靠拢时,立马有种航拍大片的错觉。

  凭栏远眺,好一个长生镇,一马平川,广阔无垠。林立高楼、纵横道路,宛如积木,尽在眼底。往来车辆,不过是小小飞虫。我向来恐高,但在同伴举起手机的刹那,也忍不住一脸乱云飞渡从容的豪情。

  举目望去,对面就是樵坪,二者属同一山脉。真是此山与彼山,相看两不厌。尤让人惊叹的是,浓浓绿荫从山麓绵延开去,像绿水清波将大片土地渐渐吞没。可就在一线之间,绿潮戛然而止,紧接着就是大片黄土、高楼,纵横道路交错其间。一半是青绿一半是新城。

  让人振奋的,是重庆东站正轰隆隆修建着。那火热劲,仿佛高铁已从四面八方呼啸而来。家居东站附近的同伴,骄傲地指着她那山水相依的老宅。

  接着,我们一行没头没脑地走进了一片林间阔地。向导说,这里就是广福寨练兵场。举目环视,早没了半点杀戮之气。松林下,一片静默,只有众人踩着树叶上的沙沙声。

  也许,此行最大的兴奋点,就是即将进入的老城门。要不是亲眼所见,我真不敢相信,如此荒僻的山上,竟遗有一扇老城门。高2米,宽1.5米,厚重坚实,斑驳苍古。青苔覆在石头上,让经年的荒凉,又透着一点生气。我们低首步入城门,略有穿越之感。

  据说,明清年间,山民们为了躲避战乱和匪患,相约在此筑城而居。广福寨很可能就是为抵御张献忠残部而建。但又有种说法,广福寨建于宋末年间,那大概就是元兵袭来前的重要工事了。两种说法,竟相差数百年。

  有史料记载,由于广福山山顶平坦,四周险峻,自古就建有大小山寨。同治元年,太平天国石达开率部下到永兴、忠兴等地时,已有此广福寨。当时为划分地界,防止入侵,设置城门约48座,至今完好的城门,仅此一座。

  其实,广福山以前叫云浮山。或许,名自孔圣人的“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抑或王安石的“莫畏浮云遮望眼,只缘身在最高层”,颇有意蕴。偏偏它经受了太多的血泪,只能被好心人改名广福山了。历遭兵燹,广种福田,怎么说,也是一种良好祈愿。

  善良的人们,还为广福山平添了新的传说。比如那险要的鹞鹰嘴,能在饥饿的年间漏出米来。有老实的村民被人蛊惑,起了贪心,偏要凿宽鹰嘴,想要日进斗升。可惜遭到神灵报复,从此颗粒不漏。

  一座名不见经传的小山,却有着跌宕起伏的种种传说。看来真是,山不在高,有仙则灵。

  当一众小车沿着四好公路,于葱茏绿海中逶迤而下时,我自顾沉浸在这些传说中,像随千年时光顺流而下的老旧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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