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城又一教育机构“宝贝喏”关门：已是今年第8家，系同一拨人用同样套路“操盘”
今年8月底9月初，上海黄浦、闵行两个“宝贝喏国际早教中心”突然关门。仅闵行浦江镇中心，至少有20余名家长面临数万元托班费用的损失。
“宝贝喏”这个名字并不陌生。8月7日，解放日报·上观新闻刊发《数万元买的托班，孩子被转手2次，3家机构“连环”关门！这是什么“套路”？》一文，报道了连锁教育培训机构“凯瑞宝贝”多店关门的事件。在报道中，记者揭露了从培正逗点、宝知成、维乐教育到凯瑞宝贝等多家教育培训机构连环关门背后的真相。即有一拨人专以经营不太稳定的连锁教育培训机构为目标，以收购的名义弄到手后迅速“榨干”其剩余价值，随后让其自生自灭。至于学员，则以转校的名义转入下一家目标培训机构。而“宝贝喏”正是凯瑞宝贝学员当初的转校目标之一。
仅仅一个月不到，果不其然，“宝贝喏”又关了。关门的背后，是否又是一样的“套路”呢？在申城，还会有多少家教育培训机构会被如法炮制“操盘”关门呢？
两个校区毫无征兆突然关门
9月2日，市民朱先生的妻子，和往常一样将孩子送去黄浦区龙华东路810号绿地缤纷城内2层的宝贝喏上托班。而在此前，8月27日晚上，宝贝喏的老师曾在群里通知大家“因消防检查存在问题”需要停课3天。加上周末2天休息，9月2日是老师承诺的复课日。但是，当天不仅没能复课，迎接家长们的却是紧锁的大门。
△9月2日，宝贝喏黄浦中心，迎接家长们的是紧锁的大门，门上张贴着物业的催缴通知。
9月4日，记者也前往绿地缤纷城了解情况。宝贝喏紧锁的大门上，张贴着物业的8月份房租和水电费催缴通知，合计已欠费20余万元。显然，所谓的“消防检查”不过是个借口，真实原因应该是拖欠租金被物业强行清场。透过深色玻璃，可以看到空荡荡的活动区域里，供孩子们玩耍的各类玩具七七八八摆在软垫上。记者记得8月7日前来采访时，这家宝贝喏内有满满一个托班，两三名老师正带着10多名孩子在活动区域玩耍；前台还不断有家长前来咨询价格和课程细节，丝毫看不出即将关门的迹象。
申城的幼托班不便宜，家长们首先面临的是惨重的经济损失。朱先生告诉记者，他7月5日花了28500元购买了6个月的托班，孩子这才刚上了1个月，“算下来损失了23750元。”据初步统计，宝贝喏黄浦中心关门共涉及25个家庭，剩余课时价值70余万元。其中不乏有几位家长交了钱一天托班还没上成。如市民陈阿姨花了54000元买了托班，9月2日是其2岁外孙入托的第一天。
另一中心位于浦江镇陈行公路2699号中央水岸124室，相比黄浦中心，闵行浦江镇中心的关门要早上数天。家长火女士告诉记者，她家里两个孩子，都在宝贝喏购买了托班。8月26日周一，中心负责人突然通知家长们别将孩子往中心送了，改由家长们前往学校领回孩子的被子等物品。家长们质问老师缘由，老师们只强调他们工资也被拖欠了两个月，但并不清楚关门理由。而据统计，闵行中心的家长们损失课时的价值从数千元至6万余元不等，总金额与黄浦中心相当。
火女士告诉记者，实际上，闵行中心的经营从8月20日起就已不太稳定，老师们也纷纷离职。当时，中心的解释是“投资方发生了变动”，正处于交接过程中。“谁能想到这么快就关门了”，突然关门让家长们猝不及防。
7月5日后的学费进入新POS机
所谓“投资方发生变动”，是否就是和培正逗点等此前关门的教育培训机构一样的“套路”，记者就此进行了深入调查。
据了解，宝贝喏黄浦中心运营方为“上海趣喏教育投资有限公司”，闵行中心运营方为“上海独角仙教育投资有限公司”。两家中心虽然运营公司不一样，但实际上为同一法人沈某所有。沈某也正是宝贝喏的创始人。
记者拿到的一份社保责令改正通知书显示，去年12月5日，趣喏拖欠员工11月的社会保险费17000余元。而据绿地缤纷城物业称，趣喏今年3月也曾拖欠过一次租金，但催缴后很快补上了。种种迹象表明，至少从去年年底起，宝贝喏在经营上就已出现了资金紧张的问题。差不多同一时候，一家名为“BO教育联盟”的机构找到了趣喏的法人沈某。
△社保责令改正通知书显示，去年12月5日，趣喏拖欠了员工11月的社会保险费17000余元。
据沈某称，“BO教育联盟”自称是教育培训机构的民间联盟，职责是提供互助。该联盟的两位主要人员张辉、许峰先后找到了沈某，提出愿意整体收购沈某名下的宝贝喏。在今年5月份的商谈中，双方约定收购价格为200万元，其中50万元为股权转让费，150万元为后期的年度保底收益，分3年付清。沈某见对方开价不错，且宝贝喏实际已出现经营困难的迹象，便爽快答应。随后，沈某按照对方要求，于6月底前往工商部门办理了趣喏对独角仙的全资收购，如此一来，对方只需收购趣喏一家公司，便可实现对两家公司的一并收购。
今年7月5日，张辉、许峰正式与沈某签订收购协议。协议显示，收购方并非为张辉等个人，实际为企业“上海潜翔教育科技有限公司”，50万元股权转让费由潜翔支付。协议签订后，沈某交出了公章、法人章、网银U盾等公司关键物品，并由张辉等人前往工商部门完成企业信息变更。由于“教育投资有限公司”已不再允许用作企业名，信息变更的同时，趣喏也更名为“上海柯空教育科技有限公司”，法人则由沈某变成了代表出资方潜翔的“刘振威”。工商登记信息显示，上述变更于7月31日完成。
沈某称，实际上自7月5日以后，他就已失去了对两个中心的经营权和控制权。张辉等人带来了自己的POS机和收款二维码，取代了原先的。
△闵行浦江镇中心的一位老师拍下的一张便签纸上，股权变更后，公司给闵行中心派去了一位中心主任，而公司负责人变成了“张辉”。
双方是否为“连裆模子”？
据沈某称，签订股权转让协议后，潜翔并未按照协议支付转让款，对两个中心的经营也十分随意。闵行中心的一位老师告诉记者，股权变更后，8月初公司给闵行中心派去了一位中心主任，但这名主任整个8月仅在中心内出现了两三个小时，大部分老师连其模样都没见过；黄浦中心则前后更换了3位中心主任。不仅如此，股权变更后，潜翔未支付过房租、水电费以及教师工资，几乎处于等待关门的状态。但与此同时，课程却照常销售，甚至还发动销售人员做家长工作，让大家提前续付2020年的托班费用。而7月5日之后的课程销售收入，悉数进了新账户。
△关门前几天，8月20日，宝贝喏黄浦中心仍在销售托班课程。图为一名家长刷卡支付了一年的托班费用。
在与记者的沟通中，沈某表示其也是受害者。对方采取了“空麻袋背米”的“套路”，将一些空壳公司包装成“投资方”，将培训机构骗去后，在不投一分钱的情况下“骗走”关门前这一段时间的销售收入，而培训机构则能撑几天是几天。听起来，这个“套路”和之前的培正逗点、宝知成等数家培训机构的关门操作一模一样。而且，张辉、许峰的名字也不止一次出现，多家培训机构法人均指认，他们就是整个套路的“操盘手”。
不过，骗成一两家或许可以理解，连骗这么多家是否有些太“顺利”了？
记者找到了几位宝贝喏黄浦中心的家长，他们都是7月5日之后购买的托班，记者要求他们提供了付款记录。7月5日，一名家长通过支付宝转账支付了28500元，收款人是前法人沈某；7月16日，家长通过支付宝转账付款21000元，收款人是宝贝喏销售王某；7月25日，家长支付宝转账支付了45000元，收款人是前法人沈某；8月7日，家长付款44100元，其中微信扫描二维码支付24100元，支付宝扫描二维码支付20000元，收款方商户名为“宝贝喏双语早教”，实际为“上海巧润教育科技有限公司”；8月20日，家长刷卡支付54000元，刷卡单显示收款方为“钱袋宝”商户“宝贝喏双语早教”。也就是说，宝贝喏黄浦中心7月5日之后的5笔收入中，3笔仍然走的是“原渠道”，仅2笔走的是“新渠道”。
△8月7日，家长付款44100元，其中微信扫描二维码支付24100元，支付宝扫描二维码支付20000元，收款方商户名为“宝贝喏双语早教”，实际为“上海巧润教育科技有限公司”。
△一些家长提供的转账记录显示，7月5日后，部分学费仍直接转到了法人沈某支付宝账户中。
这不得不让人怀疑，原法人和所谓的投资方是否为“连裆模子”。即在教育培训机构经营不善的情况下，原法人和所谓的投资方达成一致，以股权转让为幌子，将难以为继的教育培训机构运作关门，并瓜分最后一点收入。而复杂的股权转让使得退款责任出现了较大的推卸空间，便于逃避责任。原法人是受害者还是参与者，值得深究。
建议相关部门立即介入
9月4日上午，在绿地缤纷城物业的联系下，趣喏的一名负责人“倪经理”承诺出面，与家长约定上午11时碰面协商善后事宜。直至当天下午1时许，倪经理才姗姗来迟。在20余位家长面前，倪某自称是趣喏公司的市场总监。据他称，投资人变更后，新股东发现原法人存在拖欠员工社保等欺骗行为。因此，新股东决定不接手。言下之意，家长们索要退款，还得向原法人沈某索要。这和记者的怀疑“不谋而合”，双方互相推卸，使得维权家长无所适从。
而且，通过套路操作关门后，不仅家长们维权困难，相关部门追责也面临着复杂的处境。据知情人士向记者透露，张辉、许峰虽是实际的“操盘手”，但这两人并不介入具体的股权交易，而是找一家空壳公司来操作，并找来其他无关人等担任法人，即“顶包者”。一旦相关部门找到他们，他们便以“只是投资方中间牵线人”为借口，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另一方面，对于教育培训机构的主管部门来说，新的法人能否联系得上，已做甩手掌柜的原法人承担什么责任，都是棘手的难题。
在上述套路操作下，申城的教育培训机构正密集关门。据记者多方了解，今年仅在上海，由张辉、许峰等人运作关门的培训机构就有培正逗点、馨哈早教、巧恩美语、宝知成、凯瑞宝贝、花园宝贝、维乐教育和宝贝喏共8家。家长火女士告诉记者，她5月份踩中了凯恩美语的“雷”后，给孩子在宝贝喏重新找了托班，没想到才3个月再次踩“雷”，合计损失已超过6万元。
△图为闵行区浦江镇陈行公路2699号中央水岸，先后关门的凯恩美语和宝贝喏位于同一排门面。有家长前脚踩中凯恩美语的“雷”，后脚又踩中宝贝喏的“雷”，损失惨重。
密集的关门也正引起相关部门的重视。据了解，上海市教委和市场监管局正对市场上的教育培训机构进行检查，并按照各自职能予以规范。不过，检查规范固然重要，如何阻止上述关店套路的蔓延、侵害更多家长和孩子们的权益更迫在眉睫，希望申城相关部门介入调查，查明8家培训机构挨个关门的真相，将浑水摸鱼、趁乱敛财的不法分子揪出来。
题图：宝贝喏黄浦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