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后」重拾交谈,走出永远在线的孤独

  如今,我们常会散步,却鲜少留心周遭的事物,既不在意身边的风景,也不在意同行的伙伴---雪莉·特克尔

  我们当前的处境和面临的问题

  我们已经习惯了时刻与网络相连。

  人们如果独处,即使只有几分钟,他们都会受不了。当人们独自等红灯或是在超市排队结账时,我们会发现他们看上去几近恐慌,会不自觉地伸手去拿手机,难以有片刻的时间留给遐想。

  与朋友一起消磨时光,我们却又神往他处,时不时低头看手机。

  不会独处、不愿与人面对面交谈,成为移动互联网时代现代人的普遍状态。我们因技术变得沉默无声。

  从20世纪70年代开始,雪莉·特克尔就一直在研究孩子在科技文化中的成长情况。2013年她发现,学校的孩子们交友方式与此前不大一样,他们彼此认识,但交情不深。有一个七年级的学生试图在活动中排挤同学,她无法以同理心感到被排挤的同学受到了伤害。

  面对面的交谈是一种互相间完整呈现,我们可以学会倾听,培养同理心,还可以体验被倾听和理解的快乐。同时能促进自我反思和对话,这是儿童发展的基石。

  雪莉特克尔说,她起初的研究计划是调查人们“宁愿发短信,也不愿意交谈”的状态。技术让我们以各种新的方式连接起来,比如电子邮件、短信、微博,等等。她的想法是研究一下这些新的方式为何如此具有吸引力,如此与众不同。

  但是,她采访各个年龄段的人发现我们因技术而远离交谈,而我们又渴望自己所失去的,包括自知之明、同理心和归属感等。

  从交谈这个看似小的问题出发,她撬动起了自我交谈、朋友、家人、爱人、工作、学习中的交谈,尝试解决我们在拥抱技术进步的时候可能带来的社会性大问题。阅读此书,最直接的感触就是她论述的大量细节丰富的案例, 在每个例子当中,她指出人们很容易满足于单纯的网上交流,以及网上交流为什么如此有诱惑力。

  她提出了重拾交谈的理由。

  为什么不愿交谈?

  在很多人看来,交谈似乎是件“苦差事”,不仅要发出很多邀请,往往还存在着欺骗、瑕疵、失控和无聊。

  现实生活中的事情都是无法预知的,而电脑上凡事都可以预测,电脑世界充满刺激,同时还可以被称作一种“无摩擦”的经历。

  很多人表达说:“我宁愿发短信,也不愿意交谈”。

  交谈是实时发生的,你无法控制自己将要说的话。人们更习惯短信或者是现在的社交App:收到信息之后,由自己决定什么时候回复,以及如何回复,我们可以编辑答案,使之“恰到好处”。也无需在意面对面交谈时对方的表情、声音和举止。人们现在不喜欢这些难以控制的实时形象,而更喜欢静心编辑过后的社交表演。

  面对面交谈时不能同时做其他事情,而手机却能进行多任务处理,注意力一直在自己想关注的事情上。我们已经习惯了追求即时满足、快节奏和可预测性。

  此外,社交网络还总是给人正向的回馈,点赞是一种鼓励表演的方式,很少有人会对别人表达负面反馈。

  “金发女孩效应”指出:如果我们可以保持一定的“数字距离”,不近也不远,刚刚好,那么我们就怎么也不会彼此生厌。但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更加丰富、复杂,要求也更高。

  出于互联网、智能手机的这些诱人效益,不少人迷恋一种“机器地带”,比如在刷Facebook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点开 ,却长时间不愿意离开这个页面,看什么不重要,重要的只是停留在机器上,置身于这个时刻。

  我们回避面对面的交谈,却愿意在网络上与人保持联系,有时是和很多人保持联系,而这些人的情感都处于被压抑的状态。

  我们从“交谈”向“仅仅是连接在一起”的状态过渡。

  梭罗的三把椅子

  在探讨过程中,雪莉特克尔以亨利·戴维·梭罗对于自我和社会的思考作为思辨框架,同时也引入众多心理学家的实证研究来印证其观点的有效性。

  1845年,梭罗搬到瓦尔登湖的小木屋生活,但是他其实并没有远离尘世,他说,小屋里有“三把椅子,独处时用一把,交友时用两把,社交时用三把”。

  梭罗的三把椅子将谈话与同理心以及自省能力连接了起来。“独处是我们发现自我的时刻,我们会做好与他人交谈的准备,聊聊自己的真实感受。当我们建立了安全感,就能够倾听他人的诉求,真正听到他们不得不说的心事。在与他人交谈的过程中,我们会更善于进行内心的对话。”

  技术破坏了这三把椅子的良性循环。

  我们正在远离交谈,同时也在远离梭罗的三把椅子所代表的三种美德:自省、同理心和良师益友。

  一把椅子

  一把椅子的交谈代表独处,独处是一种有意识的精修,一种自我的凝神聚焦,你知道自己是谁,所以也能看清楚对方是谁。

  如今,独处的状态似乎是个可以用技术来解决的问题。

  学会独处才不会孤独,而我们发现技术的使用让每个人看起来越来越孤独。你需要培养一种能力,自然地做自己,不做任何事。手机让我们无法达到,我们总是会转向闪光的屏幕……长久之后,失去连接的分离,会带给人焦虑。

  (图片来源网络)

  发展心理学长久以来一直在强调独处的重要性,如今神经科学也认识到了这一点。只有当我们独自一人思绪纷涌而非对外界刺激做出反应时,我们才会运用大脑最基础的那部分,而大脑的那个区域一直被用来打造可靠的记忆。这就是“默认模式网络”。因此,没有独处,我们就无法构建可靠的自我意识。然而,在数字环境中成长的儿童总有外界的刺激可供做出反应。他们上网时,思维并没有漫游,而是处于被禁锢和分割的状态。

  对于孩子来说,童年的无聊是一种驱动力,可以激发想象,构筑内在的情感源。心理学家乔纳森·斯库勒表示,“心不在焉”是激发创造力的敲门砖。我们的一些闪光的创新,其实来自于灯亮之前长时间无意识的准备工作。

  汉娜·阿伦特认为:严格地说,所有的思考都是在独处时进行的。人生中最重要的对话就是与自己的对话。

  重拾交谈要从重拾独处开始。

  两把椅子

  两把椅子代表的是与朋友、家人、爱人的交谈。

  有些家庭的成员表示,他们喜欢用短信、邮件和Gchat争辩,这可以让他们表述得更清晰。有些人称之为“用短信吵架”。这可能会让孩子认为愤怒的情绪是不恰当的,不懂得如何表达愤怒,也学不会当面道歉和原谅。

  在与朋友一起聚会时,已经很难再要求朋友们的目光离开手机屏幕。与朋友一起消磨时光,我们却又神往他处。

  (图片来源网络)

  2009年,人们学会了友谊并不需要持续的注意力。在网上交流意味着“你可以随时离开”,“你可以同时在社交媒体上做其他的事情”。面对面在一起的几个朋友,与网络上数千个随时可联系的朋友有同样的重要性,或许网络还更为重要。

  而如果没有长时间的陪伴和交流,你就不可能深入了解任何朋友的真实情绪和状态。朋友之间最重要的互相支持也不复存在。

  智能手机也正在使得恋爱也变得越来越容易,在Tinder上,你可以一次性看到上千名异性的资料,右滑自己的心动对象。即使你搭讪失败,这些只是文字的行为,也很快被遗忘,也不会遭遇面对面的尴尬和挫败感。现在还有越来越多的人选择在网络上分手,虽然显得更容易,却显得不真诚,更容易伤害对方。

  三把椅子

  三把椅子代表在社交场合的交谈,包括工作、教育等各方面。

  到2012年,大学生中10个有9个都会说,他们上课时会发短信。现在的学生很难深受无聊,也难以集中注意力。学生们也希望自己能选择自己感兴趣的课程和部分,跳过无聊的部分。在线教育的慕课应该是一个很好的实验,让教育变得更加灵活可选择。然而在线教育的推行也让不少人怀念传统课堂,因为一直以来教师的义务就不只是传递知识,而是需要言传身教,教会学生思考方式和为人。没有面对面的接触,这些方面都难以达到。

  在工作方面,也有不少公司崇尚在线办公,然而不少公司尝试后都回到了办公室,因为员工们聚在一起通常能使得沟通更高效,协作更顺利,也能增加彼此的信任。

  最后,谈到公共领域的交谈,互联网上的匿名效应似乎促进了大家发表意见,但是却无法建立信任互联网是一个好的开始,一个聚集人的地方,但政治只有在面对面的交谈中,在慢慢建立起来的关系中,才能维系。而随着网络监控、审查技术越来越完善,人们会形成自我监视,也就不愿意发表与自己的网友们相反的意见。由此看来,哈贝马斯笔下的可以坐着面对面谈话的咖啡厅依然是绝佳的公共领域。

  她谈到,“梭罗口中的三把椅子准确刻画出了一个良性循环。我们在独处中寻觅自己的心声,而后再将其带入公开场合或是私人之间的交谈,这样的交谈反过来又可以拓展我们的自省能力。如今,良性循环已被打破,我们正经历着既难以独处,也难以同他人相处的危机。”

  第四把椅子

  在谈完梭罗的三把椅子后,特克尔提出了“第四把椅子”。当梭罗想要一场开放的谈话时,他会去到大自然中,而特克尔发现,我们建立了“另一种自然”,即人工自然,并试图与之交谈。我们设计了会说话的机器,在对着它们说话时,我们不禁会将人性赋予这些无生命的东西。

  第一站,我们通过机器进行交谈,忘记了面对面交谈对于人际关系、创造力和同理心的重要性。第二站,我们又进了一步,不仅通过机器交谈,还与机器交谈。

  当机器有类似于人的长相、能说会道时,人们还可能与其建立情感联系。对于大脑来说,语言是人类所独有的。哲学家伊曼努尔·列维纳斯曾写道,人类面孔的存在开启了人类的伦理契约。

  机器人随叫随到,因此除了帮助人们做一些重复性工作之外,不少人也尝试让机器人陪伴人类,例如儿童机器人、看护机器人、性爱机器人等。机器人不会拒绝,但其也不可能给予。特克尔说,假如我们遗忘了拥有一段亲密关系是什么感觉,我们也就随时做好了与机器人为伴的准备。

  前方的路

  在数字时代,在成长过程中长时间与手机、游戏、社交媒体“连线”,却在情感上“断线”的年轻一代正经历着同理心差距的问题。

  雪莉·特克尔《重拾交谈》全书都在探讨技术给人们的自我、友情、爱情、工作、教育带来的不利影响,但是特克尔都以承认科技发展带来的好处为前提。

  她也从头到尾都没有号召人们远离互联网、智能手机等新技术,这些技术在社会中已经根深蒂固,她认为,“我并不是说我们要远离电子产品,相反,我建议大家更仔细地观察,与之建立起一种更有默契的关系。如果明白了手机对你产生的深远影响,你就能在使用手机上更加注意,你就能选择另一种与手机共存的生活方式。”。

  所以,她的论点并不是反对技术,而是支持交谈。

  正如彭兰所说:“当‘连接一切’成为互联网界的一句口号时,我们也需要关注过度连接带来的问题。当过度连接成为个体不能承受之重时,基于某些情境的适度不连接或‘反连接’思维变得必要,也可能成为互联网未来发展中的另一种法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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