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清代“扬州八怪”为例,探析清代文人画与禅宗的关系

  

  国画作为中国的国粹享誉全球,是中华文化的一件瑰宝。古代国画的作者除了民间及宫廷的专业画家以外,还有很多诗人、士大夫等文人,这个群体所做文人画是国画中的一个重要分支,也是国画中最具文化内涵的。

  文人画从一开始就不是单纯为了绘画而绘画,也不是一种谋生的手段,它是古代文人精神层面的一个寄托,同时也吸收了各个时代文化思想,诸如宗教、哲学、艺术等等,并将其凝聚在笔墨之中。

  清朝是中国古代的终点,也是纯粹的中国文化发展的终点。清末,中国的文化思想受西方思潮的影响渐渐融入世界文化的发展当中。研究古代的文化,对今天文化的发展方向具有很好的指导意义。本篇就结合就以扬州八怪为例,谈谈传统的文人画与禅宗的关系。

  1.简介扬州八怪

  扬州八怪,并非特定的哪八个人,而是指清中期在扬州地区的一批具有相近风格的书画家总称,画史也称“扬州画派”,其中最具代表性的人物有:金农、郑燮、黄慎、李鱓、李方膺、汪士慎、罗聘、高翔。他们个个自视清高,狂放不羁,生活朴实又好交游。

  

  其书画作品意在抒发心性,表达志向,饱含情感。而且他们的画风异于当时以高雅为美的正统画派,追求自然与真实,具有生活化,平民化的特点,甚至让社会的阴暗面跃然纸上。

  这种不落俗套的艺术风格虽不被主流艺术所接受,但在文人和商贾的圈子里却又受到追捧,于是在画坛上就有了难登大雅之堂的“丑八怪”的称谓。扬州八怪也因此而得名。

  2.清代禅宗思想

  佛教自西汉传入我国后,有多个宗派并行传播。禅宗一脉在唐朝时崭露头角,逐渐成为佛学的主流,特别是《百丈清规》问世后,禅宗寺院进入到了规范化的发展阶段。至清朝,禅宗在中国佛教界占据主导地位,禅学也成为了中国佛学的代名词。

  禅宗主张心性本净,佛性本有,应抛开文字义解,直彻心源。认为万法皆在本性中,一切般若智慧,也皆从自性而生。不靠外力,自己认识本性,便可“见性成佛”,这就是“顿悟”的思想。在禅宗盛行的年代,很多文人对禅学都有比较深入的研究。

  

  在他们的日常生活时常带有禅的精神。体现在他们的书画作品当中,往往带有平淡之美、冲和之美以及透彻玲珑的意境。

  3.扬州八怪的出世

  扬州八怪一派在当时最显著的特点就是超凡脱俗,摆脱尘世间的束缚是他们毕生所追求的。事实上,现实中他们的为人处世也都抱有同样的宗旨。郑燮(板桥)曾投身科举,先后成为秀才、举人、进士,然后走向仕途。

  李方膺虽未完成科举,但也萌荫为官。一开始他们都立志造福百姓,为官勤勉,政绩显著。但官场的黑暗又岂是他们几个低阶清官所能抗衡的,所以时时不得如意,两人都因在饥荒时为民请赈而得罪上司,一个托病卸任,另一个被诬入狱。

  李鱓也中过举人,因画技超群被召为内廷画师,他不愿受正统派画的风束缚而遭到排挤,同样不如意罢官而归。金农以博学多才被荐举博学鸿词科,但他却不曾应试。其余几人皆以布衣终身,罗聘的别号为花之寺僧。可见八怪的人生与世俗追求功名利禄的心态背道而驰,是脱离世俗的表现。

  

  郑板桥主张对传统画技的学习取七抛三,不泥古法,认为艺术要有独创性,绘画风格应有多样化。在他的代表作《竹石图》里,每根竹子都是消瘦挺拔,节节向上,每一张叶子都不雷同,水墨浓淡有致,逼真地表现竹的质感。

  构图方面,竹的纤细与石的厚重相互衬托,自然协调。他画竹并非临摹前人,而是参看纸窗粉壁日光月影,取法自然。又如李鱓《松藤图》中一株松树难分首尾,树上老藤盘绕,枝叶交错,其落笔之任意挥洒,用墨之酣畅淋漓,亦是前无古人。

  高翔所画的山水花卉取法于弘仁和石涛,然而画作多从写生中来,秀雅苍润,自成格局。还有黄慎如“破毫秃颖”般的狂草风格入画,这些都与禅宗不立文字,自我领悟的宗旨是一致的。也是八怪作品得以出世脱俗的原因。

  1.扬州八怪与世俗的联系

  八怪久居之扬州一带,在清朝时乃是商业繁华之都。这些人当中大多都家境清贫,那么清高的他们又以何为生呢?八怪既以作画闻名,画画就成了他们的谋生手段。郑板桥、汪士慎居扬州,以书画营生。李鱓、李方膺也常到扬州卖画。

  

  既然卖画,那么就免不了要与社会上各个阶层的人打交道,上至豪门公卿,下至平民百姓,都与他们有过交往,也就是说要融入世俗。八怪之首金农的入世方式更是与众不同,他招募了一批精于琴棋书画、吹拉弹唱的能工巧匠,组成一个“访游团”,每到一处便开展艺术巡演,筹措经费。

  佛教刚入中国时,沿用了印度的运营方式,即佛教徒不参与生产活动,以乞食为生。到后来佛教也慢慢中国化,佛寺开始拥有田产,也就有了专门管理田产和负责生产的部门,对外还会有招揽做法事的业务。

  尤其是禅宗,将“不作不食”作为清规戒律。扬州八怪与禅宗相仿,也是要凭借自己一技之长在世俗间讨生活。

  2.八怪作品的入世

  金农五十岁从才开始作画,他更善于题咏,每次作画完毕,他都会有题记。画中题记,一方面使画的形式上显得别致,更具吸引力;另一方面也是作者的印记。如果是纯粹的文人作画,留不留印记都无所谓,但如果是商业化运作的需要,印记的作用就很明显了。

  

  另外,在题材方面很多作品也是世俗喜闻乐见的。黄慎擅长人物、山水、花鸟,他的《赏花仕女图》刻画一美丽女子对花的沉迷,神态唯妙唯俏;罗聘画过很多罗汉、高僧,估计是为寺院所作;金农、汪士慎、高翔和李方膺则喜爱画山水花鸟,尤擅于画梅。

  纵观八怪的作品,淳朴、自然的水墨渲染方式在画面上精心勾勒,这与禅学所强调的以天性为先,了无障碍,一超直入如来地的精神是一致的。在画的世界里,雅与俗的关系是自由自在的,彼此之间相融相忘,不分你我。

  如同造化同流,天地合一。忽而超越时空、驰骋纵横,忽而静心凝滞,万古永恒。以这种心境来作画,尽得天然、天真、天趣。可见入世还俗并非退步,而是通往更高境界的一块踏板。

  1.八怪作品的超脱意境

  艺术的起点超越现实,艺术的终点又是回归现实,从基于现实创作,到超越现实创新,再到回归现实的过程就是艺术自我解脱的意境。罗聘是个人物绘画的高手,所绘的每个人物都描绘得极为细致,绝无雷同,《高僧乞米图》是其中的一个代表。

  

  他又善画鬼,在《鬼趣图》系列中,通过一幅幅隐隐约约,似真似幻,虚无飘渺,离奇古怪的面目和肢体,描绘出形形色色的丑恶形象。虽然画得的是鬼,但细品起了又好比在现实生活曾经见过的场景,借以讽刺当时社会的丑态。

  高翔所画梅花,以简练的线条绘就逼真的形态,可谓“皆疏枝瘦朵,全以韵胜”。黄慎的《群乞图》描绘了灾荒之年,乞丐们流落街头,受人欺凌的悲惨画面,表现对人民疾苦的同情。八怪原本处于社会底层,因文化和艺术使他们名誉得以升华,但他们的画作风格也没有一味追逐名利,而是通过特有的风格反哺社会。这就是艺术的解脱。

  2.文人画与禅宗的解脱

  透过水墨笔痕可见,以扬州八怪为代表的文人画是用一种平淡宁静的心态来绘制的,在这个过程当中,不觉间渗入了禅宗的精神。禅宗青原惟信大师有道:“三十年前未参禅时,见山是山,见水是水。及至后来,亲见知识,有个入处,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而今得个休歇处,依前见山是山,见水是水。”

  

  前两种形态容易理解,未学禅时,看到什么便是什么;等到学了禅,得了道,对世界万物有了新的理解,对所见山水有了新的感悟,超越了原来所认识。最后到了一个休歇的地方,看到的山水仍然跟从前的一般,这又是怎么回事呢,难道说禅师的悟性退化了吗?

  其实不然,这个时候在禅师心中,山山水水以真实的形态呈现,万物皆回归其本然之态。禅心就是融入画中的自然,在这里大千世界虽远无碍,自然不再是被征服的对象,而是我们的来处,亦是我们的归途,感悟到了这一重境界,便是心灵的解脱,也是禅的精神。

  

  五千年历史的中华文化,拥有及广泛的包容性,对于外来的佛教,很快就得到了认可。禅宗更是与本土的儒、道哲学相融合,成为具有中国特色的佛门宗教。而国画之中的文人画,就是中华传统文化在绘画艺术上的一种表现,其画意与禅理两者相融合。

  不只是对客观世界的临摹、对清高意境的追求,更是一种雅俗共赏、天真烂漫的情趣流露。最后笔墨与禅都体悟到一个清澈明静的世界,任性逍遥,随缘旷放,一切都归于本真。

  《明清书画谈丛》

  《画论》

  《一画一故事-读明清名画》

  举报/反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