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文观止》精读系列之：王孙满对楚子

　　《王孙满对楚子》选自《左传·宣公三年》，记述的是公元前606年，庄王在周都洛阳郊外阅兵，并向王孙满询问九鼎的历史事件。

　　

　　春秋时期，随着诸侯争霸的愈演愈烈，周王室的权威日渐衰微，几个诸侯大国，也对周王室的一辈子之位产生了觊觎之心，其中最为著名的就是楚庄王问鼎。

　　题目中的“楚子”，即楚庄王熊旅，就是那个“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不飞则已，一飞冲天”的楚国国君，公元前613年至前591年在位。他“一鸣”之后，确实做出了许多“惊人”的举动。他经过长期的争斗，凭借强大的武力吞并了周围的一些小国，被中原诸侯视为蛮夷之君，称霸诸侯。

　　因此，楚庄王自以为羽翼已丰，他想要“一飞冲天”，在灭掉陆浑之戎之后，便毫无顾忌地在周天子的境内大搞阅兵，向周天子及天下诸侯耀武扬威，并询问九鼎大小轻重，试图取而代之。

　　九鼎是王权的象征，周大夫王孙满敏感地意识到楚庄王问鼎之下所埋藏的吞并天下的野心，就以享有天下“在德不在鼎”的妙论，当头给楚庄王泼了一瓢冷水，从而打击了他的嚣张气焰。

　　成语“问鼎中原”即地此，后世便以“问鼎”来比喻人图谋夺取政权的篡逆野心。后泛指觊觎侵占别国，又引申为在比赛或竞争中夺取第一名之意。

　　

　　史料中对于王孙满的记载不详，有考证他是周襄王的孙子，周定王时任周朝大夫，其主要事迹就是预测“崤之战”秦军失败，巧妙地应对楚庄王“问鼎”，使楚国撤军。题目中“对”的意思就是应对、回答。

　　楚子伐陆浑之戎，遂至于雒（luò），观兵于周疆。定王使王孙满劳楚子。楚子问鼎之大小轻重焉。

　　对曰：“在德不在鼎。昔夏之方有德也，远方图物，贡金九牧，铸鼎象物，百物而为之备，使民知神奸。故民入川泽山林，不逢不若。螭魅（chi mèi）罔两，莫能逢之。用能协于上下，以承天休。桀有昏德，鼎迁于商，载祀六百。商纣暴虐，鼎迁于周。德之休明，虽小，重也。其奸回昏乱，虽大，轻也。天祚（zuò）明德，有所厎（dǐ）止。成王定鼎于郏鄏（jiá rǔ），卜世三十，卜年七百，天所命也。周德虽衰，天命未改。鼎之轻重，未可问也。”

　　陆浑之戎：古戎人的一支，也叫允姓之戎。原在秦晋的西北，春秋时，被秦晋诱迫，迁到伊川（今河南伊河流域），周景王二十年（公元前525年）被晋国吞并。

　　雒：指雒水，今作洛水。发源于陕西，经河南流入黄河。

　　观兵于周疆：观兵，检阅军队以显示军威。疆，边境。

　　定王：周襄王的孙子，名姬瑜，周朝第二十一位王，公元前606年至前586年在位。

　　劳：慰劳、慰问。

　　鼎：即九鼎。相传夏禹收九牧所贡金铸成九个大鼎，象征九州，夏、商、周三代时奉为传国之宝，也是王权的象征。楚庄王问鼎的大小轻重，反映他对王权的觊觎。

　　夏之方有德也，远方图物：使民知神奸：方，方正。图物，画山川异物。图，画之意。

　　

　　贡金九牧：贡金九牧，为“九牧贡金”之倒装句，犹言天下贡金。贡，把物品进献给天子。金，指青铜。九牧，即九州。传说夏禹把天下分为九州，州的长官叫牧。

　　铸鼎象物：用九州的贡金铸成鼎，把画下来的各种东西的图象铸在鼎上。

　　百物而为之备：百物，指天下万物。备，具备。

　　神奸：鬼神奸邪之物。

　　不逢不若：不会遇到不顺的东西。逢，遇，遇到。若，顺，顺从。

　　螭魅罔两：螭魅，也作“魑魅”。传说山林里能害人的妖怪。罔两：也作“魍魉”，传说中河湖里的精怪。

　　用能协于上下，以承天休：用，因。协，和协。承，受到。休，福佑，保佑。

　　载祀六百：祀：年。与“载”同义。

　　德之休明：美德昭著。休明，美好光明。

　　奸回；奸恶邪僻。

　　天祚明德，有所厎止：祚，赐福，保佑。明德，美德。这里指明德的人。厎止，原意为终止，这里为限度，极限之意。这两句的意思是说，上天赐福给有德者，也是有定数的。

　　定鼎郏鄏：定鼎，定都。九鼎为古代传国的重器，王都所在，即鼎之所在。郏鄏：地名，周王城所在，在今河南洛阳市西。

　　卜世三十，卜年七百：意为预卜周朝能传至三十世，享国七百年。卜，占卜。古人用火烤灼龟甲，根据龟甲的裂纹的形状和走势来预测未来吉凶。

　　

　　楚王攻打陆浑戎人，于是到了雒水，在周朝边境上炫耀武力。周定王派王孙满慰劳楚王。楚王问到周王室的九鼎的大小轻重。

　　王孙满回答说：“统治天下在于天子的道德，不在于鼎自身的大小轻重。从前夏朝正在实行德政的时候，远方各地把各种奇异东西都画成图象，九州贡献出金属，铸成九鼎，把画下来的各种东西的图象铸在鼎上，鼎上面有各种东西的图象，教人民知道神物和怪异。所以人民进入川泽山林，不会碰到对自己不利的东西。螭魅罔两这些妖怪都不会遇到。因此能够上下和协，受到上天的保佑。夏桀昏乱，鼎迁到商朝，前后六百年。商纣暴虐，鼎又迁到周朝。天子德行美善光明，鼎即使小，也是重的。如果奸邪昏乱，鼎即使大，也是轻的。上天赐福给有美德的人，是有一定极限的。成王把九鼎放在郏鄏，曾经占卜过，可以传世三十代，享国七百年，这是上天所命令的。今天周朝的德行虽然衰减了，可天命还没有改变。因此，九鼎的轻重，是不能过问的。”

　　夏禹铸九鼎，九鼎便成了王权的象征。夏朝经历470年，由于夏桀无道，成汤灭之，得九鼎建立商朝。在经历了550多年之后，周武王灭商得九鼎而建周。在当时看来，得九鼎者变亦能得天下。

　　公元前606年，面对日益衰落的周王朝，楚庄王流露出觊觎天下的野心，不但在周朝境内炫耀自己的军事实力，竟然还问起了九鼎的大小轻重，这明显是对周王朝的王权发出了挑衅。其欲取周室而代之的野心昭然若揭。

　　但不巧的是，他遇到了周朝大臣王孙满，结果碰了一个软钉子。

　　

　　王孙满当然明白楚庄王“问鼎”的真实用心，所以围绕一个“德”字，直接指出，王者统治天下“在德不在鼎”。接下来，以“桀有昏德，鼎迁于商，……商纣暴虐，商纣暴虐，鼎迁于周”的历史事实，有根有据地讲述了鼎的来历和和政权的变迁，说明只有有明德的君主才配有九鼎，才会拥有天下。

　　然后，王孙满又以“德之休明，虽小，重也。其奸回昏乱，虽大，轻也”的论述，由鼎的大小轻重引述到德的大小轻重。这两句深有意味，虽不是直接指说楚庄王，但话语里却暗含着对他的谴责。他暗示楚庄王，鼎随德迁，像你这样只崇尚武力而不注重德行的人，是不配拥有九鼎的。

　　最后，王孙满更是话语凌厉地告诉楚庄王，不要以为现在周德已经衰微，但是天命还没有改变。这句话暗含警告之意，周王朝的命数是上天注定的，天命难违，任何人都无法改变。

　　王孙满以他对周室的忠诚，用睿智的语言，击破了楚庄王问鼎的野心，维护了周王室的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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