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睁开眼看到的不是太阳，而是作业”
近年来，青少年心理健康问题频出。
近日，宁夏回族自治区政协组织政协委员和专家学者，聚焦青少年心理健康开展协商议政，寻找破解办法，为青少年健康成长保驾护航。
“问题比想象的要严重”
日前，宁夏回族自治区政协首次就青少年心理健康问题召开社会重点关切问题通报会，会议资料显示了这一话题的严峻性。
记者了解到，通报会前几个月，自治区政协教科卫体委员会围绕青少年心理健康情况和诊疗情况，四次深入学校、医疗机构、患者家庭开展调研，并委托专业机构对全区10580名青少年进行抽样调查，针对不同对象，先后分层次召开了8次工作会，形成了青少年心理健康调研报告。
“问题比想象的严重。”一位参会委员告诉记者。
2019年，联合国儿童基金会和世界卫生组织联合发布的数据显示，全球12亿10-19岁青少年群体中，约20%存在心理健康问题。中国科学院心理研究所、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等单位联合发布的《2022年青少年心理健康状况调查报告》指出，我国约14.8%的青少年存在不同程度的抑郁风险。
通过对宁夏青少年心理健康问题抽样调研显示：有抑郁倾向的、存在中度以上抑郁倾向的占总抽样数的近三成。存在轻度以上焦虑的近四成。一定程度上还会出现身体症状、自责倾向、冲动倾向、学习焦虑、过度敏感、社交恐惧、恐怖倾向、孤独倾向等问题。
青少年心理问题的出现成因复杂，从宁夏政协的调查情况看，主要成因是家庭、学校和社会的多重影响。主要呈现出四个特点：
从压力看，学业压力是主要诱因。从近三年心理普测和心理回访结果看，因学业困难产生心理问题的学生占比30.1%。近三年宁夏自杀学生中，因学业压力自杀的学生占比高达84.9%。从地域看，城市青少年心理健康问题更为严重。以八年级为例，焦虑、抑郁倾向、网络成瘾、自伤自杀倾向比例均高于乡镇。从性别看，女生心理问题预警率高于男生，主要与女生更容易受到学校欺凌有关。从家庭看，单亲家庭、家庭不和睦、非父母亲自照顾的青少年心理健康水平明显偏低。家中有三个以上孩子的心理健康水平最低，独生子女次之，二孩家庭孩子心理健康情况相对较好。
宁夏政协还专门对32例12-18岁符合ICD-10“抑郁发作”和“双相情感障碍，目前为抑郁发作”的青少年开展调查，结果显示：家庭关系不和睦占65.63%；存在学业压力占53.13%；存在被同学欺凌及性骚扰、性侵等经历的占46.88%；手机或网络成瘾占40.63%；师生关系不好的占21.88%等。
数据是经济社会发展的精准反映，但是，这些数字，却成为一些孩子乃至其整个家庭挥之不去的阴霾。
孩子们最好的守护在家庭
“救救我们的孩子吧！”这是宁夏政协教科卫体委员会在宁安医院召开的青少年患者家属座谈会上，一位家长痛彻心扉的呼喊。
本次座谈会上，不少家长提到孩子受家庭影响出现心理疾病，主要原因在于父母关系紧张或父母长期不在孩子身边，还有的家长表示缺乏与孩子的沟通交流，也有因父母患抑郁症影响了孩子等。
“有些父母是主动忽视孩子的情绪，也有些父母因为没有能力，被动地忽视了孩子的心理健康问题。家庭暴力有热暴力，也有冷暴力，都是造成孩子心理问题的根源。”自治区政协委员、银川市实验小学校长达民认为，家庭环境是造成孩子心理问题的重要原因。
自治区政协常委、民盟宁夏区委会副主委刘金星在调研中也发现，有的家长片面地认为心理健康问题就是调节情绪能力差，过段时间自然会好转，导致青少年心理健康问题无法及时得到疏解，延误了治疗。他呼吁，家长要正视青少年心理健康问题，一旦发现孩子有异常情况，要及时寻求专业医生的帮助，积极和学校沟通，寻找最佳方案，形成心理健康修复合力。
“家庭是最重要的教育主场，一个充满关爱和包容的家庭，是孩子健康成长的最好环境。”自治区政协参政议政专家库专家、宁夏大学心理学教授曾祥岚认为，现在家长内卷严重，紧盯孩子的学习成绩，忽略了孩子的心理健康状况。总是要求孩子按照自己规划的路线成长，让孩子产生了自我否定意识，很难建立稳定的自我价值系统。
“要改变家长唯分数论、唯成绩论，让孩子从海量的作业、无休无止的补习中脱离出来，组织他们多参加社会劳动、多亲近大自然、多增加体育艺术等方面的修养，不断提升心理健康水平。”曾祥岚说。
学校是解决青少年心理健康问题的“前线”
今年初，一名年仅12岁的小孩在他的遗书中留下这样的话之后跳楼：“我睁开眼看到的不是太阳，而是作业。”这句简短的话语，刺痛了很多人的内心，人们不禁深思：我们是否失去了对孩子们最基本的关注和关爱？
青少年大多是学生，多数时间在学校度过。委员们有一个共同的观点：学校应成为解决青少年心理健康问题的“前线”。
但是，学校在青少年心理健康方面也有一些突出问题。“学校心理健康教育工作机制尚不健全，心理健康教育专业力量仍显不足，早预警、早发现、早干预的能力偏弱。总体看，‘前线’的力量需要进一步加强。”自治区政协委员、银川市兴庆区第三十二小学校长何志聆认为，应对青少年心理问题，从学校层面看，还有很多不适应、不完善的地方。
“我区小学心理健康专职教师配备比例为6.7%，初中配备比例为28.5%，但具有心理学专业背景且专职从事心理工作的比例不高，大多为兼职心理教师，专业能力不足，对学生心理健康问题缺乏专业的识别和干预能力。”何志聆进一步分析。
如何进一步优化学校心理健康教育工作机制？何志聆建议，学校要定期研究心理健康教育工作，完善以班主任为主体、专职心理教师为专业指导、任课教师全员参与的工作体系；优化课程实施，开足开好学校心理课，加强学生心理辅导课程建设，积极开展丰富多样的校园活动，面向全体学生和家长开展心理健康的宣传和教育。
学校心理健康教育工作中，专业力量尤为重要。在如何充分发挥专职心理教师作用上，全国政协委员、自治区医疗保障局局长杨淑丽有着深入思考。她建议，在日常工作、个人成长方面给予专职心理教师有力支持，按照国家规定标准，配齐配足中小学校的心理专职教师；提高持证率与提升心理辅导能力并重，在鼓励教师获得心理健康教师资格证基础上，分类分期加强教师心理健康辅导能力培训。
另外，记者采访中，有些家长认为，师生关系紧张也是孩子发生心理病症的诱因之一。
校园暴力不仅是学生之间的问题，也有教师对学生的“冷暴力”问题。在宁夏政协的一次座谈会上，25%的家长提到班主任在孩子成长中的作用非常重要，班主任对孩子心理健康发展有重要影响。多名家长提到班主任老师对孩子的暴力问题，如教师体罚孩子、打骂孩子、语言攻击等情形时有发生，对孩子缺乏鼓励。
班主任在孩子身心发展方面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家长们希望，学校要加大教师心理健康方面知识的普及力度，尤其是班主任，最好由有心理学背景的优秀教师担任。
社会协力支持待加强
心理疾病也是病，和其他病症一样，出了问题，需要去医院就诊。但调研显示，就宁夏而言，截至目前共有32家二级以上医疗机构开设精神（心理）科门诊，很少开设专门的儿童青少年心理门诊。对应的另外一组数据是，宁夏全区各医疗机构只有200多名精神科专科医生，400多名精神专科护士，远远不能满足青少年心理健康的服务需求。
自治区政协委员白红娟是宁夏宁安医院青少年精神科主任，她告诉记者，在许多欧洲国家，大约每5万人口中就有一个儿童少年精神科医师。但是，我国约有4.2亿儿童少年，注册的儿童精神科医师却很少。
儿童精神科医师短缺的问题暂时很难解决，白红娟的观点是将工作重心放在预防上。“参与预防的人员可以很广，比如家庭、心理学家、教师、社会工作者以及其他儿童工作专业人员共同参与，一起构筑三级预防体系。”白红娟建议在妇幼机构、社区成立儿童行为指导所，对学龄前儿童进行心理健康问题预防和筛查；在二级以上医疗机构设立青少年心理行为康复中心，多部门联合协同发力，深入开展青少年常见心理问题与精神障碍的早期识别与干预研究。
“为了更好地给青少年提供心理健康服务，还需加强医疗机构人员自身能力建设。对专业人员进行培训，并对基层和社区医生进行心理体检，在医护人员中普及心理健康知识，让他们进一步掌握心理健康知识，学会运用科学合理的方法，在早期精准筛查中发现存在心理健康问题的青少年，确保及时得到专业诊疗和救治。”宁夏医科大学总医院心理卫生中心主任方建群认为，未来，精神卫生专业机构还要将力量延伸至学校，强化医校协作，聘请精神专业医务人员定期进学校指导，转诊前置，参与高危学生、确诊学生的治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