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得了一种奇病,会把人看成动物,没想到竟因此发现离奇秘密!

  1.有臆想症的少年

  母亲和旭穆说过,他有种奇特的病,他会把所有人都比作动物。但是旭穆自己一开始却不知情。从很小很小的时候,阿穆就会说隔壁家的兔子、上课的斑马、路上遇到了卖菜的土拨鼠,诸如此类。母亲一开始只是觉得旭穆和普通的孩子一样只是喜欢动物,后来才发现阿穆得了一种类似臆想症的病,但是看遍了医生也无法清除这么奇怪的心理障碍,所以旭穆一直未能痊愈。庆幸的是,到目前为止这种精神障碍没有给旭穆造成任何实质上的影响,他自己也就并不觉得有什么要过分紧张的。

  根据旭穆母亲的说法,他小时候曾经被一只大鸟,应该是鹰啄伤过,从此留下了心理阴影,总是小心翼翼地观察别人,寻找他们和某种动物的异同点,然后就开始按照动物的特点来理解人类。对于这种说法多少可信,因为在旭穆的左眼下方有一个疤痕,可能就是鹰那坚硬无情的鸟喙留下的印记。但是旭穆不能理解的是,为什么他不仅会认为对方是动物,甚至连形体也会看成动物。所以,在旭穆的世界里,他会在厕所遇到一只上厕所的蚯蚓,会在球场看到正在奔跑的斑马,会在电视里看到爱好炫耀的孔雀,会把自己喜欢的演员看成长颈鹿,会以为自己的父亲是狮子,而看待整个城市就是一个森林,老家便是广袤的草原,但是这是旭穆一个人的秘密,他从未告诉过别人,也不会以动物的称呼来和别人打交道,所以从表象看来旭穆还是个标准规矩的人,但是旭穆却看所有人都不是“人”。在旭穆的世界里,人与动物并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只是有些动物还是动物,有些人越来越不像人。

    旭穆把临时装烟灰的不锈钢小盆在水龙头下冲了几遍,这是他的习惯,他习惯一切干净有序,哪怕T恤上有一个不起眼的油滴,也会让他难以忍受。当他拿起烟来的那一刻他本身也有些不以为然,毕竟自己还只是一个14岁的少年,即使对很多事已经有了自己的感知和看法,但是对自己吸烟这件事他尚且找不到支撑的合理化理由,他的精神和身体都不需要吸烟,而只是在便利店买可乐的时候顺着柜台的方向看到了一包樱桃味的万宝路。他心想:

  “樱桃味的香烟是什么味道的,是樱桃的味道多一点,还是香烟的味道多一点。”

  他和便利店老板要了一包樱桃味的万宝路,而对方把烟从柜子上取下来交到他手上的时候,出乎他意料得流畅,甚至没有看他一眼,这让他做贼心虚的感觉被抛掷九霄云外。

  他回家走到厨房,家里尚且没有一个人,母亲去世后父亲也很少回家,回家也是深更半夜,而他和父亲的关系也不是很融洽。在独自在家的时光里,他习惯先去做些别的事再打开功课,有时候是玩游戏,有时候是看书,有时候索性就在外边和朋友逗留到晚些时候再回家,这样当他开始写功课的时候已经是晚上9点以后。他父亲如果回家,看到他在写功课也不会轻易来打扰他,就这样,他完美地降低了和父亲四目相对和沟通的概率。他并不想和父亲说话,也未必想和他一起生活,但是却又不知道该去哪里。

  他拿起不锈钢的小盆,然后在厨房的窗口点燃了人生中的第一根烟。他先是轻轻吸了一口,似乎还是烟的味道更重点,但吸到第二口的时候,樱桃的香气被撩拨了起来,口感也清爽了很多,随之而来是精神的放松和愉悦。

  第三口,第四口……他在窗口安静地抽着烟,红色零星的烟头在黑暗里熠熠发光,他仿佛找到了抽烟的理由。

  他知道自己有把所有人想象成动物的“恶习”,而现在他眼中的自己是一只在滩涂上晒太阳的蝾螈。黑色圆形的头部,长长滑腻的身体,金色的阳光洒在他通过几亿年进化而来的皮肤上,他一张一合的鼻孔,他的肺部、他的鳃,都如实地同时存在于同一个躯壳。他知道,他像蝾螈一样,是两栖动物,一个栖息在现实里,一个栖息在梦境中。而栖息在梦境中的时间似乎越来越长,或许是母亲去世的原因,让他陷入了一种会加重病情的孤独。

  关于他的这个秘密,并没有多少人知道。知道的大概只有他的父亲、母亲、心理医生,还有他自己。现如今,知道这件事的人又少了一个。

  这种臆想症让别人担忧,但是对旭穆而言却没有什么可怕的。尽管不知道这个病症会进一步进化成什么模样,但是到目前看来,以看待动物的视角解说这个世界并没有产生多大的违和感。他甚至觉得自己或许适合做解说员,去解说一些动物的纪录片,或者去解说一些像动物的人或人们的纪录片。他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没有人会是和他一样的,但是他读到过有些人得了更奇怪的病,比如分裂出很多个人格,不同的人格不断地切换。他无法想象那样是什么感觉。

  一根烟已经抽到了底,留下一个光秃秃的烟蒂。

  旭穆打开烟盒拿第二根烟的时候还是犹豫了一下,他伸手扑打了一下空气,让烟味往外散了散,然后打开了水龙头把不锈钢小盆冲洗干净。他收起烟放在了裤兜了,举起胳膊嗅了嗅T恤上的味道,然后把T恤也脱了下来,丢到了洗衣机旁的脏衣筐里。

  他借着月光在黑暗的房间里灵活穿行,屋子里没有开一盏灯,他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好视力,屋子里的一切都很清晰。在黑暗里行走,总觉得比在日光下行走时距离自己的灵魂更近一点。

  衣服刚放进脏衣筐就响起了敲门声。

  旭穆走到门前打开了门,柳寒月出现在了门前。旭穆眼里的寒月是一只豚鼠,那种一直忍不住往嘴里储存食物的家伙。寒月看到没穿T恤的旭穆面不改色。

  “你刚才干嘛了?”

  旭穆听得出来寒月是来找事的,一言不发,然后啪的一声关上了门。外面的寒月大喊大叫。

  “你是不抽烟了,我看到你在窗台上抽烟了!”

  旭穆走进了自己的房间,啪的一声又关上了房门。

  这件事寒月一直耿耿于怀,直到28岁那年还要提起来,说旭穆第一次抽烟被她逮个正着,去他家抓个现形,结果他关门就跑。

  实际上旭穆根本没有害怕被寒月发现,也不害怕她会告密,他只是不想理会她,他只想自己一个人待着。

  2.马路中央的猫

  “旭穆,你是不是有点疯?”寒月说。“什么?”

  “我觉得你有点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就是不一样。”寒月侧躺起来,用胳膊架着脑袋。

  “又说不出所以然,还是不要说了。”

  “我们走在路上,你为什么要盯着街边的流浪汉看。”

  “什么流浪汉?”

  “就是在广场边上的那个,衣服破烂,一脸胡须,大夏天还戴着针织帽子。”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他很像一只受伤的狗。”

  “狗?这是骂人吗?”

  “不是,你想过没。这些流浪汉,可能都有不为人知的过去。”

  “什么过去不过去的?”

  “有的可能是经商失败落魄于此,有的可能是自小就是孤儿,有些可能有些疾病,当然还有些确实就以此为生。”

  “额,不用说这些吧。一般人也不会去流浪。”

  “嗯,我觉得他们像流浪狗一样落魄。”

  “还是觉得你像在骂人。算了,我也不想问了。但是答应我,下次不要再这样盯着别人看了,我真怕会吵起来,你这样很奇怪。”

  “嗯。”旭穆答应了。

  旭穆怎么也想不到一只豚鼠会成为自己的恋人。

  他和寒月高中后就没有见过,然而大学毕业后的第四年,寒月突然就出现在他的面前,不依不饶地想在一起,旭穆觉得自己是一个松子,即将被贪心的豚鼠塞到嘴里,但是无可奈何,寒月就是一个能够控制别人的女人,旭穆想象不到有什么“松子”是寒月不能塞到嘴里的。

  而且你挑剔不出她的任何坏处,寒月长得好看,又聪明,况且还有一副热心肠,寒月的手脚精致得像和田玉雕琢出来的工艺品,双腿细长笔直得好像自从少女时期长成就再也没有变过,眼睛大大圆圆的尽管世俗但善解人意,而笑起来的酒窝犹如皓月,哪怕是她那大大咧咧的性格,其实也多少有些迷人之处。

  只是冥冥中,旭穆却很难爱上她。大概在旭穆看来,自己并不是豚鼠,不是这种可爱美好而且拥抱生活的动物。旭穆消瘦单薄,精神也难以振奋,甚至不愿意在性上耗费太多力气,只是非常聪明,曾经无法控制地把一切人都想象成动物的他,竟然成为了一名物理学家,26岁就已经在学界初见锋芒。

  “我要去美国了,美国分公司有一个职位很适合我。后天的飞机。”寒月转背对着旭穆说。

  “还回来吗?”

  寒月没有说话,转身把嘴唇放在了旭穆的嘴唇上。

  旭穆从寒月家中出来已经是半夜,明早有会,所以他借机不在寒月家过夜。寒月住在湖南路,人在静安上班,每天开着自己的mini Cooper上下班,日子过得松松散散、清清闲闲。房子是她爸爸给找的一处报社的公寓,房间只有60平米,但是足够她养一只猫,养养自己。

  寒月已经没有了父辈上海人的影子,思想和行为也很西化,当然上海本来就是一个西化的城市,可是寒月比local人的西化,更西化一点。大学四年寒月在美国读书,然后又工作了三年,之后才回国,至于回国的原因旭穆从来没听她说过,他也觉得没有必要问。

  他走在湖南路上,转过一条又一条的路,路过了巴金和柯灵的故居,在各个路上绕了几个圈,多逗留一些时间,然后向学校方向走去。他住在学校附近的公寓里,似乎要一辈子都离不开学校的样子。

  旭穆就这样走着,他计算了一下和学校的距离,知道自己还要走一段时间。今年夏天的夜晚不算炎热,走在路上心情也不会感到燥热乏闷。他偶尔抬头看看天空,因为新闻上说今晚会有一场密集的流星雨,然而几次抬头他都没能看到,或许是城市的灯火太亮,上次见到流星雨的时候才16岁,开车去了城郊,才看到了一生中唯一一次流星雨。正在旭穆觉得今晚也不会看到流星雨的时候,天空中突然划过了一颗耀眼的钻石,仿佛黑夜的一滴泪,迅速飞过。

  旭穆继续向学校方向走去。在昏暗的灯光下,他突然看到百米外一只奇异的生物,一只从未看到过的生物,有着类似人类的形体,却有着宽广的翅膀,一瘸一拐地走在路上。他努力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视角,眯着眼睛又努力看了看,这时候才发现在马路一瘸一拐走着的是一个女人,穿着一件黄色带着红色玫瑰花的裙子。

  两人相向而行,路很窄,他无法忽视她的存在。开始旭穆觉得她是喝多了,但是后来才发现这个姑娘在流眼泪,而脚踝肿胀得像一个桃子。

    旭穆站在路的一边停住,似乎是要保持着足够安全的距离,防止半夜吓到独自行走的受伤女性。

  “你没事吗?”

  她擦了擦眼泪,看向了旭穆。

  “你的脚很严重,要去医院吗?”旭穆继续问。

  就这样,姑娘突然坐在了路边,双手托住了脸颊,然后抬起眼眸看着旭穆。

  “能帮我叫辆救护车吗?”

  旭穆拿出来手机,拨打了120。

  “救护车很快就来了。”旭穆迟疑了要不要陪她等救护车,他走了两步,却发现这样不妥,他回头看了一眼坐在路边的姑娘,然后又走了回来,和她隔着一条马路相对坐着。

  “你不走了吗?”

  “不走了,等下救护车吧。”

  两个人在路灯下坐着,空气凉爽,但是姑娘额头上的汗珠却因为疼痛不断向外渗出。

  “大概是骨折了。我跑得太着急了。”她说。

  旭穆看到她手里还拎着一双高跟鞋,一只鞋的跟已经掉了。

  “为什么要跑呢?”

  “我感觉有人在跟踪我。”

  “在哪里?”

  “在前边几个路口。所以我就开始跑,结果把脚扭倒了,大概率是骨折了。”

  “你看到他长什么样子了吗?”

  “没有,看不清,我只是觉得我去哪他去哪,然后我就快速跑掉了。”

  “真的吗?”

  “真的。现在可能还在看着我们。”

  旭穆小心翼翼摆动了脑袋,向周边看了看。路上没有看到一个人,只有大梧桐的树影和错综复杂的枝丫。

  “要给你报警吗?”

  “不用了,没人信的。”

  “你报警过吗?”

  “报警过。没人信的。”

  “要帮你打电话给什么人吗?亲戚朋友之类的。”

  “不用了,我一个人就可以了。谢谢你,这么晚了。”姑娘抬起头看了旭穆一眼,已经分不清挂着的是泪水还是汗滴的脸,却露出了一个充满谢意的微笑。

  旭穆回以微笑。

  “太晚了,我自己就可以。你回去吧。谢谢你。”姑娘继续说。

  旭穆没有回答,而是看了看手表上的时间,已经是半夜两点,第二天的会是8点开始,时间已经有点紧张,但是此情此景他却也觉得自己不能离开,应该把她送到医院才好。

  梧桐树叶被风吹响,虫鸣此起彼伏,夏日夜晚没有变得冷清的意思,倒是像另一个白天,像另一个宇宙。

  姑娘的皮肤雪白,也可能是因为脚踝过于疼痛而显得惨白,但是嘴唇却红润着,素面朝天看起来大概二十三四的年纪。其实这女孩长得有些难以定义,既说不出是传统意义上的漂亮,却也没有丑的痕迹,旭穆并没有观察得那么仔细。

  上海的夜晚再深的时候也很浅,白夜的路灯下两个人相对坐着,中间隔着一条路的宽度,而一只步履优雅的黑猫颠着脚轻轻渺渺、慢慢怯怯地从远处走了过来,然后在两人中间的道路中央,停了下来。

  姑娘抬起头看着那只猫,旭穆也是。那只黑色的猫咪却开始旁若无人的舔着爪子。就这样,两人盯着这只猫看了几分钟。终于远处的车灯照了过来,旭穆顺着车灯看去,转过头来那只猫已经消失无踪。

  抬着担架的医护人员下车,然后将姑娘抬了上去,旭穆刚想转身离开,姑娘却开了口。

  “能送我过去吗?”

  旭穆没有拒绝,踏进了救护车坐在旁边位子上,姑娘却毫无先兆地抓住了他的手。纤细柔软的手却那么灵巧敏捷,在她抓住他手的那一刻,就好像猫优雅的步伐踏在夏日夜晚的梧桐道上,就好像半夜透明的灯光洒在街边,就好像蝴蝶扇动着翅膀飞过花园的栏杆,就好像一次昙花无声的绽放。

  “谢谢你。”她说。

  处理骨折,打上了石膏,而这时已经是凌晨五点,太阳已经升起,温度也在一点点爬升。

  3.一探究竟

  旭穆见姑娘伤口已经处理完毕在病床躺下,于是就匆匆忙忙到了学校等待开会。他回想这一切却又好似什么也想不清楚,好似一场宿醉。没有问那个姑娘的名字,甚至没有搞懂她为什么抓住自己的手,甚至没有搞明白那只黑猫神奇的舔爪操作,甚至不知道为什么看到的她却和地球上的任何动物都不同。

  他趴在桌子上睡着了,睡醒的时候会议室已经进来了三个人,生物系的韩院士,天体物理系的周院士,还有高能物理学家欧阳教授。周院士昨天下午紧急召开的这次会议,却没有告诉大家议题。

  欧阳教授是旭穆最仰慕的教授,他不但牵头了大量的国家重要研发项目,而且研究成果在国际上首屈一指。旭穆也曾是拜在欧阳教授课题组的博士生,而现在已经“自立门户”,开始自己的研究课题,但是却也少不了欧阳教授的指导和栽培,基本上大多数项目还是挂在了欧阳教授的实验室下。

  旭穆顿时发现自己是这次会议上唯一一个无名之辈,为刚才的睡态感到甚是尴尬,他赶紧整理了一下姿态,然后静待还有什么人与会,而周院士却关上了门。旭穆是想不出什么理由,自己会参与到桌子上这三个人的关门讨论中,也想不出这三个人为什么会出现在同一个讨论桌上。

  周院士打开了电脑连上了投影仪。

  “我们不相信的,那些看起来不可能发生的,终于发生了。”周院士说。

  投影仪上出现了一段视频,仿佛是一场事故现场,然而却驻扎着军队,周院士出现在了镜头上,仿佛在引导镜头的拍摄,随着镜头不断前移,镜头下终于出现了“不可能”的事物。

  一个“男人”,一个奇怪的男人,有着男人的身体样貌,但长着开阔的翅膀,躺在地上,被一根钢管刺穿了胸部。他的耳朵里渗出金黄色的液体,而耳朵的边缘很大,向上翘起,像魔鬼,又像精灵。

  “没有地球上的生物长成这个模样。”

  “啊!”旭穆在心里一惊却没有发出声,那不是动物,那是那姑娘刚刚出现时候的模样,只是那姑娘纤巧很多。

  “他的机体组成不是碳基的,火没有办法让他们燃烧。但是很难相信,非有机体可以有这种柔软度,而且形态和我们如此相似。我需要继续进行解剖和测试他们的身体成分,就目前来讲,他们身体中组成的56%的化学元素在地球上没有出现过。”韩院士说。

  “这件事的机密程度已经到了最高级别,很快我们就要去往郊外的研究所进行研究。但是很多实验仪器和大型设备却都不在研究所,这就是你在这里的其中一个原因,旭穆。”欧阳教授说。

  周院士继续引导镜头拍摄残骸的结构,拍摄到了飞船的动力系统。

  “旭穆,你是欧阳教授推荐过来的,你要在保守这次秘密的情况下,利用学校和学校拥有的其他地方的设备协助这次研究,给欧阳教授最直接的支持,另外就是协助欧阳教授研究出这套设备的动力系统,我们已经初步发现他们的动力系统和地球上的任何能量系统都不一样,不要再用核能之类的想法去定义它。如果没问题,明天我们就动身去郊外的研究所。这个项目,不要告诉任何人,如果有任何泄密,后果不堪设想。”周院士讲,接着把一个公文包放到了旭穆面前,包里有这次研究所需的设备清单,还有拍摄到的图片资料。

  旭穆看起来依旧镇定,但是心跳却在直线加速,昨晚的事情该不该说出口,那个姑娘为什么会有和视频里的“外星人”一样的形态?可是自己又有什么证据呢?自己的臆想吗?在旭穆迟疑的时候,周教授已经关闭了投影仪,三个大牛走出了会议室。

  旭穆的电话响了。

  “旭穆,我觉得我们还是算了吧。我不打算回来了。”寒月在电话里说。

  “好。”旭穆没有甚至没有问她的原因。只是觉得没有必要知道,知道也不能决定什么,只是突然心里空落落的——一个松子被豚鼠吞了出来,滑腻腻地落在了地上。

  旭穆最终没有把昨晚遇到姑娘的事情告诉任何人,他打车来到了医院,而那个姑娘却已经消失了。他询问医生她去了哪里,却没有人看到她,如同突然蒸发了一般。旭穆毫无头绪,也无法确定她究竟是不是外星人。如果是外星人,跟踪她的又是谁?如果如此,到底该不该说出他昨晚看到的一切?但是看到动物这种事,其实哪怕说了别人也不会相信。他在医院里反反复复找了一圈,却也没有看到她的踪影。

  “如果自己看到的动物的样子真是她的样子,那为什么后来又变成了一个姑娘的样子呢?”

  旭穆走出了医院,却看到那个姑娘站在了医院门前。

  “你在找我吗?”她问。

  “……对。”旭穆迟疑了一下。

  她打着石膏的脚悬停在半空中,架着拐杖的胳膊在用力支撑着身体。

  “找我做什么?”姑娘问,脸上带着笑容,还穿着昨晚的那件黄色带着红色玫瑰花的裙子。

  “来看看你是不是都还好。”旭穆说。

  “我挺好的。可以送我回家吗?”

  “回家?”如果有家可回,她大概也没有什么嫌疑了。

  “我很难上楼,家里没有电梯。”姑娘低下来头。

  旭穆也想一探究竟,昨天晚上看到的那个带着翅膀的形体,到底是不是视频里的那个生物,而眼前的这个姑娘到底是不是那奇异生物中的一员。

  “去哪里。”

  “在古美路1458弄。”

  一个精准的地址。

  在出租车上旭穆坐在前排,她坐在后排,姑娘的侧脸出现在后视镜上。一张很难定义的脸,无法言说美或者不美,说不清是平静还是悲伤,但让人过目难忘。但是在这复杂的神采下,最让人拿捏不准的还是她究竟是谁,来自哪里,昨晚发生了什么?如果她真的是那视频里的奇异生物,接下来又会发生什么呢?

  “这次送她回家会不会太过冒险。”旭穆想。

  “上海今年夏天真凉爽。一直这么凉爽吗?”姑娘突然问。

  “嗯,今年有些特别吧,但很快也该热了。刚来上海吗?”

  “算吧。”

  她看着窗外的风景,打开的窗子把风送到了她的脸上,发丝在空中飞着,脖颈和锁骨的线条利落干净。

  “以后跳不了舞了,这脚踝可能好不了了。”她说。

  “你是舞者吗?”

  “芭蕾舞。”

  “不会的,会好的。不要担心。”

  “要错过我的角色了。第一个重要的角色。”她转过头,低头看着自己的脚踝说道。

  “大概要转行了。”眼泪从她的脸颊滑下来,她埋着头。

  旭穆看着那滴眼泪,感受到了她的悲伤。

  车子停到了古美路1458号,市井氛围很重的小区建在闵行和徐汇的交界。旭穆搀扶着她下了车,然后走了进去。

  确实,因为楼房比较老旧,所以没有安装电梯,而她住在三楼,如果没人照顾,她很难走得回家。

  “我叫天瑜,你呢?”

  “旭穆,以后你可怎么下楼呢?”

  “可能先在家疗养一段时间再下楼吧,我已经请假了,这会是没法出门了。”

  旭穆搀扶天瑜到了三楼门口,她从包中掏出了房门钥匙,不知道怎的旭穆突然放下了一颗心,觉得自己大概昨晚是看花了眼,或许那不是翅膀,只是两个路灯照射下交错的影子也说不定。眼前这姑娘确确实实住在这里,也确确实实拿出了那把能打开房门的钥匙。

  天瑜的房间并不大,大概50平的样子,独居于此。房间的装修也偏现代,黑色的射灯,暗粉色搭配深灰色的墙壁,家具虽然一般,但却因为异域风情的沙发巾和桌布而被装点得别有风味。看起来人也已经在这居住了一段时间,墙壁上还有几幅抽象画作,然而窗帘却被合得紧紧的,可能是行动不便的原因,她也没有去拉开窗帘。

  “你画的吗?”

  “嗯,平常喜欢。”

  “你来多久了?”

  “还有几天就10个月了。喝水吗?”

  “我自己来吧。”

  “不,你送我回来辛苦了。你坐下就好。”

  她拿出了一瓶大容量的矿泉水,倒到电热水壶里,然后打开了开关,电热水壶烧水的声音很大,热气升腾了起来,增加了房间的温湿度。旭穆越发相信她是一个实实在在的人,叫天瑜,喜欢画画的舞者。

  旭穆接过水,水有些热,夏天有些难以入口,他把水放到了桌子上。天瑜坐在一把黑色的转椅上,将拐杖放到了旁边。

  “你呢?你是做什么的呢?”

  “做研究。”

  “什么研究?”

  “高能物理。”

  “听起来很厉害。”

  “做研究罢了。你感兴趣吗?”

  “一般般。我对生物更感兴趣点。”

  “讲讲,你对什么生物感兴趣。”

  “很多,我了解很多生物,我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姑娘说。

  旭穆没有说话,实际上他可以把很多人看成生物,但是却无法了解他们想什么。他了解的终归是人在想什么,他甚至把自己遇到的、观察到的这座城市里人们的生活写成了短故事,一些无人问津的短故事,只有他自己看过。

  “你觉得动物有思想吗?”旭穆问。

  “有。人类不是这个星球唯一的高等生物。那些动物,有时候比人懂得还多。那些昆虫,几十亿年前就存在这个世界上,那些蜈蚣、蜻蜓,都不要小看它们,他们比人类知道怎么生存。”

  “你的意思是昆虫比人类高级?”

  “不是,我是说,人类不是这地球上的唯一高等生物。我的猜测罢了。”

  旭穆没有说话,也没有反驳。

  “如果有,你觉得另外的高等生物是什么样子的?”

  “或许有漂亮的翅膀吧。”姑娘回答。

  旭穆看着她的眼睛,紧张的氛围仿佛在发酵,但是他很快中断了这眼神的接触,以免彼此被对方看穿,但是这种巧合让旭穆心生顾虑,或许是的,眼前的天瑜就是那视频里的生物。旭穆心中的好奇已经超过了恐惧,但是依旧,他无凭无据。“翅膀”的描述,或许也不过只是一个姑娘头脑中对神奇生物的幻想吧。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什么?”旭穆有些慌张。

  “你在想,我为什么一个人来上海,为什么昨晚会受伤,追我的人是谁。”

  这时候卧室里出现了一阵骚动声,旭穆循着声音看过去,一只黑猫从卧室走了出来,黑猫睁着棕色宝石般的眼睛,优雅地前行,那镇定自诺的姿态和昨晚的黑猫如出一辙,但是天下的黑猫都如此相似,旭穆也说不清这是不是同一只。

  黑猫走近旭穆,在他的腿边绕了两圈,嗅着他身上的味道,然后在他的脚踝磨蹭着自己的脖颈,接着顺势躺了下去。

  “你说的我的那些疑惑都对,但你能知道这只猫在想什么吗?”旭穆问。

  天瑜看着猫,又看了看旭穆。

  “这只猫的嗅觉很灵敏,能打开你的公文包吗?”

  “什么?”旭穆大吃一惊。

  “不要害怕,我只是和你开玩笑的。”

  “我不是害怕,只是猫嗅觉再灵敏,又怎么会知道公文包里是什么呢?”

  “可能公文包里的东西沾染上了什么味道了吧。”天瑜拿起杯子喝了口滚烫的热水。

  “可以帮我把窗帘打开吗?”天瑜问。

  “可以。”

  旭穆走到窗前,拉开窗帘的一刻,外面太阳直射的强光仿佛要耀瞎他的眼睛,他转过身回到沙发,眼前的一切明晃晃的无法看清,只见那只黑猫从地面上窜到了他的公文包上,他起身伸手去摸公文包,不想一晃神在地上摔了一跤失去了知觉。

  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他看见天瑜正在看那些文件,她依旧端坐在椅子上,一丝不苟地认真阅读公文包里的纸质资料,而自己正躺在沙发上,头脑昏昏沉沉。

  “这些文件你不可以看的。”

  天瑜抬头看着他,“你是谁?”她问。

  “你为什么会有这些资料?你们要做什么?”天瑜穷追不舍。

  旭穆这下明白了,她确实和这些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你告诉我你是谁?”天瑜怒不可遏。

  天瑜的脸色一下子变了,就在刹那间,她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但是绝对不是使用腿部的力量,而是整个人悬浮了起来。她的眼神中透着愤怒,但旭穆分明看得见那愤怒下的恐惧,她快速转移到他的身边,把他从沙发上轻而易举地举了起来,这时候天瑜背后的翅膀伴随着一阵强风展开,翅膀上似乎藏着一圈光影,这光影本来是背景的样子,而在展开的时候慢慢退了下去。旭穆这时候意识到,这对巨大的翅膀一直在,只是像变色龙一般和背景融为一体,被小心翼翼隐藏了起来。

  “所以你是真的……这图片里的生物?”

  她凑近旭穆的鼻尖,鼻尖和鼻尖几乎要碰到一起。

  “我们和你们一样,是这个地球的智慧生灵。告诉我,你是做什么的?这些照片和研究资料是做什么的?”

  “你的同伴残骸,还有飞行器上的发动机,我们都找到了。要研究的就是这些。”

  她松开了双手,旭穆跌落到了沙发上。

  “我们不是什么邪恶的东西,我和你们一样。”

  旭穆看着她,她再次流下了眼泪,在眼泪划过她脸颊的地方,光线奇异地折射,异常晶莹。

  “能让我看看你本来的样子吗?”

  “为什么,好让你们研究我吗?”

  “你和照片里的同伴一样吗?”

  她褪去了身上那圈光影,露出了本来的样貌,她一样有着尖尖的耳朵,还有一对金色的翅膀,一头明亮的黑色秀发,除了眼睛比常人的更大更亮外,五官再看不出其他和人类差别。接着,她将裙扣打开,裸露出了自己的肉体,脚踝悬浮在空中,还打着重重的石膏,脸上露出哀伤的神色。是的,她看起来如同一个人类的女人,她的皮肤和身体,其实都和一个女人大同小异。接着她整个人和背景融为一体,那里看不到翅膀,也看不到女人,只看到了一片空气的空白,还有悬空挂着的石膏体。

    旭穆屏住呼吸,看着空中飞起的天使,惊呆得说不出一句话。

  “我和你们没有差别。只是你们不知道我们的存在罢了。”空气中传来天瑜的声音,接着她又再次出现在半空中。

  旭穆缓过神来,他从沙发上拿起一个毯子,走近她给他披上。

  “昨晚发生了什么?”

  天瑜收起了翅膀坐回到椅子上。

  “草原有狮子,但是也有猎豹;海洋有鲨鱼,但是也有虎鲸;陆地有猩猩,但是也有狒狒。为什么在所有食物链的顶端只有人类。我们一样,都是站在食物链顶端的生物。但是你们从来不知道我们的存在。我们的历史很悠久,比你们悠久得多,你们是我们看着一点点进化过来的,进化得和我们越来越像。但是在你们成型前,我们已经抵达了极致的文明。我们曾经与你们同处同生,你们有人把我们看成天使,有人把我们看成魔鬼,把我们扭曲成你们神话故事中各式各样的神灵。但是你们的繁殖和破坏力都超过了我们估算,我们的寿命更长,三百到四百年,但我们孕育生命的周期也更长,你们占据了上风。”

  “你们一直都在?”

  “一直都在。”

  “那为什么没有毁灭我们。”旭穆说。

  “你们太多了,我们不能因为要毁灭你们而毁灭了整个地球。”

  “你们躲在哪里?”

  “所有的地方,你们的身边,天空中比飞机更高的地方,深海里比潜水艇更深的地方,森林里是你们难以抵达的地方。你们看不到我们,我们已经隐形了。只有少数活跃在人类中间。”

  “你说的是真的?”

  “你看到我的翅膀了。”

  “那现在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因为我需要帮助。”

  “昨晚发生了什么事?”

  “昨晚,他们全部都走了。”

  “谁?”

  “我们所有人,除了我。”

  “你为什么不走。”

  “我想离开,流星击中了我们飞船。但或许我也不想离开,我热爱芭蕾,我想跳舞。但是飞船落地的时候,我的脚踝骨折了,我开飞船的同伴死了。就是这些,我什么也没有了。”

  “这些发动机,可以带你们飞走是吗?”

  “是。我看到了你要研究他们,是吗?”

  “对,你们的残骸已经被发现了,这个发动机可能已经坏了,我们需要研究它和修好它。”

  “然后呢?”

  “不知道,或许像你们一样飞去别的星球。你们为什么要飞走?”

  “臭氧。臭氧层在一点点流失,太阳的那些有害辐射会破坏我们的机能。我们的身体是几十亿年前地球上的物质和外星陨石不断融合生成的。在现在的环境下会越发不稳定和难以为续。”

  “你们要去找新的家。”

  “对,新的家。不能跳舞,我在这也没有意义了。”

  天瑜抓着毯子,在炎热的夏日里身体却因为复杂的心情和绝望的处境而瑟瑟发抖。黑猫跳上了她的双腿,在毯子上镇定自诺地舔着自己的杂毛。

  “会好起来的。”旭穆于心不忍,终究还是对这个离奇的生物说了这么一句话。

  “今天你知道的,不可以告诉别人。”

  “不会的。”

  “如果我不能走,我的身体也会在这里慢慢分解掉。我已经越来越虚弱了,我的翅膀……”

  旭穆低下头,才看到那翅膀上的羽毛已经掉落了一地。他弯腰捡起一根羽毛。

  “我会回来看你,给你带吃的。把窗帘拉上吧,不要出门了。”旭穆转身拉上了窗帘,然后走出了门外。

  天瑜看着他,眼前这个萍水相逢之人,到底给自己带来的是希望,还是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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