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镇说(三)》连载5|芝镇人浪漫,把逝去的祖宗请回家过年

  □逄春阶

  第一章 腊月·正月

  (5)芝镇人浪漫,把逝去的祖宗请回家过年

  大爷的白头一缩,那支竹箭从他膀子上飞了过去。是我大哥公冶德乐的孙子射的。公冶德乐一把拽过孩子来:“怎么好射你老爷爷!怎么好射你老爷爷!我打死你!”高抬起手轻轻落下拍打着小孙子的屁股。我大爷绷着脸,大嫂刘秀芳把孙子从大哥怀里抢过来,笑着对大爷说:“大大,孩子可是说反话啊!”抱起小孙子跑出了天井。大爷使劲咳嗽了一声,把拐杖一脚踢飞了,开始训我大哥:“老不死的,老不死的,大人不说,孩子咋知道的?我是老不死的,我是该死了!可我死不了啊!”

  “大大,您消消气,我把孙子惯坏了。我认罚!”大哥低头给我大爷赔不是。

  大爷把酒盅子朝桌上使劲一蹾,酒从盅子里撒了出来,酒哪能洒啊!一脸怒容的大爷赶紧趴下用舌头舔着喝了,咂摸完,开始教训看得见的我们这些晚辈:“过去你爷爷说过,在小孩子面前,要净口,你满口混账话,他就跟着学混账话。‘老不死的’,就是混账话!还有,早里时价,过年摆供祭祖,挂轴子,都是轮着,各家都抢着挂,这是敬祖宗啊!谁都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谁都有祖宗,有根。一年了,请老祖宗回来看看。现在好,都不爱挂轴子了!”

  我们家族的轴子这些年一直在我大哥公冶德乐家摆着,轴子上有我们逝去的先人的名字,年三十下午,我们家族的人都一齐聚到大哥家里,把轴子挂好,要去请家堂。

  我侄子公冶维祥曾经写过在大有庄过年的系列文章,发在他的个人公号上,其中就有一篇《请家堂》,他是这样写的:

  “轴子不是每一家都挂,通常是五服以内的兄弟们共同请家堂、挂同一副轴子,一般是挂在最大辈分的长辈的家中或者同行伍的最年长的大哥家,也有的家族是各家轮值的。比如我们家族的轴子是在大爷家,我父亲四服内的兄弟们都供着这一挂轴子,他们有共同的爷爷的爷爷,大爷是住在大有庄的叔兄弟中最年长、最有威望的,轴子摆在他家,都觉得最合适。过年的时候,老兄弟们除了凑份子钱买鞭炮,三十下午各家用饭盒子端来几个‘碗’(贡品)、香纸,一起摆供桌请家堂(供桌正中,前为大块肉,上撒香菜;其后为整只盘好腿的小公鸡,要口衔香菜,昂首向前,曰鸡啄肉,乃大吉大有之意;全肢全鳞的鲤鱼裹了薄面糊用油煎过,头朝东,肉好刺少的脊背对着轴子,曰献脊。还有各色肉菜瓜果,十双筷子、十个品相完美的大馒头。

  “下午五点,日落西岭,鞭炮为号,全村出动。前庄的去庄前河崖,后村的去后头场湾,欢欢喜喜扶老携幼一起出门,请家堂!年小的拿着鞭炮、扛着长杆,耀武扬威;德高望重的端着盛有纸、香、酒壶的木盘,神情肃穆。你从东边,我从西边,他从南边,来到大街上,早都等着自家人出来了。

  “我们这一大家子六七十口人,他们那一家子五六十口人,相聚在北边的场湾。过年啊,能分出远近。这一家那一家的,像一棵大树的分叉。

  “‘恁家里今年多少头的鞭?俺们是两万的!’我们兄弟们最关心的不是人家的闺女有没有自家的俊,而是谁家的挑着的鞭都不如我们的长……

  “请家堂的鞭炮是个大开销,兄弟们多的大门户能够多凑钱,可以买长鞭。记忆中我们那两万头的长鞭炮,犹如一条长龙,蜿蜒曲折,七八条长杆子挑起来,挑鞭的是我们兄弟,还有我们健壮的父辈,上阵父子兵。

  “最热闹的时候,好几个大家族一齐架起各家万头长鞭,几十条高矮胖瘦的汉子在那擎着长杆,挑着鞭龙,一个个犹如打胜仗的将军,点燃那激情的信子,在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中鼓足了一年的干劲!

  “爆竹皮满地一片红,炮声停歇,带头的长者点燃了纸钱,奠酒,在火头上点三路香,就请到了家堂,我们各家的老爷老妈们。

  “‘给老爷爷老嬷嬷磕头了啊!’长者一声令下,身后百十号人,上至白发老头、小脚老太,下至半大小子、黄毛丫头,一齐跪下磕头,然后兴高采烈地捧了盛有三路高香的木盘回家。

  “请家堂后回家要放拦门棍,拦门棍就是随意竖在天井里的木棍,把棍子放躺在大门口。来家的都是自家的祖宗,小鬼小怪进不了门!记得有一年请家堂,大爷公冶德乐中午陪客喝多了,被我大娘从炕上拽起来,歪歪扭扭到猪圈里吐了酒,吐完酒,脸色蜡黄,晃晃悠悠跟在队伍后面,仪式结束,回家,让拦门棍绊倒了,我九叔公冶德鸿打趣:‘大哥,你成醉鬼了,不让进门。’大叔一拳头打过来,那醉拳真……

  壹点号老逄家自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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