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你别跟她求,没用的。她既然想耗着,奉陪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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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九七三年,刚进入春三月,正是春寒料峭时候。

  午休的时间,机床厂家属区,红砖二层小楼。

  二楼的南卧,隐约有絮絮的说话声传出,细听却什么也听不真切。

  梁家这几天可不太平,惹邻里们看了不少笑话。

  “禾禾呀?咱别闹了好不好?看妈这么多年把你当亲闺女,景文和他姐姐都要靠后的份上,算妈求你了。再这么闹下去,把别有用心的招来,咱家可就毁了。”是位母亲在求恳。

  “妈你别跟她求,没用的。她既然想耗着,我奉陪就是了。”声音颓唐又失意。

  “可你不回家,禾禾又这样,这什么日子哟?就不能都让一步?都怪我,想着能两全,结果……唉,真的应了强扭的瓜不甜……是妈对不起你……”声音里已带了哽咽。

  “妈,现在再说这些也没意义。”看了眼木呆呆半倚在床上的人,梁景文敛去眼里的厌恶,“您也看到了,我在她更要疯些。不见面是我最后的坚持,妈您别再逼我了。”

  “妈就你们两姐弟,你姐姐嫁得远,一年也见不到一回。你再不回家,孙子孙女我就更不用想了,这日子还有什们盼头啊!”语气里满是伤心痛苦。一位干练最会做思想工作的女士能崩溃成这样,是被眼前最后一棵稻草压倒了。

  一直目光呆滞放空的人突然有了动静,“别逼逼了,好吵!弄得跟生离死别似的,离婚就好了呀!”

  然后床上的苏禾禾和唐砚岚母子同时惊悚地瞪大了眼睛。

  “禾禾你终于肯说话啦!说的是真心话吗?还是……算了。”问到一半,了解儿媳禀性的唐砚岚先不信了,止了话。

  年代感十足的房间和人映入眼帘。浑浑噩噩醒不来时已知自己处境的苏禾禾,极度不想接受自己穿越到这么古早年代的事实。

  烦躁懊恼下,就口不择言了。以往苏禾禾可是最佳解语花,从没和人说话造次大小声过的!

  这时记忆已接收完毕,虽还没整合好,可之前母子俩的对话她已经听了七七八八的,再翻找前事,大体状况还是搞得清的。

  不过是两人在各自的时空都撞到头,怎么她就来这里了呢?是因为两人都叫苏禾禾还长得一样吗?那这里的苏禾禾是去了她那里吗?

  别的可以慢慢想,婚是必须要离的。

  对上梁景文讥讽不耐的眼神,显然以为她不过是换了个花样哄骗他们。

  哪怕梁景文是个文质彬彬的忧郁美男,很吸睛那种。他和这里的苏禾禾之间,严格意义上说,他也算受害者。

  可现在不是换她来了吗?苏禾禾最讨厌人家用看低劣物种的眼神看她,这是她的大忌。

  已经多少年没人用这样的眼神看她了?久违的不适阴暗。

  可她脸上却一点端倪都无,反而笑得恬然,“唐姨,既然要离婚,称呼我也改了吧。唐姨你一直对我好,我都记得呢。我也不想讨人嫌了,让梁景文赶紧把介绍信开好,你也知道我有点反复无常的,拖久了我就不知道要不要改主意了吖!”

  突然变得会说话的苏禾禾,让唐砚岚心软不自在起来。

  这桩婚事能成,她自己的私心也占一半的。小心地给苏禾禾把额前的长发拂到耳后,“禾禾,你这不是气话吧?你要不乐意,没人逼你。你俩结婚是妈拿错了主意,景文又跟你做了两年夫妻,怎么都是我们家理亏,好赖我们都担着。

  那天景文开口提离婚,妈没反对,也是看你们实在不能在一个屋檐下相处,见面就是吵闹,弄得家不像家的。

  这次还要家丑外扬,去找人家单位闹,本来你爸的位置就有人盯着,这不是给人送把柄吗?闹得祸事上门还过个什么劲儿?妈就自私的想也许你们离婚就太平了。

  你爸都说我了,说我不能只想着自己家好,离婚对你个姑娘家伤害最大。所以禾禾,家里都由着你,咱别往外找,这事就翻篇行吗?

  妈跟你保证,你们结婚前景文就跟人断了。那天他们同学见面有她,景文事前一点也不知道。两人话都没说三句,散了后也没再联系,景文缺点是很多,可这样的原则错误他绝不会犯。”

  之前的苏禾禾当然不信,可刚换了芯子过来的苏禾禾却是信的。

  梁家人的素质和口碑还是有目共睹的。原苏禾禾之前的种种怀疑,不过是爱而不得的凭空臆想。

  证明了梁景文的清白,却不等于她就要替苏禾禾接受。别人的男人她可不想回收再利用 。更何况还是个心有所属的男人。

  虽郁闷自己个母胎单身的,马上就要成为有过婚史的离异妇女,可婚却是要立刻马上离的。

  苏禾禾虽然只有二十二岁,可特殊的成长环境下,她早已习惯性地凡事谋定而后动。

  梁景文她可以不理。

  她死去亲妈的闺蜜唐砚岚,确实一直践行承诺护着她。自己提出离婚,唐砚岚愧疚之下也会想补偿她。在这个她完全一头懵的世界,还搞不定所有事前,保留来往是很必要的。

  "唐姨,当初结婚本来就是我强求了。躲避了下乡做知青,我也算受益了。梁家没亏欠我什么,反还因为我不懂事,闹得家无宁日的。刚我自己撞了那么一下,忽然明白了许多,咱们还是及时止损吧。我不想连最疼我的唐姨都失去了。你还要继续疼我吖!”

  蛮纵的儿媳妇忽然说出这么善解人意的话,儿子终于可以解脱了,从小看到大的丫头又可人疼起来。

  说不出“不要离”的话,唐砚岚心怀愧疚地一把搂住苏禾禾,“好孩子,我什么时候都最疼你,往后你就是我的小闺女。不愿意喊‘妈’,你就喊‘干妈’吧?”

  “听到别人耳里又是一番闲话,咱家已经够引人注意了。难道我喊‘唐姨'你就不爱我了吗?”

  “哪有哦。我们禾禾长大了,终于懂事了。”

  依偎在一起的两人仿佛真是亲母女一样。

  看着往日狂躁不能沟通的妻子完全换了个人,只想离婚求清静日子的梁景文,什么也不想细究。

  就算苏禾禾是另有主意装样,梁景文也想陪她演到最后。只要能离婚,万一的可能他也不想放弃。当清静都成了奢求时,他自觉已活成了行尸走肉!

  离婚需要的介绍信,前几天激愤喊出离婚后,冲动之下,他就去学校给开了出来。都知道他的婚姻让他痛苦难堪万分,谁都没有多问。

  ——

  汝城永安区民政局婚姻登记处门口,手里拿着离婚证,梁景文才终于信了,他两年噩梦般的婚姻结束了。

  虽不想承认,可若不是苏禾禾成全,他和他家里单方面想离婚是要付出惨重代价的。这样谨言慎行的时期,只他爸,汝城第一机床厂厂长,若苏禾禾不管不顾去上访去闹,被撤职都是轻的。

  平复了下激动的心情,梁景文才正眼看向苏禾禾。

  谁见都要夸句漂亮的苏禾禾,在他眼里早面目可憎地成了艳俗不堪的浅薄妇女。可这会儿不知是否错觉,竟没那么不堪入目了。语气里也不由带了温度,“还当我是哥哥吧?有什么事我必义不容辞。”

  苏禾禾却并不想好嘛?只要想到这具身体和梁景文这样那样过,面对梁景文她就生理性地不适。

  喵的,既然心有所属,干嘛还要和原苏禾禾做真夫妻。虽然唐砚岚是逼他了,可他不愿意,谁还能强了他吗?

  既跟人家睡了,又天天给人表演自己的不甘愿。苏禾禾能那么疯狂冲动,梁景文是导火索,并不无辜。所以苏禾禾对他全无好感。

  “没听说离婚夫妻还能做兄妹的,唐姨你说是吧?”苏禾禾没接他的茬。

  全程一直跟随的唐砚岚只能尴尬地打圆场,“禾禾说得对,景文还是别碍禾禾的眼了。”

  看着还是花信之期的苏禾禾,才二十岁,在外人眼里也还是漂亮得不得了。

  可唐砚岚还记得十八岁刚结婚时苏禾禾的样子,是那样眉眼动人,风姿楚楚间撩动人的心魄。她从未见过比那样的苏禾禾还灵动出尘的女孩子。

  可现在,眉梢眼角已染了风霜和沉郁,苏禾禾比实际年龄足长四五岁的样子,勾起了她更多的心虚。

  答允了好友要替她看顾好一双儿女,可现实却让她无地自容。立东那孩子被气得远走他乡 。禾禾嫁到他们家又是如今离婚的下场。

  同样的自己的儿子也没得好,从那样一个意气风发的青年,变成现在这样寡言沉默的人。

  无声嗟叹中,对当初的那点私心做崇,唐砚岚无限后悔。

  一念错,处处错!

  两年前,儿子有心仪交往的姑娘,她高高兴兴找人打听,却不是好消息。那姑娘家里成分有问题,随时有被清算的可能。

  之前风声鹤唳的日子还记忆犹新,她不敢拿全家去赌。

  苏禾禾打小就喜欢自家儿子她一直知道,本来她一直有意无意地帮儿子阻隔着。

  惶急下她心里开始思考起可能性。

  刚好那年禾禾高中毕业,上头下文件,没能就业,也不是独生子女的青年必须响应上山下乡的号召。不想办法,禾禾就是知青下乡队伍的一员了。

  立东那孩子心疼妹妹,要把工作让给妹妹,自己下乡。

  老苏却说在厂里立东更能体现价值。反是禾禾这个高中毕业就是哄人罢了,没说她不学无术就是高看她了。这样的人正该到广阔天地去锻炼,改掉身上的娇娇之气。

  为此,那两父子爆发了大战。

  再三权衡之下,既可以拆散儿子的恋情,禾禾也不用下乡,刚好可以两全。她就擅自到苏家提了让禾禾嫁给景文的事。

  老苏没反对,可知道景文恋情的立东是强烈反对的。景文也坚决不同意。

  可禾禾得了她的应许,却抓住再不肯放。景文那里也因她一句重话“别因为你害了全家”而妥协。

  唯有一直不肯接受的立东,在禾禾说了伤人的话后,直接报了厂里援建西北的任务,婚礼都没参加就走了。

  往事还历历在目,可现实和预期却早已背道而驰。

  ——

  看着周围斑驳的墙面上随处可见的标语,街面上车辆稀少,电影里才见过的二八大杠自行车不时地从身边经过,行人古早陈旧的衣着打扮……

  跟梦游一样很不真实!

  还是有些晕眩,接受的记忆也很混乱。却因不能忍受眼前这两人的表演,先来离了个婚!

  真是一场别开生面的穿越了。没谁了吧?

  “那唐姨,咱们就各自安好吧。”在梁景文的复杂难明的眼神目送中,苏禾禾先行离场。

  隔着近半个世纪的时光,从未关注过的时代。根本不知1973年意味着什么的苏禾禾,还挺为自己的速度离婚沾沾自喜呢。

  第2章

  离婚了当然不好再住梁家了,苏禾禾想当然地觉着苏家就该有她的位置。

  离婚当天,她第一时间就把自己的个人物品搬回了苏家。

  虽然家有继母,还有继姐弟。

  可记忆中,继母丁月英很会做人,对苏禾禾一直客客气气的。无论是婚前还是婚后这两年,丁月英对她都无可指摘。她回娘家,总是尽心尽力地接待。

  做了十八年豪门拖油瓶的苏禾禾,当然不信丁月英对她有什么真感情,她要的也不过是表面的客气,大家和谐相处就好。

  可她还是高估了人性,此一时和彼一时是大不同的。

  苏茂棠是汝城第一机床厂下,汝城铣床研究所的骨干工程师。铣床研究所是在中央的高度重视下成立的,是厂里的重中之重。为了让里面的工程师们安心搞研究,各方面待遇都是从优的。

  外面的纷乱也扰不到研究所里面。在这样的时期,可说是世外桃源一样的存在了。能被选拔到研究所里,等同于有了护身符。

  也正是苏家有这样的条件,苏禾禾才敢在这里清醒后的第一时间就和梁景文离婚,并离开梁家。

  然并卵,不过是在苏家住了一个月,苏禾禾就后悔了。

  回了苏家,她还是和未出嫁前一样,和继姐苏芳芳住一个房间。

  这就是丁月英的深沉之处。刚嫁过来,既便苏茂棠说了不需如此,她还是把拖油瓶两姐弟的姓名都改了。苏芳芳,苏立辉,随着苏家兄妹俩的名字另取的。

  原来不以为然,几年过后再看,多么高明。潜移默化之下,不仅周围的亲朋,就苏茂棠都快要当他们是自己亲生的了。

  梁家住着红砖小楼,机床厂总共也没几栋,这是她前公公厂长的待遇,比不来的。

  不过苏家也不算差,没有二层红砖楼,却住着带院子的三室一厅的宽敞平砖房。

  苏茂棠和丁月英一间,她和苏芳芳一间,苏立东和苏立辉一间。

  虽然这是这个年代少有的好条件,可苏禾禾哪和人挤过一间房啊?这也让她极度不适。

  时代大环境如此,住加上吃喝这块,她都可以先忍着。

  可后妈的小动作,让她不胜其烦!

  对女儿自做主张离婚回来,苏茂棠只一句“既然回来了就先住下,好好想想下一步的人生路怎么走。”

  亡妻后,他对苏禾禾一直冷淡。只保证她吃饱穿暖,其余的很少过问。结婚如此,离婚也如此。

  他太忙了,早出晚归,有时忙起来几天不回家都是常事。

  家里都是丁月英操持,她们母子女三人待她看似周全。

  可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不舒服,苏禾禾还是感受日深。

  她才明白后妈终是后妈,之前对苏禾禾周到,不过是迫于刚进门,人还没站稳脚跟。之后苏禾禾嫁入梁家,保持来往也只有好处。

  现在丁月英是实至名归的女主人,自然不欢迎她这个离婚没价值还没工作的继女回来碍眼了。

  有苏茂棠,她倒是不敢做什么大动作。

  可零零碎碎的总找机会在她面前说些三四,转头又去苏茂棠面前很不好意思地说花销不够之类的。苏茂棠就又给她每月加了二十块生活费。

  苏禾禾很惊奇于这对半路夫妻真的在搭伙过日子。记忆中,苏茂棠和苏禾禾亲妈在一起时,从来都是开了工资一分不留上交的。

  等苏芳芳下班回家,在客厅她直接就问,“芳芳,家里每月生活费都是怎么出的?”只差半年,原苏禾禾从来不叫姐姐。现在她也有样学样。

  早上继父给她妈加钱,苏芳芳都看到了。以往苏禾禾骄纵的性格让她吃亏无数,现在被问到了,她虽不想说,也只能回答。

  “爸出五十块,加上我妈的工资,之前一直是这样的。”

  苏禾禾却并没罢休,“那阿姨工资是多少的?”

  很低声的,“我妈是三级工资42块。”

  拉长的音调,“哦……那你的工资呢?”

  “爸和我妈说了,哪能花孩子的钱,有他们俩个,我的自个儿存着就好。”

  “那感情好,就是我爸辛苦了,帮着养你们两个不算,我又回家吃他的,这又多拿了二十。不过谁让我是他亲闺女呢?专来跟他讨债的,他只能生受着了。”苏禾禾似笑非笑地说。

  丁月英想装听不到都不行,一时母女两个和刚放学进屋的苏立辉都闹了个大红脸。

  这天后,拿钱说事儿的话再没了。

  双方短兵相接,苏禾禾小胜。

  ——

  丁月英再接再厉,礼拜天时,美其名曰请苏茂棠负责的研究小组成员——小魏工程师来家改善下生活。

  若问苏茂棠的小组成员有六人,小魏何德何能只单请他?

  理由完全站得住脚,苏茂棠也很赞同。

  只因小魏是死了老婆的鳏夫,家里两个孩子被他妈接回老家后,他一心扑在工作上,家里已经冷锅冷灶好久了。礼拜天休息,就为关怀下属,喊来家里吃顿热乎的,不很应该吗?

  然后午饭时,二十八岁的鳏夫就被安排到苏禾禾旁边坐着,想撮合的意思太昭然若揭了。

  而苏茂棠不知是没看出来还是觉着离婚的女儿找鳏夫正和适,对丁月英的安排毫无异议。

  只能说丁月英恶心苏禾禾的目的达到了,一顿饭下来,被魏姓鳏夫不停的没话找话。烦不胜烦之下,苏禾禾只能以没胃口为借口,饿着肚子躲回了房间。

  此后,丁月英仿佛找到了通关密码,短短一个月,苏禾禾见到了四位不同风格的鳏夫。

  她想只要自己还在苏家住着,就不会断了鳏夫上门。

  要问哪来那么多鳏夫?第一机床厂可是拥有七千人的大型国营厂,这年月又缺衣少药的,死老婆的鳏夫想找还是有不少的。

  更何况,她便宜爸可是堂堂苏工,做苏工的女婿,有形无形的好处还是很多的。

  所以她在厂里自觉条件不错的鳏夫那里还是很有市场的。

  据说有几位找美貌黄花大闺女都得挑三拣四的,为她都降低了标准。更有条件差一些的,没条件也想创造条件,各显神通地找和丁月英交好的上门说合。

  丁月英均不为所动,该有的要求一点都不动摇。因此,丁月英这个后妈的口碑直线上升,待继女比亲闺女还上心的名声在厂里迅速传开。

  呵呵,苏禾禾真是要谢谢她了。想给她打包出售,当然要找最优的买家。家里能有好处,还没有售后之忧。好的都挑不完,还能赚个好名声,丁月英傻了才要降低标准。

  这时苏禾禾才觉着之前离婚太草率了。现在想想,梁家和梁景文待她在物质上极大方,她吃的用的可比在苏家,丁月英为中饱私囊下算计花销好太多了。

  有钱有自由老公还不回家,这不是嫁人最好的状态吗?梁景文就回来也不过是吃顿饭就走了,她忍忍不看就好了,这样的日子她不香吗?离婚完全可以等熬过了这几年再说呀。她之前是脑抽了吧?

  这个时期物质太匮乏了,苏家一周吃顿肉,隔天吃炒蛋炖蛋,顿顿都有油炒菜。家里还常备着桃酥老蛋糕做零嘴,吃饭不限量,已是外头人家攀比不上的好日子了。

  可苏禾禾知道这是克扣了的。

  苏芳芳的工资不拿出来。

  梁景文是厂里选上的工农兵大学生,工龄没有五年是不带工资的,每月只有十七块五补贴,只够他自己吃食堂及日常开销。

  苏梁两家的工资收入是差不多的。

  梁家的日子却要比苏家好多了。就这,唐砚岚给她每月十块的零花外还能存不少。

  做了十八年豪门伪千金,不谈其它,物质待遇上即便比不上人家正牌的,也是超越大多数人的。

  梁家的日子对苏禾禾来说都是勉强度日,苏家的就是苦挨了。

  这婚离得有些莽了啊!

  ——

  她想找苏茂棠约束下丁月英。

  趁一天苏茂棠早下班回来,她挨过去抢先给他端茶递水后,在旁边的单人沙发坐好,“爸,你能不能跟丁阿姨说说,别总请男同志回家坐坐了,我才离婚回来几天呀,这是想撵我吗?”

  旁边的丁月英急了,“老苏……”解释的话被苏茂棠摆手打断,“你不用说了,我都知道。”

  苏茂棠才对苏禾禾一脸严肃道,“禾禾,结婚离婚都是你自做主张,既成事实了我也不说什么了。可你也不小了,不能总是不考虑后果地由着性子来。

  也别嫌爸说话难听,你现在没有工作,脾气也不好,除了年轻貌美,可说一无是处。趁着现在有人给你挑,找个人嫁出去是最好的归宿。

  你丁姨尽心尽力地给你挑,你不知感谢还到我这里倒打一耙,苏禾禾你太让我失望了。”

  看着这样看低自己女儿的苏茂棠,原以为还可以的亲爹也不过如此。

  “爸,难道在你心里,你的女儿就只配嫁鳏夫。”

  “你二嫁还想找什么样的?你若不是我苏茂棠的女儿,这些你还高攀不上呢!你丁姨给你找的这几个,哪个缺人相看?人家才是想找什么样的都找得到。

  苏禾禾你这样认不清自己的位置,外头的耻笑还少吗?不知所谓说的就是你!”说到后来,苏茂棠已是火大。

  苏禾禾也火了,她是越气越要笑,语气越娇软,已成本能,“哟,那爸你可要试目以待了,我就把话搁在这里,你女儿绝不会沦落到嫁鳏夫的,那些好的还要我高攀的都省省吧!哦,不还有苏芳芳吗?肥水不流外人田,干脆给她选个好的吧!”

  丁月英母女再次涨红着脸抹泪,话说最近出现的频率多了些。

  看着妖妖娆娆说怪话的女儿,苏茂棠更觉她无可挽救,也不想再浪费时间,只冷笑着,“好,我就等着瞧。你既有这么大本事,就说个期限,别等我都入土了还看不到。”

  现在是一九七三年四月初,运动结束应该是七六还是七七?那时她也二十三四了,最不济考个大学提高下含金量,找个绩优股嫁了,苏禾禾觉着没什么难度。反正之后大环境会越来越宽松,不好还可以接着离嘛!

  “给我五年时间,我保证让你看到。”苏禾禾仍是巧笑嫣然的。

  “好,好,五年我还是等得起的,看你倒是嫁个怎样年轻有为的人来。”苏茂棠着重刻意地把“年轻有为”念得特别大声。

  把轻视和不信发挥的淋漓尽致。

  然后又对丁月英吩咐道,“那就别费心给她张罗了,她不领你的情,何苦呢。”

  丁月英是从不会违逆苏茂棠大家长的权威的,一副我苦我说不出的样子,低眉顺眼地应了下来。

  ——

  日子本就贫苦,精神上再不愉快,苏禾禾有点待不下去了。

  虽然那天和苏茂棠谈过后,丁月英老实了下来。

  苏禾禾知道她只是暂时地蛰伏,只要自己还在苏家,她的小动作就不会少。下次,还不定会换什么更恶心的方式呢!

  毕竟,阳奉阴违是她一贯的风格!

  没房没工作,还不能乱走,她有些凄惨呐!

  作者有话说:

  谢谢宝子们撒花留评呀,在这里一并感谢了!贴贴抱抱哦!就不一一回啦!又是没什么存稿的莽发了,埋头码字中,人又开始常态恍惚中了!汗!

  第3章

  都上班上学了,整个苏家就苏禾禾一个人呆着。

  因为是出嫁前就住的房间,丁月英也要做给苏茂良看,好的都是紧着她来的。就算她嫁了,也还原样未改。

  并排的两张单人床,靠里靠窗的是她的,苏芳芳的则在外侧挨着门。都是格子布的床单被罩,也是她的簇新些。

  其实当时完全可以在窗下并排放两张床,中间留的过道也不挤。视觉上这样摆放也最佳。

  原苏禾禾就是不同意,说她已经让步和人共享一个房间了,两张床必须多拉开些距离。

  那会儿苏立东还在家,他是不管对错都要护着妹妹的。苏茂棠也不表态,丁月英拉着苏芳芳好脾气地笑着接受了。

  新打的一套床和衣柜给了苏禾禾用,苏芳芳用旧的。

  要这么看,丁月英一心想撵她走也是情有可原了。

  硬邦邦的木板床,又厚又沉的棉花被,盖着喘气都累的,可有什么争的?

  苏禾禾扒拉自己的身家,总共才六十五块八毛钱,也只够两个月的生活费。

  去哪里都要介绍信的年代,全是集体所有制,工作都是自家人可以接班的。想自己找份工作,那无异于痴人说梦。

  就是因为城市里没有那么多工作岗位提供,才会有那么多知青下乡到广阔农村。而这样的日子还要过三四年,苏禾禾正视现状后,开始一愁莫展。

  那天过来,唐砚岚曾想塞钱给她,目测得有个几百元,苏禾禾给拒绝了。

  苏禾禾倒不是清高,不收她才能进退更自如些。

  离婚了最好是撇清,唐砚岚这里不过是她最后走投无路之下的应急备选,是钱换不来的。

  更何况这段婚姻,物质上梁家确实没亏待苏禾禾。只打开她的衣柜看就知道了,塞得满满当当的,全是这两年在梁家新置的。还有每月十块的零花,这两样加起来就是普通人家根本承受不来的。

  若不是前苏禾禾太大手大脚了,钱都乱花了,只零用全攒下来也能顶一阵了。

  唯一可取的是,那一柜子衣服挑挑拣拣还是可穿的。没改善现状前,她可以不用买衣服了。

  外面挂钟敲了十一下,该收拾热饭吃了。

  油水不够,饿得也快。上辈子这个时间,她可能刚刚起床,早饭都没吃呢!

  这一个月她是尽量避免想到上一世的种种,一直跟自己强调昨日种种不可追。可这会儿想到呆会儿要吃的烂面条,突然就再也抑制不住了。

  有正牌的苏家儿子,她同母异父的弟弟在,她妈野心勃勃地等着做太后呢,什么事都不会憾动她分毫。

  而且她越来越坚信,前苏禾禾是去她那里了。这是她最不平衡和不甘的。

  她十八年的隐忍经营,马上就要功德圆满了,却被别人摘了果子,这叫她情何以堪?

  至于母女情,姐弟情,也就比纸薄那么一点点吧。

  要不是她弟弟还小,两母子能信任的唯有她,她这个明晃晃的拖油瓶早该被打发走了。

  所以苏禾禾和她妈她弟,说是同一利益链的盟友更贴切些。

  所以对妈妈和弟弟她没什么不舍和留恋。争产战已算尘埃落定,大部分财产已到手,母子俩欢享人生还来不及。她即便还在,三人也该到了曲终人散的时候。

  她不舍不甘的是她的别墅,她的海景房,还有银行里够她躺赢的存款,全便宜了这边过去的苏禾禾呀。

  可交换过来的她得到了什么?离异妇女,没房没钱没工作,还被人视做眼中钉,吃的用的不提也罢。呜呜呜,对比起来全是伤害。

  ——

  白天短暂悲愤伤感完,苏禾禾重新给自己做了心理建设。

  伤春悲秋不是她的风格,她决定接着在苏家苟着,凭上辈子豪门苏家打磨出来的本事,教丁月英学乖。没有就给自己创造个和谐环境。

  转机却在晚上降临。

  唐砚岚七点钟来到苏家,说是苏禾禾大姨给梁家去了电话。她大姨让帮忙带话,说明天要来接苏禾禾去她那里,让提前把行李收拾好。

  苏禾禾才想起她还有这么个可投奔的去处。可是和她哥哥一样,当年因为不赞同她嫁到梁家,她大姨都两年没理她了,这是从哪里知道她离婚后处境不佳的呢?

  接电话的唐砚岚也不知道,她还紧张着呢。在苏禾禾大姨曹秋霜那里,她就是个拐骗人外甥女的,要不是苏家没电话,曹大姨是连话都不带和她说的。

  大姨威武,人还没到,却已震慑了好几位。

  别说丁月英开始坐立不安,就她爸苏茂棠都没了平日的稳坐如钟。

  ——

  第二天刚好是礼拜天,丁月英想躲都没处躲。只能战战兢兢地等着煞神上门。

  两年来曹大姨一直都对苏禾禾不闻不问的,算是断亲了。原以为往后也不会来往了,丁月英早把这人抛诸脑后了。

  现在突然就要上门了,还是发话要带苏禾禾走,那她之前的种种行为是不是人也都知道了?

  在机床厂,她就对厂长夫人唐砚岚都没这么顾忌。

  可曹大姨这里,丁月英是真的打心里发怵。

  人家师长夫人可不是白做的,仅有的几次见面,丁月英自以为是的小伎俩当场就被揭破,闹了好大的没脸。是她很不愿意回想的黑历史。

  ——

  第二天早上八点刚过,苏家大门外就传来汽车驶近的轰鸣声,人来了。

  再不情愿,丁月英也得扬起笑脸跟着苏茂棠父女迎出门外。

  军用吉普车门打开,穿着无章冬季军装,中等个子,身量微丰的中年女人下了车。

  黑浓的齐耳短发,碎发别到耳后,容长脸,白净皮肤。柳叶眉下,美眸生辉,是个面目姣好的妇人。若不是眼尾处的细碎纹路,完全看不出这是个四十过半的女人。

  人和人真的是需要眼缘的,苏禾禾见到大姨曹秋霜的那一刻,就觉着亲切。

  都不用装样,她很自然地就奔过去拥抱住她,“大姨,我还以为你不想理我了呢?”

  这句话一下勾住了曹大姨的泪意,“我是想不理你来着,可你妈不在了,有爹也快成后爹了,你哥又离得远,还得我来管你。”

  迎上来准备问候姨姐的苏茂棠只能尴尬地陪着笑。丁月英和她的一双儿女不能躲,期期艾艾地喊人问了好。

  曹大姨却只回以冷哼,看到左邻右舍都探头往这边看热闹,环着自家外甥女,“都别杵外头了,有事咱们进屋说。”

  进屋在沙发上还没坐稳,曹大姨就发难了,“禾禾才回家几天就碍着你们了?这么急着就想把她嫁出去?”

  “不是,大姐你误会了。”苏茂棠试图解释。

  “误会什么?误会你个亲爹替别人养孩子,再把自己亲生的撵走,让你们一家四口亲香地过自在日子吗?”大姨犀利发问。

  丁月英恨不能原地消失。身为厂里子弟学校的老师,她从不会跟人高声争论的。只能拿眼求肯地看着苏茂棠。

  从女儿嫁到梁家,长子离家,大姨姐就认定了他是有后娘的狠心后爹。

  苏茂棠也很无奈。虽是继子继女,可喊他一声“爸”,面上他总要一碗水端平吧?

  何况手里存的钱他都自己放着,并没有给丁月英知道。苏茂棠真是不喜欢在这些琐碎的俗事上花费精力。

  这些话当丁月英的面是不好说的。

  他避过不答,只说给女儿找人家的事,“禾禾什么性子大姐你也知道,我也是想趁一家有女百家求的时候,给她挑个好的。月英都是跟我商量过的。”

  “是吗?那我可真要谢谢她了。不过有我这个大姨,就不劳她操心了。回头跟我去部队大院,我给她找合适的。”

  “再找不也还是鳏夫吗?她离过婚的,人家没结婚的凭什么看上她?我爸我妈为她操碎了心,她就看不到吗?”替他妈委屈的苏立辉再忍不住,阴阳怪气的插了一嘴。

  虽心里知道外甥女这样的情况,再找还真得往条件好些的鳏夫里找。可曹大姨哪能容一个外八路的继孩子嘲笑看低外甥女?

  对斥责完苏立辉,又跟她赔不是的苏茂堂和丁月英放话道,“那你们可要瞪大眼睛瞧好了,我还非给我们禾禾找个大小伙子结婚。到时一起脸疼吧!我不跟毛孩子一般见识,可该有的规矩你们也该教教好,不然领出去叫人看笑话。”

  说完不再理会,只对自家外甥女,“禾禾行李收拾好了没?下午大姨单位还有事,咱们这就要走了。”

  “收拾好了,我这就去拿。”速度地,苏禾禾回屋把那天提回家的大行李箱又给提了出来。

  曹大姨站起来就要走,苏茂棠是不爱交际的,也做不出热情留客的举动。

  丁月英是巴不得快点送走人,夫妻俩紧忙着站起来要送客。

  苏禾禾却不准备就这么走,手伸到苏茂棠面前,“爸,你不得给我生活费呀?”

  苏茂棠“哦哦”着反应过来,赶紧要回屋拿钱。

  被曹大姨拦下,然后嗔怪起自家外甥女来,“到大姨家还能饿着你吗?不许跟大姨见外。”

  苏禾禾自有道理,“苏芳芳都工作拿工资了,还和苏立辉一起白吃着家里的。凭什么我这个亲生女儿就要叫大姨养着?大姨你不气哦?”

  曹大姨眼神就凌厉起来,看向苏茂棠和丁月英,“这是真的?”

  作者有话说:

  想看能不能蹭上一周新文,今天双更了。之后V前还是单更哈!小透明的自救,见笑!

  第4章

  得知苏禾禾说的是实情,曹大姨不干了。

  她外甥这两年可没花家里钱。禾禾好歹还回来吃了几顿饭。立东在外面,家里可一分钱也没帮呀。

  当下也不急着走了,就差指着苏茂棠鼻子骂了,“好你个苏茂棠,亏我妹妹当初对你一往情深的,临走还要挂心你。你倒好,竟能这么苛待自己的亲孩子。

  行,你今天不把话给说清楚,往后俩孩子也不用认你了。你就守着后妻后孩子过一辈子吧!

  我倒要看看你老了他们还会不会在你膝下进孝。还有你都有新人了,也别再舔脸装深情去给我妹妹扫墓,我怕恶心到她。”

  苏茂棠从未如此狼狈,却并不躲避,任曹大姨骂个尽兴。

  苏芳芳和苏立辉被点名了,羞怒中就想拉着丁月英上前理论。

  被苏茂棠扫到,极不客气地对丁月英道,“这是我们这边的家事,和你们无干,你和俩孩子回屋去!”

  丁月英不可置信的看着他,眼里带了受伤。倒底不好反驳,低声劝苏芳芳拉着弟弟先回屋。

  家里全靠继父才能过上好日子,就连少年气盛的苏立辉也清楚。姐弟俩憋屈地回了房间。

  曹大姨看不肯走的丁月英,部队大院里她调解了多少家庭纷争,这样的她一眼就能看穿。

  只嘲讽地笑着,等苏茂棠表态。

  经苏禾禾指出来,苏茂棠才意识到自己之前的做法有误。他一直醉心工作,恨不能家里的事都别烦到他头上。

  能截留部分工资出来,已是他上心的结果了。

  只知自己是养家的主力,全忘了这钱就不该这样分配。

  特别是听大姨姐提到亡妻,他心里更难过了。他这样糊涂到只管别人的孩子,亡妻定是要伤心的。或许还会认为他薄幸,这才是苏茂棠最接受不了的。

  好在他是个能接受批评的,很虚心诚恳地先跟曹大姨承认着错误,“大姐,是我没理好家事,忽略了孩子们,我改。可别到秋云跟前告我的状。”

  又跟没走守着的丁月英说道,“立东在外面自己挣钱自己花,从没跟家里要一分钱。芳芳也有工资,再花家里的也说不过去。

  这阵子禾禾在家,你让我添了二十块钱。那一个人咱就按二十块的标准来,我自己的交二十,立辉喊我一声“爸”,我也不白受着,他那里我出十块,这样家里我每月交给你三十,剩下的你和芳芳看着添吧。”

  不愧是理工男,这账算得清楚明了。曹秋霜觉着可以。

  从七十降到三十,这差距也太大了。

  丁月英从不为钱和苏茂棠掰扯,就是苏禾禾这次回家,她也只是迂回地说添了个人,不行隔天吃蛋改成一周两次吧。闻弦知意的苏茂棠就主动给加了二十。

  这次再分配,终于让丁月英破功了,秀致的眉眼轻蹙,“茂棠!伙食之外呢?穿衣,煤电,人情走礼这些也要算吧?加起来也不少了。”

  可精明起来的老理工男可怕就在这里,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镜,苏茂棠轻松给她数着,“我大多都是吃食堂,回家才吃几顿?一个月十块都花不上吧?剩下十块,足够应付你说的这几样。要不等我明天上班问问别人,咱再商量个具体的数?”

  要真问了别人,那三十块大概要变二十了。

  丁月英知道再没余地,只好强笑应着,“不用了,问别人多不好。我算计着花也够了。”

  曹秋霜和苏禾禾看戏看得很过瘾,姨甥俩交换着眼神,苏茂棠还算给力。

  苏茂棠支棱起来就要尽善尽美,女儿苏禾禾的要求他也没忘,“禾禾,你说得对,这两年亏欠你的爸给你补上。只要爸还在,每月都给你二十,你嫁不嫁人都给,花掉还是攒起来都随你,你看行吗?”

  这倒真是意外之惊喜了。刚她不过是想借要钱引大姨出手教丁月英个乖,钱不钱的还真不是她的目的。

  不过苏茂棠要给,她才不会傻到拒绝。苏茂棠一百零一块工资,在这时可是超高薪,不花还留给丁月英吗?这是原苏禾禾应得的,她接收了她的一切,拿什么都不亏心。

  只想到苏禾禾住着她的豪宅,花着她的票子还不定怎么高乐呢,她才不要手软呢!

  接过苏茂良给的二十块,约定了她若不回家就每月和她的口粮一起给她捎过去,苏禾禾挎着大姨的胳膊,挥挥手不带一片云彩的走了。

  至于她走后,苏家会不会一地鸡毛,就不干她事了。

  ——

  大姨家就在汝城郊区的汝城军区大院。

  汝城是个特大城市,机床厂到这里开车都要五十分钟。

  看着军事区和生活区两处都连绵望不到头的所谓大院。这叫大院已经不合适了,这都是功能齐备的城镇规模了。

  从车子驶入院子,满目都是庄严古朴的绿色,不时经过的男女士兵,规整的楼房和营房,广播喇叭里播放的激昂热血的歌曲,震撼中会油然升起对军人们的敬意。

  这是苏禾禾历经两世从未碰触过的世界,她看得目不转睛。

  这里前苏禾禾也没来过。

  大姨父刘望山是前年才调到汝城军区的,刚好是苏禾禾闹着要嫁给梁景文的时候。曹大姨几次上门劝阻无果后,对任性不听劝的苏禾禾失望以极,就彻底断了来往。

  所以苏禾禾对这里一无所知。

  大姨家住的是和梁家差不多的二层小楼,进门是客厅,迎脸两间南房,是大姨夫妻的卧室和大姨父的书房。客厅进门左边是通向二楼的楼梯,卫生间挨着楼梯。右边则是厨房和饭厅。

  二楼就是四间房,带个卫生间。没窗的一间做了杂物间,然后刘家三兄弟一人一间。

  现在刘家上头两个大的都当兵在外,家里就大姨的小儿子,十四岁还在上初中的刘少睿在。

  两个不在家的儿子的物品都给归置到一间,给苏禾禾腾出间朝南的房间。碎花的床单被罩和窗帘,书桌和大衣柜,还有个小巧的梳妆台,一看就是花心思特意给她布置的。很暖心。

  到了这个时代后,苏禾禾才发现邻里间互不打扰甚至老死不相往来的情形,在这里根本行不通。

  因为小楼的院墙都不高,在院里一探头左邻右舍的院子就可一览无余,谁家有个风吹草动根本就瞒不住。

  刘师长爱人早上带小何出趟门,转头就带回来个极漂亮的年轻姑娘,那么大个行李箱,一看就是要长住的,这谁能不好奇?

  可这年头,家里也不是随意就能留人住的,特别是小年轻。

  国家三令五申地提出,年青人要积极投入到广阔农村天地,为国家的建设供献力量。

  只要不是独生子女,没有就业的年青人,谁都不能例外搞特殊。

  部队大院里也一样,当不了兵的,多少孩子成了下乡知青。

  刘家突然来了这样位姑娘,要长住就表明她是没工作的。这不会是跑来躲避下乡的吧?

  可看姑娘年龄也有二十四五岁了,又不像。咦?不会是曹秋霜也打了那个主意吧?

  这个威胁可太大了!这姑娘漂亮地跟文工团那几个台柱子有得比,还是刘师长家亲戚,那还有别人什么事哟!

  行李放回房间,姨甥俩正在楼下客厅坐着喝水缓缓,顺便商量中午吃什么的时候,就有几位邻居结伴上门了。

  是赵副军长家属秦大姐,朱师长家属郭兰香,孙政委家属于桂芬,还有位脸生住家属楼那边的常团长爱人。

  三家都是挨着刘家住的,平日来往就频繁,听到动静就跑过来了。

  这几个为什么来,曹大姨心知肚明。

  来的路上,曹大姨已经和苏禾禾对好了说法。

  都在汝城住着,苏禾禾离婚的事也瞒不住,而且她这个年龄没工作还没下乡,太容易被有心人盯上。

  且又赶上大院都盯着一件事的当口,也要避嫌。

  让了四人坐下,把瓜子花生推过去,曹大姨指着苏禾禾介绍道,“这是我外甥女,遇人不淑刚离了婚。娘家和原来的婆家都在一个厂子大院里,闲言碎语太多,我就给领过来了。

  我和老刘都忙,有她姐给做饭,少睿放学回来也能吃口热乎的。”之所以这么说,是曹大姨不想外甥女背着个离婚的名声,还要加一条好吃懒做。

  苏禾禾一一礼貌的问了好。

  几人均一愣,先是放松的笑,接着就会心地交换眼神,自以为明白了。

  解除警报,当然就要转入最关心的正题。

  除了秦大姐家的子女都结婚了,剩下几人家里都有适婚的儿女。

  夫人们每天在自家男人那里耳濡目染的,深谙后发制人的道理。

  是常团长夫人最先沉不住气的,她和曹秋霜不大熟,小心地陪着笑,“曹大姐,那位钟营长是不是还没对象?你看能不能帮我们家大闺女说合一下?别看她才十八,家里家外能干着唻。说给钟营长,他只管忙部队上的事,家里万事都不用劳动他了。”

  郭于两人好悬没乐出声来,这样只会干活的姑娘怎么好意思提要说合给钟湛的哟!

  碍于她是秦大姐领过来的,只能强忍着取笑之意。

  第5章

  别说郭于两个,秦大姐听到都觉挂不住脸了。

  常团长是赵副军长的老下属,因此常团长家的经常上门走动。

  今天她过来,刚好郭于二人也在。从窗户里看到曹大姨带人回来,郭兰香提出过来瞧,这不就一起过来了。

  都不用曹大姨,秦大姐先掐了她的想头,“小杨啊,你可别再说了,传到外头人家唾沫星子都要淹死你。你家大丫就别想了,根本就不般配,钟湛是不可能看上她的。”

  平日看她是个有分寸的,秦大姐以为点拨这一下就够了。

  可这是关乎自家利益和女儿终身的大事,杨大妮并不肯死心,拼着惹秦大姐不喜也要说。

  “怎么不能想?谁家找媳妇不是要找勤劳肯干的?文工团不有小妖精想追求钟营长,他连理都不理的吗?俺看他就是看不上那些中看不中用还不会过日子的。曹大姐还是帮给问问行不?”

  看秦大姐不支持她,郭于两人再憋不出嗤笑出声。

  郭兰香一点没客气,“小杨啊,你觉着我家闺女怎么样?长得也算俊俏,有工作还是做办公室的,做饭缝补都来得,比你闺女怎样?”

  郭兰香家的小闺女朱巧玲,杨大妮的当然见过,她就再不想承认,自家闺女也比人差着老些的。躲闪着还是回答了,“我家闺女比不上。”

  “那就是了。我家闺女这个条件比别人还行,可在要说给钟营长的姑娘里只能是说得过去,比她强的我知道的就好些。所以我也只敢先到阿秋这里问问有没有可能?没有我就歇了心思不想了。”

  杨大妮愕然,郭兰香闺女都不敢提,那她家的想头确实不自量力了。

  郭兰香和于桂芬平日最要好,孙家大女儿早嫁了,于桂芬来也是为陪郭兰香的。

  这时就替她问曹大姨,“阿秋,家属里钟湛就跟你还能说两句话,不行你帮着打听下,他倒底想找什么样的?有个参照,不合试的就不惦记了。”

  曹大姨苦笑,“钟营长能听我说两句,也是看我们老刘的面子。在崇州军区时他就是我们老刘的部下,我们老刘最欣赏看重他了。

  要不然也不能调到这边也一直想把他给要过来。人崇州那边不想放人,这拉扯了两年才把人调来。为这个,我们老刘梦里都笑醒了好几次了。

  钟湛才刚过来没一个月,我就张罗问这个,老刘第一个就要批评我。钟湛可不是白调来的,这次让他带的独立营咱军区有多重视你们也不是没听说过,军区大比武前他都不会顾到别的。

  要我说都别急。到忙活完了,都不用我说,老刘和上面的首长们都要关心他的个人问题。到时我一定帮着问问,姐姐们可还行?”

  这才都想起自家男人也都说过这些,是自己太心急没听进去。

  想想还真是这个理。好饭不怕晚,军区大比武在四月底,还有不到一个月时间,等几天又何妨?

  看时间已到了午饭点,她们在这里耽误人家吃饭了。

  不像她们几个都是家庭妇女,曹秋霜可是军区子第学校的校长,还帮着调解家属大院里的妇女工作,忙着嘞!

  不好再没眼色,赶紧起身走了。

  ——

  小何是不在家里吃住的,这会儿已经回刘望山那里复命了。中午曹大姨本来想煮个鸡蛋面和外甥女两人吃了,等晚上再家里人好好吃顿饭。

  苏禾禾在苏家烂面条都要吃吐了,现煮的面她短时间内也不想吃了。

  看厨房还有一大碗二米饭,她就对曹大姨说,“大姨,我炒个饭咱俩吃吧?”

  曹大姨就以为她刚和秦大姐几个说她是来帮着做饭的话,让苏禾禾误会了。

  而且她也不信苏禾禾嫁了个人就会做饭了。

  反对苏禾禾嫁到梁家,那是因为她听外甥说了梁景文有谈着的对象,对唐砚岚那个人她还是认可的。禾禾给她做儿媳妇,必是会叫她食指不沾阳春水的惯着。

  人家婆婆都能做到,她这个亲大姨当然不会使唤外甥女。

  “禾禾不用你,大姨给你炒饭吃。刚那些话都是跟外人的借口。因为关着好些事,等闲了跟你说,你可不要多心。这里也是你的家,你在家不是从来不干活的?怎么跟自己大姨还见外了。”

  苏禾禾却不这样认为。上辈子她和亲妈亲弟都是出钱还是出力必要掰扯清楚的,和不熟悉的大姨就更不能拎不清了。

  大姨家当然要比在苏家和丁月英斗智斗勇要舒心,可也脱不过寄人篱下的日子。有必要用心经营。

  苏禾禾不爱做饭,可她很会做饭。中西式点心她还专门拜师学过。这是她为她妈在苏家立足点亮的技能之一。

  现在她准备在大姨这里接着操练起来。

  而且记忆里,曹大姨的厨艺真不咋样,做出来的饭菜属于很不好下咽的那种。

  “大姨,我可不是跟你见外,而是吃过你的饭后我再也不惦记了。我跟你说我有做饭的天赋,看人家做几回我就会了。”说完她呵呵笑着,站到灶台边打算刷锅。

  曹大姨眉毛一竖,“好你个苏禾禾,还嫌你大姨做饭难吃,我倒要看看你能做出什么花来。还敢跟大姨吹牛皮。”

  现在就汝城市中心几处通了煤气,部队大院和机床厂做饭取暖都还要烧煤球。

  但这个已难不到苏禾禾了。在苏家一个月,虽不做饭,可中午总要给自己热饭吃,她现在已经是生火小能手了。

  烧灶,刷锅,切葱花,开始几下手忙脚乱地惹大姨直发笑。

  可等烧锅倒油,看她把葱花呛出葱油后,倒入蛋液,剩米饭翻炒,再撒盐,淋酱油一起呵成。之后葱香夹着蛋香掺着米的焦香,只闻着味儿,曹大姨就自愧不如了。

  一锅炒饭刚好盛了两大碗,用盘子罩住别跑了热气。苏禾禾从菜筐里拿出一根萝卜,看还是脆的,保鲜的还不错。

  洗干净后,削皮切丝。蒜末辣子粉放盐搅拌好,重起锅烧滚油泼上就出了碗红辣蒜香的辣椒油。淋一大勺到萝卜丝上,撒点盐,滴几滴醋拌好,一盘酸爽微辣的解腻下饭菜端上了饭桌。

  一大口蛋炒饭,夹一筷子凉拌萝卜丝,怎么就那么好吃过瘾。

  姨甥俩对坐,头几口吃得是头都不抬。

  等下了半碗饭,曹大姨才缓下速度,真心建议道,“禾禾你要以后不想做饭,晚上就别和我抢。不然你姨父和弟弟吃完你的。我就再卖不动我的饭了。”

  苏禾禾本来就是要揽下大姨家做饭的活计,不然她住得理不直气不壮的。

  “大姨别争了,你们都上班上学的,我做个饭也算有个生活目标,不然要闲得发呆吗?”

  曹大姨就想到她可是刚离婚的,还真怕她自己再胡思乱的。这样买菜做饭转移下思绪,还能好些。

  于是也不再反对了。只说周一到周五苏禾禾做饭,礼拜六日就她来,休息日年青人多睡会儿懒觉也是好的。

  满负荷做七天饭,苏禾禾确实承受不来,于是姨甥俩就有商有量的把今后的生活规划好。

  看着外甥女才二十岁却是有婚史的离异妇女,曹大姨怎会不意难平。

  碗里的饭吃完,终没忍住叹气,“唉,禾禾你要当初不那么任性多好。你又长得这样好,咱家条件也不错,刚她们都惦记的钟湛,大姨也能仗着你姨父的面子厚着脸皮提一嘴。万一成了你这辈子什么都不用愁了。现在咱只能看着别人谁有这个福气啰!”

  之前她们淡那个人,苏禾禾也跟着被迫听了一耳朵,并没太留意。

  可现在看自家大姨都这样遗憾可惜的,难免起来些兴致。

  美餐一顿后,八卦娱乐下刚好,“谁呀这人?有那么好?怎么都想抓来当女婿的样子。”

  曹大姨被逗笑,之后才瞪她,“才二十五岁已经在营长任上两年了。听你姨父说,等在这里再干点成绩,快了年底就能给他升上去。长得也好,你哥和你三个表兄弟长得好吧?可跟小钟比,却还差点意思。

  最要紧的是他家庭条件也好,虽不知具体,可听外头传的嘴,他出身将门之家,父辈都是响当当的人物嘞。

  你说自己能耐,长得还俊,家里又是那样的条件,谁家有女儿不想嫁?我看等他真要相看时,这大院里还有得争,怕要抢起来。”

  这要在后世,不就顶级高富帅了?那刚那些妇女同志的态度确实可以理解。

  然后她大姨又跟她说了刚跟人为啥要那么介绍苏禾禾,“都盯着钟湛呢,稍有个平头整脸的姑娘出现,她们都要如临大敌的。先说清楚咱没那条件,免得被她们针对。”

  苏禾禾恍然,没想到部队家属院也是个复杂小社会。

  曹大姨自问已经给外甥女撇清了,剩下她们娘俩看热闹就好。

  可全没想到,继钟湛后,苏禾禾成了军区大院里的另一焦点人物。

  外头都传:刘师长家来了位漂亮小保姆,还是个离过婚的。估计是娘家容不下,没钱没工作,只能出来当保姆挣口饭吃了。

  唉,长得好有什么用?还不是被男人嫌弃不要的!

  对于小保姆是曹秋霜外甥女一说,两人长的又不像,压根没人信。

  怕被说资本家习气,大院里多少人家找干活的阿姨都假借亲戚之名的?刘家这事儿不新鲜。

  官不举民不究的,都这样,谁不是心照不宣的。

  因自己一句话,就给外甥女传这样,曹大姨又气又上火,歉疚极了。

  第6章

  对外头都传她是刘家的小保姆,苏禾禾还挺乐见。

  原以为她这边刚离婚,大姨不会惦记再给她找对象的事。

  可她错了,才几天,苏禾禾就亲耳听到她大姨和姨父布置任务,给她多留意上进未婚的农村军官。

  这可绝对不行,几年内她都不考虑找对象结婚的好吧。

  结婚对她来说本来就不是必选项,更何况以现在人的观念,她这样离异要二婚的,根本就找不到什么好条件的。结婚后做灰头土脸的黄脸婆,她才不要。

  正愁怎么才能打消她大姨的念头,外头就出了她是小保姆的传言。这可太及时了,完全就是救她于水火呀。

  这天晚上刘望山照例要加班,他吃食堂。家里就娘仨吃饭。

  晚饭后,苏禾禾正和小表弟刘少睿在下军棋消磨。

  曹大姨收拾刷完碗过来,难过又不自在的跟苏禾禾说起来,“也不知哪个嘴贱,怎么就给你传成这样。不然你别再买菜做饭了,这样等几天她们自然就知道你不是了。

  我本来也托人给你问了几个合适的,现在一听说你是咱家保姆,提都不提了。这可太耽误了,就说说你哪儿看着像保姆了,哪里有这样的保姆的?眼神都不好使吗?”

  “妈,“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上次我姐结婚没慎重,这次更要慢慢来。我姐才二十岁,等一两年也不晚。另外我强烈拒绝吃再吃你做的饭。”少年老成话不多的刘少睿难得能一次说这么多话。

  “后一句才是你的真实目的吧?不知道的还当你真关心你姐呢。”曹大姨无情揭露道。

  刘少睿看着苏禾禾,有些腼腆地,“姐,两回事的,并不代表我不关心你。”

  “我当然信我弟弟,大姨逗你呢。”

  苏禾禾这是实话。不过周余,每天回家姐弟互相做伴,有苏禾禾换着花样的可口饭菜投喂,刘少睿肉眼可见到长肉长高了。姐弟俩也情谊日深。

  这孩子话虽少,却是个念情重义的,可比苏禾禾白眼狼一样的亲弟弟强多了。

  在刘家这阵子,感受到的关心和爱护是上辈子的她从未有过的。她大姨,大姨父,还有少睿,都是很好的人。

  对苏禾禾来说,这很新鲜,也让她卸下不少防备。

  “大姨,就听我弟的,找对象的事真不急。或者大姨你想给我早点打发出去?”苏禾禾笑微微地反将她大姨。

  伸手点着她的额头,“你哦,明知道大姨上火,还故意挤兑我。”

  可世情如此。离异还没工作,又被当成保姆,就农村出来的年轻军官们也都有得是城里姑娘盯着,禾禾这样子,人家根本连人都不想见。

  倒是有帮着没了媳妇的问的,条件还都不错。可那天在苏家放了大话,曹大姨也不甘心。再瞅着自家花容月貌的外甥女,她也不舍得苏禾禾年纪轻轻就去给人当后娘。

  要是有没了媳妇也没孩子的,就拼着被妹夫苏茂棠笑话,她也要说给禾禾的。和外甥女的好日子比起来,面子都可以放下。

  保姆的事,她清楚就是解释了也于事无补。只禾禾离异这一条,未婚的基本就不会考虑了。

  乱七八糟的想着,曹大姨也只能先放下这事,慢慢再寻机会。

  ——

  这会儿去走亲戚都要自备口粮的。虽然苏禾禾是自带口粮,可副食这些是没法再分出来拿过来的。再说她每月拿便宜爹苏茂棠的二十块,足够买好多份了。

  当她拿出来给大姨做生活费时,却被大姨给骂了半个小时还不足。竟要拉她去妹妹坟头告状,要问这是怎么教的孩子,眼里没有亲情。

  这大帽子扣的,至此苏禾禾再不敢提给钱的事。

  曹大姨家的生活水准比苏家好太多,和梁家有得一拼。刘望山这个级别,肉票,油票等各种票都要宽裕些。每天人均一个鸡蛋,隔天能见肉,若攒着,一周能放开吃顿大肉再吃顿小荤了。

  白吃人家这么好的,苏禾禾无以为报,只有尽心做好她的保姆工作。

  在苏禾禾巧思巧手搭配下,刘家父子是吃得赞不绝口。为了这口饭,刘望山现在若晚上要加班批看文件,不是绝密的,都是拿回家在书房里批。

  原本约好周末两天给苏禾禾歇着,曹大姨做饭的。可施行了一天就继续不下去了。

  第一次周六中午吃饭的时候,刘少睿只扒了两口就说吃饱离桌了。下午苏禾禾就看到他在偷偷啃饼干充饥。结果等到晚饭,看还是他妈做的饭,又是匆匆离桌。给曹大姨气得想揍他。

  可别说刘少睿,就苏禾禾也是真吃不下。中午硬咽了一顿,晚上这顿吃一口在嘴里半天吞不下去。

  曹大姨和刘望山又何尝不是,才几天就被苏禾禾养叼了嘴。不过是挨过苦日子,不舍得浪费。

  到了周日,刘少睿早早的就和他姐求上了,只要她做饭,洗菜切菜他都来干,她只管掌勺就行。

  苏禾禾本来也绝了让大姨做饭的想法。

  现在有人自动过来揽活,她才不会客气。

  而本来准备接过杂活的曹大姨,看小儿子接过去了,可不就不用白不用。

  姨甥俩对视挤眼睛,达成了默契。休息日,这些活就都是刘少睿的了。

  曹大姨还是心疼外甥女天天做饭,想着早饭不过是熬稀饭热杂面饼。配的咸菜都是苏禾禾提前用香油拌好的,拿出来装盘就好,没什么技术难度。

  一周的早饭任务,曹大姨就接了过去,让苏禾禾早上每天都睡足了懒觉再起床。

  知道不这样,大姨心里就不过意。且她早上真是起床困难户,就这么说定了。

  没想到执行下来,苏禾禾觉着比之前单休周六日还更轻松些。也是周末两天,她只负责挥两下菜铲,别的活都是刘少睿的,跟休两天没什么区别。

  而且刘少睿真是太好的弟弟了。自己上手干了,知道厨房的活计琐碎而繁多并不轻松后,只要放学回家,就要帮着苏禾禾做些剩余的活计。这也给苏禾禾减轻了很多。

  好都是相互的,只要刘少睿提出想吃的,再麻烦,苏禾禾都不嫌费事的给他做了吃。

  让曹大姨几次跟她说,别太惯着了,男孩子糙点养就可以了。

  ——

  曹大姨还是憋不住告诉她,她之所以知道苏禾禾处境不好,是苏立东从云疆打电话来说的。

  苏立东虽然被妹妹气走了,可亲妈不在了,他这个哥哥哪能就撂手不管了。

  机床厂里他打小一起玩得好的也不少,他隔个半个月一个月的就会打电话回来问问。

  所以苏禾禾离婚回家,还有丁月英总往家喊鳏夫相看苏禾禾的事他不久就知道了。

  这他哪还忍得住,一个电话又打给了曹大姨,才有了她火速去接人的事。

  不过苏立东是很傲娇的,自己放不下关心妹子,却又不肯承认。再三叮嘱曹大姨不要跟苏禾禾说。

  可曹大姨觉着兄妹俩置气够久了,而且外甥女比原来不知懂事了多少,她都要爱死了好嘛!兄妹俩正该和好,亲亲密密的来往起来。

  遥远的地方,亲哥哥却在无时不在的关心她,亲缘凉薄的苏禾禾真的很羡慕妒忌前苏禾禾。

  那位苏禾禾拿了她的大笔钱财,那她心安理得的接收这些亲情和关心也没问题吧?原来从不看重这些所谓的亲情的,这次苏禾禾却很想多感受下。

  苏立东别扭,她得了他这么多关心,主动些也是应该的。

  酝酿了几天,反复改改停停的,这天下午她终于写好了封问候兄长的长信。

  贴好邮票,准备到菜站那里放邮筒给发走。

  下了楼才发现,时间很晚了,得快着些才赶得及做晚饭。而且她发现家里的煤球也没了,不买些晚饭都做不了。

  平时都是刘少睿去买。想想这个点刘少睿也要回来了,买完煤球她在那里堵刘少睿还更省时间。

  北方的春天迟来,四月下旬了,下午太阳一偏西,还是透着凉意。

  匆匆披了件刘少睿干活才穿的破旧军开衫,苏禾禾推着家里平时买煤运白菜萝卜的小型三轮板儿车出了刘家,一路往菜站小跑。

  路上不时有提菜回来的别家干活的阿姨跟她招呼着,她都笑着回了。

  前面拐弯就到了菜站,苏禾禾脚底被块石子儿跘了下,摇晃间,推着的平板车脱手往路中间滑了出去。

  眼看就要和一辆行驶中的吉普车撞上,苏禾禾心跳到嗓子眼,“呀……”的不觉惊喊出声。

  吉普车一个漂亮的摆尾,紧急刹停。

  车窗开处,探出一张让人失神的棱角分明的巨酷帅的脸。

  第7章

  闯了祸,好好道歉赔不是才行。

  苏禾禾颠颠儿小跑过去,头没来得及抬,先一迭连声地,“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惊到你了太报歉了。””

  说完了抬头看人,怎么脸还更冷了,都快冻出冰碴子了。

  对方眼里满是不耐的,“可以让开了吗?”

  “啊?”苏禾禾茫然不知所措,这是不接受道歉吗?

  难道?总归是自己错了,唉!

  又不太确定的措词问道,“是要精神补偿吗?就惊吓费?”

  对方的眼神又变了,这回像看精神病患者了。

  浓眉微锁,深邃如浓的眸透着疏离狂狷,嘴角轻哂,压低的声线带着磁性,话里全是凉意,“什么都不需要,你只要让开就好。”

  苏禾禾这才反应过来,对方是想让自己圆润地滚蛋。

  行吧,谁让自己有错在先呢,被人态度恶劣点儿也是活该。

  咕哝着,“哦,我这就原地消失。”就要退开让路。

  不成想被人一把扶住,抢过话头,“小苏呀,你怎么这么不小心,瞧给人钟营长堵这里了,你这不是添乱吗?”

  还没完,转身就极热情的跟车里人自说自话起来,“钟营长,这姑娘是你们刘师长家的小保姆,没见过什么世面,你别和她一般见识。”

  没见过什么世面的苏小保姆,看到车里的人烦躁的要暴走的样子,确定这位脾气绝对不好。

  这次可不是她惹的,怕被殃及,她急步挣出来撇清着,“那没我事了,你们自己聊。”

  然后又跟刚认出来的,有过一面之缘的常团长爱人点头问了声好,飞快的推着小板儿车溜之大吉了。

  ——

  邮筒就在菜站门口,她小心的把信顺着口塞进去,就算完成了寄信。

  说是菜站,为方便大院里的家属区,除了肉蛋菜,日用百货,油盐酱醋啥都卖。煤球也是在这里买,就在菜站边上的棚子里。

  板车上绑着装煤球的麻袋。菜站的小战士很尽心,看苏禾禾力气不够,称了煤帮她装麻袋里,又给绑到板儿车上。

  还不大放心的,脸色有些微红的问她,“你能推动吗?要不急,等会儿我忙完了帮你推回去?”

  哪好一再的麻烦人家,苏禾禾说着“谢谢啦,不好麻烦你的。”自己就要推车走。

  可现实太骨感,放了那么一大袋子煤球的板儿车纹丝不动。

  尴尬的抠手,只能央告小战士帮她把板车推到路边不挡人的地方。刘少睿放学必经过这里,她准备在这里等人。

  ——

  钟湛去萧司令家扑了个空,听她家吴大嫂说,萧夫人马上就能回来。

  断烟了,他妈托萧夫人捎来的吃的用的一大堆,钟湛只惦记那两条香烟。周围熟识的烟瘾都大,每个月的烟票自己都不够抽的。每到下旬,都是到处蹭烟抽才能挨下去。

  钟湛手里还有一根红鹿,是他昨天从刘师长办公室硬顺来的半包烟仅剩的。

  想起当时半老头子心疼得胡子都要翘起来了的样子,钟湛嘴角带了丝笑意,柔化了些脸上的冷硬。

  折返到菜站附近停好车,这里是萧夫人回家的必经之路,他准备在这里等人。

  今天从早上开始只能靠鼻端嗅着烟味解馋,这会儿再忍不住,把都已经瘪皱的烟点燃,深深吸了口后,他终于彻底放松下来。

  懒散的向后靠在座位上,降下车窗,燃着烟的那只手斜搭在窗外,十足一个兵痞的模样。

  透过缭绕的烟雾,闲极无聊下,他眼神无目的的轻扫。

  煤棚里买煤的一幕落到了他眼中。

  刘师长家的小保姆吗?怎么笨手笨脚不会干活的样子。是实在找不到人就随便凑数将就了吗?长成这样能干什么活?他师长爱人是善心发作了吗?

  开始还以为又是借机凑近的文工团或别处什么地儿的女的。后来被那个自称常团长爱人的女人喊住,恨不能躲八仗远的样子,似乎是他误会了。

  这姑娘古古怪怪的,再不会干活,怕要不了多久就要被退回去了。

  熟悉的语声传来,是萧夫人!

  刚才的思绪如水过无痕,瞬间就被抛诸脑后。

  启动车子,他接上萧夫人和她的同伴,重新往萧家驶去。

  ——

  拒绝了萧家的留饭,钟湛提着老大一包旅行袋装车走人。

  后头跟出来的萧夫人见到旁边几家邻居人影绰绰的,知道又是没死心想出来搭话的。

  她是怕了。话也不说了,让钟湛赶紧走,她也飞快的闪身回了自家。

  本来钟湛妈每个月都会按时给他寄吃的用的。这次是萧夫人去燕城看儿子儿媳,回来时刚还有顺路过来的车,她就直接给他带过来了。

  他们夫妻和钟家夫妻是生死之交,两家可说是通家之好了。萧家长子萧国庆在燕城闲了就往钟家走动,连他媳妇都是钟家给说和介绍的。钟湛如今到了汝城军区,萧家自也要好好关心照顾才是。

  可钟湛来了两次后,他前脚上门,后脚总有大院里各家的夫人上门,用相看女婿的眼光逡巡他,他的那点耐心就告罄了。

  萧司令夫妻打小见多了他的拧歪叛逆,怕给他惹激了,除非有事,再不多喊他来了。至于有人托问亲事的,两人也都给推了。

  钟湛要起来刺头脾气,别说他们夫妻招架不住,就是老友钟家夫妻都要头疼不已的。这小子就得顺着他来才成。

  ——

  钟湛开出来有数百米,找处僻静地儿停了车,从旅行包里拿出条烟拆了,点燃后连吸了几口。

  他还是喜欢习惯抽燕城的大燕门,不到断粮无可选择了,别的烟他是真抽不下去。

  本来手里的烟票加每月他妈给他寄的,足够他消耗的。

  这是到了汝城军区,和发小曾勤接上了头,被打劫了。

  他们这一帮都是一拨儿练出来的老烟民。曾勤他爸比他烟瘾还大,手里的烟票捂得死紧,是一点也不会松点给儿子的。而且他家一水儿四个儿子,给谁不给谁呀?

  至于找别的兄弟支援,要别的都不带吝啬的,兄弟有的都可以共享。可烟票?那是一毛都不带拔的。

  唯独钟湛这里,他爸前年病了一场,医生让他戒烟。加上钟湛他妈自己就是大夫,有她盯着,生生让他爸把烟瘾掐了。

  所以他爸的烟票都便宜了他。她妈不想他抽也没用,就这么一个独苗儿子,拧不过。也知道她不给,儿子自己也有本事弄,干脆眼不见心不烦的都给他寄了。

  过得紧巴的曾勤见了他,第一时间就盯上了,上来就要求见面分一半。

  也是见不得好友那可怜相,钟湛就由着他拿了。

  这几天虽然到处蹭烟,他倒没后悔。见不着还罢了,这都在一个军区,后头还要接着管。

  他这里就开始盘算,是从大伯还是二伯那里下功夫能容易得手。

  想想老头子们也该学着他爸掐了烟瘾才好,他决定两头都不放过。

  三口两口把手里的烟吸尽,钟湛发动车子准备走。

  手刚抓住挡位,就看到前头他师长的小儿子刘少睿卖力的推着装满煤球的板儿车往这边走。

  而那位他家里的小保姆悠哉悠哉的跟着,一点帮把手的念头都没有,倒把他师长儿子衬得跟傻长工似的。

  这孩子平时看着挺聪明的呀,怎么这么好哄?

  这情形怎么看都不对,这小保姆是见人家大人不在,欺负人家孩子?

  不过他也不打算管,小破孩多吃几次亏就长进了。

  包里的吃的懒得翻,想想明天直接给放师长办公室,他准备当看不见就走。

  第8章

  苏禾禾准时等到了表弟刘少睿。

  看到表姐竟不等自己就先把煤买了,推着车子走出老远,少年还粗嘎着变声期的公鸭嗓跟她念,“姐,下车你千万不要自己推车出来了,这要让我爸妈知道了,我罪过就大了。我妈都说了,家里的粗活重活不能让你沾手,不然她还出来做饭。姐,你听到了吗?我妈再做饭,这还能过吗?”

  原以为的安静美少年,相处下来才发现,只是表相。这孩子越来越有像话痨转变的趋势。

  然后什么心疼姐姐也是借口,最终还是为那一口吃的。塑料姐弟情没跑了。苏禾禾表示心塞的不想说话。

  不知自己暴露的刘少睿,再一步的要求着,“姐,晚上咱们吃炸酱面呗?上次没太吃够。”

  “可是我不想做吔!”苏禾禾故意逗他。

  “土豆条,洋葱丁,肉丝,胡萝卜丝都我来动手准备,行吧?”

  “不行,晚上就煮挂面吃,也不能天天吃好的,就这么定了。”苏禾禾坏心眼上来,就想教塑料弟弟知道,在姐姐手底下讨饭吃,装也要装像一点的哦!

  “啊,姐,你不会这么残忍吧?”

  苏禾禾还是全当耳边风。

  少年还不算太迟钝,觉出不对,终于上道了。

  “活面太累了,要不也我来干吧?你就在旁边指点教我就行。”

  看苏禾禾还是不应声,又继续加码,“加上礼拜天我帮你洗床单被罩怎么样?”

  没有洗衣机洗衣服大概是苏禾禾穿过来后最怨念深深的了。特别是洗大型的衣物时,可说是大工程了。每次她都跟参加了重体力劳动似的。

  如今刘少睿以此为条件,可说也是捏准了她的脉。

  这枚糖衣炮弹苏禾禾拒绝不了,可说出来还是很勉为其难的,“好吧,成交。不过不能是你的标准哦,你那个太敷衍,得按我的卫生标准执行。”

  一步退,步步退的少年认命的,“知道……啦。”

  姨夫对儿子们从小就是军事化管理,自己的事情自己做,衣物什么都是自己洗,大姨从来不会代劳。

  至于洗得干不干净,那是经不起推敲的。刘少睿算是爱干净了,可苏禾禾就看到他洗衣服,肥皂水都貌似没冲洗彻底就晾上了。故而她特意加了说明。

  姐弟俩愉快的达成交易,却不知隔强有耳,两人的言行全被车里的钟湛看了听了个彻底。

  亲眼见到师长家的小儿子被个小保姆哄住了,都打着火了,钟湛还是又熄了,舌尖顶着后牙槽,下车喊住了人。

  “少睿,过来!”

  “钟大哥?”

  看到路对面靠在车上的钟湛,他支好板儿车,小跑过去。

  苏禾禾看清了竟是刚才差点被她别住车的神颜酷冷帅兵哥,这人的坏脾气让她印象深刻。

  看少睿跟他很熟稔的样子,不是找自己麻烦的,苏禾禾就不管了。事不关己地站在板儿车边等着。

  钟湛叫住人也不过想表明个态度,既便他师长和爱人忙得顾不上,刘少睿也不是没人管的,哄骗前还是想一想得好。

  看着到了眼前的刘少睿,他打开后车门,抬颌朝那大袋子旅行包示意,“自己打开挑,喜欢吃的都拿走。”

  欢呼一声,刘少睿一点不见外的,“那我可就不客气了。”钻到后座,打开旅行袋,还真一样样的选起来。

  在崇州军区开始,刘少睿就没少吃钟湛的好东西。

  到汝州这两年,刘少睿最不舍的就是这个。

  上个月见到钟湛也来了汝州军区,刘少睿是比他爸还高兴。

  这孩子可说是少年稳重了,就在吃上崩不住,在吃上太执着。

  拿了包奶糖,一包燕城国营老字号的点心,想想,刘少睿又拿过一袋奶粉。抱着这三样,他又钻了出来。

  把怀里的东西展示给钟湛,“我挑好了。”

  钟湛点点头,“够了?”自觉已做到位,就准备走人。

  若不是刘望山待他极好,这样娘唧唧的事,钟湛是根本不屑过问的。

  能这样,已是他突破自己的行为底线了。

  抬手扣上车门,觉出不对来,问刘少睿,“你拿奶粉干什么?不是家里人都不能吃吗?”

  特殊兵种的兵王,记忆力是惊人的。

  钟湛可是记得,刘望山一家五口,无一例外的都喝不了奶粉,但喝一点都是要拉肚子的。但奶糖牛奶饼干这些又没事。

  “我是给我姐拿的,她喜欢喝。”刘少睿看向对面的苏禾禾,对钟湛解释着。

  “你哪个姐?你妈不就生了你们兄弟三人,别乱认。”钟湛只觉他师长家这个小儿子没救了。

  “哦,我妈说了,禾禾姐就是我亲姐,我没乱认。”

  “真是你妈说的?”

  “是啊!”

  得嘞!既师长爱人都如此说了,钟湛觉着自己多此一举了。

  想想师长爱人也不是糊涂的,人家就是愿意待保姆如亲人,他无从置喙。

  看着对面小保姆理直气壮毫不心虚的模样,钟湛牙有点疼。

  ——

  姐弟俩回到家后,在苏禾禾花式夸奖着,“呀,少睿你的刀功越来越好了,比姐姐强多了。”“弟弟呀,你这面揉得太有模有样了,这样揉出来的面最好吃了。”……

  哄着刘少睿找不着北了,活干得飞起。按着苏禾禾的严苛标准洗菜切菜,然后和面揉面,忙得团团转。

  准备工作就绪,醒面还得会儿时间。姐弟俩在饭桌边坐着,一人嘴里含着颗奶糖,扯着闲篇儿。

  “刚那人是谁?你跟人家还挺不客气的。等大姨回来不会说你乱拿人这么多东西吧?”

  “不会的,钟大哥的好吃的我都吃了多少年了。他和我们家走得近,我们家都不拿他当外人。要不是我妈做饭难吃,他嘴又挑,早在崇州的时候,他爸就想喊他多来家里吃饭了。”

  说完想起第一句话没回,接着往下又说,“这阵子你不天天听我妈和左邻右舍的婶子们说他吗?他就是大院儿里人人想嫁女儿给他的那个钟营长。”

  苏禾禾才原来如此的,“哦……他就是你们军区大院那个第一高枝儿?这么说我就对上号了。果然才貌双全名不虚传呐!”

  在少年这里那么高大形象的钟大哥,竟被自家表姐形容成这样子,刘少睿想严肃脸反驳。

  可顺着表姐的话一想,确实很贴切呀!崩不住,“咯咯咯”的笑出了鹅叫。

  也不怪他不厚道,眼瞧着马上就是军区大比武了,那些大娘大婶坐不住了,这几天他家门槛都快给踏破了。全是想排到前面,让他妈给说和的。

  这些人来了,大有她妈不点头就不走的意思,已经严重影响到家里的生活作息了。

  刘少睿和苏禾禾都很烦,可在大院里住着,曹大姨平时还担着些调解家属纠纷的工作,是不好张口撵客的。

  哪怕和钟大哥要好,刘少睿也真心的盼着他赶紧说成个对象结婚,不然他们家是没有清静日子过了。

  知道刚那个坏脾气的就是破坏家里清静的罪魁,苏禾禾也不淡定了。

  对弟弟吐槽道,“那你刚才怎么不多拿点儿?就应该把他车里的都拿空才好。他对咱们的伤害这么大,每天生活在水深火热中,只这点精神损失费哪够?不行,哪天你还要找他追加补偿款才行。”

  刘少睿被姐姐这一套套的说辞说得一愣一愣的,这也太逗太好玩了。想想下次一定要学给钟大哥听听,看他怎么说。

  ——

  揉面还得是有力气的人来,晚上的炸酱面比上次好吃一大截。

  面筋道极了。土豆条先炒熟,再加入肉丝,洋葱,胡萝卜丝煸炒出来酱料,那个香飘出去好远。

  这边大盘码好的面条上,浇上一大勺酱料拌好,大口的嗦面,三口人吃得是欢畅淋漓。

  左右邻居家却都闻香吃不动自家饭了。

  就说左边六师孙政委家,也是大儿子当兵,大女儿嫁了,家里就剩夫妻俩和最小的儿子一起。

  吃着自家的杂粮饼,就着炒土豆丝,葱花炒蛋,往日很合口的饭菜。

  可今天却是如此难以下咽。其实也不是只今天这样,而是从刘家小保姆来了后,周围的几家到吃饭的时候差不多都是这个情形。

  这也太折磨人了!孙志武觉着这日子过不下去了。

  第9章

  手里的杂粮饼勉强啃完,孙志武放下了筷子。

  他妈皱眉,“怎么就吃这么点儿?晚上别又喊饿。正长身体的时候,一天比一天吃的少,你又不是跳舞的,团里没要求你保持身条吧?要真这样,我得找你们团长问问。”

  “妈你怎么又来了。别动不动就找我们团长好不好?我吃得少都能跟我们团里扯上关系。你只要去刘伯伯家跟他们家禾禾姐学几样拿手菜,我保证每天家里的晚饭什么也剩不下。”孙志武给他妈提着建议。

  不成想惹得孙政委瞪圆了眼睛,“不吃更好,家里还省粮食了。看你就是没挨过恶,就该让你吃几顿忆苦思甜饭。”

  家里三个子女,就这个小儿子最不得他的心。没别的,大儿子参军继承了他的衣钵,他最满意。大女儿嫁了军人,也保持了军人家属拥军的传统,也是好样的。

  就小儿子虽一样穿了军装,却是自己偷偷背着家人考上的军区文工团,当了个唱歌的文艺兵,这让他至今耿耿于怀接受不来。

  于桂芬对儿子的选择倒是接受良好。两个大的是出息能干些,可一走那么远,一年都见不上面。小儿子虽当了文艺兵没少惹人闲话,可直接留在了军区守着她,她觉着只这条就比什么强。

  而且儿子也不是没出息,今年才十九岁,已是三年的老兵。今年还提了干,拿二十四级工资四十五块,这个年龄人里可是哪里有。

  看丈夫又开始针对小儿子,不乐意了,“老孙你少在那里吹胡子瞪眼。他又没吃你的,人家自己挣的想怎么吃不行?”

  孙政委还真叫她给说住了嘴。自打今年小儿子提了干,于桂芬自觉涨了脸,轻易不肯再叫他训人了。

  那边于桂芬倒也没全向着儿子,“刘家的小保姆,你喊得哪门子姐姐。再不许了。”

  “那我喊什么?少睿喊人家姐,还比我大一岁,我去找少睿玩儿,她还总给我递好吃的,我不喊姐才不对呢!妈你这样不好,这是对劳动人民的歧视。”

  “保姆怎么了? 靠劳动吃饭最光荣,志武还得了人家的好,喊声姐姐怎么就不行了?志武别听你妈的,这次你做得对。”

  孙政委这是头一次正面肯定小儿子,倒把孙志武说害羞了。

  于桂芬也忘了对苏禾禾的成见,只乐着指着两父子,“好你们两个,倒合伙挤兑我了。”

  至于儿子提议她去刘家学厨的事,她是不可能接受的,“前头万主任家刚来的李嫂做饭才叫好吃呢,比那个毛丫头可强多了。我去学几样,保准你吃了再不会提别的。”

  孙志武撇撇嘴,压根就不信。虽还来得及去吃过,可万家就隔着两栋楼,那家做饭的嫂子要真有那么好的手艺,万建军就不会顺着刘家的香味儿找过来问他了。

  知道他妈爱面子,也因为他哥的事,对长得漂亮的一般家庭的姑娘打心眼里瞧不上。禾禾姐刚好就是她最不喜的那类。

  想想还是别给禾禾姐找麻烦了,把他妈给引过去再说几句不好听的,惹禾禾姐不高兴再不给他好吃的,那就太得不偿失了。

  唉,他太想带着自己口粮去刘家搭伙了。

  ——

  礼拜六晚上,因为第二天是休息日,往返各家串门子的也多。

  已经二十八号了,后天三十号就是军区大比武,家里的男人们都忙得脚不连地。

  刘望山这几天几乎是吃住在军事区那边。

  晚上家里吃白菜肉饺子,苏禾禾调饺子馅儿一绝,皮薄馅儿大还鲜,咬一口汤汁在嘴里流淌,烫着嘴都要一口一个的根本停不下来。

  刘望上听说有饺子后就馋得忍不了,派小何回来取了他们两人份的。连蘸饺子的醋料都没放过,也一起装了两份儿。

  苏禾禾用少许酱油,米醋,蒜沫加辣椒粉爆的辣椒油调的蘸料,和饺子一配,简直无法形容的美味儿,谁吃过都要回味无穷。

  这边刘望山和小何刚摆好饺子的功夫,从营区盯完演练来复命的钟湛敲门进来了。

  伸脚勾开椅子,“哟呵!师长你这是躲着吃饺子呢?什么馅的?闻着还不错。”

  一边是香气诱人的只够两人吃的饺子,一边是心腹爱将,刘望山头一次这么纠结不舍。突然记起,“你不是不爱吃饺子吗?食堂里去叫他们给你下碗鸡蛋面吃。”

  本来只是随口问问,钟湛并不打算留下吃的。可看到半老头这样的表情这样的话,饺子也还没动过,必须得吃两个才对得住师长嘛。

  钟湛其实是爱吃饺子的,却只会放开吃自家的饺子。

  他打小嘴刁,饺子里的肉馅儿必得是三分肥七分瘦的才成。

  可现在都缺油水,谁家饺子馅儿不是越肥越香才好。就是部队食堂里逢年节包一次饺子也是这样。

  所以在外面他遇到吃饺子,从来都是象征性的沾嘴吃两个就顶天了。导致连自认很了解他的刘望山都当他是不爱吃饺子的。

  所以看到钟湛不客气的坐下,找小何要了双干净筷子,夹了个饺子还不忘蘸上醋料,一口就给送嘴里时,刘望山都不会了。

  预料中的腻歪没有来,酸辣咸比例格外适口的蘸料和皮筋馅大,菜肉比例恰好的饺子搭配得无可挑剔。饺子汤汁混合着蘸汁,带来的是无可比拟的鲜香滋味儿。只一个饺子咽嘴里,钟湛就折服了,吃美了。

  多久没吃这么顺口的饭了?这顿饺子他必须不客气了。

  对着不自觉咽口水的刘望山和小何,“你们不吃吗?还是给我一个人包圆儿了?”

  这必须不能呀!刘望山赶紧招呼小何,“赶紧趁热吃。”

  可小何看着两饭盒的饺子,虽然是满满的两饭盒,可他知道饺子有多好吃,三个人吃完全不够啊!

  能给首长们当勤务兵的,哪个不是小机灵鬼。

  为了吃顿过瘾的饺子,小何也是拼了。他并没有跟着坐下来,而是跟刘望山请示道,“师长,要不我回家再取一份儿?钟营长好容易吃您一顿饭,咱得管饱不是?”

  刘望山急忙的咽着嘴里的饺子,“也不知家里够不够?”说着就要拿起手边电话打给家里问问,这个主他做不了。

  小何连忙拦住,“师长不用打电话,禾禾姐今天包了好多饺子的,还跟我说明天给咱们煎饺子吃呢!”

  “那还等什么,小何你也不用拿回来了,就在家里吃完了再回来。”刘望山高兴的摆手打发小何赶紧去。

  等小何走了,他又恢复成了关爱下属的好上级,“钟湛呐,多吃点,我们家禾禾包的饺子是吃了还想吃,再没比她包的更好吃的饺子了。”

  钟湛也很意外,那个看着就像个摆设还爱支使人的小保姆却有这样的手艺。

  “只这一手,大院里就没人能比。”吃人嘴软,钟湛也不吝认可着。

  “我们禾禾手艺哪止这个,煎炒烹炸就没她不会的。连点心都会自己做。说来惭愧,这吃惯了家里饭,食堂都快吃不下了。”刘望山话里满是炫耀。

  钟湛这个更不想吃食堂的人还真妒忌了。

  他有点理解了他们师长一家为什么如此优待人家小保姆了。

  师长这个月提了好几次让他去家里吃饭,因为早年领教过师长爱人的糟糕厨艺,他都坚决的给拒了。

  这会儿觉着可惜起来。

  和半老头也没什么客气的,他直接要求道,“等大比武结束,我也没别的要求,师长就在家里给我摆一桌算庆功吧!”

  看着自信又睥睨傲然的爱将,这是已经把第一当成囊中之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