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完美地送逝者最后一程”!来看“90后”入殓师的故事

  

  ?工作中的她

  每天为10多位逝者沐浴更衣、化妆整仪

  ?生活里的她

  活泼开朗,平时大大方方社交,还被同学请去当伴娘

  【人物名片】

  刘蕊:29岁,2020年加入厦门市殡仪服务中心防腐整容班组。曾获厦门市殡仪服务岗位练兵技能竞赛殡仪服务员项目二等奖。

  

  午夜,福泽园殡仪馆告别厅后侧的殡殓大楼一片沉寂。一楼的遗体冷藏间,330个不锈钢遗体冷冻柜靠墙对列。冷冻柜上方的显示屏,标注逝者信息的红字在夜里跳动。

  突然,一声响铃传来。在值班室的刘蕊迅速起身,去接应殡葬车送来的遗体。戴上手套,检查遗体面部、四肢状态,确认入库登记信息无误后,刘蕊把遗体推进冷冻柜保存。事毕,她独自一人睡在值班室待命,与冷藏间仅隔一扇木门。

  刘蕊是个“90后”入殓师,入行已经8年,每天要为10多位逝者化妆。除了值夜班,她的日常工作还包括在遗体化妆间为逝者沐浴更衣、化妆整仪。

  对于生者而言,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但一旦涉及死亡,许多人避之不及。刘蕊却说,她越来越喜欢自己的工作。生活中,爱笑的她领养了4只猫,被大学同学请去当伴娘,“我要完美地送逝者最后一程,也要完美地过好自己多姿多彩的人生。”

  今年清明节,我们走进福泽园殡仪馆,倾听“90后”入殓师刘蕊的故事,揭开这份特别职业的面纱。

  ?心静

  她是镇上第一个报考殡葬专业的学生

  刘蕊毕业于国内殡葬行业公认的“黄埔军校”——长沙民政学院殡仪系。18岁那年,因为“好就业”,刘蕊妈妈为她选了殡葬专业。妈妈问她怕不怕,“有什么好怕的?”刘蕊说,有父母支持,她也就没顾虑。后来,刘蕊从老师那儿得知,她是镇上第一个报考殡葬专业的学生。

  毕业求职季,刘蕊因为入殓师工作“操作直观,干着顺手,心静”,更适合自己。于是,她决定转岗,为逝者化妆。

  给逝者化妆有时会用到油彩、粉彩,其他的化妆材料、工具,和普通人化妆类似。

  “我想给逝者化好妆,让他们以最安详的姿态离开。”看到年轻女性,刘蕊会心生惋惜,思忖着“你一定很爱美吧,那我要给你化得更美一些”;遇到几个月的孩子,她会放慢动作,轻柔地打上腮红……

  “我给自己化妆化得一般,给逝者化妆化得比较好。”刘蕊说,要是给逝者化了一个满意的妆,她会特别开心。她得到的最高“奖赏”,是一位死者家属的夸赞:“化得很好,很像我爸爸原来的样子。”

  遗体化妆效果好,刘蕊说“不完全是入殓师的功劳”。她用专业知识解释:遗体脸上的皱纹看着变淡了,其实是人体器官停止运作,全身肌肉放松带动面部皮肤的舒展。

  入殓师每天下班前会洗澡,不是担心沾上“晦气”,而是为了防止感染细菌。“恐惧来自未知。殡葬行业是科学的事业。”刘蕊说。

  ?感悟

  “人生无常,我要珍惜眼前,过好每一天”

  工作上理性沉稳的刘蕊,内心敏感细腻。见证许多生死离别,刘蕊对生命的感悟要比常人多。她曾给认识的人入殓,那是她原单位的同事,猝死。看到对方突然躺在自己面前,刘蕊心情复杂。她感慨:“人生无常,我要珍惜眼前,过好每一天。”

  还有一位自杀的女孩,刘蕊在给她换衣服时,发现家属拿来的是男孩子的服装。刘蕊不解,但家属坚持说没有拿错。原来,这个女孩生前想做个男孩。面对女扮男装的孩子,家属哭了:“对不起,我们没早些理解你,下辈子按照你的意愿去活吧。”一旁的刘蕊唏嘘:“好可惜,她被身躯困住了……”那天之后,刘蕊告诉自己,“我这一生就活给自己看,才不管别人怎么想。”

  刘蕊坦言,自己还没看透死亡。毕业前夕,刘蕊的父亲离世,她至今心有遗憾:“要是能亲手为他梳洗,好好送他离开就好了”。最近,刘蕊在看余华的小说《第七天》,对死亡有了更温柔的理解。刘蕊又想起父亲,“我相信我们最后会在一个地方相遇。我会好好生活,等到相遇时,再跟他讲我有多想念他。”

  ?匠艺

  逝者家属说“谢谢你们,让我们和亲人能再见一面”

  3年前,在上海从事殡葬工作的刘蕊,转到厦门市殡仪服务中心上班,有机会接触一些复杂的防腐整容案例。

  “之前遇到‘特整’,我都是旁观学习。在厦门有机会上手操作,挑战有难度的案例。”刘蕊说的“特整”是行话,全称是“特殊遗体修复整容”,就是为交通事故、高空坠落等非正常死亡的死难者复形整仪,会用到骨骼拼接、面部填充等方法,涉及人体结构、解剖、雕塑等专业知识,是防腐整容工作中的“大项目”。实际操作中,刘蕊需要和同事拟订修复方案,协同作业。

  正常的遗体清洗、化妆二三十分钟就能完成,“特整”至少需要三四个小时,长则数十个小时。“有时通过骨骼拼接、面部填充后,还有可能会出现骨骼凹陷、脸颊不对称的情况,需要不断调整。”

  几年前,发生一起直升机坠海事故。刘蕊和同事负责给四位罹难者化妆整仪。“送来时,遗体损伤严重。”根据罹难者家属提供的照片,刘蕊和同事把罹难者破碎的头骨一块块拼接好,再通过头皮缝合、躯干四肢缝合、面部填充、化妆等步骤,花了几天时间。工作完成后,罹难者家属泣不成声:“谢谢你们,让我们和亲人能再见一面。”

  ?包容

  社会对这份职业的忌讳少了

  生活中他们也不再自我设限

  刘蕊所在的厦门殡仪服务中心防腐整容班,共有8人,男女各4位。其中,和刘蕊一样的“90后”有5位。谈起团队里的年轻人,组长老陈评价说:“他们这一代和我们很不一样。”

  老陈入行21年。他回忆自己刚入行时,社会对于殡葬行业的包容度远不如现在,从业者一般会主动选择和社会“脱轨”。“那时候,被问到职业我们从不明说,只说在民政局上班。日常不与人握手,亲友婚礼、满月宴不出席,找对象也很难。”

  但到了刘蕊这一辈,社会对这份职业的忌讳少了,生活中他们也不再自我设限。刘蕊说,打车上班,这几年没被拒载过;周边亲友都知道她的职业,她从没被区别对待。被邻居问到职业,她会大大方方明说;和好友分离多日,她们重逢见面会拥抱。刘蕊有干女儿,也有男朋友。今年,刘蕊的大学同学结婚,邀请她去当伴娘。朋友打趣她:“听说你们这行收入高,红包记得多给点。”

  老陈还说,组里的“90后”在工作中思维活跃,有自己的想法。“年轻人给逝者化妆,都想化得更精致些。他们更注重眼妆,会用到眼影、高光等新产品。”老陈说,刘蕊他们时常会和老同事分享好用的化妆品。闲暇时,他们会在手机上刷美妆视频,把一些化妆技巧用到工作中。

  “工作上要求沉稳专业,我们不能大笑、不说再见;但工作之外我们活泼开朗,生活多样。”刘蕊说,她领养了4只猫,和好友在集美买了一套房,闲暇时喜欢去海边逛逛。

  入行8年,刘蕊越来越喜欢自己的工作。“每次为逝者化完妆、听到家属的感谢,我的内心都会收获一次认可。”刘蕊说,未来她还想坚守这一行,继续保有敬畏,不松懈,“给死者以体面,予生者以慰藉。”

  (文/厦门日报记者 蒙婧 图/厦门日报记者 卢剑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