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奘、窥基圆寂之后,法相宗是如何传承?为什么会衰落、消失?

  学术界和教界公认,法相唯识宗是玄奘和窥基共同创立的。玄奘圆寂于麟德二年(665),窥基圆寂于永淳元年(682)。如上一篇所论,玄奘弟子以及助译僧的佛学倾向很复杂,真正继承玄奘思想和弘法方向的唯有窥基而已。窥基圆寂之后,其大弟子慧沼忠实地继承了其师的事业,批驳不忠于玄奘一系的奘门弟子及其他助译僧对唯识学的诠释。与此同时,新罗圆测也在不懈地弘扬唯识学,并且建立了被后世称为“西明唯识学”或者“新罗唯识学”的系统。

  历史上曾广泛传播窥基与圆测不和之事。事实上,窥基系与圆测系确实在许多问题上有分歧,然而,正是这两大系统的并兴,才使得法相唯识宗渐趋兴盛。本书以为,此宗的兴盛是从《成唯识论》的翻译和流通开始的,至慧沼弟子智周弘法时期则为其兴盛期之末。

  新罗圆测在唐代唯识宗史上具有特殊地位。尽管他和窥基承传的唯识学有所不同,但无论是在当时还是后世,圆测在中国唯识宗史上都应该占据重要位置。特别是,圆测的唯识著述传到新罗,奠定了新罗唯识学的基础,在其弟子及其后继者的大力弘扬下,形成了“新罗唯识宗”。

  

  圆测(613—696),讳文雅,生于隋大业九年(612)、新罗真平王三十四年。其3岁时出家,15岁时(唐贞观二年,628年)离开新罗,到达长安。宋复《塔铭》记载:“初于常、辩二法师听论,天聪警越,虽数千万言,一历其耳,不忘于心。正(贞)观中,太宗文皇帝度为僧,住京元法寺,乃览《毗昙》《成实》《俱舍》《婆沙》等论。”可见,圆测早年受教于法常、僧辩师。

  而从文中的表述推测,他跟从二师的时间似乎是在受具足戒之前。如20岁受戒,应为贞观七年,而将“贞观中”理解为“贞观中间”,则受大戒时间为贞观十一年或十二年。贞观五年(631),法常住于普光寺;贞观九年,兼知空观寺上座。“新罗王子金慈藏,轻忽贵位,弃俗出家,远闻虔仰,思睹言令,遂架山航海,远造京师。乃于船中梦瞩颜色,及睹形状,宛若梦中,悲涕交流,欣其会遇,因从受菩萨戒,尽礼事焉。”

  慈藏来长安的时间是贞观十二年(638),此时圆测也在长安受学。法常圆寂于贞观十九年(645)。贞观八年之后,僧辩住于弘福寺,直至贞观十六年(642)卒于此寺。如第五章所论,法常、僧辩都是当时的摄论大师,传播的是真谛之学。

  圆测受大戒后的住寺应该为长安玄法寺。上述文献写为元法寺应该是清代避康熙的讳而改的,依据《长安志》以及圆仁《入唐求法巡礼记》来看,长安城中有玄法寺而无元法寺。

  现存文献说,圆测天资聪明,不但精于《毗昙》《成实》等诸论,还通梵语、西域语等六国语言。法常、僧辩精通古唯识学,而从圆测的思想来看,应该受二师影响很大。玄奘贞观元年再至长安,曾跟从法常、僧辩二师学习《摄论》,就此推断,圆测法师与玄奘法师虽未同时参学于二师,但实有同门之谊。

  玄奘贞观十九年(645)从印度归来,而在此之前,圆测应该是在长安城诸寺中学习,时年33岁。但此年设置弘福寺译场,圆测并未被征召。《塔铭》说:“奘公一见,契合莫造,即命付《瑜伽》《成唯识》等论,兼所翻大小乘经论,皎若生知。”此记载大而化之,不能以其中提及的经典的翻译时间来确定玄奘与圆测相识的时间。但圆测入西明寺似乎暗示二师很大可能于此时此寺相识。显庆三年(658)西明寺落成,秋七月,高宗敕玄奘法师徙居西明寺,并选拔当世大德五十名入住西明,辅佐玄奘弘法。

  圆测也许于此时进入西明寺,但他并未充任玄奘译场职事,而是随玄奘学习的。有学者强调这一情节,认为这说明玄奘并未将圆测当弟子看待。但须注意,跟从玄奘的僧人有两类,一类是助译僧,一类是拜师学习的弟子。前者的名单见于所译经典的署名中,后者则不见。从现存文献所叙述的圆测与玄奘及窥基之间交往的深度和广度揣度,圆测应该是跟从玄奘去了玉华寺。

  果真如此的话,圆测在寺籍隶属于西明寺的情形下,是以什么名目去玉华寺的呢?综合这些情况,圆测是严格意义上的玄奘弟子。现今学者强调圆测是“自学”成才的,缺乏证据支持。古代文献明确说,他跟从当时长安的两位真谛系统的摄论大师学习过,后来跟从玄奘学习。这些都是不易之论。至于圆测在思想方面忠实于古唯识学而与窥基不同,并不能说明是“自学”的结果。

  玄奘大师圆寂之后,圆测从玉华寺回到长安,依照僧籍管理的惯例,应该归于西明寺。而宋复撰《塔铭并序》记载:“法师性乐山水,往依终南山云际寺,又去寺三十余里,阒居一所,静志八年。西明寺僧徒,邀屈还寺,讲《成唯识论》。时有中天竺三藏地婆诃罗,至京奉敕,简召大德五人,令与译《蜜》《严》等经,法师即居其首。”关于圆测至云际寺的时间,依照《塔铭》等的叙述顺序看,应该是在参与地婆诃罗译场之前。

  根据《开元释教录》等记载,从仪凤四年(680)五月至垂拱末年(688),朝廷为地婆诃罗在长安西太原寺和洛阳东太原寺建立译场,圆测始终参与翻译,为时九年。在地婆诃罗译场结束之后,圆测受诏至东都洛阳宣讲经论。

  而翻译新《华严经》的事情是从证圣元年(695)开始的,如《开元释教录》卷九说:“天后明扬佛日,敬重大乘。以《华严》旧经处、会未备,远闻于阗有斯梵本,发使求访,并请译人。实叉与经同臻帝阙,以天后证圣元年乙未,于东都大内遍空寺译《华严经》。天后亲临法座,焕发序文;自运仙毫,首题名品。南印度沙门菩提流志,沙门义净,同宣梵文。后付沙门复礼、法藏等,于佛授记寺译,至圣历二年己亥功毕。”而圆测已于万岁通天元年(696)七月二十二日圆寂了。可见,圆测未译完《八十华严经》就先圆寂了。

  圆测圆寂之后,当年七月二十五日火葬于龙门香山寺北谷,祀于白塔。

  

  圆测在中土传法多年,颇得高宗、武则天崇信,弟子众多,只是现今所知者不多,仅有慈善、胜庄、道证,其中,胜庄、道证是新罗僧人。慈善未见于其他文献记载,但从《塔铭并序》所说的“西明寺主”的头衔看,应该是很有地位的僧人。胜庄,生平不详,仅知其参与过菩提流志、义净译场,任证义,有《成唯识论决》《杂集论疏》《梵网戒本述记》等著述。

  圆测的弟子道证,新罗国人,武周如意元年(692)归新罗,著有《成唯识论要集》十四卷、《般若理趣分疏》一卷、《大般若经笈目》二卷、《辨中边论疏》三卷、《因明正理门论疏》二卷、《因明入正理论疏》二卷、《圣教略述章》一卷,均佚失。

  道证的弟子太贤,自号青丘沙门,也是新罗国人。他的著述现存有《起信论内义略探记》一卷、《成唯识论学记》八卷、《菩萨戒本宗要》一卷、《梵网经古迹记》二卷,佚失的著作还有三十余种。《三国遗事》卷四说他是“海东瑜伽之祖”,曾应请为景德王讲《金光明最胜王经》,以南山茸长寺为中心修行与讲授唯识教义,为时人所重。

  圆测的著述很多,当代学者依据现存的各种目录得出不同归纳,少者14部,多者共有23部108卷的。在此,依据韩国学者金煐泰《韩国佛教史概说》略作说明。

  圆测现存著作三种:《解深密经疏》十卷、《仁王经疏》六卷、《佛说般若波罗蜜多心经赞》一卷。依现存的著作看,《解深密经疏》十卷是在《成唯识论疏》之后所写,而《解深密经疏》完成之后,再著《仁王经疏》。《成唯识论疏》为圆测之代表作,可惜已散佚不存。

  圆测散佚著作很多,主要有十六种:《般若心经疏》一卷、《无量义经疏》三卷、《无量寿经疏》三卷、《阿弥陀经疏》一卷、《弥勒上生经略赞》二卷、《俱舍论释颂钞》三卷、《广百论疏》十卷、《成唯识论疏》二十卷或十卷、《成唯识论别章》三卷、《二十唯识论疏》二卷、《瑜伽论疏》《百法论疏》一卷、《观所缘缘论疏》二卷、《大因明论疏》二卷、《因明正理门论疏》二卷、《六十二见章》一卷。

  各类史书中都记载圆测是玄奘的弟子,但今人有一些学者认为圆测与玄奘不是师徒关系,而在早期是“同学”关系,在后期是同道关系。这一说法似乎有些理由:其一,圆测与玄奘都曾经跟随法常、僧辩学习过。其二,圆测并未完全接受玄奘的思想。但是,前一个理由并不能推出“同学”关系,因为圆测跟从法常、僧辩时,玄奘已经西行,而且当时圆测是沙弥,并未受大戒,身份不同,且玄奘跟从二僧学习,仅仅是一般的参学关系,不是严格的师徒关系。后一个理由同样不能推出圆测不是玄奘弟子的结论。

  许多文献证明,圆测在第一时点接触到玄奘所传译的经典和学说,因此,他应该是跟随玄奘的僧人。玄奘到玉华寺时,京城僧人随意旁听的条件已经不具备,圆测到玉华寺的理由只有三个:一是成为玄奘弟子,二是隶属于玉华寺,三是成为助译僧。如前所述,现存文献中没有圆测任玄奘译场助译僧的记载,也没有被改僧籍至玉华寺的记载。综上所述,圆测是玄奘的高足,没有任何怀疑的余地和理由。如此,圆测与窥基便成为师兄弟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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