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磊爱上大10岁的女人,是认真的

  作者 | 邢初

  周雨彤和吴磊主演的《爱情而已》,5万观众在豆瓣上打出了8.3分。

  听说,姐弟恋,这次国产剧终于拍好了。

  真的是这样吗?

  22岁的运动员宋三川向32岁的女白领梁友安告白:“我特别认真地喜欢你”。

  但后者条理清晰地拒绝了。

  “我负担不起你对我的喜欢,没准我年轻个十岁,你刚刚这段表白能打动我,但这就是我和你之间差出去的时间。打球,拿冠军,是为了你自己,不要把这些挂在我身上,我负担不起另一个人的人生。我现在就想专心地、认真地把我的俱乐部搞好。我没时间也没精力考虑其他的事。”

  梁友安拒绝宋三川的表白

  一气呵成的三段话,分别点出了这个年龄的都市职场女性,会对亲密关系存在的三方面考虑:

  年龄差带来的阅历与人生规划差距;

  保持独立性的需求挤压了恋爱的生存空间和意愿;

  以及,工作、事业或梦想绝对优先——这些才是能真正带给自己物质和精神力量的东西。

  此外,这里面还有成年人的前瞻后顾、疲态与怯懦,练达与自卑。

  就像梁友安对闺蜜说的:“恰好是因为,我见识过那些不光彩的爱,才让我更坚信,这个世界上一定是有真爱的。只是我不相信,真爱会落到我头上……就算他是热烈的,美好的,那如果是短暂的,伤人的呢?我宁可不要开始。”

  梁友安表达成年人的清醒与现实

  真实得让人落泪。不是只有奋不顾身的勇气才配得上被称作爱情,成年人的爱情美感,更在于揽集自身生命经验后望向另一个人的目光,这里面层次复杂,可能有勇气,有欣赏和恋慕,但也对自己与他人的责任,有对保证体面的执著。

  《爱情而已》的编剧张英姬,就是三年前那部爆款剧《三十而已》的编剧,后者当年在播出后,因为人设的悬浮和失真,曾招致过一些批评。

  这一次,《爱情而已》的女主角仍然三十岁,但编剧大概吸收了教训,有在努力贴近普通人的生活哲学。相较于“三十而已”,“爱情而已”,说教意味更少,却更显得浪漫。

  毕竟,我们太久没有在国产剧荧幕上看到不以婚姻为圣经、不以牺牲自我为代价、不用批量生产的甜蜜素来麻醉现实,更不“非你不可”的,普通人的爱情了。

  霸总和弟弟,皆是商品

  吴磊的宋三川,一个针对当代年轻女性观众精准设计出来的男色标件——

  有颜值,有体力,有耐心,有爱心,坦率真诚,善解人意,会主动做家务。

  最最最重要的是,懂得尊重姐姐,拥有欣赏成熟女性的能力。

  完美得挑不出错,不像近年来一些“姐狗剧”里的弟弟们,装熟或者幼稚,把没边界的强攻当做真性情,除了年龄,本质上还是霸道总裁那一套。

  某种程度也可以说:今天批量生产的“奶狗”,其实就是二十年前的“霸总”升级换代版。

  这当然不是指他们的商品属性相同,而是说生产模式相同。不同时代活跃于国产荧幕上的男性恋爱对象,都扼中了占据观影市场主体地位的年轻女性喜好,像计算机一样精准踩中了她们的职场困境和情感偏好。

  二十年前虏获一众少女心的“霸总”人设,满足的是女性对被照顾、被庇佑的需求。某种程度上,这是一种对“父性”的需求。

  但当“打工人”“内卷”等名词成为今天年轻人关切重心,“霸总”的“总”字,更多让人联想到“资本家”的压榨和奸计,《爱情而已》里不让梁友安转岗的总裁可不就是如此。

  梁友安提交的转岗申请,被老板转身就放进了碎纸机

  “霸”字更糟糕了,赤裸裸的男性本位、大男子主义甚至是暴力倾向等潜台词呼之欲出。

  在成长于千禧年的90后、00后女性群体眼里,慕强、霸道、男子气概等特质,已经从暧昧单品变成了避而远之的地雷。取而代之的理想关系,是轻松平等、互相尊重以及共同成长。

  近年来姐弟恋题材的爆火,就是在这一背景下滋生出来的文化产物。

  这种女性居于年龄、阅历较上位的恋爱关系,反映着一些审美趋势:不再是清一色的“白幼瘦”“傻白甜”,还有对成熟女性睿智、独立的欣赏,对“被宠爱”、慕强心理的祛魅,以及打破女性在亲密关系中处于规训地位的枷锁。

  这种趋势逐渐投射在影视作品中。这一两年里,不论是宋三川,还是前不久《去有风的地方》里的李现,或是古装剧里王鹤棣饰演的“小狼狗”魔尊,都是根据当代女性消费群体心理需求定制出来的“男色消费品”:

  年龄不大,保留着介于男孩和男人之间的少年气,天真单纯或直率坦荡,但不至于太过幼稚,接受过现代教育,不迂腐不封建,懂得平等独立地与人相处。

  “恋爱脑”这个多年来一直被安在女性头上的设定,也被转移到了男方身上。

  不过,今天的观众已不会为这种“完美年下恋”冲昏头脑。

  与当年的霸总一样,现实里,大概率并不存在一个那样完美得不真实的弟弟,满足她们在“独立”“平等”“宽松”等心理需求下的全部爱情期待。

  更常见的“年下”,可能是因为涉世不深而浅薄的阅历,是与之相伴的幼稚、浮躁。你知道,亲密关系总能暴露人内心的脆弱和残缺,这与年龄本身无关。

  梁友安在这方面看得清醒:“你现在20岁,我现在30岁,我的成熟、理智都吸引着你,但如果到了40岁甚至50岁,你需要别人的仰视的时候呢?”

  从二十岁到三十岁,是一个人飞速认识世界与自我的跌宕阶段,在工作、亲密关系、个人规划等方面,都开始与学生心态一点点拉开距离。

  爱情的魅力,在于它不会被这些东西束缚住,但爱情的短暂性,也在于这些东西的不可规避。

  正应了日本爱情圣经编剧、创作出《东京爱情故事》《花束般的恋爱》的坂元裕二曾写道的那句话:“告白是小孩子做的,成年人请直接用勾引,勾引的第一步,抛弃人性,基本上来说,是三种套路:变成猫,变成老虎,变成被雨淋湿的狗狗。”

  幸好,《爱情而已》没有延续“有情人终成眷属”的俗套逻辑,编剧及时急转弯,没有让它变成一部性转版的《蜗居》或者《流星花园》。

  爱不需要理由,但恋爱需要

  今年3月,三名北大女生与上野千鹤子对话,前者提出了一个饱受争议的问题:“您不结婚,是因为受过男性的伤害吗?”

  这个问题之所以引发大面积的反感,在于它将主动选择不建立一段亲密关系的人,预设为“有问题”“有创伤”,将对爱情和婚姻的向往,预设为每个人必需具备的心理机制。

  从个人主义的视角看,《爱情而已》里的梁友安,的确具备传统意义上“缺爱”的设定:父母与闺蜜皆婚姻不顺,前男友人渣,生活苦兮兮,缺糖也“缺氧”。

  但她拒绝宋三川,绝不是因为什么“缺乏安全感”“对异性不信任”,而是在诚实面对自己所处人生阶段的情况下,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真正想要什么,不能丧失什么。爱情诚可贵,没有也无妨。

  梁友安对恋爱有清醒的认知

  近年来出现了大量欠缺说服力的姐弟恋故事,这些作品总是陷入重重矛盾:

  女性无一例外被刻画为“女版霸总”——烈焰红唇,走路带风,对所有事物拥有绝对掌控欲,唯有在面对弟弟的强烈攻势下,瞬间退化成二十年前的傻白甜小女生。本质依然是一种依附和宠爱感。

  仿佛女人到了三十岁,只有两条出路:要么在事业上变成“大女人”,要么依附于男人变成传统“小女人”。要么,二者兼具于一人身上。

  且不谈,一个专注于事业顶峰的女性,哪能匀出那么多时间精力去谈情说爱?这就像一个《黑暗荣耀》里“河道英”式的精英男士,用充满少年气、学生气的方式去爱你,这样的设定是荒谬的。

  再者,现实中有几个女人能成为“霸总”?她们的晋升与成功通道又是为何相对狭窄?这背后的底层逻辑避而不谈,却大谈独立女性,只会显得空洞可笑。

  《爱情而已》则对打工人给予了充分的诚实与尊重。梁友安就是大多数城市女青年三十岁出头的样子:事业瓶颈,晋升困难,杂事一箩筐,时时刻刻待命,工作三五年好像一直没有成长,面对领导的画饼和压榨,身心俱疲。

  梁友安是很多现实中城市女青年的缩影

  这个时候,爱情的出现更像是作为一种生活的调剂和情感滋养。年龄、职业焦虑的重压下,会渴望一些柔软、真诚和轻松的东西。

  按照柏拉图的爱情互补论,当代城市女性对另一半的需求,早已从经济与物质、保护与宠爱,到相互鼓励、一起成长的良性互动。

  “二十岁”的单纯和直率,也正好弥补了“三十岁”时历练出的一些连自己也厌恶的迂回和城府。

  不过,互补论固然普适,但其实只适用于爱情的发生,而不能解释爱情的延续。

  古早偶像剧里,“恋爱”作为绝对主角,人、事业、亲情,都为谈恋爱服务。但当爱情坍陷到家庭、婚姻、育儿等话题时,我们就会发现,罗曼蒂克的故事讲不下去了。

  “终成眷属”之后的每一步,都可以单独再开一个话题,再讲一套故事。

  《爱情而已》剧照柏拉图的《会饮篇》里,爱情除了互补,还是启发。好的爱情促人成长,也促使人更深入地了解自己,情感流转中的能量交换,赐予我们踏入人生未知领域的勇气。

  梁友安鼓励宋三川出国,谁又能说毫无爱情的私心。在后者从自己真正热爱的事情上走得更远、更坚定,回过头来看当初的爱人,他便来到了更靠近梁友安的位置:开始切身体会并懂得,爱情的本质,是一个人先找到完整的自己,再用从内部散发的能量去拥抱另一个人。

  享受黎明破晓前

  1989年,一个29岁的美国青年理查德在费城与20岁的女孩艾米相遇,两人渡过了浪漫一夜,只是聊天,聊艺术、科学、命运、死亡……多年后,理查德把这段经历拍成了电影,并期待艾米能在大荧幕上看到这部电影。

  直到电影上映8年后,导演理查德才得知,艾米早在电影上映前一年就因车祸去世了。

  这是我最喜欢的爱情电影之一《爱在黎明破晓前》,电影内外,皆是爱情。

  《爱在黎明破晓前》剧照其实这只是一个简单的艳遇故事,简单到许多人看完后忍不住抓耳挠腮——爱情这么简单就能发生,为什么在我身上总是会搞得很复杂呢?

  没有“承诺”和“亲密”,甚至没有常作为性存在的“激情”,诚实面对自己和对方,是爱情发生的必要条件,甚至是最重要条件。

  举这个例子,并不是想说什么真正的爱情是遗憾,是悲剧,启自人性的受虐癖,虽然的确不可否认,古往今来,世俗意义上不“完美”的爱情往往显得更真实,也更顺应人性的本能。

  偶像剧擅长堆砌世俗的期待,怀着一种亦蠢亦真的信仰或是迷信,费尽全力去“创造”一个完整且完美的爱情,它们以为消费者需要这样的“糖”,殊不知我们已经厌透了被“爱情KPI”逼得走投无路的威压感。

  斯腾伯格说爱情成立的三要素分别是“激情”“承诺”与“亲密”。以婚姻的长期视角看,这固然不错,但当爱情不再是必需品,也不是通往家庭和繁衍的功能性过程,将爱情还给它原本自由的模样,才是时代的要求和年轻人的渴求。

  《爱情而已》剧照爱尔兰作家萨利·鲁尼在小说《普通人》(normal people)里塑造了两个不完美的恋爱主人公,女主角玛丽安古怪、特立独行,拼命想逃离人群,男主角康奈尔人缘好、学习好,则努力让自己“正常”。他们相互吸引,坠入爱河,然后在对方身上看见了自己。

  爱欲,在两个各自迷茫的青年人身上,显影出一股不可替代的心灵力量。

  正如作者在书中说的:“我觉得我们现在这个年纪很奇怪,人生会因为很小的决定而发生很大的变化。但整体来说你带给我的都是很好的影响,我现在肯定比从前有进步了,我觉得,多亏了你。”

  不管两人最终是否在一起,这段的确存在过的关系,都让他们变成了更好的自己。

  《爱情而已》剧照契诃夫也擅长写爱情,但从不让读者得到爱情。他总是狡黠地呈现一个个具体而又身陷虚无的人,面对人生各种状况,保持着混沌的感受。

  《关于爱情》里,他忧愁叹息:“不管是写下的或说过的爱情,都是无解的,只是提出了问题,还是那种不可解的问题。因此就算有一个似乎符合某种情况的解释,也不符合其他十种。”

  继续上路,才是人生唯一亘古不移的主题。

  当然,那些惊天地泣鬼神的古典爱情故事仍然可以被歌颂,因为它们证明了爱情是一种信仰,是一种超越肉体凡胎的的神性的存在。但《了不起的盖茨比》里的爱情,《傲慢与偏见》里的爱情同样应该被看见,它们给予人诚实面对生活的力量:并非只有过程与形式的完整,才是幸福。

  《了不起的盖茨比》剧照“梁祝”的殉情是爱情,“黎明前”的邂逅也是爱情。它超越生死,却从不以生死相胁,它不是“终成眷属”,不是“子孙满堂”,不是同情也不是陪伴,而是无可替代的生命交流。

  总是执著“让太阳升起”,把一切照得亮堂堂,会把生活本来的模样映得发羞发赧,因为爱情它从不愿意喧宾夺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