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资本主义也有成败之分（资本主义系列论丛之十三）
郁金香竞相开放
成也掠夺败也掠夺的国家——西班牙
直到目前为止，我们对资本主义的理解都是建立在其成功基础之上的，很少谈及资本主义的失败。确实，与社会主义相比它很成功。
在本论丛8-12集与大家讨论了西方世界的兴起。“西方世界的兴起是指10世纪到18世纪之间西方世界由相对落后的地区成为世界霸主的历史进程”。（[美]诺思：《理解经济变迁过程》，钟正生等译，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8年版，第113页）但在整个资本主义阵营内它有成功者也有失败者。这一集，我们就集中讨论资本主义之中的一些失败国家。
在诺思看来，国家出售“保护和公正”的私有产权制度及其一系列相关的配套制度的实施使西方世界走上繁荣兴盛之路，也称靠制度兴起。这一组国家以英国为代表。在殖民地实施掠夺制度的国家可以一时兴起但最终走向失败，这类国家以葡萄牙、西班牙和法国为代表。即使如此，它们的失败也不能与苏联的衰亡同日而语。
这一集，我们以西班牙为典型看它是如何由世界霸主沦为二流国家的。
1. 在获取收入上西班牙采取了竭泽而渔的方式
西班牙是继葡萄牙之后的霸主，因经营殖民地进行掠夺而暴富。西班牙称霸世界之时，殖民地财富大量流入，使西班牙王室实力空前殷实。西班牙成了欧洲最强国家，不能让任何东西阻碍它的主张和野心。但是，要维持霸主地位和持续扩张就需要一支强大的军队，而这些最终都需要用钱来支撑。
一般而言，统治者财政收入来源主要依靠以下几种方式获得。
⑴充公。这是一种掠夺性行为，统治者也必须承担其行为的后果。为满足国家机构的需要，西班牙查理五世想方设法强征数目越来越大的罚金和税金以扩充其固定的岁入来源。他们四处追逐收入，而不顾对经济效率有不良的影响。
充公这一把戏无论古今中外都盛行过。这是由于国家处在界定和保护产权的垄断地位，取得收入的方式可以使国家兴起也可以使国家衰退。剥夺剥夺者就是充公的一种形式，虽然可以满足国王对钱财的需要但会使国家陷入衰败。
⑵垄断生产和转让特权。为获得稳定的收入来源，统治集团要垄断经营一些行业和企业，以获得独占的收入。有时也用转让特权的方式获得对国家有利代价也相对低廉的收入来源，而不管这种权利可能会阻碍生产要素的流动和创新并因此而限制增长。现在，还有一些国家以垄断的方式独占收入经营的行业和企业，如石油天然气开采、电力等能源工业、黑色金属工业、铁路民航、高速公路、供水供气供热、管道运输、邮政电信、金融等行业或部门占据垄断地位，成为国家收入的主要来源。
通过对关系“国计民生”的重要商品实行专营使国家获取了大面积的收入。如对盐的专营使之能够对消费这些商品的所有人征税。国家还以整顿市场秩序为名，宣布对一些商品的专营。专营这一古老的收入工具在市场机制下依然对国家的收入起着重要的作用。可见，是收入的巨大诱惑使国家采取了机会主义行为。
国家还通过许可证交易获取收入。国家控制着某些市场的进入权，控制着某些特殊行业的进入权。这些控制大多数是在宏观调控的名义下进行的，实际上是审批经济的残余，其结果也会给国家带来一些收入。但是谁又能保证这些收入不大于成本呢，又有谁能够制止特殊的利益集团不搭便车收费呢？
⑶税收。税收是统治者对其居民实施保护和公正的回报，但国家感兴趣的是尽可能得到更多的增量收入而选民倾向于少给。究竟是多予少取还是少予多取，它要受如以几方面因素的限制。一是增量收益的分配取决于国家与公民间的相对谈判力量，二是要受制于最大化收入与降低交易费用的矛盾，三是受制于国内外竞争的约束。但西班牙殖民者不受上述限制，任使这只掠夺之手尽最大限度竭泽而渔。
西班牙成为欧洲霸主时代开始于1516年的查理五世。查理五世维持一支欧洲规模最大和装备最精良的军队所需经费不断增长，抵消了不断增长的税收。为了维持和扩张帝国所需的费用更多，进一步加深了财政危机。为了克服财政危机国家不顾一切地寻求税收，出售地方垄断权、充公、更高的税率成为摆脱危机的措施。
除此之外，查理五世还求助于货款来扩大帝国的岁入。到1562年，仅贷款利息就占当年预算的1/4以上。帝国越来越乞灵于那些饮鸩止渴的办法，包括拖延付款期限，降低利率，提高金价等。1557年还宣布自己破产，这一政策于1575年、1596年、1607年、1627年和1647年一再实施。（[美]诺思等.西方世界的兴起[M].厉以平等译，北京:华夏出版社，1999.161.）
其结果导致了财政危机、产权的不稳定以及三个世纪的相对停滞，使它由西方世界的头等强国下降为二流国家。
2.西班牙的掠夺制度对拉美长期的经济绩效产生了不良的影响
西班牙殖民者对其原殖民地的政治、法律和经济制度产生了决定性影响，进而影响了殖民地的经济绩效。
在拉美，西班牙殖民者实施了把社会权力集中在少数精英人士手中的制度。授予少数人排他性的垄断权，自由贸易也局限在少数几个港口。西班牙殖民者将拉丁美洲的贵金属运回本国，并没有发展当地经济的动力，这些没有提供激励和机会的“掠夺制度”让大多数国民处在被剥夺的危险里，从而打击了投资，阻挠着经济发展。
西班牙后裔把既不能使经济保持增长，也不能维护公民自由，更不具备北美式的技术这套制度和组织带到了拉丁美洲。他们一心想通过这种模式发财，甚至为了获取职位，实行贿赂；他们几年就学会了这种手段。通往财富之路不是劳动，而是贪污和暴政。（[美]兰德斯：《国富国穷》，门洪华等译，新华出版社2007年版，第341页）
独立后，拉美国家承袭了西班牙的集权与官僚化集中控制，使制度变迁的路径朝另一个方向演进。目前，英国和西班牙在新世界所确立的两种不同的路径还远没有趋于一致。在前者，制度框架已演进到可以支撑政治稳定，为获取现代技术的潜在经济收益所构建的非人格化交易。在后者，人格化交易仍然是大量的政治经济交易的关键。制度框架演进的结果是既没有使政治稳定，也没有使现代技术的潜力实现。（[美]诺思.制度、制度变迁与经济绩效[M].刘守英译，上海:上海三联书店，1990.157.）
拉美国家承袭了西班牙的集权和官僚化传统使得制度矩阵不能优化而恶化。人格化交易依然盛行，产权不能得到完整实施和保障，制度性交易成本居高不下，收入分配差距悬殊等问题积重难返。
现代化中的“短腿”
在拉美国家，无论是资本、劳动还是产品市场，都存在高昂的交易成本。秘鲁经济学家赫尔南多·德·索托在《资本的秘密》一书中描述了这些国家这方面的状况：
我和我的研究团队，准备在秘鲁首都利马郊区开设了一家小型服装加工厂。这个团队开始填写各种表格，长期间排队等候，经常乘坐公共汽车，到利马市中心领取各种证明文件，以便按照法律规定获得足够的资格。他们每天花6小时时间，最终完成了企业注册——总共用去了289天。尽管这家小服装加工厂只要一个工人就可以运转起来，但办理合法注册的成本却花了1231美元，这是工人最低月薪的31倍。
要想获得在一块国有土地上建造一座房屋的许可证需要6年零11个月的时间，与52个政府部门打交道，完成207道行政手续，而要想得到那块土地的合法所有权凭证需要完成728道手续。我们还发现，私营公共汽车、小公共汽车和出租车要想获得运营路线的官方许可，要用26个月完成官僚主义者的层层规定。
在海地，一个普通公民要想合法定居在国有土地上，他采取的方式可能是首先从政府那里将这块土地租借5年，然后把它买下来。我们的研究人员与海地同行一道工作，他们得到的结论是，要想得到这样一种租约，需要完成65道官僚手续，平均最少需要2年时间，而这样做的目的，只是为了得到租借5 年的权利。要想获得这块土地，还需要克服111道官僚手续方面的障碍，这要花12年以上的时间。在海地，合法拥有一块土地的全部时间是19年。但是，即使是漫长的鏖战，也不能确保其土地的所有权具有合法性。（【秘鲁】赫尔南多·德·索托：《资本的秘密》，于海生译，华夏出版社2007年版，第16—17页）
现在，西班牙殖民主义者所施加的制度颠倒对拉美经济社会产生的不良影响仍然存在，给拉美世界资本主义的兴起增添了更多的不确定性。
3.天主教主导的西班牙失去了向外开放学习的机会
西班牙的国教为天主教并以此作为准则来处理人际、国际关系，结果是一败途地。在西班牙本土当地人对于从外国来的非天主教商人和手工艺人的竞争怨声载道。在西班牙的美洲殖民地，当局千方百计阻止外来者染指新大陆的财富。这种排外行径使西班牙在新大陆建立的帝国失去了最迫切需要的技术和知识，更不用说失去了文化多元性的元素。
在西班牙殖民地的各个角落，天主教宗教法庭都在追捕异教徒。有些隐瞒身份的犹太人原以为漂洋过海来到美洲就不会再有人刨他们的老根了，但却继续受到迫害。西班牙当局的目的在于完成清洗，造成像他们本土一样的封闭环境，但对商业、技术和知识的发展极为不利。封闭的环境、僵化的思想使西班牙不能正确的认识世界不能正确地认识自己。直到19世纪，西班牙人仍然认为他们是欧洲文明的中心，是信仰与美德的典范。（[美]兰德斯：《国富国穷》，门洪华等译，新华出版社2007年版，第340页）
4.病入膏肓的西班牙已经无力回天
在西班牙，尽管国王和其他官僚组织意识到国家已经衰落，但他们却无力改变西班牙制度演进的路径。他们也试图进行一些改革来挽救颓势，但这些措施却使基本问题更为复杂。在当时的制度制约逻辑及行为者的意识形态观念支配下，被认为可行的一些政策就是价格控制、增加税收以及一再地对财产进行没收。
当时的经济改革家还为扭转衰退提出了一些建议，其中包括鼓励早婚（因而能刺激人口增长）的税收政策，对拥有仆人数量的限制，建立一个银行，禁止奢侈品进口，关闭妓院以及禁止在小镇上教拉丁文。但是找不到完成这些建议的力量。据说只有一项改革实现了，那就是不准穿皱领大衣。这一时尚是那些濒临破产的洗衣店施加给贵族的条款。（[美]诺思.制度、制度变迁与经济绩效[M].刘守英译，上海:上海三联书店，1990.155.）
尽管西班牙的初始条件更为有利，但为维护霸主地位的野心进行军事上的扩张，导致了无法解决的财政危机，造成三个世纪的相对停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