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一聊,社会文化对香港黑帮电影的影响

  

  电影是社会文化的体现,因为观影是一种集体的、社会的行为,人们对影片内容在无意识当中接受、解读、再创造。

  香港黑帮电影之所以能够获得成功,是因为这些影片在一定程度上满足了观众内心潜在的期待,顺应了当时的文化和大众审美。

  在不同的文化传统和思潮影响下,黑帮片所表达的精神也相应发生着变化。

  01传统文化与现代意识

  电影与社会发展息息相关,香港黑帮电影受香港大众审美和文化所影响,又反过来影响着香港社会文化。

  随着时代背景和社会文化的变化,香港黑帮电影也随之产生改变。

  在大陆黑帮文化不存在发展的可能,而在香港,黑帮电影有着丰富的发展空间和养分。

  

  多元的审美和标准给香港黑帮电影带来了足够的可能,恰恰因为如此,黑帮电影中亦正亦邪的角色也仍然能够得到观众的认可和喜爱。

  受中国传统文化的影响,个人或团体行动要想受到支持,师出须有名,香港黑帮也不例外。

  如影片《黑社会》电影中所介绍的洪门入会仪式,这种仪式本身就是对传统文化和身份认同的体现。

  虽然近代一直被殖民统治,但香港地区深受中华民族文化影响,传统的侠文化思想深深存在于香港文化之中,而这种文化影响体现在香港黑帮电影的创作之中。

  从香港黑帮电影诞生开始,侠义精神和兄弟情义便在影片之中占据重要位置,中国传统侠义文化始终是支撑黑帮电影的精神内核,外化体现在黑帮电影中便体现为江湖道义、兄弟义气。

  香港黑帮电影中无数令人印象深刻的英雄角色,个人魅力都离不开舍生取义的豪侠之气,他们用实际行为对侠文化中的江湖道义进行了注解。

  

  在中国传统侠文化精神的影响下,香港黑帮电影才创造出无数侠义英雄。

  但随着时代发展,黑帮传统繁复的仪式和规矩逐渐被淘汰,这样的变化实际上意味着当代人们逐渐摆脱了传统的道德约束,忠肝义胆、兄弟情谊在当今似乎已不合时宜。

  随着传统道德标准在生活中渐渐隐形,现代社会人们对人的自主性的意识逐渐觉醒。

  人们更加关注人感性的存在以及人的本能欲望和情感,在此基础之上寻求更多天性的满足和释放,这也是以娱乐为主的大众文化蓬勃发展的原因之一。

  娱乐性是香港电影中极为重要的特性,黑帮电影的娱乐性不仅体现在枪战爆炸等暴力场面,更体现在角色身上的豪迈魄力和英雄行为。

  传统道德约束的减弱,使得黑帮角色的行为更加无拘无束、恣意妄为,只要顺应人们的心理需求,即使是违法行为也能够得到观众的谅解。

  

  在经过七十年代的积累后,香港电影在80年代迎来了空前的商业化繁荣。

  同时由于以盈利为首要目的的金融工商业资本注入,以及香港社会对人之本体欲念的重视,这一时期的香港电影也比以往体现出了更浓的商业和世俗意识。

  体现在香港黑帮电影身上,便是黑帮类型与犯罪、悬疑、动作等类型电影的结合,多重类型交融形成了更贴近大众审美的黑帮电影,暴力元素的增加顺应了人们寻求更强的视听刺激的需要。

  香港“娱乐至上”的大众观念和电影业追求商业化、利润化的商业态度,对香港电影的创作也有着至关重要的影响。

  香港黑帮电影为吸引观众、博得眼球,不断升级暴力和动作场面,以此刺激观众,满足观众对武力的崇尚和对暴力的猎奇心理,香港黑帮电影中暴力打斗场面的呈现,能够让观众感受到电影视听语言本身的宣泄性和娱乐性。

  

  然而,一个不可否认的现象是,为了获得更高的票房,香港黑帮电影大多选择增加迎合观众审美的视听特效,如大量被滥用的大场面枪战、爆炸、飙车或夸张血腥的暴力打斗场景。

  这些暴力元素的滥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电影的逻辑顺畅,甚至忽视了作品的深度和内涵。

  但值得一提的是,港式人文关怀是香港黑帮电影中的一抹亮色,不仅给简单的黑帮类型化叙事增添了多样的变化,让黑帮角色不仅停留在英雄形象;也给黑帮电影带去了更为深刻的内涵,把对香港底层人民命运的关怀和思考暗置其中。

  02无根文化

  香港被殖民统治的特殊历史背景,使得香港和香港人民一直处于动荡漂泊的状态,大陆和殖民者都无法依靠,这种政治的变动使得人们对自身命运有种难以把握的无力感。

  特殊的历史背景使香港人逐渐失去了归属感,加上香港人身份上的矛盾冲突,在漂泊无依的环境下香港逐渐形成了独特的无根文化。

  

  这种无根文化在香港电影具体可以解读为角色在社会和家庭关系上都缺少联系,具有强烈的对自身身份认同的渴望,和对归属的追寻。

  而无根文化体现在香港黑帮电影中,具体则表现为以兄代父、以帮派大哥代替兄父长辈和边缘人的形象,这也是黑帮电影中一个突出的文化符号。

  “在香港黑帮电影中,无父状态下缺乏管教的青少年加入黑社会团体,黑社会大哥代替了父辈的权威性教导和控制,以原始的‘忠义’观念为精神号召,用更为严格的武力方式来替代伦理道德的约束,并构成了一个庞大的以家族观念为内核的体系。这种黑社会团体形成的代父现象,渗透了香港人所渴望的身份认同。”如《英雄本色》中主角之一宋子豪,同时是身为警察的宋子杰亲哥哥和黑帮大哥。

  而宋子杰十分痛恨自己的哥哥是黑帮分子,不仅影响自己的仕途还违背了自己内心的正义,但最终宋子豪与小马哥的友谊以及哥哥身上的英雄气质,让宋子杰违背警察纪律开枪射杀了敌对的黑帮大哥。

  

  宋子豪虽为黑帮大哥但一身正气,遵守江湖道义、兄弟义气,这满足了人们对兄长的崇拜和依赖心理,也反映出人们对拥有依靠的渴望。

  《旺角卡门》中刘德华饰演的大哥,对小弟和女人都重情重义,虽然小弟头脑简单、做事冲动,但他身为大哥便选择为其出头,因为大哥这一身份就代表着责任。

  他能够牺牲自己的生命为小弟乌蝇报仇,这无疑满足了人们对于一个可靠大哥形象的幻想。

  《古惑仔之人在江湖》中的陈浩南更是满足了年轻观众对于黑帮大佬的想象,陈浩南不仅讲义气,还潇洒帅气,作为帮派大哥处理帮派纷争,做事果断富有魄力。

  在黑帮电影中,这些大哥的形象都是香港民众内心需求的表现,这些英雄般的人物身上投射了香港人对一个强有力的依靠的期待。

  

  除了大哥长兄如父外,社会底层、边缘人是香港黑帮电影中十分常见的另一类人物形象,其中塑造最多的便是职业杀手、卧底等黑帮底层人物形象。

  这类边缘人往往只有居无定所、漂泊动荡的生活,并很难摆脱孤独、焦虑的精神状态,如《边缘人》中的警察卧底阿潮、《喋血双雄》中的杀手小庄、《无间道》中的双方卧底陈永仁和刘建明,都属于在无根文化影响下成长生活的典型边缘人形象,他们孤独迷茫焦虑彷徨,长期处于寻求依靠的精神状态。

  这些形象一定程度上是香港社会现状和香港民众心态的反映,人们观影的同时在人物身上纾解内心的无助,这也是此类边缘人在黑帮电影中频频出现的原因之一。

  1997年的回归对香港产生巨大的影响,大陆政府的影响和文化的流入使得无根文化也随之发生转变,由于国家政权的回归,无根文化逐渐转为寻根意识,唤醒了香港人民对中华文化的归属感和认同感。

  在香港的这种转变之下,反映在黑帮电影中便是无根文化有所削弱,对大哥的崇拜和愚忠不断消减,对于帮派的归顺或对老大的依赖明显减弱。

  

  在《无间道》中,在警局中卧底的黑帮成员刘建明渴望光明,为抹去自己的黑帮身份变成好人,亲手杀死自己的大哥韩灿。

  在《门徒》中,卧底毒贩身边多年的警察阿力,不仅取得了大哥的信任,还即将得到对方全部的事业,但阿力依旧十分清醒地将对方绳之以法。

  在《放逐》中,五个杀手为了兄弟联手对付黑帮老大,虽最终全军覆没,但为了个人命运对大哥奋起反抗的精神令人动容。

  03后现代主义

  后现代主义从理论上没有明确统一的定义,但后现代主义的倡导者、使用者均认为,后现代主义是反传统、反教条、反对绝对真理的,是不确定的和内在的。

  所谓“不确定性”指“由下面这些各种不同概念所共同勾勒的一个复杂范畴模糊性、间断性、异端、多元性、散漫性……”由于二十世纪特殊的政治文化历史背景,当时作为英属殖民地的香港地区受到了大量西方文化思潮潜移默化地影响,而其中对于香港黑帮电影影响最为显著的便是西方的后现代主义文化。

  

  后现代主义文化在香港的出现,不仅源自西方文化的影响,也是香港自身文化环境发展的必然结果。

  在殖民地时期,香港对东西方文化兼收并蓄,香港的文化是在多种文化的拼贴中构成的。

  随着后现代文化的影响越来越广泛,香港传统文化的内核受到极大冲击,加上九七回归的不确定和经济危机的影响,人们对充满反叛精神和解构、颠覆传统的后现代文化大起共鸣。

  这种后现代主义文化也直接体现在了香港黑帮电影的创作中,在很大程度上促成了香港黑帮电影从内核精神到人物形象等各方面的转变。

  传统的香港黑帮电影更多表现的是对秩序、忠义、道义观念的遵守,而后现代主义不仅在形式和内容上追求打破传统模式,还更多的关注个体的精神文化层面,反对资本主义社会对人的异化,鼓励天性自由解放,这与香港的人文精神不谋而合。

  后现代主义渗透到香港文化中,自然影响到香港黑帮电影的发展。

  

  在后现代主义的影响下,香港黑帮电影开始打破常规叙事模式,对传统道德也进行反叛。

  如影片《旺角黑夜》中见利忘义、出卖同乡的夫妻,以及《毒战》中为求活命可以出卖任何人的狠毒毒贩蔡添明等,都打破了传统的伦理道德观念。

  这一时期,香港黑帮电影在后现代主义文化的影响下开始寻求新的转型之路,逐渐突破了传统的文化内核、叙事结构和表现手法,并加入对社会与人性问题的思考,最终展示出具有香港特色的后现代主义文化。

  如杜琪峰的《神探》中,从一把丢失的枪入手,深入揭露人内心的欲望与恶念,每个人心中的“鬼”都代表着被压抑的自我。

  包括《无间道》《魔警》等影片中对人物精神分裂的呈现,这不仅是对传统叙事的大胆突破,同时也极具后现代主义的色彩。

  这一时期,一切经典都不复存在,繁荣时期那种相对稳定的商业模式也逐渐瓦解,黑帮电影呈现出多样的特色。

  

  从结构和内涵上来看,杜琪峰的影片都极具后现代色彩,同时又带有强烈黑色宿命的个人导演风格。

  杜琪峰在香港黑帮片导演中很有代表性,他的黑帮片不是简单的娱乐,而是对黑帮文化有深刻解读和不同的表达,并深入探讨了因果报应、宿命论等悲剧和救赎的主题,他的电影如《黑社会》三部曲、《放逐》等都有这样的特点。

  杜琪峰注重对黑帮片的深入刻画,力图呈现黑社会更真实的历史和现状,更深刻地呈现香港黑帮这一特殊群体的复杂生态,将香港黑帮类型推向了一个新的审美高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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