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学伦理学案例(恶魔医生)
当医生克莱恩推开法庭的大门,走到法官面前时,坐在旁听席上的十几位与他面容相像的男女,不约而同地转过头来。
他们用一种复杂、憎恨的目光看着那位头发花白的老人,他们共同的父亲——唐纳德克莱恩。
站在原告席上的雅各芭是他们其中的一员,她以妨碍司法公正的名义起诉了医生克莱恩,举报克莱恩在警方调查期间,对他们进行了恐吓威胁。
这是2022年纪录影片《我们的父亲》中所讲述的真实故事。但这个故事要讲诉的并不是一起恐吓案,而是美国联邦法律覆盖不到的灰色地带:
失德医生在进行人工授精的手术时,在患者不知情的情况下,私自调换捐精者的精子,将自己的精子注射进病人体内。这种恶劣的行为持续了数十年。
克莱恩的罪恶行径究竟是怎么被发现的?他最终又会有怎样的下场呢?
这个事件的始末要从1981年,雅各芭的母亲来到克莱恩所在的诊所,进行授精手术说起。
1979年,雅各芭的父母生活在美国印第安纳州,夫妻二人都想要一位孩子,但雅各芭的父亲不能生育。
于是他们找上了在当地很有名望的医生克莱恩,进行人工授精。
夫妻二人要求,要找一位与雅各芭父亲长相相似的医学生进行捐精。
克莱恩答应了,从医数年的他在夫妻二人眼里看起来非常专业,因此他们没有丝毫的怀疑。
孩子出生后的样貌让两人很诧异:金发碧眼的雅各布是标准的白人长相,与夫妻二人的样貌大相径庭。
但他们并没有深究,他们爱这个孩子胜过一切。
10岁的雅各芭美丽聪慧,她从小就发觉了自己跟父母外貌上的不同。
刚开始,她以为自己是被收养的。为了得到答案,她不停追问母亲。
最终,她的母亲将那次人工授精手术告诉了她:她生理学上的父亲是一位匿名的捐精者。
年轻的雅各芭并没有因为和父母长相不同而难过,尽管与父亲没有血缘关系,他们依旧非常亲密。
但是,不是自然生育的她仍会感到一阵孤独,她想要找到和她一样人工受精出生的人,找到一种归属感。
所以,当她第一次敲响了医生克莱恩的房门时,她想要知道的是:自己是否有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自己是否可以与他们建立联系。
曾经,雅各芭的母亲在诊所咨询时,被告知每位捐精者可以多次捐精,但数量不可以超过三次。
得知此事的雅各芭觉得,有很大的可能自己会拥有两个血缘上的兄弟姐妹,这种感觉让她兴奋。
但克莱恩对雅各芭的请求表示了拒绝,理由是当年她母亲的病例已被销毁,无从查起。
既然如此,雅各芭也只能暂时放弃,没有同伴对她来说,不是一件难以忍受的事情。
长大以后,她结了婚并有了自己的孩子,但仍期望着某一天,能有缘分和自己可能存在的兄弟姐妹相遇。
然而,就是她的这个愿望,牵引出了一个被隐匿了数年、极其荒谬的真相。
2014年,基因检测技术迅速发展,并逐渐向大众普及。普通的民众只需要花很少的钱提供一份唾液样本,就可以获得属于自己的基因分析报告。
此时已32岁的雅各芭邮寄了自己的基因样本,希望能够实现自己寻找亲缘的愿望。
很快,分析报告出来了,她激动地拿到报告,却在看到查询结果的那刻震惊了:
她确实有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但是数量并不是她想象的两三个,而是有七个。
这七份基因数据都是当事人主动提交检测的,雅各芭心里泛起冷意。
那些没有提交基因检测的人中,会不会有更多和她同一个生物学“父亲” 的人?
这是一个很严重的现象,无论从伦理还是科学角度,它所产生的后果都已经远超出医疗事故范畴。
如果同一个人的后代,在短时间小范围内数量过多,且彼此之间还不认识,就非常有可能无意识地近亲结婚,并生下患有先天残缺的孩子,这对任何一个家庭来说都是苦难。
雅各芭意识到,这已经构成了蓄谋的“犯罪”。
她立刻行动起来,决定制止这个悲剧的发生,并决心要找到那位“异常”的捐精者。
很快,雅各芭联系上了报告中的另外几个人,将几位同父异母的“亲人”信息整理起来,发现了两个关键的共同点。他们的母亲都在克莱恩医生的诊所里,进行了人工授精手术。7个人都有一位叫西尔维娅的远房表姐。
此时的雅各芭已经开始怀疑,这一切是克莱恩医生在背后捣鬼。为了应证自己的猜测,她联系了这位“远方表姐”西尔维娅。
事实的真相比她猜测得更为恐怖。
西尔维娅女士告诉她,自己有一位表弟是妇产科的医生,而那个表弟叫克莱恩。
雅各芭只是怀疑克莱恩医生违法行医,她从没想过对方会是自己“生父”。
看着同样是白人的克莱恩的照片,他的面部特征与八个兄弟姐妹极其相似,她基本相信了西尔维娅的说法。
如今已经白发苍苍的克莱恩就是他们的父亲。
她找寻了多年的真相终于浮出水面,但仍需要得到克莱恩的DNA鉴定结果,来验证这一切。
相隔几年后,雅各芭再一次敲起了医生克莱恩的房门。
第一次来时,她还只是个小姑娘,来寻找“亲人”的下落。当时的克莱恩虽然言辞冷漠,但也安抚过她失望的情绪。
可第二次来时,看着和自己眉眼相像的克莱恩,雅各芭只感到一阵恶心。
医生克莱恩在明白她的来意后,并没有表现出同情,或愿意协助调查的意思。
他拒绝了用基因检测来证明清白,无论她如何劝说也没有同意,只是一味强调这是自己的隐私,任何人都不能强迫他。
雅各芭在心里认准了,克莱恩是不敢去做基因鉴定,却又无可奈何。
她只能和其他“兄弟姐妹”给能找到的克莱恩家族男性发短信,询问他们是否曾捐献过精子,一个一个地进行排除。
“排除”工作坚持了数月,这件事惊动了整个克莱恩家族的人。
很快,克莱恩的儿子找上了门。
他告诉雅各芭,他的父亲对家人承认了,自己在找不到年轻捐精者时用自己的精子替代的事实,但数量不超过10次。
雅各芭立马反应过来,克莱恩是在撒谎。
从她调查到现在,陆陆续续已有超过14人被证明是她的“兄弟姐妹”,且数量还在不断增加,绝不是他所说的10次。
更甚者,有些家庭的丈夫精子质量正常,却被他隐瞒真相,在“人工授精”的手术中换成了自己的精子。
朱莉的母亲就是这样的受害者。
当年在进行人工授精手术时,她丈夫的精子是正常的,医生只要完成注射就可以了。
但现在做了基因比对才发现,朱莉并不是丈夫的孩子,她同样有个西尔维娅的表姐。
这意味着,她的“生父”很有可能也是克莱恩医生。
朱莉在得知这一切后,无比崩溃。她在镜头面前绝望地讲诉:“我的身份被完全抹去了,我不知道自己是谁。”
她的父亲泪流满面,难以言喻的痛苦化作了一句沉重的话:“他夺走了我的一切。”
随着调查范围越来越广,数量还在不断增加,众人陷入一种深深的恐惧中。
在他们生活的印第安纳州,克莱恩医生在妇科行业声名显赫。想要人工受孕的母亲在选择手术医生时,都会优先考虑他的诊所。
印城地广人稀,这种情况下,他们每天擦肩而过的路人,经常光顾的餐厅店员,再到同床共枕的爱人,都有可能是他们的兄弟姐妹。
一部分人开始劝说雅各芭不要再调查下去,或许不断浮出水面的真相带给他们的只有痛苦。
可雅各芭不想放弃,因为放弃就意味着真凶会继续逍遥法外,而这些痛苦都会被一笔带过。
她报过警,也找过印城总检察长,美国总检察长,希望他们能够帮助她得到克莱恩的DNA样本,但得到的只是程序化公文的敷衍。
2015年2月,雅各芭看到电视上的新闻播报人,安吉拉加诺特。她决定通过媒体报道来曝光此事。
通过公共社交平台,雅各芭给安吉拉发了事情的经过,和她搜集到的所有证据。安吉拉对这件事情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通过对资料的整理和对“受害者”的访谈,她决定插手此事,帮助雅各芭揭露克莱恩医生的罪恶嘴脸。
但差一份极其关键的线索,那就是克莱恩的DNA检测。
只有它能够证明克莱恩与“受害者们”之间的直接关系。
但早在雅各芭去找他时,克莱恩就坚决地拒绝这种“自证清白”的请求。为了掩盖真相,他是绝对不会主动进行基因检测的。
眼看着所有的调查结果都要付诸东流,一个突破口及时地出现了。
克莱恩曾向调查人员否认使用过自己的精子,并且在雅各芭调查期间对他们进行恐吓威胁,用强制的手段向他们施压让他们放弃调查。
于是雅各芭利用这两点,以影响司法公正的名义,在前文的那场庭审上,要求法官传唤克莱恩医生,并对他进行基因检测。
雅各芭成功了,克莱恩的基因检测结果很快下来。
他与雅各芭的亲子关系概率是99.9997%,二人确定为父女关系。
这个结果没有出乎雅各芭与兄弟姐妹的意外,他们所有人都患有同样的遗传性的免疫系统疾病,而源头就是克莱恩的基因。
这种免疫性疾病在严重病发时,医疗技术无法挽救生命。
而这样不合格的残缺基因,被他注射进无数母亲的身体里。
他作为一名医生,知道这个行为带来的所有危害:近亲结婚、遗传性疾病、无数家庭的破碎......
可他还是这样做了,为什么?
在雅各芭的调查中,她发现克莱恩疑似加入一个叫做“箭袋组织”的邪教团体。这是一个极其扭曲的病态组织。
早期这个组织的理念很极端化,把女性看作生育工具,要求每个成员要尽量多生孩子,以此获得嘉奖。
但是到了克莱恩这一代,“箭袋”组织的理论发生变化。
他们要求生出更多白种人,防止其他种族渗透进来,导致白种人消失。而这个组织的成员里不乏美国的高官。
克莱恩就在这种极端且荒谬的思想下,利于职业之便与美国法律上的空缺,进行了无数次的犯罪。
即便多年后雅各芭找上门,对他进行了迟来了数年的指控与谴责,他也没有一点愧疚,反而冷漠地对她进行攻击、威胁,阻止她继续追踪调查。
起初,他向家人承认自己捐赠精子超过了3次,但不会超过10次。
后来,他与来同他相认的14位授精子女见面,在众人的逼问下,他又说自己捐献精子不超过15次。
最后,在警方调查的问询中,他一口否认了捐献自己精子一事。
事实上,到目前为止雅各芭的兄弟姐妹已到达了93个,而没人知道这个数字还会不会在之后不断增加。
14位与他有直接血缘的受害人为了让克莱恩露出破绽,曾邀请克莱恩与他们共进晚餐。
他出现时衣着很正式,平静的与大家沟通。但实际上,在他的衣服下藏着他提起准备的手枪。
他在众人晦涩不明的目光下落座,表现得很得体,像一个成功人士所拥有姿态,询问每一个人的姓名、年龄以及职业,最后很轻松地比较说,我来看看你们当中谁最成功。
他对他的这些“子女”毫无亲情,甚至将他们当做自己的勋章、作品。
这种居高临下的态度,让桌上的众人更为愤慨。
在不知情人的眼中,唐纳德克莱恩是名声显赫的成功人士,是医生,是慈善家,更是教会的长老。
但在他的“孩子”眼中,他是他们挥之不去的梦魇。
如果在谈判的那天,有人的言语刺激到了克莱恩,那他包里的枪将毫不留情的带走一位寻求公正的生命。
餐桌上,对于他们的调查,克莱恩不予回应。回家之后暗中却设置各种阻碍,用骚扰、恐吓的手段逼迫他们放弃真相。
他在受到法庭传唤时,有恃无恐地走过坐满受害者的旁听席,站到了“女儿”雅各芭的对面。
当天,克莱因所在的社区居民、克莱因的病人、教会的成员,甚至是县城的检察官都发来信件表示对他的支持,为他的人品做担保。
他很清楚自己不会得到很严重的判决,因为当时美国法律对人工受孕换精这件事,没有惩罚规定。毕竟,那些人成功得到了自己的孩子不是吗?
雅各芭只能通过克莱恩在警方进入调查核实期间,对她的威胁行为提起诉讼,但这个罪名,远远抵不过他造成的伤害。
法院对他的审判结果,最终也只是吊销执照和500美元的罚款。而这是雅各芭投入两年的时间精力,花费了无数金钱才得到的结果。
这样的恶人还在逍遥法外,尽管被一个一个曝光出来,但他们的生活从未受到过影响。而他们带来的苦难还在蔓延。
蔓延在美国民众看不见的阴影里,受害者曝光无门,凶手坐在明堂里被人祝福被人喝彩。
在美国,人工授精手术在医学行业里已经存在发展了十几年,所牵扯出的产业链与社会问题,在纪录片上映时都没有被解决完善。
这个悲惨的事件不仅透露了美国上层知识分子极端扭曲的错误思想、人工授精手术的不规范、相关法律的不完善。
也透露了美国对人工授精这种涉及到社会民生等问题的不严肃,在还相关法规还未完善之时就全面推广,忽略其中会带来的副效应。
雅各芭的抗议与努力只成功改变了所在州在此方面的立法,并没有影响到联邦法律。而其他州在此方面仍处于真空地带。
在我国,对这种牵扯伦理婚姻、对公众认知和行业规范有影响的人工授精手术,是如何建立有效的管控措施的呢?
在人工授精技术刚传入国内时,有记者曾潜入违规的地下医院,调查违规滥用医学技术,非法进行人工授精的事件。
据《深圳晚报》1999年7月15所刊登的:医生在人工授精手术中用自己的精子为许多对夫妻授精,结果产生了150多个孩子。该医生既没有从业执照,也不从属于正规医院,且整个手术过程都是秘密进行。
2018年,我国卫生部颁布了《人类辅助生殖技术管理办法》、《人类辅助生殖技术规范》、《人类精子库基本标准和技术规范》等文件,对人工授精、体外授精、设置精子库等规定了十分严格的实施条件。
往后,国家依次讨论并完善了人工授精行为在伦理、婚姻中所造成的问题,并对不同的问题划分不同的法律界定与违反处罚。
在中国,非法的人工授精被严格限制,已很难出现美国这样巨大的性质严重的恶性事件,更不会存在无法可惩的情况。
雅各芭的悲剧被我们的祖国通过立法的完善、对医院的监管和执法必严的决心,扼杀在摇篮中。我们每一个家庭都不会陷入那种迷茫的恐惧之中。
在谴责克莱恩这种无耻的犯罪,共情雅各芭及兄弟姐妹时,也要思考:
当我们最基本的权益被侵犯,正义不能被合法途径伸张,以及施暴者的恐吓威胁,周围人的冷漠求助无门,我们是否还会愿意继续发声。
纪录片里的雅各芭和“亲人”们并没有结束自己的抗争,她们仍继续通过媒体报道,不断曝光克莱恩的行径,就像雅各布在纪录片的结尾里所说:
“我是一个斗士,我会为每一个兄弟姐妹而战,也会为每一个被你冒犯的女性而战,我会一直做下去,直到为死去的那一天。”
对于雅各芭及其他93名“兄弟姐妹”的遭遇,各位读者有何看法呢?欢迎在评论区留下您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