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瓶梅》:放纵妻子偷情的绿帽丈夫,直击道德禁锢下的生命意识

  韩道国,是西门庆绒丝店的伙计。他们真正发生联系,缘于一场说亲。

  西门庆攀上了蔡太师家的翟管家。

  翟管家写信让西门庆在清河县找一个黄花闺女做小妾。

  西门庆通过冯妈妈找到了韩道国的女儿——韩爱姐。

  在《金瓶梅》中,西门庆被塑造成了一个见色就能起意的色中恶鬼。

  这场相亲,他也颇有收获。

  年轻貌美的韩爱姐没有入他的眼,他看上了韩爱姐的母亲,此时已近三十岁的王六儿。

  后来,经过冯妈妈牵线搭桥,两人遂成好事,并且保持了相当长时间的不正当的关系,一直到西门庆病死。

  

  这样的情节在《金瓶梅》中并不鲜见,毕竟像西门庆这样有权有势的地方一霸,想要什么样的女人都是轻而易举。

  这段风流韵事奇就奇在王六儿丈夫韩道国的反应上。

  而且,这场事就是韩道国一手策划和导演的。

  表面上,西门庆占了上风,他得到了别人的老婆;实际上,他只是韩道国夫妻的一枚棋子罢了。

  

  韩道国,作者这样介绍他:

  “其人性本虚飘,言过其实,巧于词色,善于言谈。许人钱,如捕风捉影;骗人财,如探囊取物。”

  韩道国是清河县的一个破落户,到处招摇撞骗,有钱的时候尽情玩乐享受,人送绰号“韩一摇”。

  韩道国虽然有正经工作,但韩家的日子并不好过。

  《金瓶梅》依托宋代历史,却生动地展现了晚明社会风情。

  随着经济的飞速发展,人与人之间牢固的伦理关系,渐渐被金钱击垮。

  长期以来根植于心的礼义廉耻,在金钱面前不值一提。

  韩道国一家就是最生动地反映。

  韩道国有个弟弟韩二,也是一个不堪的家伙,绰号“韩捣鬼”。

  因为穷,韩二一直没有娶上媳妇。

  他和韩道国的老婆王六儿一直保持着亲密的关系。

  每次韩道国不在家,韩二都会悄悄潜入。但是这种事情是瞒不住的,几个好事的人就趁韩二偷偷进入韩家后,将两人捉住,扭送到官府。

  韩道国知道了这件事后,没有气愤,反而非常吃惊和慌张。

  他四处奔走,为两人说清,甚至花了银子贿赂了西门庆,将两人救了出来。

  事后,三人正常过日子,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在这件事的处理上,我们可以看出作者的态度:韩道国对兄弟与妻子的私情早有察觉,默默允许。因为兄弟没有老婆,所以将自己的妻子“分惠”于他。

  王六儿也没有反对,就水到渠成了。

  

  韩道国对韩二与王六儿偷情的暧昧态度,到了西门庆这就日渐明朗化。

  在安排西门庆相看韩爱姐时,作者特意写到,韩道国早早地就出门去了。

  “丢了老婆在家,艳妆浓抹,打扮得乔模乔样,洗手剔甲。”

  这是夫妻两人策划好的一个圈套,就等着西门庆来上钩。

  果不其然,西门庆瞧上了王六儿,并让冯妈妈帮忙牵线。王六二满心欢喜,一口应承了下来。

  韩道国送女儿去东京,这段时间,西门庆火速和王六儿成了好事。

  由于王六儿的出色表现,西门庆给了她好多银钱。

  韩道国回家后,王六儿将自己与西门庆的事一一告知,并诉说自己为了迎合西门庆是多么辛苦。

  韩道国的反应是:

  “等我明日往铺子去了,他若来时,你只推我不知道,一定与咱多添些银子,看所好房子,凡事奉承他些儿。如今好容易赚钱,怎么赶的这个道路。”

  韩道国的贪财好利,不顾廉耻,刻画得惟妙惟肖。

  这件事情非但没有给两人的生活蒙上阴影,反而让两人的关系更加亲厚与和谐。

  在韩道国看来,西门庆只是一份报酬丰厚的工作而已。

  这根本不影响夫妻二人一心一意过日子。

  这种体谅与默契而,让现代的我们读来,很不可思议。

  

  韩道国的日子越来越好:买房、买侍女,邻居也不敢小瞧他们。

  对于这种发家致富的手段,两人并没有觉得羞愧,反而觉得是理所应当。

  一个图财,一个图色,公平交易,没有强买强卖,挣的是辛苦钱。

  这就是《金瓶梅》世界里的逻辑。

  没有道德负担,活着和体面的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西门庆死的时候,韩道国还在外面为他收帐,一共收了一千两银子。

  等到他回来,得知西门庆死了,准备昧下五百两银子。

  王六儿坚决反对,因为在西门庆的葬礼上,吴月娘羞辱了她。

  所以,她撺掇韩道国将一千两银子都卷了。两人上东京去投奔女儿。

  

  等到这家人再次登场,已经到了书的末尾。

  韩道国一家三口,到老家来找韩二未果。这时战争爆发,一家三口辗转流落到一家酒楼。

  为了维持生计,王六儿和韩爱姐做起了皮肉生意。

  “王六儿年纪虽半,风韵犹存,恰好又得女儿来接代,也不断绝这样行业,如今所幸大做了。”

  每次有客人来,韩道国都躲到外间。韩道国就靠着母女俩卖身过日子。

  这时来了一个做生意的何官人,他非常喜欢王六儿。

  后来何官人要回老家湖州,他竟要带着王六儿和韩道国一起了。

  韩道国喜不自禁:

  “官人下顾,可知好哩。”

  韩道国和王六儿是夫妻,何官人是王六儿的客人。

  这三人形成了一个古怪的组合。

  韩道国如何自处,书上没有细说,但是我们从韩道国的反应里可以看出他必然是甘之如醴,乐不思蜀了。

  而且,更奇怪的是,何官人死后,韩道国和王六儿继承了何官人的家产。

  夫妻二人就在湖州安然度日。

  后来,韩爱姐要去湖州寻亲,路上遇到叔叔韩二,两人一路扶持找到了湖州。

  一家四口人在湖州过得也是其乐融融。

  一年后,韩道国死了,王六儿干脆嫁给了韩二。

  这一家人的故事到这里,就接近了尾声。

  这样的故事,也只有兰陵笑笑生才能写出。

  韩道国纵妇争锋,唯利是图,毫无道德底线。

  他卑微如蝼蚁,但也有活着的权利。

  如果在道德层面上,我们尽可能去指责他的不完善。可是,从人性角度看,我们又不得不同情他生存的艰难。

  所谓世界那么大,每个人都有他的位置。

  

  值得一提的是,韩道国、王六儿这样有道德瑕疵的夫妻,竟然养出了一个奇女子:韩爱姐。

  她爱上了陈敬济,并为他守节,甚至为了表明心迹,毁容出家。

  她的道德光彩似乎掩盖了韩道国的不耻、不堪。

  对人性,作者仍然是有美好的愿望的。

  

  韩道国的故事,非常不符合中国人传统观念里的惩恶扬善和因果报应。

  一个具有道德瑕疵的人,竟然在乱世能一家团圆,寿终正寝。

  兰陵笑笑生给予了韩道国最大的理解。

  韩道国尽管卑微,却不一味地阴暗、狠毒。

  将女儿嫁到东京,夫妻两人也是百般不舍。尤其是王六儿,哭了两三天。

  西门庆死后,韩道国拿着一千两银子,起初并不打算全部昧下。

  韩道国找到王六儿后,也没有忘记兄弟韩二,从东京又回到清河县寻他。

  在他身上,也有着人的朴素情感。

  《金瓶梅》洞悉人心和欲望,我们每个人都能在书中照见自己。

  书中人物的生活,都是我们所熟悉的。

  作者写生活,写生命,怀着纯真和慈悲,在混沌丑陋的世界里爱着每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