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说《使女的故事》美剧好看书更赞,但我们只想说作者阿特伍德才是最棒的!
那么,在这股阿特伍德热潮中,我们应该如何看待这位当代加拿大的杰出女作家?她的哪部作品最值得一看?对她的作品又应该从哪些角度进行关注?这一次,我们特地联系了目前国内阿特伍德作品的几家出版方,邀请相关的出版人、编辑、译者、媒体人、书评人、作家等等,一起从各自的角度回答了几个关于玛格丽特·阿特伍德的小问题。希望以这篇小专题,帮助国内的读者更多地了解她,并且能因此更多地去读她的作品。感谢上河卓远文化、未读·文艺家、界面文化、文学报、上海译文以及其他诸位老师为这篇小专题给予的帮助。大家可以通过文内的提示关注这几家的公众号哦,更多优秀的文化图书内容等着您。
阿特伍德 1971 年的诗集《强权政治》的标题下,有两句令人凛然生畏的导引诗:“你契合我 / 像钓钩契合一只眼睛”,这是一个极其强悍的意象,彼时只有 32 岁的阿特伍德已然表现出了大师级的笔力。在当代世界文学版图上,阿特伍德虽然始终是一个耀眼的存在,但她似乎并不属于中国文学爱好者特别钟爱的那种类型,人们谈论她并不像谈起帕慕克或卡尔维诺或纳博科夫昆德拉罗斯等那样热烈和热闹,要不是《使女的故事》改编的电视剧去年大火,在 2017 年诺奖颁布前夕,她的赔率或许仍然会像以往那样在五六十名前后徘徊,而不会冲到备受关注的第二位。我们(河大社)已经出过她的几部作品,包括她最重要的诗歌精选集《吃火》,还有几部精彩纷呈的短篇集待出。在跟随众人一年一度等待诺奖出炉的那几天,虽然一直跟自己说不要去关心诺奖颁给谁,但毕竟阿特伍德那几天赔率飙升,忽然大热,身为出版社编辑,我还是生出了一丝幻想。当天晚上七点之前,我正在南京仙林大道上走路,表面上在刷步数,其实心里一直紧张又期待。七点过去了几分钟,微信和电话都没有动静,我知道阿婆又没戏了。在文学这个领域,阿特伍德属于少有的那种技艺多面而高超的选手,举凡诗歌、长篇、短篇,她都有着不逊于任何其他作家或诗人的杰出表现。一个世纪多以来,虽然诺奖引领着文学的风向,成为人类文学成就最重要的标尺,但相对于文学创造的丰富与多样性,诺奖的局限也是相当明显的,而这,似乎也是文学之魅力的一种体现。——上河卓远文化总编辑 杨全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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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题一
最早接触到阿特伍德是在什么时候?看的第一本阿特伍德作品是?当时给你留下了怎样的第一印象?
黄昱宁(上海译文出版社文学编辑室主任,译文版《阿特伍德文集》总策划):
2000 年在法兰克福书展上看到《盲刺客》,也是我第一本精读的阿特伍德作品。此前本社已经出了她的《可以吃的女人》,但真正让我彻底折服的是《盲刺客》。极其聪明的作家,对于小说格局的掌控,刺穿时空的能力,很惊人。她是我的文学偶像。
杨懿晶(上海译文文学编辑,《使女的故事》《跳舞女郎》《洪水之年》等书责编):
最早接触阿特伍德是在大学时期,好像是大三吧。第一本看的是《可以吃的女人》。就当时自己的阅读习惯和水平来说,是一部感觉非常独特的作品,借用“进食”的隐喻来书写两性之间的权力差异,对于女性在工作和婚姻中面临的困境的描述非常犀利。不过读书时还没有接触到这些具体的问题,所以感触并不是很深。
顾真(上海译文文学编辑,《别名格蕾丝》《强盗新娘》等书责编):
大学时候喜欢逛陕西南路的季风书园,边等人边随手翻阅。《强盗新娘》就是那个时期读的,南大社的“精典文库”中的一本。很特别,只要读进去,泽尼亚的形象会“缠住”你好一阵。后劲蛮足的。另外的印象是题外话了,旧版翻译和校对都有较大问题。在新版中应该有了不小的改善。
迪迪(上河卓远文化编辑,《石床垫》《在其他的世界》等书责编):
读研究生的时候,看的是《强盗新娘》。
说说印象:一个讨厌自己被称为女性主义者的女性主义作家。这其中的逻辑有点儿绕,但我相信读了这本书的人都会懂。虽然《强盗新娘》是把格林童话或者说古代民间传说里的“强盗新郎”的老故事颠覆掉了,变成了女人与女人之间的战争,但这种简单的换位颠覆并不能给文学本身带来什么,更何况这个故事实际上讲的还是男人与女人的战争。
不过阿特伍德特有的气质倒是给我留下较深的印象,她是个诗人,她的诗人气质带给小说一股纯净如冰雪又古灵精怪的气息。冯亦代先生曾说《强盗新娘》是她最好看的一本书,的确,这个故事写得非常畅快,一个句子从中规中矩的 A 开始,到张牙舞爪奇思异想的 Z 结束,宇宙气质,灵动跳宕。
王书平(未读·文艺家编辑,《女巫的子孙》责编):
工作后开始编辑《女巫的子孙》,这时才真正了解阿特伍德。第一印象是:惊喜!
在开始读《女巫的子孙》之前,我先读了莎士比亚的原著《暴风雨》,要将这样一部充满神秘奇幻色彩的剧作改编成现代语境下的小说其实是有一定难度的。且不说改写结果如何,《暴风雨》剧作中有魔法、精灵、女神等魔幻元素。而这些元素在我们现实生活中根本是不存在的,自然就成了改写过程中避不开的难题。然而,这些在阿特伍德笔下变得小菜一碟。具体做了怎样巧妙的处理,我就不在这里剧透了。
《女巫的子孙》未读·文艺家出版ID:unreadsky
此外,最让我惊叹的就是《女巫的子孙》复仇的情节,也就是整部小说的高潮。阅读的过程中,我同时也在猜测故事的走向,可根本没有想到复仇大戏会以一种“戏中戏”的方式在监狱上演,记得当时我激动得从工位上站了起来。相比地理位置上的“孤岛”,还有什么地方比“监狱”更像孤岛呢?
当然了,阿特伍德不只是通过《女巫的子孙》讲述了一个以复仇、宽恕以及自我和解为主题的故事,伴随着故事同时展开一段生动有趣、别开生面的戏剧剖析之旅。阿特伍德通过书中角色之口阐释了《暴风雨》这部剧作,而且还开足脑洞,给出了魔法散尽、剧终之后人物可能的命运走向。莎士比亚的原作并没有成为限制阿特伍德写作的桎梏,却被她精巧的构思、诗意的语言和强大的叙事能力转变了一部颇具新意、与时俱进的现代小说。所以想不惊喜都难啊。
陈小慰(《使女的故事》译者):
最早接触到阿特伍德是在上世纪 90 年代。那时我已经是福州大学外语系的翻译教师( 1999 年晋升为教授)。很荣幸的是,我分别于 1992 年和 1998年两次赴加拿大进行短期学术访问。特别是 1998 年,同行的有南京师范大学专门做玛格丽特·阿德伍德研究的傅俊教授和当时在厦门大学外文系任教、现为中国社会科学院外国文学研究所研究员的刘雪岚博士。在学术访问当中,对阿特伍德有了比较多的了解。后来还受邀加入傅俊教授主持的国家社科基金项目《玛格丽特·阿特伍德研究》团队。
看的第一本阿特伍德作品就是《使女的故事》,是在 1999 年。当时南京译林出版社在找这本书译者。经过试译后,我开始了翻译工作。最早的译林版是 2001 年问世的。当时读这本书,第一印象感觉很震撼。
钱思文(《跳舞女郎》译者):
最早接触时已经开始工作,翻译《跳舞女郎》时才算是接触到了阿特伍德。觉得是适合心思细密的,敏感的女生去看的作品。是会让曾经深切感受过作为一名女性,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压力,无助,孤独,局限,悲伤,遗憾等等种种的人,会产生共鸣的作品。
王子夔(《荒野指南》译者之一):
第一次阅读是在学生时代,本科高年级。读了《珀涅罗珀记》,第一印象是:一位会讲故事的作者和会玩形式的作者。
傅适野(界面新闻文化组记者):
说来十分惭愧,最早接触阿特伍德,已经是当记者之后了。在一次聊天中,我的一位作家朋友谈到阿特伍德,认为她是一位天赋异禀的全能型作家——诗歌、评论、戏剧、小说,样样都能驾驭。在一通赞叹后,她转向我,问到:
“你看过阿特伍德的作品吗?”
“没有。”
“那你可以辞职了,不要做文化记者了。”
“……”
我们就这样“愉快地”结束了这段对话。
因此,我的这位朋友为我树立起对阿特伍德的第一印象——聪明、勤奋、在写作领域上没有短板。
石剑峰(澎湃新闻文化记者 ,资深媒体人):
在学生时代读了《盲刺客》。故事很复杂,结构在当时觉得很新奇,故事套故事。然后没看懂。后来,我特别喜欢看这种结构的小说。
张滢莹(文学报记者 ,以及微信公众号负责人):
最早是在大学的文科图书馆里读到的,应该是在大一的时候。最空闲,到处乱翻书。
第一本读的是《盲刺客》,2003 年译文出版社的(是不是暴露年龄了)。当时第一印象是书封面好老土(译文小编别打我,真的是那么觉得,哈哈哈),2003 年的版本上有很大的三个红字“盲刺客”,一边觉得老土,一边还是翻开试着读了一下,以后直接就被阿特伍德的文字镇住了。那时候压根不知道布克奖是什么,只是觉得哎呀获奖小说啊,要读一下。
《盲刺客》 文学报ID:iwenxuebao
于是(作家,译者):
大学毕业后买到《盲刺客》,但没有一口气读完,反倒是不久之后的《与死者协商》看得很痛快,印象很深。《与死者协商》是讲写作的,也提到她自己开始写作的历程。印象最深的两个关键词:黑暗,魔法。当时隐约觉得自己大概不会成为很好的作家吧,哈哈!
默音(作家、译者,著有长篇小说《甲马》等,译有《真幌站前便利屋》等):
最早接触是在上个世纪,这么说似乎有点奇怪。应该是 1999 - 2004 年之间,具体年份记不清了,在家附近的小书店买的《可以吃的女人》《猫眼》。记得也是在那个书店第一次读到王小波。书店老板应该是在那个时代颇有阅读品味的。
看的第一本是《可以吃的女人》或《猫眼》,阅读顺序记不清了,留下一种有点疯狂的印象。当时我最爱的欧美作家是毛姆,当然了,对一个作家的印象,往往和你接触他/她的第一本书有关。毛姆的书最先读的是《刀锋》。至于阿特伍德,直到 2009 年读了《羚羊与秧鸡》,才惊为天人,那次是从图书馆借的,看介绍说是科幻小说才拿起来,实际上直到读完以后很久,我才把她和《猫眼》的作者对上。差不多一年后,又读了《盲刺客》,从此确信她会是我想要读全和反复阅读的作家之一(以及最近刚发现我和她同一天生日!相差 41 年……这似乎也是个值得读的理由)。
btr(作家、译者、爱书人):
2005 年的时候看的获布克奖的《盲刺客》。当时印象最深刻的是阿特伍德的多重叙事,三条线索并进的结构很精巧。当然故事本身也很吸引人,女人从树上长出来的寓言一直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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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题二
作为阿特伍德的编辑(或者译者、或者从事文化媒体行业)后,对她的作品有什么新的认识吗?
黄昱宁:
阅读了更多阿特伍德的作品,了解了她更多的理论,越来越感到她的世界之广阔。希望有机会出版更多她的新作。
杨懿晶:
陆续编辑了《跳舞女郎》《洪水之年》《疯癫亚当》和《使女的故事》以后,深感阿特伍德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作家。她的写作技巧高超,涉猎的主题广泛,这些自不必说,更为难得的是,她从不避讳小说应该是一种探讨道德困境的方式。她认为作家的任务就是让文学成为一面镜子,照出当下社会中潜在的危险趋势,从而唤起读者的警惕。相比很多作家都偏爱探索自己的内心世界,阿特伍德的写作显得尤其有分量。
虽然她的作品是女性主义研究课程上最受学生偏爱的研究对象之一,但是阿特伍德始终拒绝把自己和女性主义运动联系在一起。在她看来,“女性主义”已经逐渐变成那类很难被准确定义的名词,当人们在谈论“女性主义”时,很多人其实并不能够准确定义自己想要探讨的是什么。阿特伍德认同的“女性主义”应该是人类的权益,两性之间绝对的平等。而这也是我们经常对她产生的误解,认为她是一个“女性主义”作家,事实上她远不止于此。
顾真:
很巧,来译文后担任了《强盗新娘》和《别名格蕾丝》的编辑。前者是重读,依然觉得这个故事力道十足,有些当初没有留意的地方如今无法一笔带过了。《别名格蕾丝》是第一次读,非常喜欢这个故事,比《强盗新娘》更喜欢。阿特伍德让不同“材质”的内容、人物、语言相互交融的能力令人佩服。
迪迪:
我最近编辑了她的两本书,一本是她谈论科幻小说的文章合集:《在其他的世界》,一本是她最近几年写的九个传奇短篇故事的合集:《石床垫》。我的新认识是一个老认识:一个作家的文学主题是贯穿一生的。
编辑《在其他的世界》时,国内正在热播她的《使女的故事》改编的剧集,两相对照,我认识了另一个阿特伍德。在这本书里,她谈到自己与科幻小说的一切渊源,这种联结是从幼年开始的。当然不仅仅是严格意义上的科幻小说,还有她挚爱的睡前恐怖故事:吸血鬼、女巫、异人。
从这本书里,你能看到她的阅读养料是多么庞杂,她的反乌托邦三部曲是如何成型的,以及她对经典科幻小说和当代科幻小说的别具一格的解读。这本书完整交代了阿特伍德的一条重要的文脉,要理解她的创作,不可绕行。
《石床垫》讲的是老年人的爱情故事,依然是对传奇民间故事的改写,有好几个故事都涉及女性对男性的谋杀,其中有个故事,还回到了《强盗新娘》的世界,可以说是非常惊喜了。另外最有意思的是,老年经验其实是很残酷悲惨的(想象菲利普·罗斯,他笔下的老年世界充满了不堪与愤怒),然而在阿特伍德笔下,这些残酷悲惨的另一面,是一个被想象、被艺术所救赎的温柔的超验世界,这样的阿特伍德非常动人。
《石床垫》上河卓远文化出版ID:shbooks
老年赋予阿特伍德智慧和更泼辣粗糙的语言,她比年轻时更狠,也更不在乎道德了,或者说她对道德有了新的认识。她还是那个宇宙气质的精灵诗人吗?还是。她的故事还是那么酣畅淋漓吗?是的。她还是那个讨厌被说成是女性主义者的女性主义作家吗?是的(我觉得一切热衷于反复书写男女战争、女性复仇男性、强调女性力量的作家都是女性主义作家,而且女性主义其实是个挺好的词)。她还拥有女性的力量并为之自豪吗?仍然。
王书平:
编辑《女巫的子孙》的时候,阅读了她其他的一些作品,也在不停地搜索着与阿特伍德相关资讯。关于阿特伍德的消息在 2017 年好像集体爆发了一样,《使女的故事》《别名格蕾丝》纷纷被搬上荧屏……通过她的作品和这些影视剧,其实可以很明显地看出来:阿特伍德小说主题宏大多变、触及科学幻想、女性主义、环境保护、社会政治等方面,以其女性视角审视着人类社会面临的种种问题,犀利深刻,发人深省。
《女巫的子孙》所虚构的故事不是发生在过去或者未来,相反正是我们网络科技高速发达的当下,所以相对其他小说,语言上会更倾向于现代阅读,再加上以《暴风雨》为基础改写这样的创作背景,翻译过程中存在的限制、难度等可能会相对小一些。不过《女巫的子孙》依然保持了阿特伍德诗意个性的语言风格。
陈小慰:
要说对她的作品有什么新的认识,倒是今年得知上海译文要出新版《使女的故事》,为此着手修订译本并翻译阿特伍德新写序言的过程中,内心被该作品引发的震撼感比起 18 年前更加强烈。小说中看似荒唐遥远的未来世界离我们何其近也,其中许多已成为令人触目惊心、恐怖不安的现实。
之前阿特伍德曾经说过,“切记,在这本书中我所用的所有细节都是曾经在历史上发生过的。换句话说,它不是科幻小说。”而在 2017 年的新序言里,她再次重申“我的一个原则是,不会在书中放入任何詹姆斯·乔伊斯称之为历史的‘噩梦’中不曾发生过的事件。”那种冲击力非常强烈。
钱思文:
我译的这本《跳舞女郎》是阿特伍德较为早期的作品,或许在技巧上不像后期那么圆融与成熟,但故事中所包含的情感和悲喜却更加清晰强烈,就像每个人年轻的时候一样。
王子夔:
不仅是会讲故事的女巫,也是当下时代的观察者和参与者。以及,非常加拿大的一位作者。
傅适野:
2017 年 10 月,当时要采访英国作家霍华德·雅各布森,他是企鹅出版社发起的重写莎士比亚经典系列的作者之一,改写了《威尼斯商人》。在查资料时,我注意到阿特伍德也在这个系列中,她将莎士比亚生前最后一部诗剧《暴风雨》改写成一部复仇小说《女巫的子孙》。我朋友的那句话再次在我耳边响起,怀抱着继续做一个文化记者的朴素愿望,我购买了《女巫的子孙》。那时恰逢加拿大剧集《双面格蕾丝》开播,这是继《使女的故事》之后,2017 年又一部根据阿特伍德小说改变的剧集,于是我顺势买了剧集原著《别名格蕾丝》。
《别名格蕾丝》 界面文化ID:BooksAndFun
《别名格蕾丝》是那种没什么瑕疵的小说,技艺娴熟,书写流畅,挑不出毛病。再加上我的私人阅读偏好,这种以历史事件为蓝本,在收集大量史料和阅读卷宗的基础上,在历史的缝隙和空白之处宕开一笔的小说深得我心。一方面小说恰切地还原了十九世纪加拿大的社会历史图景,另一方面又用诗一般的语言讲述了一个与女性荣辱相关的故事。在写作形式上,阿特伍德采用了自述、书信、日记等手法,为读者营造出一种身临其境之感。
石剑峰:
科幻、奇幻、历史、政治等等,任何题材,阿特伍德都能糅合在一起。她本人则很酷很哥特,像个无害的老巫婆。
张滢莹:
工作后陆续接触了《使女的故事》《好骨头》等作品。阿特伍德是一位写作技艺非常高超的作家,任何晦涩的写作流派、理念在她的笔下就是生动的展现,读她的作品,你能感受到某种很不一样的东西,在别人那里也许需要力拔千钧,她却举重若轻。我把这叫做写作的天赋。
于是:
在翻译霍加斯出版社重写莎翁经典系列之《时间之间》时,我其实也很想翻阿特伍德改写自《暴风雨》的《女巫的子孙》,因为在《与死者协商》中她已屡次提到这部莎翁最后一部剧作,还开过玩笑说她祖上有女巫的血统,所以一度很期待她的改写版。也因为之前读过她改写《奥德赛》的《珀涅罗珀记》,知道她改写经典很有一套,会在独特的女性立场上讲述故事。虽然最后没有机会翻《女巫的子孙》,但终究是在第一时间看到了,很满足,她真的有一种老巫婆才有的幽默感,哪怕在一部男人戏里,女性主义意识也很强——请大家一定要读表演后讨论“他们启程归航后会发生什么”的那一段!
默音:
我对自己的工作有三重定义:白天全职的外国文学编辑,偶尔为之的日本小说译者,以及一直在业余从事的小说写作。好在我当编辑是负责日本文学,不用在读阿特伍德时哀怨“怎么不是我责编的作者……”事实上,我基本是作为一个纯粹的读者来欣赏阿特伍德的作品,偶尔地,她也会唤起我曾经的科幻领域的写作热情,目前为止还没有付诸实践。阿特伍德是个很特别的作家,她写了不止一部科幻色彩的作品,不过据说她本人很排斥这个标签,而人们谈论阿特伍德的时候,一般也不称其为科幻作家,可能因为非科幻的《盲刺客》太有名了。
《使女的故事》 默音吃酒去ID:BooksAndFun
最近读了剧集大热的《使女的故事》,因为网上相关信息太多,很难不被剧透,即便知道情节走向,你还是会被文字构筑的荒诞世界逐渐拉拢和吞噬。阿特伍德有种冷峻的气质,不光是她在“疯癫亚当三部曲”和《使女的故事》中构筑的可怕未来,还在于她笔下人物的内心世界,他们通常都不幸福,读完后读者的感觉也缺乏救赎,但你还是会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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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题三
作为普通读者,最喜欢哪部阿特伍德的作品?为什么?
黄昱宁:
毫无疑问《盲刺客》。阿女王风格之集大成者,不可复制的神作。
杨懿晶:
《使女的故事》吧。这是一本很好进入的小说,结构层次虽然比较复杂,叙事却非常流畅、生动,有很强的画面感,配合美剧食用效果更佳。
迪迪:
《与死者协商》。这个主题来源于最让我着迷的那些神话:活着的人下到冥界去,想把自己爱的人带回人间,为此他们要与死者协商。但他们当然做不成这件事,他们只能带回故事。阿特伍德把创作活动与之类比。写作就是隔绝于现实生活,下到冥界去,带着反抗时间对抗死亡 / 遗忘的决心,一番历险,最终带回故事。这是我见过的关于写作活动的描述中最准确的一个了。
王书平:
暂时是《盲刺客》吧。多数人都知道,这是阿特伍德最终摘得布克文学奖桂冠的作品。这部小说,我断断续续读了很久,完全被书中复杂而巧妙的结构、新颖奇巧的故事、鸿大的想象,以及诗意细腻的语言所折服。尤其是语言啊,对于我这种文字控来说,真的难以抗拒,举个例子,“睡神像是一块沾满烟垢的窗帘在我的面前飘来荡去”“铜制的钟摆像舌头般来回摆动,舔着看不见的嘴唇。它在吞噬着时间。”这样形象细腻的语言,怎能不爱呀?
钱思文:
除了近来大热的《使女的故事》之外,《别名格蕾丝》《洪水之年》都不错。能够感受到作者在叙述技巧上、情感的表达上的成熟精进。
王子夔:
《好骨头》。推荐她的故事技巧和画作。
石剑峰:
《使女的故事》。可以一边看美剧一边看小说,既能帮助你理解电影,又能加速你阅读小说。
张滢莹:
《盲刺客》依旧是给我留下最深印象的作品。套娃式的故事结构让《盲刺客》一开始就给读者设置了很大的阅读障碍,看似复杂的故事情节其实另有深意。这部书非常厚,厚到足以阻挡假忠粉,留下来读到最后的,一定是真正能够懂阿特伍德的读者,是能够理解一位刚强的女勇士的内心的人。
于是:
《肉体伤害》。因为……被切除乳房的女主人公设定对女性读者有某种致命的吸引力吧!这本小说不太被人谈及,也没有展现出《使女的故事》或《盲刺客》那样的想象力和叙述力,但格外贴近现实,讽刺中有深意,需要同等级别的读者才能领会。
默音:
《盲刺客》,遗憾的是因为近些年记性不好,对一本书的有效记忆大概只能维持一年。所以要等重读才能给出推荐的理由,只说一下这本书留在脑海中的模糊轮廓:一场你确定能找到出口的迷宫之旅,但在找到出口之前,几乎是摸黑前行。
btr:
最喜欢的就是《盲刺客》啦!后来陆续看了反乌托邦系列以及改写神话的《珀涅罗珀记》;但现在回头看,我依旧觉得《盲刺客》是阿特伍德最好的小说!丰富的、有各种解读可能性的、各种类型(科幻、爱情、寓言)混杂的故事和精巧、繁复的结构尤其值得写作者学习。
《珀涅罗珀记》 意思意思ID:petite_mort
其中一些段落的哲学思辨色彩也很浓,比如:“当然,你想知道真相。你希望我把二和二加起来。但二加二 不一定能让你知道真相。二加二等于窗外的一个声音。 二加二等于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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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题四
作为编辑(译者、媒体人),最想给读者推荐哪一部作品?为什么?
黄昱宁:
近期推荐的是《使女的故事》,因为你需要读一读 2017 大热美剧背后的文学根基。永远推荐的,则是《盲刺客》。
杨懿晶:
“疯癫亚当”系列。《羚羊与秧鸡》《洪水之年》《疯癫亚当》陆续发表于 2003 年至 2013 年间,是她近年来规模最大的系列作品,说它是阿特伍德写作生涯的一次总结也不为过。她用三部小说的篇幅构筑了一个庞大的“后天启”的世界,结合了冒险、幽默、浪漫、高超的叙事技巧和无与伦比的想象力,意在警示人们关注我们这个世界的偏激与错乱。
《洪水之年》上海译文出版ID:stphbooks
这个系列可以被看作是《使女的故事》的续篇,对其中的很多主题做了进一步的挖掘,所有喜欢《使女的故事》的读者都会喜欢这个系列。
顾真:
《别名格蕾丝》。阿特伍德在后记中有这么一句话,“凡是现存材料中模糊不清、出现空白时,我便自由创作了”,基本上可以概括此书的特点。小说是根据十九世纪四十年代一桩罪案而创作的,乍看充满现实主义叙事风格,却又充满想象力和诗意。
迪迪:
《石床垫》吧,理由在上上个问题已经回答过了。这里再补充一点,这本书的译笔非常美,非常贴合阿特伍德的气质。
王书平:
《使女的故事》吧。在这部小说,阿特伍德虚构了一个可怕的未来:美国被一伙极端宗教分子控制和改造,并成立了一个叫基列的共和国。女性所有的权利都被剥夺沦为二等公民,被分为若干个等级,而能够生育的女性则被称为“使女”——行走的子宫。
书中那种黑暗绝望的氛围令人不寒而栗。不过被书中景象吓到的不只我们。阿特伍德的文学经纪人曾说,阿特伍德有次找到她,整个人的状态要比当时生病的她还要糟糕,问及原因,阿特伍德则说是被新书(《使女的故事》)吓到了,即便如此她还是坚持着写了下来。
小说虽然是写的未来,然而却非常具有现实意义。反观我们生活的现在,你会发现,小说里面恐怖骇人的情节并非虚构,它们正在发生或者将要发生。
陈小慰:
阿特伍德的作品总体而言都是比较好的。我还读过她的其他一些小说,如《可以吃的女人》《盲刺客》《羚羊与秧鸡》等。但个人最喜欢的还是《使女的故事》,也最想给读者推荐这本书。
除了叙事手法非常独特、情节非常引人入胜、文字把握非常准确细腻、富有质感外,很重要的一点是,书中描写的一切是那样的荒诞不经,耸人听闻,同时又是那么的真实可感、振聋发聩。阿特伍德在 20 世纪 80 年代对未来世界的一些描述,不幸正在成为严峻的现实,书中的未来离我们是如此之近。相信读者们会和我一样,被作者超越凡人的先知灼见以及对现实社会敏锐的洞察力所折服,所惊叹,并由此引发对我们所处世界,对人类所处困境的深刻思考,给我们警醒,并激发我们以积极健康的态度去面对和化解。
事实上,该书在西方世界魅力经久不衰,今年由小说改编的同名美剧赢得五项艾美奖就是一个有力证明。不仅如此,其中译本也经历了 2001 年译林版、2002 年台北天培文化繁体版、2008 年译林世纪经典版,2017 年上海译文新版(附阿特伍德全新序言),一直在中国读者群中受到喜爱和好评。相信尚未读过这本书的读者们一定能从上海译文出版社的新版《使女的故事》中享受阅读的快乐。
钱思文:
看个人口味吧,喜欢短篇的,或者之前没怎么接触过阿特伍德的,可以从《跳舞女郎》入手。喜欢宏大叙事,世界观构建的推荐《洪水之年》,喜欢现实主义、多视角碎片化叙事的推荐《别名格蕾丝》。
王子夔:
《荒野指南》中的那篇《荒野指南》。浓缩的人生、技巧、故事。虽然过于密密匝匝可能让人喘不过气来,但若要用最少的字数读到最全的阿特伍德,大概是这一篇了。
傅适野:
要说最喜欢的作品,还是改写自《暴风雨》的《女巫的子孙》。《暴风雨》讲述了被弟弟篡夺爵位的米兰公爵普洛斯彼罗带着独女米兰达逃到荒岛,依靠魔法成为荒岛主人之后开始复仇的故事。除了轻盈的小精灵,岛上畸形的怪胎,能呼风唤雨的法师和他营造出来的魔法幻景外,这部诗剧也有着史诗般的开端——海上的那一场暴风雨不禁让人想起荷马史诗《奥德赛》,又或者是罗马诗人维吉尔的《埃涅阿斯纪》。与此同时,它还充满了十七世纪英国开疆辟土时在海上与陌生文化的遭逢以及对于殖民者和被殖民者的刻画——可将普洛斯彼罗理解为最早一批殖民者,鲁滨逊的前身,他和女儿来到荒岛,成为主人,而那位丑陋的怪胎卡利班,实则是当时岛上的原住民,他成为普洛斯彼罗的奴隶,受尽虐待。
在《女巫的子孙》中,阿特伍德充分运用了《暴风雨》中景中之景的嵌套结构,并在小说中进行了变体,上演了一出精彩绝伦的戏中戏。与此同时,作为一位文学评论家和曾经的英文教师,阿特伍德似乎无法抑制为读者讲解、剖析莎士比亚这出诗剧的冲动。她巧妙地假借菲利克斯和狱友之口,让他们在进行剧本分析和排练时,在一起进行头脑风暴和演出后的总结时,对《暴风雨》原作进行了细致的、颇具启发性的文本和剧作分析。阿特伍德甚至为剧中不同的人物进行了续写,想象出他们在莎士比亚剧本之外的命运。
张滢莹:
《使女的故事》。在看了几集电视剧以后,我强烈建议身边所有妹子去追这部剧,也推荐有时间的人再去读一读原著。在很大程度上,《使女的故事》被作为科幻剧来推荐,并获得了前所未有的热度(似乎是比原著引起了更广泛的注意),但科幻只是外衣,真·科幻迷都知道好的科幻作品必定有坚实的伦理内核,《使女的故事》就是这样一部作品。女权的强势性,在这部作品里隐而不发,阿特伍德希望带读者走进的并非未来,而是一个沉默而冷酷、我们每个人都身处其中的现实世界。
于是:
《使女的故事》和《珀涅罗珀记》。前者的惊人之处在于:阿特伍德是在八十年代写出这部超狠的反乌托邦作品,无论在当时还是现在,那种走入极端的想象力都会把作者和读者逼到绝路,但她不仅写出了一个好故事,还强有力的告诉我们:抗争需要暴力。后者的特殊意义在于:借助于古希腊神话,阿特伍德在这部作品中展现了诗意,无论对白还是叙述,都迥异于她的其他作品,很能说明她驾驭不同文学样式的能力。
默音:
在这里向从事写作或编辑工作的人推荐阿特伍德一本关于她的写作历程和写作观念的书,《与死者协商》。和我们熟悉的她不同,非常诙谐。
btr:
最想推荐《使女的故事》——在这个充满各种图像、小说不被改编成影视剧便仿佛没有存在理由的年代,更有必要回到原作,感受文字本身的魅力。
(完)
《使女的故事》
[加] 玛格丽特·阿特伍德|著
陈小慰|译
阿特伍德发表于 1985 年的经典作品,其探讨的女性生育自由、代孕、人口衰退、环境恶化等问题,在当今重又引发热议:“阿特伍德的小说正在成为现实”。
2017 年 4 月,根据小说改编的同名剧集瞬间成为全球热门话题,并斩获艾美奖五项大奖,其热度还在不断发酵。第二季已确定将于 2018 年 4 月首播。
《使女的故事》现已全面上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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