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耽美:《典狱司》,《洛希极限》,《卢瓦索先生的夏天》
一个被人废了丹田、毁了容貌的废柴,意外穿越,看她如何升级打怪,步步为营。炼丹、收养灵宠,随便炼个丹药都是大师级的!修炼斗气,一日就升了三阶,众说纷纭,这是哪门子的妖孽!本以为能笑傲人间,奈何一个绝世美男、实力超群的男人来挡道,她笑脸盈盈“听闻你克妻,我们不适合在一起。”他怎么可能让她溜走,“除了我,没人能配得上你,我们便是这天造地设。”
纳兰府
几个婢女乱作一团,面目惊恐,口里喊着。“鬼啊!”只见一个女子七窍流血,鬼魅的笑着。“你是在说我吗?”
纳兰府乱作一团,只见一个长相天姿,面容温婉的女子从远处走了过来。当她看清那女子的容貌,姣好的面容还是吓了一跳。
这不是!纳兰府那个废柴的嫡女吗!那个丹田被废,终生都练不了斗气的废柴!
一旁的婢女拉住她的衣袖,“二小姐,有鬼!”婢女口中的二小姐正是纳兰府上的纳兰清婉,外人口中的温婉二小姐,温柔善良。
她抚了抚衣袖,恬淡开口。“你们慌什么?她哪里是什么鬼?分明是纳兰府的那位废柴…”
婢女们定了定心神,还真是!婢女忽然想到了什么,她指了指那张狰狞的脸,“那个废柴不是死了吗?怎么出现在这里?”
那张狰狞的脸痴笑着,就在这时一个穿着粉色长衫的女子,脸上带着几分细纹,快步匆匆赶来。“来人!还不将这闹事的给我拿下!”
开口的正是纳兰府的夫人,原主纳兰容音的姨娘林玉霜。她一声令下,几个家丁、婢女朝纳兰容音袭了过去。
纳兰容音拿起棍子朝家丁和婢女一顿乱打,纳兰清婉见状,她挥起手中的长鞭,长鞭上还带着斗气。
“她发疯了,我来教训她!”
拿着棍子的纳兰容音,嘴角勾勒出一抹弧度,怎么?她终于藏不住了?这张纯良无害的脸颊,有谁会想到,原主的死会跟她有关?
在纳兰容音身体里的不是原主,而是来自异世的首席冷面医手,放在现代,没有一个人会这么得罪她!
在她醒来的时候,就在一滩发臭的臭水沟里,她身上的筋脉全部被折断。不仅如此,她的脸还被划花,熟人不知,纳兰府的嫡女虽是废柴,却也是国色天姿、倾国倾城。
她回忆起谋害原主的人,没想到就是对她温柔如水的妹妹纳兰清婉。她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将自己的身体医治好,她养了几日。
再后来就是现在这场闹剧,她承认这是她有意为之。她就是要让伤害原主的人,身败名裂!
现在的这具身体,是她的!一切由她做主!
只见纳兰清婉的鞭子“啪”的一声打在纳兰容音的身上,只见她喊了一声,“二小姐打人了!二小姐打人了!”
纳兰清婉睫毛颤了颤,她最受不得的就是她的名誉受到诋毁!
她收下手中的鞭子,“大小姐发疯了,来人,去找大夫给她瞧瞧!”
纳兰容音眼中泛着一丝寒意,她想着欲盖弥彰?做梦!她以为她会这么轻易放过她吗?
纳兰容音指了指纳兰清婉,一口鲜血喷了出来。“二小姐,你真下的去手。”
她一头昏了过去,纳兰清婉见状,不免有些慌乱。她刚才下的手的确有些重,可她不会当真那么多人的面要了她的命。
纳兰清容抓了抓衣袖,“来人,把她抬回去。”纳兰容音醒来的时候,身旁就剩下纳兰清婉一人。她看了看纳兰清婉的脸庞,“妹妹,一直照顾我来着?”
纳兰清婉捏起她的下颚,两眼满是凶狠。“你以为你活过来,你就能逃脱一死?我告诉你,不可能!”
纳兰容音一副听不懂的样子,“妹妹在说什么?我们的关系不是一向都很好?难道妹妹想杀我?”
纳兰清婉一脸错愕的看着她,难不成她失忆了?她再三审视着面前有些痴傻的女人,“你不记得之前的事了?”
纳兰容音清澈的双眸只有澄澈,没有半点情绪。“什么事?”
她知道她现在装疯卖傻,才有可能不断强大自身,她的实力还不够强。她或许能对抗纳兰清婉一人,只是她身后可还有个纳兰府的夫人林玉霜,甚至是其他人。
这件事她还需要从长计议,她向来有仇报仇,这件事她怎么会忘?
纳兰清婉嘴角绽放出一抹笑容,原来这个傻子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不记得也好,自己还能暂且留她一命。
等找到时机,她的命还不是蝼蚁一般?
纳兰清婉拍了拍她的手,“妹妹,你好好养伤,可别再发什么疯了。待会妹妹就派几个婢女贴身伺候你,你说好不好?”
纳兰容音双眸闪过一丝狡黠,她不就是想找机会灭自己的口吗?说是伺候,实际不是监视、暗杀?
她唇角勾了勾,“这有什么不好?妹妹有心了。”
纳兰清婉点了点头,“如此甚好,妹妹还有事就先回去了。”
纳兰容音在纳兰清婉走之后,她撕下身上的衣服,她将身上的伤口缠了起来。她忍不住痛嘶一声,这副身子还真说不出的羸弱。
她翻了翻身上有没有前世之物,她前世可是有一个系统空间,里面可都是草药、毒药之类的。
正在纳兰容音黯然神伤的时候,一股力量将她拉了进去,她好大一会才睁开眼睛。她看着周围,这是她前世的系统空间?
她忽然有一种亲切之感,她翻了翻四周,系统空间中有她之前存的草药。她拿起草药熬了一些药,这几日她一直在系统空间之中。
系统空间消耗的是她的精神力,她不能呆在里面太久。纳兰容音出了系统空间,看了看外面的时辰,也不过是一盏茶的功夫。
她身上的伤只要慢慢调养,一定可以恢复到前世的体能。下午,纳兰清婉还真派了两个婢女过来。
两个婢女不屑的看了她一眼,“我们是二小姐派过来照顾你的,你要好好感谢我们二小姐宅心仁厚。”
纳兰容音笑而不语,宅心仁厚?怕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吧?
她只是抬眸扫了她们一眼,“既然是二小姐派过来的,自然要好好干才是。院中还有一些杂草需要处理,你们去吧。”
两个婢女刚要动身,随即看了纳兰容音一眼。不对啊!她们为什么要听一个废柴的?
“我们为什么要听你的,你不过是一个废柴!”
纳兰容音嘴角勾勒出一抹弧度,“我这个人一旦心情不好,就容易发疯,我若是发疯,不小心伤到你们,你们说?”
两人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她发起疯的样子,她们可是见到过。即便她们有斗气加持,怕是也弄不过一个疯子!
两个婢女咬了咬嘴唇,指了指纳兰容音的脸庞。“你给我们等着。”
纳兰容音看着她们离去的身影,耳边才清净许多。她躺在床上恢复着她的精神力,为了让她更了解这个世界,她必须不断壮大自己。
纳兰容音睡了几个时辰,就听到耳旁传来脚步声。除杂草的两名婢女走了回来,她们俩看躺在床榻上的纳兰容音。
“你说我们若是趁着她睡着的时候,杀了她?我们算不算立了一功?”
“你说的确实有些道理,反正她的性命也没人在乎,死了便死了。”
两人正要朝纳兰容音刺去,床榻上的女子猛然抬眼,她起身的速度让两个婢女根本没有察觉。
转瞬间两个婢女便动弹不得,纳兰容音优雅的坐在床榻上。她拿起婢女手上的婢女,“你们要杀我?”
两个婢女咽了咽口水,大小姐不是不会斗气吗?那她刚才的身手到底?
不可能!
两个婢女刚要开口大喊,纳兰容音幽冷的眼眸扫了过去。“你们若是开口喊可以试试,或许下一秒,我就会割了你们舌头,毕竟你们可是要杀我呢。”
两个婢女看了看她的神色,那个杀人的眼神绝不是开玩笑!
“大小姐,我们有眼不识泰山,是我们错了。”
纳兰容音挑起眉头,唇角泛起一抹笑意。“错了?哪里错了?你们刚才不是说我,死了便死了吗?你说我若是神不知鬼不觉把你们杀了,是不是也不会有人在意?”
两个婢女惊恐的看着她,她刚才说的话绝不是开玩笑。“只要大小姐饶过我们,我们两人的命从此以后就是大小姐的。”
纳兰容音手指托着下颚,眼中带着几分嗜血。“你们似乎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倘若二小姐也像我这样胁迫你们,你们会如何?”
她话音刚落就将刀扔在她们二人面前,“你们自己看着办吧,到底要怎么向我表忠心?”
纳兰容音心里很清楚,她要忠诚于她的人,从身到心,可不是空口说白话。
两个婢女拿起匕首,向自己的手指割去。就在她们要将匕首刺在手指的那一刹那,纳兰容音拿起地上一枚石子,匕首“啪”的一声掉在地上。
两个婢女瘫坐在地上,眼前这个大小姐绝不是二小姐能比的角色,大小姐真正高人之处,她会洞察人的内心深处。
知道人性最恐惧的地方,直击要害!没有半点柔情。
纳兰容音抬了抬双眸,“记住你们刚才说的话,若是背叛了我,你们放心,我一定会用最残酷的方法,让她死去。”
两人忍不住打了一个冷战,“拜见主子。”
纳兰容音看到了她们内心的恐惧,有的时候忠诚还是需要威压的,她喜欢这种方式,简单粗暴、有效。
“你们两个叫什么名字?”
“回主子,奴婢齐心。”
“奴婢齐月。”
纳兰容音点了点额头,齐心、齐月,也算好名字。“我问你们,这个大陆的斗气是如何分的?”
“回主子,斗气分为斗气一级到十级,十级满了之后斗气就会变颜色,分为七种颜色,紫色最为高级。至于紫级往上到底是什么,还需到了紫级才能知晓。”
纳兰容音手指托着下颚,世人都说她得丹田毁了,修不了斗气。她目光在两人的脸上流离,“如何让丹田重塑?”
两个婢女互相看了一眼,不是她们不说,而是这个方法实在是…
“主子,在京城中有一位公子,听说他对于修炼之术非常了得,若是主子找到他,或许有救。只是这位公子,不是什么人都见。见或是不见,全凭心情。”
纳兰容音挑起眉头,还有这样的人?眼下她不了解这片大陆,修复丹田她也是一概不知,若是有人助力,也未尝不是好事一桩。
“齐月、齐心,下去准备吧,明日我要去见见他,至于这公子在什么地方,把它查清。”
两个婢女互相看了一眼,“主子,你就打算这么去?”
纳兰容音看了看自己的一身,她就是这样两手空空的人。“怎么?可有什么不妥?”
齐心、齐月翻了翻身上的银两,“主子,这是我们一直存的银两,你先拿着。就算不成功,主子脸上也不会那么没面子。”
纳兰容音看着桌上的银两,不是很多,一看就是她们平时积累下来的。“你们拿回去吧,公子那件事我自己会解决,你们只要调查就好。”
“是。”
纳兰容音坐在铜镜面前,在见人之前,她的脸眼下需要先恢复。她总不能用这副面容见别人,别说别人吓一跳,自己也是有些惊吓。
她进了系统空间,在养身子的同时,一边治疗自己的脸。纳兰容音用银针试了试毒,毒性还是很强,要不然她的脸也不会被毁。
她在系统空间待了几日,她脸上的毒有了几分缓和。她特意为自己准备了一些敷脸的药,她出了系统空间。
纳兰容音在床榻上慵懒的躺着,齐月站在门口,轻叩着门扉。“主子,你要的图纸我带回来了。”
她坐起身,缓缓开口。“进来吧。”齐月迈步走了进来,看着纳兰容音脸上的敷的东西,“主子,你脸上敷的是什么?”
她漫不经心的回答,“不过是一种药而已,你拿的图纸递给我就行。”
齐月将图纸放在桌子上面,纳兰容音大致的看了一眼。她向来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她看了一眼门口的齐月。
“这图纸烧了吧,明日我出去的事,你不用让任何人知道。至于有人来找我,搪塞便是。”
如今府上没人在意她,她正好容易办事,正合她的意。
齐月福了福身子,“主子不用奴婢同往吗?奴婢同主子一起去,也好有个照应。”
纳兰容音垂了垂眼眸,面色平静开口。“不必,你和齐心在府上盯着就行。”
次日,齐心端着早膳叩着门扉。她敲了半天,推门而入,屋内哪里还有纳兰容音的身影。
齐心看了看齐月,“主子这么早就出门了?”
“主子做什么那是主子的事,咱们做奴婢的做好主子交代的事就好。”
“也是,你有想过会追随如今的大小姐吗?”
“不曾,谁会想到大小姐会有如今?”
“纳兰府或许会发生更多的事,从前的纳兰府还是太平静了。”
街上一个脸上蒙着半面的男子,半张脸格外白嫩俊俏,他脸上带着金色的面具,他正是纳兰容音易容成的男子。
纳兰容音看了看酒楼,她迈步走了进去。她知道齐心说的那名公子就在这酒楼当中,她在酒楼中找了良久,她看到酒楼最里边的厢房。
那人就在那里面!她看着门口的守卫,她刚才用气息探了一下,那两个人青级以上。
她如果硬拼肯定拼不过,所以她只能智取!
纳兰容音看到小二来送茶,她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小二,这茶我送进去,这银子?”
纳兰容音将银子塞在小二的手里,“我说公子,这不好吧?最里边那位可是吩咐过,不让别人靠近。”
她挑起眉头,狐疑的看着他。“怎么?嫌少?”
纳兰容音随即又往小二的手里塞了一些银两,小二这才罢休。她刚才那些银两,都是从纳兰府顺出来的。
她不会要齐心、齐月的银两,但纳兰府上的,她自然不会那么在意。纳兰府少了一些银两,都是小事,即便有人察觉也不会有人想到她。
毕竟她在纳兰府上是透明的存在。
纳兰容音端着茶,将面容易容成小二的模样。她低着头,门口的护卫看了她一眼,“送进去之后,赶紧出去。”
她沉声答应,她迈步走了进去,看到屋内的陈设宁静淡然,屋内还有一股香草的檀香味。想必这位公子定是志趣高雅,不食人间烟火。
只听到屋内传来一声,“你将茶放在桌上便可。”
她听到屋内的男子声音宛如天籁,她下意识往屋内看去,她恍惚间看到一个优美的后背。
转瞬间那男子就不见了踪影,她浑身警惕,就在这时她感觉脖颈一凉。一个冰冷的匕首横在她的脖颈上,那男子垂了垂眼眸,声音很冰。“你不是小二,谁让你进来的?”
纳兰容音不慌不忙开口,那副样子没有半点慌乱。“既然被公子发现了,那我也不隐瞒了,听说公子精通修炼之术,我今日就是来讨教。”
那男子抵在纳兰容音脖颈的匕首,没有半分的退让的意思。“你今日速速离去,就当没来过这里。”
纳兰容音挑起眉头,嘴角泛起一抹笑容。“我若是不离开,执意留下呢?”
“那可别怪我了。”
纳兰容音双眸警觉的抬起,她飞快夺下男子手中的匕首,上前一步横在那男子的脖颈上。她抬眸看向那男子,风华绝代,比女人长的还要漂亮,只不过眼中多了几分阴狠。
那副样子冰冷,尤其是那双琥珀色的眼眸无际的冰冷。
“好一个冰山美男子,我今日不是跟你玩笑的,你若是真懂修炼之术,又肯帮我,我倒是非常愿意帮帮你。”
那男子冷静自持,听到她的话语仿佛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你说你帮我?你拿什么帮我?你…有什么资格?”
纳兰容音脸颊凑到他的面前,“有一件事,你可能没搞清楚,互帮互助,那叫合作。而且在你的体内,有一个脉络诡异非常,时而阴寒,时而火热,想来你应该很难受吧?”
他冰雕的脸颊,深邃不见底的瞳孔带着几分杀意。这件事极少数知道,若是眼前这个人走漏了风声。
纳兰容音明显感觉到面前这个男人眼底隐藏的杀意,如果可以她一点不想靠近他,这个男人很危险!
若不是情势所迫,她也不会与虎谋皮。
她抬了抬双眸,幽幽开口。“公子可以好好考虑考虑,这毒可不等人,你说呢?公子?”
那男子狭长的凤眸幽深的看着她,嘴角泛起一抹弧度,却让人发寒。“我凭什么相信你?你又凭什么能治好?”
纳兰容音迎上他深邃的眼眸,淡色的嘴唇勾勒出一抹弧度。“公子在这之前怕是也寻遍名医吧?公子何不一试,万一我成了呢?”
他抬起她的下颚,笑的有几分危险。“我可以信你一次,若是成功,我便饶你一命。若是不成功,你放心我一定会让你痛不欲生。”
纳兰容音耸了耸肩膀,笑的一脸的无所谓,清澈的眼眸带着几分嗜血。她讨厌别人威胁她,这个男人是第一个威胁她的人。
很好!
“公子,若是我治好你了,我要你帮我做一件事。”
那男子坐在太师椅上,优雅的动作行云流水,浑身带着威压。“你没有资格跟我提条件。”这普天之下,任何人都没有这个资格。
纳兰容音不怒反笑,若不是她的确打不过面前这个人,她非得打的他满地找牙。
“公子这么说的话,我们实在没有合作的必要,公子不妨好好想想。我说过了,我不急。”
那男子眉头紧蹙,额头淌着细汗,该死!
纳兰容音看着他的脸色,手指抚上他的脉搏,她不由得逗趣的看着他。“冰山美男,你还真是能忍,这出了一身的汗。你是合作还是不合作?”
他微闭着双眸,没想到叱咤风云的他,也会被一个女人逼到这种境地。
“你最好艺术精湛,若是有半点差错,就拿命来偿还。”
纳兰容音嘴角冷冷一抽,“命人准备银针,清水。”
他坐在太师椅上,薄唇微凉开口。“来人!”侍卫推开而入,他看到屋内的纳兰容音。
这房里怎么多个人?他不是刚才那个小二吗?那侍卫道了一声,“你怎么还不走?”
纳兰容音目光看了一眼冰山美男,“我留下是你们主子的意思,下去准备银针,清水。”
侍卫嘴角冷冷一抽,他家主子向来不让别人靠近他。如今这俊俏小生,竟能安然无恙?
坐在太师椅上的男子,冰冷的面庞有几分不悦。“怎么?你说没听懂我说的话?”
侍卫连忙点头,“属下这就去。”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侍卫将银针和清水整齐的放在纳兰容音的面前。她嘴角泛起一抹笑容,看不出来,这冰块训练出来的人倒是训练有素。
她耳旁传来一声,微凉的声音。“开始吧。”
纳兰容音拿起一旁的银针,她一针刺入他的体内,他忍不住闷哼一声。
她委屈的看着他,“是不是扎的有些疼了?”
那冰块美男只是冷冷的看了她一眼,“你继续。”纳兰容音唇角勾了勾,她知道他刚才的眼眸是在揣测她,是不是故意为之。
她承认她刚才就是故意的,要知道她在前世,可没有人敢这么对她。她扎了他一针,也不过是出出气而已。
她几针扎了下去,他感觉周身的斗气有些缓和的迹象,浑身舒适了许久。他语气有几分缓和,“你确实不是庸医。”
纳兰容音眯紧双眸,嘴角扯出一抹笑容。“刚才我跟公子提的条件,公子可是答应了,正所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那男子目光平淡的看了她一眼,“你只需要做你该做的足以,做到了我自会兑现承诺。”
她微微颔首,点了点头。“公子爽快。”
过了两三个时辰,纳兰容音将他身上的银针拔出,“公子,可以调息一下,我在这等着公子。”
他调息了片刻,别说身上的毒真的清了。“刚才答应你的事,我自会帮你,不过不是我亲自。”
纳兰容音挑起眉头,“怎么?莫不是公子过了河就拆桥?”
他拍了拍手掌,只见一个银色长袍的男子出现在他的面前,那人对冰块美男极为恭敬。“主上,你找我。”
他指了指纳兰容音,“你帮他修复丹田,修复好了,让她早些离开这里。”
纳兰容音看着面前的男子,眼中带着几分薄怒。“我说你…到底什么意思?你以为你随便找一个男的就能治好我?”
她面前的男子,嘴角冷冷一抽,这个人还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她知不知道在她面前的是怎样的人物?
敢这么说话?她还是第一个!
“这位公子,不管你与主上做了怎样的交易,还望你注意分寸。在下银澜,是整片大陆最好的修炼天师。”
纳兰容音挑起眉头,危险的看了他一眼。“你叫银澜,我姑且记下了,若是治不好,或是有意欺瞒于我,你跟你主子都逃不掉。”
她承认她现在没有足够的实力对付他们,不过让她记住的人,都逃不掉。
银澜唇角勾了勾,这人还真是放肆,上一次对主上这么说话的,已经死了。
坐在太师椅上的男子,面色还是冷冰冰的,除了冷若冰霜,没有丝毫的情绪。“你不必理会他,将他治好,我也好休息。”
“是。”
银澜走到纳兰容音的面前,轻声吐了一句。“你应该庆幸,主上没想杀了你。”
她笑而不语,论杀人不眨眼,那样厮杀的场面,她又不是没见过?若是没有保命的本事,她会在这里逗留?
银澜手掌放在她的身上,纳兰容音感觉体内有一股力量要从丹田处爆发一样,她皱紧眉头,为何如此难受?
她听到身后传来一道冷冽的声音,“挺住,你想要修复,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纳兰容音淡淡的撇了他一眼,她以为不知道?还需要他提醒?
过了半个时辰,她感觉周身气血翻涌,一口鲜血吐了出来。一个时辰,她硬生生的扛了下来,银澜收住了手上的斗气。
他从来没见过世上还有如此坚毅之人,除了他们家主子。
纳兰容音擦了擦嘴角,缓了一会,拱了拱手。“多谢了,下次再遇到,我们就是陌生人。”
她很清楚,那个冰块美男不是什么简单的人,怕是权倾朝野,只手遮天。
这样的人,她还是早些远离的好,她踱着步子,飞奔回纳兰府。
银澜抿了抿嘴唇,他虽然有很多的疑问,但他不敢说。坐在床榻上的美男,幽冷开口。“有什么想说的,说就是。”
他皱了皱眉头,不是他不敢说,是他不敢。“那个,主上就不好奇那人从何而来,又是不是主上的仇敌?”
“她不是,她是纳兰府上那个大小姐。”
银澜瞪大瞳孔,一脸的难以置信。“她是女的?而且还是传闻中那个废柴?”
他放下手中的书卷,薄凉的眼眸站在窗旁,那副样子有些漫不经心。“她是女的,在她一进门的时候,我就察觉了。哪怕她装的那么像,在风雪国容貌被毁,丹田被废除了纳兰府的大小姐,找不出第二个人。”
银澜不由得叹为观止,果然主上洞察力极强,“主上,那她怎么会那么厉害的医术?从前根本闻所未闻。”
他嘴角泛起一抹笑意,周围的温度变得有几分凉意。“惊奇的事多了,盯紧她,或许她还能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
“是。”
银澜忍不住汗颜,十几年过去了,主上从未对一个人这么感兴趣。有的时候他觉得主上就是不苟言笑的王,对任何事不感兴趣,别人的生死就在一念之间。
那个女人招惹主上之后,还能活着回去,那都是奇迹。主上这个人像来不喜欢女人,他身旁的女人不是死了,就是疯了。
这个纳兰府的大小姐,又能安生多久?
纳兰容音回到府上,她试着调动身体内的斗气,她挥了出去,只是一点点的波动而已。
她瘫倒在床榻上,看来她还需要努力,她需要修炼,那她就需要修炼的药材。
她进了系统空间,她一边敷着自己的脸,一边修炼自己体内的斗气。不知道怎么,她总觉得体内所释放的斗气,有些不同。
纳兰容音修炼的几日,她出了系统空间。齐心在看到她的时候,一脸的惊讶,“主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她轻咳了一声,反问了一句。“我什么时候出去过?”
齐心想了片刻,才明白纳兰容音话中的意思。“主子不曾出去过。”
纳兰容音点了点头,“脑子还算机灵,对了将你身上的斗气展示给我看。”
齐心挥了挥手指,只是“嗖”的一下,院中的花瓶就碎了一地。纳兰容音手指托着下颚,跟她修炼的确实有些不同,那她修炼的是什么?
齐心疑惑的看着她,“主上可是有什么疑问?”
“无事,你先下去吧。”
“是。”
纳兰容音总感觉有人在看着她,她的直觉不可能错,难不成是那冰块美男的手下?
她感应不到具体的位置,看来她得赶紧提升实力才行,至于是谁,要做什么,她才能有所应对。
纳兰容音这几日一直在屋内练习着斗气,她体内的斗气虽然与齐心的有所不同。不过她想要突破与斗气的突破似乎没有什么差别。
她进了系统空间,她特意用药制成了一些丹药,为了让她的斗气能增长的快一点。
她必须足够强大,才能保护好自己和自己身边的人。
一连几日她都在系统空间当中,她一次次提升自己的实力,一刹那之间,只见她的周身泛起一抹红色的光芒!斗气红级三阶!
纳兰容音因为在系统空间呆的太久的原因感觉大脑头昏脑胀,她知道她要出去好好歇歇。
纳兰容音出了系统空间,屋顶上一道银色的身影,他眯紧双眸,没想到几日,她身上的斗气竟然有了这么高的突破!
不过是几日而已,就是红级的三阶,放眼整个大陆怕是也没有几个人,这女人还真是妖孽。
纳兰容音警觉的抬眸,她拿起地上的石子,“嗖”的一下飞了过去,屋顶上没有任何的响动。纳兰容音双眸泛着冷光,难道是她多疑了?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一个身穿银色长袍有几分仙气俊朗的男子,看了看自己的衣袖。这个女人不过是红级三阶,竟然能用石子将他的衣袖划破。
不愧是主上看上的女人,还真不简单!
不过她升阶的事,还是要告诉主上,他转身消失在原地。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他便落在一个容颜美的不可方物的美男面前,只不过他的双眸看起来有些冷冷的,没有半分柔情。
但这些丝毫没有消减他风雅的容貌,就像纳兰容音说的,他是冰山美男,美的惊心动魄。
银澜抿了抿嘴唇,道了一声。“爷,纳兰府上的那位大小姐斗气突破到红级三阶。”
他说要这句话再看向他主上的神情,如同一汪春水,没有半点波澜,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内。
那美男抬了抬手,嘴角笑得好看。那份笑容宛如陌上花开,冰雪消融。
“银澜,你继续看着,日后一定会有更有趣的事情发生。”
“是。”
银澜自然不敢多说什么,他们主上的心思,他更不敢妄加揣测。
他们主上看着平静、冷若冰霜,实则有他杀伐果决、让人畏惧。
所有的不动声色,也不过是假装而已。
银澜悄无声息的回到纳兰府,他找了许久才看到纳兰容音的声音。只见她站在湖边,意念催动着斗气,霎那间万里寒冰。
纳兰容音耳畔传来脚步声,她抬了抬手,周围的寒冰化成一摊水。她回眸,一副淡然的模样,一旁的齐心走了过来。
“大小姐,太子傅恒慕来了。”
纳兰容音眉眼淡定的看着她,这太子傅恒慕,她有几分耳闻。他素来与纳兰府交好,不过他唯一不想见的人就是原主。
原主是远近闻名的美人胚子,却也是遗臭万年的废柴。一个高高在上的太子又怎么会与太子为伍?
只不过原主之前对他死缠烂打,这才导致太子对原主恶心的紧。
纳兰容音垂了垂眼眸,淡定开口。“太子不想见到我吧?”
齐心低着头,“大小姐,你也不必在意太子的看法,奴婢知道你爱慕太子,但缘分这个东西不是人人都有。”
她拍了拍齐心的肩膀,“放心吧,我现在毫不在意。”她现在在意的是如何强大自己,剩下的她都不在乎。
齐心也是一脸的错愕,自从大小姐上一次回来之后,言行举止就大不一样。
“大小姐,你说的可是真的?”
纳兰容音抬眸看了她一眼,“我说的自然是真的,可是还有别的事?”
齐心低着头,“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大小姐,是夫人让大小姐去。你说夫人到底什么意思,明知道太子不喜欢小姐,她就是让小姐出丑去了。”
纳兰容音挑起眉头,嘴角勾勒出一抹笑容。出丑?这林夫人不是想让她去吗?好啊!
她以为自己会退缩吗?
“前厅,我会去,只不过我要好好准备一下。”
齐心不由得晃了神,既然是小姐的意思,她遵从就是。
过了半个时辰,纳兰容音一身白色梅花图案的长衫,半遮面,即便半遮着脸颊,丝毫没有遮掩住她倾国倾城的容颜。
半张脸带着面具,更添了几分神秘感。
齐心不免有几分惊艳,她从来没有看到大小姐会如此打扮。不过话说回来,从前没有人注意过纳兰府的大小姐,所有的光环都在二小姐纳兰清容身上。
许多人都忘了纳兰容音才是纳兰府的嫡女,当之无愧的大小姐。
纳兰容音迈步直奔前厅,她看着前厅热闹非凡。就在她走过来的那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纳兰容音的身上。
美!这世间怎么会有这么貌美的人?说她是风雪国的第一美人也不足为过。
一个身穿黄衣的男子,高傲的眼神中带着一抹惊艳。他走到纳兰容音的身上,“姑娘也是纳兰府上的?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你?”
纳兰容音心里冷冷一笑,还真是讽刺,没见过她吗?
一旁的齐心上前福了福身子,“回太子,这位可是纳兰府的大小姐,太子不会不认识吧?”
傅恒慕站在原地说不出的尴尬,他之前可是对纳兰府的大小姐纳兰容音厌恶至极,他只要一听到纳兰容音这几个字,就恨不得割了谁的舌头。
纳兰容音看着他的脸色,嘴角满意的笑了笑。她经直的走了过去,她特意挑了一个不起眼的位置。
坐在太师椅上的林玉霜目光落在纳兰容音的脸上,她那张狐媚的胚子像极了她娘!
她一想到这里,牙根恨得直痒痒,她悠悠开口。“纳兰容音,你还有脸坐在这里?当初你对太子做出那些有失身份的事,还有脸坐在这里?”
齐心皱紧眉头,这个林夫人!不是她叫大小姐来的吗?她刚要愤愤不平开口,纳兰容音一把把她拉住。
纳兰容音端起茶杯,眼中带着几分薄凉。“林夫人,谁都有鲁莽,为爱冲动的时候。如果这是一种错的话,那林夫人对老爷的心思是不是也不对?”
林夫人听完脸色难看至极,奈何太子在场,也不好发作。“纳兰容音,我这也是为你好,你可是未出阁的姑娘。”
纳兰容音看了眼一旁的纳兰清容,“我是未出阁的姑娘,那妹妹就可以坐在这里?还是夫人觉得我一个嫡女没有一个庶女的地位高?”未完待续,后面更加精彩。书名:请君入榻文章来源于网络。侵删。(已授权)著作权归作者所有。商业转载请联系作者获得授权,非商业转载请注明出处。
余昭欢收到一纸赐她自尽的诏书时,正临窗靠在软垫上,懒洋洋地歪着。
她没有跪接王诏,只是有一下没一下地挑着烛花。
内侍恭恭敬敬地捧着王爷的诏令呈给她:“请娘娘领命。”
余昭欢没有接,只是沉默了一会儿,突然笑了一下。
“九百八十日。”她说。
一
余昭欢嫁给沈容那日,明明晨起还是阳光灿烂,待她花轿出门,却转瞬阴云密布,狂风四起,继而大雪纷飞。
大雪将喜气洋洋的红色帐幔覆住,入眼处白茫茫的一片,宛如国丧。
她心里便狠狠一沉,如此征兆,怕是不吉。
好在沈容似乎是不在意的,身边人劝他说,王妃入府竟是如此天象,况且王妃生的那样妖冶,怕是大凶之兆。
沈容冷冷地斜睨那人一眼:“天象之说向来没有定数,又何论凶吉?”
余昭欢隐隐约约听在耳中,心下安定,渐生暖意。
彼时,沈容还只是圣上最不受宠的,又因腿疾不能行走的第七子,远离政治中心的京城,被圣上派驻江东常年驻守,获封江东王。
而余昭欢身份尊贵,是一品建安将军嫡出独女,三朝元老护国公的孙女。
正如她往后十数年同沈容说的那样,她这般才貌出身,本可以有更好的选择。
可那时,沈容摇着轮椅进来,有些艰难地揭开她的盖头,温和地捏了捏她冰凉的手:“天象不过是哄人玩儿的把戏,我不信这个,你放心。”
余昭欢闷闷地“嗯”了一声,望着沈容清秀俊逸的面容,她想,这门亲事,也没那么糟。
二
余昭欢意识到什么的时候,是他们成亲后的第三年。
彼时,沈容已然为了她将王府后院空置多年。虽然这在大周实属罕见,可对余昭欢来说,她这样金尊玉贵,得到沈容这样的敬重宠爱,也是理所当然的。
然而,纵然得了这样的椒房专宠,她的肚子依然迟迟没有动静。
皇帝实在看不下去,命人快马加鞭地赐了一个美人儿来,给沈容做侧妃。
母亲也来信给余昭欢,明里暗里地提点她,皇室该子嗣繁茂,让她不要孩子气,早日为王府添一个世子才是正理。
余昭欢望向窗外,王府张灯结彩,大红的帐慢垂挂在半空中,很是喜庆。那位侧妃被敲锣打鼓地从侧门迎入府中。
那日阳光晴好,占星官说,是大吉。
余昭欢咬着牙,将母亲的来信撕得粉碎。
她想了想,叫侍女将沈容留在她这儿的衣裳都抱了来,在院里笼了个炭盆,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沈容第二夜才来看她。
那时,她正裹着一袭孔雀翎的大氅临窗坐着,屋里黑漆漆的,只有案几上点了一盏灯,将她艳丽的面容映得忽明忽暗。
沈容将轮椅摇的近些,伸手握了握她的手,皱了皱眉,将她的大氅裹紧了些:“这么凉,怎得下人不知道把窗子关了?”
余昭欢的眼睛通红,她一整夜没有合眼。
她恨恨地瞪着沈容,猛地伸手甩了他一个狠狠的耳光,直打得他耳畔嗡嗡作响。
她咬着牙阴阳怪气地讽刺他:“果然是带着吉祥入府的侧妃,难怪王爷一下子便将妾身这等凶煞之人抛之脑后了。”
沈容没有躲开,也没叫疼,只是沉默了一会儿,很轻很轻地说:“昭欢,我很抱歉。”
余昭欢没有等到她想要的解释。
他们这样对峙了许久,最后,她也泄了力气,伸手轻轻地摸了摸他肿的老高的脸。
可她觉得自己的心好像凉了一点。
三
第五年的时候,余昭欢生下了她的第一个孩子。
这孩子在肚子里折腾了整整一日,她觉得自己像是整个儿被撕裂了,直到将最后一丝力气都用尽了,才听到孩子洪亮地啼哭声。
她醒来的时候,沈容已然抱着孩子候在她床畔,见她醒了,忙轻声问:“身子还好么?”
见她点头,他便安下心来,笑道:“这是我们的第一个孩子,我已向父皇上书,立他为世子。”
余昭欢笑了,有些虚弱地问:“可起了名儿了?”
沈容摸了摸她的脸:“还没,想等你来起。”
余昭欢破天荒撒娇地将脸窝在他的手心里,略略思忖片刻,说:“我愿他一生浓烈炽热,就叫沈灼吧。”
沈容微微颔首,没有反对。他只是叹了口气,轻轻吻了吻她的手背:“昭欢,你受苦了。”
余昭欢觉得定是这屋里太热的缘故,分明她心里这样快活,可眼眶却热得想流泪。
她不知道说什么。仔细想想,她一直是高高在上的,似乎没人教过她怎样将心里的情愫说得像沈容这样柔软。
她又想起了那个带着大吉的天象入府的侧妃,这个人,这件事儿,就好像成了横在他们之间的一根刺。
她想了很久,最后有些生硬地说:“你既知道我的辛苦,就更得好好待我。”
沈容的眼睛似乎暗了,可他只是叫乳母把孩子抱走,握着她的手,温和地笑说:“那是自然。”
他总是这样好性儿,就好像这些年两人每每起了争执,他总是那个最先低头的人一样。
四
沈容最后还是食言了。
余昭欢始终记得,那是他们成亲第八年,一个阳光很好的午后。
她在院里树下的躺椅上优哉游哉地躺着,身边的侍女有一下没一下地给她打着扇。
那时她父亲刚刚过世,她悲痛了许久,难得有这样的悠闲。
沈容在她身旁皱着眉看书,她瞄了一眼,见沈容在看兵书。
她知道沈容历来爱文不爱武,一时间有些错愕:“你看这劳什子做什么?”
沈容叹了口气:“我朝历来重文轻武,如今建安将军过世,朝中更无可用之人了。”
他道:“我想把将军手中的兵符取来。”这话说得没有半分犹豫,倒像是早早下了决定似的。
余昭欢看了他一眼,她若是还不知道他的心思,这些年才算是白费了。
沈容因着腿疾的缘故,素来是不受先帝待见的。而他的七位兄长投父皇所好,一门心思在文学上经营钻研,沈容虽也善文墨,可却实在无甚大用,也难怪他想另辟蹊径了。
可大周历来皇位都是一场腥风血雨,先帝甫一上位,便将曾对皇位有觊觎之心的几位兄弟屠杀殆尽。其中有几位,还是她父亲亲自抄的家。
她伸手将沈容的兵书抽走说:“要那兵符做什么,让你的兄长们争去吧。”
沈容盯着碎了几块瓦片的屋檐,若有所思:“这王府还是太小了啊…”他的目光飘悠悠地落在余昭欢脸上:“昭欢,你不想去更大的地方瞧瞧么?”
很多很多年过去,她依旧牢牢地记得他极认真地望着她说:“昭欢,我可以给你最好的一切。”
说这话时,他点墨般的眼睛里,有着簇簇跳动的火光。
余昭欢一瞬间有很多话想说,她想说她只想他平安,她也想说最好的她已经得到了…
可这些话都似乎被封在喉咙里了。
她只是没好气地说:“我若是图这些,何苦嫁给你?”
她重新卧回躺椅上,阖上眼睛:“我本可以有更好的选择。”
沈容的眼睛里的光就这样一瞬间消失了。
他静静地凝视了余昭欢半晌,淡淡地说了一句:“这些年…委屈你了。”他哽了一下,余昭欢不知道他要说什么,可他最后还是如五年前一样,只是平静地说:“昭欢,我很抱歉。”
可这次不知怎么的,余昭欢心里隐隐发慌。
五
半年过去了,沈容没再来过。
余昭欢听身边的侍女说,他最近很是宠爱那位侧妃,她还听说,那位侧妃极善歌舞,待人随和,沈容喜欢她的温和从容。
余昭欢心里很不是滋味儿,她一边冷笑,念一句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可另一边,却又深深地觉得落寞。
侍女跟了她很多年,知道她只是嘴硬,便试探着劝她主动去找沈容讲和:“说到底是娘娘伤了王爷的心,何况王爷到底金尊玉贵的,娘娘总那样驳他的面子可怎么好呢?”
余昭欢觉得有理,可一想到要她低声下气地去向沈容求和,她觉得自个儿不如死了算了。
那些小女儿家委曲求全,使尽解数攀龙附凤的小花招她是不屑的。她与她们不同,她不会去求着沈容原谅自己,她要他主动走到自己身边。
沈容素爱诗词,而她也颇通诗书,正逢这几日有些名气的才子咸聚江东,曲水流觞,畅谈诗词,沈容亦在其列。
她便闭关几日,绞尽脑汁写了一首七言绝句,送到诗会上。
不出所料,江东王妃一时之间声名大噪,余昭欢心头暗喜。她想,只要在他看重的地方比他更好,他自然会高看自己一眼。
她等了两日,沈容便来了。
她心里很欢喜,可嘴上却不咸不淡地讽刺道:“哟,稀客,王爷怕是走错屋了吧。”
沈容没理会她的话,只是冷冷地望着她。
余昭欢心头一紧,有些不安起来。
她这才知道,沈容将这次诗会看的极重,他指望在诗会上崭露头角,在皇帝面前搏一个才名。可如今,众人皆言江东王妃文采斐然,竟将王爷也比了下去,一时间,沈容倒成了京城的笑料。
余昭欢只觉得“扑通扑通”的心跳声极重,一时间扰得她烦躁。
沈容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很冷静地问:“现在,你高兴了么?”
余昭欢的心里头似乎有另一个自己,那个小人拼命砸着她的心脏声嘶力竭地哭喊着,几乎要破壁而出。
可她听到自己嘲讽道:“是啊,堂堂江东王,竟被我武将世家出身的一介女流抢了风头,实在叫人笑掉大牙。”她装作不在意地掸了掸自己的衣摆:“若是王爷自个儿够好,又怎会怪到我头上?不过是自己不济罢了。”
沈容静静地望着她的眼睛,她强撑着一口气,极倔强地回望着他。
不知道等了多久,沈容才淡淡地说:“你就这样讨厌我。”
他说得那样肯定,斩钉截铁的,似乎这话在他心里盘算了许久,早就下定了结论似的。
余昭欢像被针扎了一下,她很想说不是,她想说她不过都是死要面子,她也想说请他不要放在心上。
可她一步一步地走到这儿,她没法回头了。
余昭欢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笑了起来。她说:“讨厌?王爷多虑了。妾身何曾在意过王爷,又谈何喜欢,谈何厌恶?”
沈容的眼睛像一滩寂静的死水。
余昭欢看着他的眼睛,觉得自己的意识被抽空了。
六
沈容最后一次来她这儿,是一个很冷的冬日。
可他甚至没有看她一眼,只是极亲和地问沈灼近日的功课如何,身子如何这样家常的话,仿佛杵在一旁的余昭欢不过是个精致的瓷器,摆在架子上,漂亮却非活物。
余昭欢咬咬牙,决定扯下脸来同他说说话。
毕竟,他已经许久未曾同她说话了。
她尽力平和地说:“这几日冷的很,王爷要擅自珍重,多添衣裳。”
她小心地观察着沈容的面色,可他波澜不惊,摸了摸沈灼的脑袋,视她如空气。
余昭欢觉得自己的脸面和好意仿佛被他扔在地上踩了几脚,脸上烧的火辣辣的,又气又恼。
她最恨这种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的冷战,即便是鱼死网破,她也只想有个结局。
她一把扯下沈容的靴子,恨恨地扔进炭盆里。那靴子是丝织的,刹那间便火光冲天,烧了个干净。
沈容平静地看着她,还是一言不发。
余昭欢冷笑了一下,尖锐地说:“王爷既然腿不能行,又穿什么鞋呢?岂不浪费?”
此话一出,屋里侍女小厮皆倒吸一口凉气,顷刻间乌压压地跪了一片。
沈容的脸色一瞬间灰暗下来。
他似乎想说什么,可最后只是垂眸看了看自己的腿,轻轻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只是叹了口气,慢慢地摇着轮椅,徐徐地淹没进屋外茫茫的白色里。
余昭欢怔怔地望着他的背影,一瞬间她很想追上去,可她的腿却像是被钉在地上一般,连呼吸都变得艰难起来。
她捂着心口,那里冰凉一片,像是没了知觉。 她拼尽全力想狠狠地刺痛他,可说到底,她从来没想过真的伤害他。
这次后,余昭欢逐渐变得放纵起来。
府中人常见到王妃深夜披发赤足在府中瞎逛,酒不离手,成日里醉醺醺的。一旦喝醉了,便阖府里闹着要见王爷。
其后,她干脆大大方方地带着毒酒到府中侍妾侧妃房中挨个转了一圈,将她们悉数毒死。
下人们都说,王妃疯了。
她最后一次见到沈容,是在花园里。
彼时,她已经喝了几壶,赤着脚在小桥上坐着。
沈容摇着轮椅,在她身后停下,问:“你要见我?”
算来,他们已经有三年没见了。
余昭欢起身,摇摇晃晃地走到他面前,静静地端详了他一会儿,突然栽进他怀里,咯咯地笑着,一张嘴,尽数吐在他身上。
沈容没躲,只是看着她的眼睛。
那里一片清明。
余昭欢的笑淡淡的,挂在唇畔,有些凄凉。
她一瞬不瞬地望着沈容的眼睛,似乎是自言自语地说:“这样,你总能记得我吧?”
沈容没应,她笑意便更浓一些,她说:“沈容,我不快乐。”
七
余昭欢回过神来,看着面前的那盏清酒。
内侍小心地打量着她的神情,见她神色无异,倒不像府里人传的那样,是个疯子。
他依着王爷的诏令,将王妃的罪状一一列数。其中一条,便提及她出嫁当日天有大凶之象。
余昭欢恍然记起大婚那日,他说,天象不过是哄人玩儿的把戏,我不信这个,你放心。
她觉得有趣,又深深地觉得悲凉。
她伸了个懒腰,伸手取了酒,凝视片刻,竟有一丝释然:“我这辈子从没听过他的,也罢,这回便难得听他一次。”
她仰头将那杯酒喝尽,笑眯眯地坐回塌上:“你回去交差吧。”
内侍舒了口气,依着这位王妃的性子,他本以为她会砸了杯子大闹一场,不想竟这样顺利。
他千恩万谢地起身要走,便听得余昭欢在身后叫住他。
他战战兢兢地转头,见她脸色惨白,口鼻渗血,却还是颤颤地从软枕下掏出一个包裹。
内侍忙躬身上前接过。
她艳丽的面容上,露出一丝释然的微笑。
后记
那是她死后五年。
江东王在江东起兵逼宫,直捣京城。
皇帝不得已下诏,传位于江东王。自己则安安稳稳地做了太上皇,从此不涉朝中之事。
晨起,内侍上前来伺候新帝上朝,见他正盯着一双金丝绣的靴子发呆。那靴子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上头的蟠龙纹都暗了些。
他忽然记起五年前。
那日,他端着空了的酒杯回来向王爷复命。
王爷正在案前下棋,见了酒杯,手上微微一滞,片刻后,只是淡淡地说:“她这回竟肯听话。”
他辨不清王爷的意思,便只能低头应是。
他恭敬地将手里的包裹呈到王爷跟前。
王爷打开包裹,里头赫然是一双做工精细的用金丝绣的靴子,靴身上赫然是一只张牙舞爪的蟠龙纹样。
他心里一惊,忙垂下眼去不敢看。
王爷只是沉默了一会儿,问他:“她…可说了什么?”
他有些讶异,王爷的声音竟有一丝颤抖。
他垂首,恭谨地将王妃的话一字不落地复述给王爷。
她说,愿王爷太平康乐,如愿以偿。
王爷颤声问:“还有呢?”
内侍想了想,说:“还有一句话,王妃托奴才务必带给王爷。”
她说:“我很抱歉,沈容。”
她的一生就在这句话的尾音里,尘埃落定。
他偷偷用余光看了看王爷,王爷没有说话,似乎只是笑了一下,然后慢慢红了眼睛。
他回过神来,见新帝指着那双靴子道:“今儿个穿它上朝吧。”
他忙应了,跪下伺候陛下穿鞋。
他垂着头,隐隐约约听到陛下喃喃自语地问道:“如今,你快乐么?”
——《还似旧时游上苑》
作者:英俊奶黄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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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海八荒,我只喜欢你一千年》
懵懂小黑龙公主x高山白雪帝君
“那一天,我用我的龙珠,向他买了一千年喜欢我的时间,他陪我在云山巅看彩云,在黑海底寻珊瑚,我是个年方三千岁的黑龙公主,一千年的时间是这样长,长到我以为他最最喜欢我。可是,一千年对于他这样几十万岁的帝君来说又算是什么呢?现下,一千年的时间已经到了。”
“彩云已散,琉璃梦,该醒。”
————
“为什么要喜欢上别人?”我歪着头问行止君。
神界最大的琼芷树开花啦,琉璃一样一朵朵地开,像梦一样美丽。行止君煮着雪茶,我瞧着一朵花正落到他的黑发上,真是和青莲一般濯濯的君子。他的相貌像是高山上第一捧被曦光照到的白雪一样,神界第一美的称号当是名副其实。
他低头煮着他的茶,好像对我的话没听见一样。
我固执地再问一遍,
“你为什么要喜欢上别人。”
行止君叹了一口气,
“落落,你该叫我帝君。”
“落落,你记不记得,已是一千年了。”
一千年前,我就是在这里遇见他。那时,我尚且不知他是这九重天最尊贵的帝君。
我哭的像一条最丑的凡间的狗,泪眼朦胧地向他提出了荒唐透顶的要求,也许是因为我最伤心的时候他出现了,还生的那样好看。
我哭得好惨的,我说没有人喜欢我了,你能不能喜欢我一下。
他长身玉立,轻挑了眉,大约也被这糊涂的小仙子糊涂的要求给惊了。
他慢慢地说,
“我的‘一下’是很久很久的时间,至少是一千年打底的,小姑娘。”
我以为他不同意,又急急忙忙地乱翻锦囊,掏出来一颗龙珠。是我最最珍贵的宝贝了,这龙珠是我的半条命。
我塞给他,我说,我给你顶珍贵的龙珠,你喜欢我一千年吧,好不好?
好不好?
他看了看手中黑如浓雾的龙珠,又瞧了瞧我,
“原是一条尊贵的小黑龙。”
良久,他轻笑了一声,说
“好啊。”
他确确实实喜欢了我一千年,世间万象,云巅海底,也曾和他耳畔厮磨,享世间多少良辰。世上最美的景象,我都同他见过。
但是我怎么就忘了呢。千年于他,确实只是一瞬。我确确然,是最蠢笨的小公主。
时间到了。
落落,不要再睡了,你要醒来。
我看向眼前的行止君。是白衣如雪,是风度翩翩。
我眼眶微红,说,
“那我问你最后三个问题。”
“你是要和花怜神女成亲了吗?”
他点头,说是。
“我的龙珠,是要给她做聘礼的吗?”
他点头,说是。
琼芷花飞呀飞,我听见自己说,
“你会记得那一千年吗?”
他不说话了,抬头看着我。
哪来的风在吹,乱花要迷了我的眼。我隔着飞花同他相视,有些回答,是不需要言语的。我突然一笑,眼泪落了下来。
我点点头,我说
“我知道了。”
又重复一遍,
“我明白了。”
我踉踉跄跄地离开,却不明白我究竟如何这样狼狈。何以丢了我的龙珠,还失魂落魄。
那一晚,我潜入了最深最黑的海,打算封印个一千年。
没想到九黎来了。一千年不见,他还是那么漂亮的凤凰。一点凤灵印记在眉间。
“从此世间再无齐天大圣孙悟空。”
如来看着手中泯灭的最后一根猴毛,如是说。
万天朝拜,诸佛纷至沓来,宇宙中央,所有人见证了猴子人世间最后的一抹身姿。
这是猴子最无能的一根猴毛,是法力最为悲弱的一具分身。
可也正是因此,他苟活了五百年。
五百年有太多的轮回,有无数的星辰沧海,升腾湮灭。
而他用了人间五百年,练就了一身神鬼莫测的传音术,拖着这苍老的驱壳,走到如来身前,只为对我说出那一句诸天之中,唯有我能耳闻的话。
“玄奘。大圣魂归,十万阴曹。昔年他护你西行斩妖除魔,而今唯有你可以东往,引渡大圣归来。”
第一章
可我不是玄奘。
我没有来得及告诉他,他的身体就砰地一声被挤压成一团虚无,有一团流光钻入如来的体内,消失不见。
“这就是钢筋铁骨的猴子吗。”
如来嗤笑一声,诸般神佛附和,似是生怕晚了片刻。
这煌煌笑声挤压诸天万界,压得我心口生痛,眉头紧锁。
如来忽然看着我,“金蝉子,你是想起了什么吗?”
话音未落已是万籁俱静,无数道神光湛湛钉在我的后背,似乎所有人都等着我的回应,似乎这回应稍有差池我必将万劫不复。
可我却不知道,能有什么差池。
我不过活了五百载,五百年前的惊天大战我不曾参与,一千年前的那场西行取经我更是仅有耳闻,为什么这衰弱的猴子,要喊我玄奘?
为什么诸天神佛,都在屏息静听?
“弟子不敢, 只是心下不解,心头难安而已。”
“为何不安呐?”
我把目光从那猴子消失的无垠虚空抽回,看向东方,那里是诸天万界的根基,有无数的人世浮腾,万般色彩,诸多杂音,将这一切瑰丽成一幅浩荡的画卷。
“佛祖,你看那里。”
我所指处,有大手遮天蔽日,从无穷阴云探出,那手上掌纹宛若山脉一般俊伟,只是瞬间,那一世,那一界,万灵皆灭。
我心头猛地一颤,回首望去,是数以万计的冷漠双眸,那大世寂灭在他们的瞳孔之间,却惊不起一丝波澜。
“那里,怎么了?”
我悚然望去,如来的眸子里没有丝毫的悲悯。
“那里,一个大世覆灭了啊,那里,亿万的生灵被人剥夺生命,就那般,没了啊!”
如来双手合十,忽然怜悯的看着我,“你可知,那手掌,是谁的?”
“谁的?”
“我的。”
声音从身后的无垠虚空刺来,我艰难回首,便是那声音,我就心下了然。
苦陀佛。
他佝偻着身躯,笑意盈盈,“金蝉子,你今日,是怎么了?”
“怎么了?!”我怒发冲冠,身后有佛光炸开,足下金莲陡生,铺出一条大道,“那可是亿万生灵,却被你一只大手就尽数覆灭!做出这等人神共弃之事,你意欲何为?”
佛音轰鸣中,所有人的震惊之色我尽收眼底,便是苦陀佛都是一脸无辜,不解道,“那些生灵,自然是被酿了一壶百世酒啊。”
“百世酒?!”
我猛然顿住,胸口有火焰熊熊燃烧,那大火势不可挡,烧到我的灵台处,似是将什么焚烧殆尽。
是啊,那些生灵,被酿了百世酒。
而这酒,是诸天神佛,如来佛祖最爱饮的酒。
而我金蝉子,自然也不会例外。
我望着浮沉不定的诸天万界,方才泯灭的一世坠落下去,复又有一世浮腾而上。
大火不灭,烧尽我胸中佛道。
那酒我饮了五百年,知道它的来龙去脉,这万界诸天归我掌管,我看他寂灭新生五百年,可为什么独独今日,我心中悚然,心头不安?
为何独独今日,我看到那消失的一世生灵,竟然心有恻隐,悲痛万分?
“金蝉子。”
如来之音轰鸣,震在我的心头,那颗金色的心脏渐渐破碎,反而露出一抹生动的血红。
“佛祖。”
我捂住胸口,看着那尊威压万界的身影。
“你佛心已死,凡心渐生,佛国圣地已不再是你的容身之所,但你毕竟青灯百载,伴在佛前。也罢也罢,你且东去,去往那凡尘俗世,求一次经吧。”
梵音落地,金莲一朵接着一朵绽放于虚空之中,那光影绰绰间,我看到了诸天神佛的鄙夷,看到了他们对异路者所涌现的残忍杀机。
也罢也罢。
我的心中,那猴子豁出性命传来的一句话似是在翻腾,“玄奘。大圣魂归,十万阴曹。昔年他护你西行斩妖除魔,而今唯有你可以东往,引渡大圣归来。”
我不是玄奘,可我也不再是金蝉子,我从他口中的西天而下,坠落凡尘,唯有凡心坚定,一路东行,誓要找到他口中的齐天大圣,誓要堪破迷雾重重,问这天道问这万界一声。
“何为佛,而佛又在何处?”
第二章
六道天地,亿亿众生。
宇宙有三界,天界地界人界,其中尤以人界浩淼,大世无数,再分万界,每一界,皆是一颗斑驳星辰。
我不知道我所在的,是万界之中的哪一个。
自西天而落,超脱六道轮回,我裹带着圣体金莲坠落凡尘,落在一处茂密的山林,激起浩荡林风,远处有成群凡俗叩首,口中念念。
“菩萨保佑,菩萨保佑,我等饿了三天了,求上苍怜悯,赐我们些吃的吧。”
金莲落地,我看着身前战栗的凡人。
“你们,很久没有吃过东西了吗?”
众人闻言惊呼,“菩萨显灵了!菩萨说话了!”
呼完,复又跪下,哀声乞求。
“既然这样,你们看,我有什么可以帮你们的?”
我环视一眼,佛者辟谷,早已不食人间烟火,哪里有吃的可以赐予他们?
“菩萨没吃的吗?”
他们先是敬畏,继而试探着问,“那给些仙家宝贝也可以,我等好去换些吃的,家中可还有七十老母老父等着吃饭啊。”
“可我下凡仓促,别无他物啊。”
“这金莲,赐给小的一片可好?”
“金莲?”
我不禁踯躅,金莲护体,保我不受妖魔烦扰,可如今身前跪满了皮肉枯槁的凡人,他们想求金莲换口粮,我是救还是不救?
“小的就要一片。”
一人见我踯躅,伸出手来,试探着揪住金莲叶片,眼中贪婪之光大盛,用力一揪,莲叶掉落,缺口处溢出霞光滚滚。
我忽觉心口一痛,那金色心脏裂纹又多一道。
“谢谢菩萨,谢谢菩萨。”
他放声高呼,拿着金莲花片狂奔而去,花片光芒渐渐淡去,有流光溢彩倾泻而出。
“我也要,我也要!”
无数的人扑了上来,护体金莲每少一片,我便觉得心头更痛一分,似乎是有什么举足轻重的东西随着那金莲而去。
足有半个时辰,那些人才作鸟兽散去,徒留一片狼藉。
金莲盛绽,足有九百九十九片金花片,可是这一番赐予之后,徒留二百之数。
“也罢也罢。”
我起身肃衣,惊觉那颗佛心破碎开来,已有大部分摇曳着血红。
“菩萨在这里!”
远处有此起彼伏的惊呼,我这才发现,遥远处有一处城郭的轮廓,那些人,应当就是从那里而来。
我本以为他们前来,是为叩首拜谢。
可人有百相,独有贪婪此相让我心生无力。
我就像是羊入虎群一般,数不清的手伸向我的金莲,一道一道裂纹从佛心蔓延,我听得到那颗心已经濒临破碎的边缘。
渐渐地,那满耳敷衍的感谢也尽数散去,留下的皆是咒骂,“什么破菩萨,神仙下凡才带着这么点金莲,我们用什么去换口食?!”
这般面相,我只觉得似曾相识。
像极了那九天之上,西天佛界,那漫天诸佛提起百世酒之时的理所当然。
“都滚!”
忽然人群中被挤开一个口子,一群虎背熊腰之人插了进来,拥护着一个中年人。
那人锦绣罗裳,面相不凡,更难的是,他的眼中,没有他人的贪相。
“金蝉子?”
他悠悠一笑,鄙夷地望着我金莲上最后一片残花,“你可知道金莲是你本命?”
“本命是何物?”
此时所有人都被他的护卫驱赶散尽,诺大的空地间,只有他与我,凡俗与昔日的佛。
“就是你自己的命。”
他伸出一双白净的手,弹了弹最后一片残花,“你本是佛,便是坠落凡尘也不过是历练,带着这金莲护体,其上花片有九百九十九之数,而一叶一年。”
他顿了顿,嘴角扯开,狞笑起来,“是的,你本可以活九百九十九年的,可如今,你只有一年可活。”
我心下怅然,但也唯有轻叹一口气,“佛,本就是为渡众生而来。今日我金莲少了九百九十八叶,那我便渡了九百九十八人。”
“是吗?”
他大手一挥,几个侍卫拎着三人走上前来。
那三人我认得,是最开始拿走叶片的三人。
“他们,拿了你的金莲叶,便进了赌场,将叶子压上,输了个底朝天,最后还不甘心,妻儿老母,都被输了个干净!”
他双目中似有怒火中烧,“那你说,你渡了他们什么?”
看着战栗的三人,我竟无言以对。
“让我进去,让我进去。”
忽闻远处,有稚气的声音响起,我望了过去,是一个持剑少年要往里闯进来。
“让他进来。”
我轻声开口,那些侍卫身子定住,孩子灵活地一钻,跑了进来,倒头便跪,“菩萨菩萨,您能不能救救我的娘亲?”
“你娘亲怎么了?”
“她重病缠身,快要死了!”
话音刚落,少年的眼泪就流了下来。
我注意到他腰间的剑,心生疑惑,“你的娘亲将死,你为何还仗剑而来?”
“我听村里老人说,这世上的菩萨都有执剑童子,如今我娘亲病重,只求您施个法术让她活下去,而小子我,自此永生永生,侍奉在菩萨左右,当一个仗剑童子!”
这少年虽小,却知恩图报。
“小子,我这里在跟菩萨说话,你插什么嘴,滚蛋。”
中年人破口大骂,可谁知少年竟丝毫不惧,站起身来看着我们,“你无非就是问菩萨渡人之事,这有何难,我告诉你答案。”
“你?”
“就是。”
少年桀骜的仰起头,稚声惊起,“村里老人说了,这人若不自救,便是天也难救,而菩萨给了他们金莲叶,他们拿去赌,因果尽在他们身上,与菩萨何干?”
“这三人菩萨已经渡了,不过是他们不愿被渡。而且菩萨下凡,谁说是来度他们的?”
我双眼中光芒陡盛,“那我下凡,为何?”
“当然是渡自己,天地之大,凡俗亿万,哪里渡的完,可灵台却只有三寸,守住自己本心,足以。”
中年人闻言,也是身子一颤。
佛音自心头而起,我开天眼望去,少年所在之处,天机浩荡,窥不到丝毫因果,但是我看得到,那暮霭一般的轮回。
“百世轮回。”
我双手合十,躬身一拜,这仗剑少年身负轮回百世,论佛心,论大道,他在我之上,论赤心,论天理,他不亚于西天诸佛。
“菩萨你拜我作甚?”
少年一惊,再度俯身跪下。
“难不成是小子妄言,惹恼了菩萨,不愿收我了?”
我长身而起,从金莲而下,身手摘下最后一片花片,放在他的手上。
“我不是菩萨,也不需要持剑童子。”
“那您是哪里的神仙?”
“贫僧自西天佛国而来,往东极阴曹而去,披星戴月,风尘一路,只为渡一人。”
“渡谁?”
我默然。
少年睁着硕大的双眼,“您若是佛,不渡自己吗?”
我怆然一笑,“可我不知道自己是谁,谈何而渡?”
少年似懂非懂,“那您送了我这金莲,我作何为报?”
我目光平视,望着西方极远处,“待你安顿好娘亲,便仗剑西行,历练凡尘吧,他日若天地有浩劫,还望你护佑一方。”
“我也能护佑一方吗?”
少年雀跃不止,“那我去了。”
说完,他三拜九叩行了大礼,飘然而去。
我的胸口,有一声脆响传来,那佛心彻底碎去,一颗凡尘心跳动,引来九天惊雷,天地都是颤动一番,一口鲜血涌上喉头,流出嘴角。
可我却笑着,看着少年背影,我喃喃自语,“百世因果,六道轮回,今后的你,哪里是单单护佑一方?若是有缘,来日相见罢。”
我的身后,中年人颓然地晃了几晃,“你的佛心,破了。”
我未回头,只是颔首。
“你不是玄奘,你是谁?”
中年人的声音忽然疲惫至极,那些护卫在风雷之下忽的泯去,化作三十六道流光遁入中年人的身体。
我终于回头看向他,他不是凡人,我早就知道,可他到底是谁?
是哪个历练红尘的仙家吗?
“我不是玄奘,是金蝉子,那你呢?”
中年人忽然落泪,双腿跪地,长啸声惊天动地,天雷愈盛,却不能近其身,佛音轰鸣,却终抵不过他撕心一啸。
“师傅,猴哥,沙师弟,你们,到底去了哪里啊!上极九天,下穷黄泉,我找了五百载,却为何寻不到你们一丝一毫的痕迹啊!”
我终于恍然。
心中百转千回,似乎是悠悠岁月,我迷失了自己,可却始终记得夕阳西下,那四道高歌而行的身影。
是的,好久不见,猪刚鬣。
第三章
“你说猴哥最后一具分身,被那如来老儿,灭了?”
转眼间,风云起,惊雷灭,昔年天蓬拔地而起化作十丈巨汉,手持九齿钉耙,怒目向苍天。
我不由心颤,这般声势,若是引来变数又当如何?
“变回来!”
我厉喝一声,他本欲腾空的身躯忽然一阵抽搐,咻的一声缩回正常大小。
“师傅?!”
天蓬大惊,伏地就拜,“你就是老猪的师傅!”
“天蓬请起,小僧金蝉子,佛祖坐下一仆僧而已。”
我不禁惶恐,这人昔年执掌天河兵马千万,更是西行取经功成净坛使者,论辈分,论佛道,都必然在我之上啊。
“老猪认不错的。”
抬起头来,他已是泪眼阑珊,“这天地之大,老猪惧的只有二人,这万法千乘,一声断喝能将我法体震碎的,也只有二人。”
他的眼里,似乎有山海沉灭,有大日初升,透过那双清凉的眸子,我看见了两个并肩而立的身影。
一棒一禅杖,打得天塌地陷,山河倒转,打得三千佛国溃散,打得凌霄宝殿碎烂。
天蓬的眸子里终于燃起一团火,那火把二人的身影燃烧起来,烧成诸天万界避不过的一抹浩荡晚霞。
他哭着,他笑着,似是迷途百年终见归路的孩子,“那就是斗战胜佛孙悟空,旃檀功德佛唐玄奘啊。”
唐玄奘,唐玄奘。
这个名字嘹亮在我凡心之上,震得我心神大荡,似乎有什么东西被压抑了几多轮回,终于要破土而出。
“唐玄奘。”
一声清喝飘来,光华斗转间虚空凝滞,一朵白莲盛绽流光点点,白莲上有菩萨闭目端坐,宝相庄严。
这场景为何似曾相识?
“观世音!”
天蓬断喝,双眼中恨意汹涌澎湃,“你来此作甚?!”
原来是观世音,是当年赐与唐玄奘法杖与袈裟的南海观世音。
观世音眸子轻抬,淡淡地看了一眼天蓬,“原来是猪八戒,当年大战你不曾参与,苟活凡尘,佛祖念你无过,留你一命,怎么?红尘岁月过腻了?今日要与我战上一场吗?”
“呵呵,如来?”
天蓬狂笑,笑得日月失色,“你们还在那佛国做着青天白日大梦吗?这世间早已无佛无仙,你们这群蝼蚁,算得了什么?”
“蝼蚁?”
观音反唇相讥,“我们若是蝼蚁,你那被镇杀的师兄,又算是什么?”
“放你娘的臭狗屁!”
天蓬再化十丈法体,提起九齿钉耙就杀向观世音,“猴哥他不死不灭!尔等蝼蚁怎么会镇杀得了他!”
这边二人法体浩大,震动山野,远处的城郭里无数人早已夺路而逃,这毁天灭地的法术下,凡俗又当如何自处?
“杀!”
极远处,暮霭沉沉,竟有天庭人马杀将下来,铺天盖地的天兵神将前,二郎神杨戬天眼大开,化作通天光束,将我囚禁于此。
“斩!”
无数的天兵若倒倾江水涌向苍茫大地,手起刀落,尸横遍野天地哀鸿!
“住手,住手啊!”
我不由双目欲裂,“我本已是凡俗身,你们要杀便杀要拿便拿,何苦要为难这天下黎民百姓?!”
喊杀声若天塌地陷之音,无人可以听闻我的嘶喊,也无人看向我这凡躯陋体。
只有杨戬,他循着那通天光束下凡,每走一步,狞笑便深了一分,“唐玄奘,你可知道,你们是这红尘最大的传奇?”
“西行取经啊,纵然已经过去了一千年,这诸天万界都还铭刻着你们走过的每一步路呢。世人传你颂你,所以佛祖自然厌你畏你。”
我终是明了。
“你们畏惧的哪里是我,分明是这普天黎民,分明是他们的众口铄金,是他们的口耳相传!”
“对啊。”
杨戬放声大笑,“所以我们要将他们屠尽,让所有亲眼见到你唐玄奘身死的人,都永远闭上嘴!”
我终是胆寒。
我想起那佛国东方浮沉的万世,想起那一个个覆灭的大世,那些人临死前也是这般绝望吧。
而更让人绝望的是,其他的大世阳春白雪,歌舞升平,却永永远远都不会知晓这里天地无道的一幕。
世人敬佛,又哪里知道,他们敬的,是手中染满鲜血的凶徒!
“这仙佛之道,便是这般愚弄黎民吗!”
我双目赤红,有滔天火焰喷涌而出,转眼间那天眼光束便被焚烧瓦解,杨戬惊恐之中,我的身形已经高有百丈,破开天地雾霭,雄踞九州大地。
“师傅!接住!”
天蓬狂笑,九齿钉耙横飞化作巨山砸向观世音,而他的右手间有一道金光闪烁而过,钻到我的手掌间,刹那间我只觉手中一沉。
那金光见我,轰然膨胀,化作参天巨柱,照耀三界六道,湮灭天兵无数。
如意金箍棒。
“师傅!猴哥的棒子当年被打碎,这最大的一块落在此界,是以我老猪苟活于此,偷偷祭炼五百年,终于堪堪恢复当年十之七八的声势!”
观音见他旁骛,一只大手探去砸在他的胸口,将他打得吐出一口鲜血。
可天蓬却还在笑,他的身影如若陨火流星坠落,可其声却是惊天而起。
“师傅!猴哥这棒子,除了他,便只有你能舞起来!天地无道,仙佛不存,如今也唯有你,可以打出一片朗朗青天!”
金箍棒在手,似是有无穷力量涌进我的肉体凡胎。
“吃贫僧一棒!”
那一声断喝成了这世界最后的一个声音,天地浩淼无垠,可就这一棒之下,天兵天将,南海观音,仙神杨戬,尽数灰飞烟灭。
烽烟散尽之时,天蓬的的身子已经极度虚弱。
他本就不是南海观音的对手,强撑许久,也不过是权宜之计,可如今,他终于安心地闭上双眼。
我找到他的尸体时,他的嘴角还挂着如释重负的微笑。
临终前,他望着远处那与天地齐高的唐玄奘,是不是又看到了那战天斗地的齐天大圣,挥舞起他手中铁棒,荡平世间因果,杀得神佛退避?
我不确定他是否听到我最后的一喊,可我相信,他一定听到了一声魂牵梦绕五百载的惊天怒吼。
“吃,俺老孙一棒!”
第四章
惊天一战的尘埃,足足两日不曾散去,诺大的一颗星辰,无数的生灵山林,大海高山,在这一棒之下灰飞烟灭。
抬眼望去,苍茫辽远的大地被沉沉暮霭所笼罩,天日不见,星月泯去。
已是葬下天蓬尸首的第二日,辽阔的荒原上,尸横遍野的大路中,一个身影踽踽而行,他衣衫褴褛,手执一根金光大棍,目光坚定,奔着遥远处的一团光芒而去。
那光宛若旭日东升,与金箍棒的光芒遥相辉映,走的再近,两股光芒流动开来,蜿蜒缠绕似是上古洪荒巨龙一般冲天而起,生生撕开一片擎天大路。
似是整个星辰的尘埃都翻滚于此处,大路金光流溢,可也血色凄凉。
“是你?”
走到近前,我心下恍惚,随即神伤黯然,“平天一棍之下,万灵皆灭,没想到你竟然活下来了。”
仗剑少年席地而座,一双染血的小手翻飞,结出轮回印,霎时间,他的背后异象纷呈,有天光炸开,星辰环绕,遥远星空处的大日以他灵台为轴,轰隆渐起,摇曳而来。
他睁开双眼,一双眸子里仿佛宇宙初开,混沌汹涌,“你的心,在滴血。”
这不是那稚气未脱的仗剑少年,身前之人披着少年的皮囊,但那声音却是苍老不堪,仿若透着时空而至。
可偏偏此时,这样的他,却让我心安。
是的,我修行不过五百载,而他已在红尘历练百世轮回,我心不明,神魂不安,需他指路。
“怎能不滴血?我已是肉体凡胎,那颗波澜不惊的佛心已死,留下的不过是颗会痛会悔恨的红尘心。”
大日呼啸而来,漫天的烟尘终于渐渐散去,我极目远望,却望不到这辽阔地面的尽头,可入目处,却清晰可见一团团的残缺尸首。
心痛三分悔恨七分。
“这大世之中,黎民百姓不可胜数,竟在我一棒之下无一生还,我怎么能不心痛?”
少年目射金光,周身三尺陡然爆开梵音滚滚,那苍老的音色此时宛若传说中的西天佛音,险些瞬间荡平我满腔悔恨。
“唐玄奘,你以为这天下万灵因为你的一棍而死,你便背了天大的罪名吗?!”
“当然。昔日我从西天佛国而下,便是看不惯苦陀佛大手一探万灵皆灭的行径,我等自红尘而起冲天而上,成仙成佛,可纵然仙佛又如何?难不成成了果位便可不问因果对人命随意予夺了吗?”
我心有戚戚,声音颤抖,“而我今日所作所为,与那西天诸佛又有何异?这还不算天大罪恶吗?!”
“当然有异,当然不算!”
少年声音愈响,引来万千雷劫,“今日你纵然不拿起金箍棒,这大世也必将覆灭,可既然你拿起了,你又怎么能轻易放下?!这样的世界有万数,你是要因为一界自此心生愧疚退避三舍苟活人间,还是要拿着大圣金箍带着千般恩仇东往阴曹,渡他归来?!”
我悚然而立!
“你知道我要去渡孙悟空?!”
他混沌的眸子看着我,可我找不到他的焦点,那双眼睛似乎从我身体穿过,从我跳动的凡尘心透过,追溯时光看到了古今未来。
“唐玄奘,孙悟空,猪悟能,沙悟净,你们四人命途纠葛,本就是要遥相呼应于时光岁月之中,百转千回于人世轮回里的啊。”
“可我不是唐玄奘。”
我还是不能欣然接受玄奘之名。
“我诞生时,五百年前的那场仙佛大战已经落幕,佛祖心念昔日金蝉子,故而将此名赐予我,所以我又怎么会是唐玄奘?”
少年嗤笑,“你不是诞生于那日,而是身死……”
话音未落,万千雷劫汇成无穷雷海,劈天而落!
两团纠缠的金光被撕扯,少年极目望去,双眼竟有血泪落下,“天人两界,注定不是这苍莽人间的出路,如来诸般因果加身,遥掌天机,终究是不可匹敌啊。”
那未说完的话终是没有被我听闻,少年惊于因果,也不再纠缠,只是兀自低下头去,“我轮回百世,本以为已经红尘成仙,可不知为何,竟然反被囚禁在这红尘里,不能离去。”
他的身边,安详地躺着这世上唯一一具全尸,是仗剑少年的母亲。
“你恨我吗?”
我看着他低下去的头,那头抬也不抬,“不恨。”
“为何?”
我忽然大怒,长棍横扫,搅起血肉湿土,“你的生身母亲死在我手,你怎么能不恨我?!”
他身后异象嗡鸣,缓缓抬起头来,面容挣扎几许,还是道了一句,“守得三寸清明台,不染寸许凡尘心。”
我更是惊怒,“不染凡尘?你轮回百世,若不历练红尘,若不破掉仙心,又算什么红尘争渡?!”
少年第一次怔住,他双目中混沌倒转,星空中大日退去,那声音中的苍老尽去,再次稚嫩起来,与此同时,那一张稚气但坚卓的脸上,陡然流露出悲恨。
我反而大笑,笑声癫狂,“对啊,这才对啊!要有人间悲苦,要知善恶恩仇啊!这才是红尘争渡,这才是百世轮回啊!哈哈!”
“唐玄奘,你已是凡胎肉体,护体金莲尽去,你命数无多,惊天一棒之下,你全身佛力尽散!”
少年霍然起身,长剑直刺我咽喉,双目欲眦,“既然这样,就让我结果了你这可悲的宿命吧!”
话音未落,那长剑已化作寒芒三寸,刺向我的喉咙。
可也在这时,天外忽有巨兽轰来,那妖兽身形浩大不知凡几,遮天蔽日直直晃过大日星辰,转瞬间激起妖风无尽。
他伸出大手将我提起,扔上那金光大道!
那妖兽力道无穷,令我转眼亿万里!
我直觉身体几欲撕裂,大星万世从我身后退去,流成一道绚烂的银河。
东方!
金色大路直奔东方而去,绵延无尽!
身后妖兽的身影愈近,我不由得心悲。
我虽佛心破,可肉体还是金蝉子的肉体,还是那唐玄奘一般吃一口便可长生不老的人世珍馐啊。
这妖兽将我从仗剑少年手下救出,不就是为了独食长生路吗?
荒凉下来的星辰上,仗剑少年背后的异象彻底隐去,他怀抱娘亲尸首,仰面落泪,通天沥血长啸,“世无仙佛,天地无道!我张百忍定有踏破凌霄宝殿时,登临九天佛国日!”
啸声冲天化作天地梵音刺向西方,西天如来大手一挥将那厉啸震散,可随之他的双目也是陡然阴寒下来!
“唐玄奘,你终究还是牵扯了太多的因果!”
第五章
东极之地,便是十万阴曹。
这是天地人三界的地界,六道轮回,往生投胎,都要过这一座奈何桥。
可地府亘古长存亿万载,只身前来便惊动十殿阎罗的,怕是只有我了吧。
我看着手中金光灼灼的金箍棒,看了看身前目光明亮的童子,忘却了桥下鬼门关处,阴云一般的百万阴兵,十殿阎罗。
那童子稚气未脱地看着我,托上来一碗冰寒的汤。
“施主,喝了这往生汤,留下这棒子,便往生去吧。”
“往生汤?”
我不由苦笑,“我虽凡胎肉体,但还不曾身死啊。”
“不,你死了。”
稚童的一双小手冰凉,握住我悬空而置的手掌,陡然,一团大火从手掌蜿蜒而上,顺着经脉,烧到我的三寸明台!
“啊!”
我只觉得头痛欲裂,斑驳的光影从脑海处炸开,这痛咬噬我的身心骨骼,让我根本无法自制。
“轰!”
奈何桥上,我身影暴涨,眨眼间巨身破开地界阴云,惊得阴曹鬼哭狼嚎。
恍惚间,地界门前,我看到了一个背影,高千丈,身形如太古魔山,他背对着我,脖子间有九十九颗耀眼的头颅悬浮滚动。
这就是妖界的至尊,就是将我扔向金光大道并意欲食我血肉的大妖啊!
“收!”
忽然,一阵刺痛从脚趾传来,我低头望去,奈何桥早已被我一脚踩塌,那递汤童子站在我巨大的脚掌前,轻轻一点。
似是有光刺目,待我回过神来,我已经从那天地齐高的身体抽了回来,颓然倒地。
明台处,有禁制应声破碎,所有的回忆如江海汹涌进我的脑海。
我呜咽哭嚎,“悟空啊!”
我看到了。
一千年前,我们取经功成之后渐觉仙佛无道,视人命为蝼蚁,肆意生杀,百般予夺。
直到五百年前,悟空终于难忍,师徒四人冲天而上,仙佛一战最终爆发,如来诸佛避而不战,反而覆手灭尽三千世界,悟空惊怒,施无上仙法揪下通灵猴毛,幻化为九九八十一道分身,奔赴诸天万界,大战万千仙佛!
那一日,乾坤朗朗处皆是一个个猴子孤身奋战的身影,每一只猴子都打得天地塌陷,日月陨落,往来征战绝无敌手,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