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鹏山新说《水浒》》试读:赖汉娇妻--敬嫂好叔叔
●赖汉娶花枝
上一讲我们讲了武松打虎之后,被阳谷县知县看重,抬举他做了步兵都头。武松觉得人生如同做梦,本来以为打死了人,逃亡在外,后来听说他所打之人并没死,又救活了。既然没打死人,也就不必再逃,准备回家看望哥哥,却又在路途之上,打死了老虎,被当地县令抬举为县刑警大队长,一时不能去看哥哥了。
武松这一段人生转折太快,他有些迷糊。正在迷糊呢,一件更让他迷糊的事又来了:他竟然在这阳谷县大街上碰到了他要找的哥哥!
兄弟离别一年有余,哥哥如何不在老家清河县,却跑到阳谷县来了呢?
原来武大与武松,是一母所生。可是,这两个兄弟的差别却太大了:武松身长八尺,相貌堂堂,浑身上下,有千百斤气力。而这武大郎卖炊饼为生,(炊饼就是今天的馒头,无馅的)身不满五尺,面目生得狰狞,头脑可笑。清河县人见他生得短矮,起他一个诨名,叫做"三寸丁谷树皮"。
《水浒》的一大特色,就是各色人物,往往都有一个绰号。而我以为武大郎的这个绰号最为神品。为什么呢?因为,这个绰号,令你百思不得其解,但却又觉得无比神似。根据程穆衡《水浒传注略》,丁,是指18岁以上成年男子,三寸丁,极言其短小。榖树由两种,一种皮有斑花纹。榖树皮,极言其皮色斑麻粗恶。可见,这是一个复合型的绰号,而其他人全是单一性的绰号,这是《水浒》作者给武大郎的特别待遇。
丑陋矮小不是罪,但是,这样丑陋矮小的人,偏偏得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妻子,就会让很多人心理不平衡,这也是一种常见的心理现象。
自从武大娶得那妇人之后,清河县里有几个奸诈的浮浪子弟们,都来他家里骚扰。这一班人不时间在门前叫道:"好一块羊肉!倒落在狗口里。"
武大是个懦弱本分的人,却一下子干了一件极不本分的事:依本分他哪里能娶上这么漂亮的老婆呢?现在,面对着这些流氓地痞的骚扰,他心中不自安,在清河县住不牢,就搬来这阳谷县了。在县城紫石街租房居住。还操旧业,继续每日上街卖他的馒头。
此日正在县前做买卖,竟然碰见了武松。
兄弟见面,格外亲热,武大也就不做买卖,带武松回家去。
武松和嫂子的关系,就此拉开了序幕。
但是,我们不明白的是,武松兄弟离别才一年,武大怎么就娶了一个美貌的妻子呢?
原来,清河县里有一个大户人家,有个使女,小名唤做潘金莲,年方二十余岁,颇有些颜色。因为那个大户要缠他,这使女不肯依从,还去告诉主人婆。这个大户大概也是一个怕老婆的,被老婆收拾后,恨记于心,宁愿倒赔些房奁,不要武大一文钱,白白地嫁与他。这是大户对潘金莲的惩罚。
这当然是武大的运气,但却是潘金莲的晦气。哪个女人在没有感情基础的情况下,愿意嫁给武大这样的人呢?
潘金莲见武大身材短矮,人物猥琐,不会风流,心中自然极不平衡,红杏出墙也就势在难免。
这个大户,不但好色,而且恶毒。他用这个办法报复不肯向他就范的潘金莲,潘金莲后来的被杀,可以说,罪魁祸首,就是他。
从这个角度看,武大也是晦气:如此不般配的婚姻,享过分之福,对他而言,是多么巨大的人生拖累?
他后来被毒死,罪魁祸首,也是这个大户。
那么,随着武大回家的武松,看到这样的嫂子,会是什么样的情形呢?
●一见心动
武松见了嫂子,当下推金山,倒玉柱,纳头便拜。那妇人向前扶住武松道:"叔叔,折杀奴家。"武松道:"嫂嫂受礼!"
这是一个很平常的叔嫂相见的场景。
但是,各人的心中却都在犯嘀咕。
小叔子一定在想:平庸的哥哥怎么娶了这么漂亮的嫂子?
嫂子在想:平庸的丈夫怎么有这样杰出的兄弟?
三个人同到到楼上坐了。潘金莲看着武大道:"我陪侍着叔叔坐地,你去安排些酒食来管待叔叔。"武大应道:"最好。二哥,你且坐一坐,我便来也。"
武大下楼去了。楼上就只剩下武松和潘金莲二人。潘金莲看了武松这表人物,自心里寻思道:"武松与他是嫡亲一母兄弟,他又生的这般长大。我嫁得这等一个,也不枉了为人一世。你看我那三寸丁谷树皮,三分像人,七分似鬼。我直恁地晦气!据着武松,大虫也吃他打了,他必然好气力。说他又未曾婚娶,何不叫他搬来我家住?不想这段因缘却在这里。"
潘金莲的这段心理活动,至少说明了这样一些问题:
一,她认为如果嫁给武松这样相貌堂堂的人,也就不枉了为人一世,这是一个非常正常的想法。对于女人来说,尤其是那个时代的女人来说,婚姻与情感的满意度,是她们对自己生活是否满意,人生是否幸福的最重要甚至唯一的尺度。虽然婚姻与爱情的美满未必就能决定人生的美满,但是,婚姻与爱情的不美满,则人生一定不美满。所以,潘金莲守着武大郎,她一直有着枉为一世的遗憾。有了这样巨大的遗憾,我们若一味要求她安分守己,逆来顺受,对她而言,也是不公正的。
二,带着这样巨大的遗憾和不满,她一定会不安于室,只要有机会,她会试图改变命运。看到武松,她马上就动了心,甚至忘记了伦理,这是她迫不及待心理的明显表现。
三,见了武松,潘金莲心动的有两点。一是武松生的长大,二是由武松打虎而想到他必然好气力。这种想象里,带有非常明显的性意识。
金圣叹在"必然好气力"下批曰:"便想到他好气力,绝倒。"李贽的眉批更直接:"便想着用他气力处,不知这长大汉子却不会弄这段哨棒伏这个母大虫。"很显然,武大作为丈夫,不仅矮小丑陋,还不能满足妻子的情感和生理上的要求,潘金莲实际上一直处在一种性压抑状态之中。
中医有一个概念叫"忧饥",用以描述女性的精神病症状,出自《黄帝内经》。
"忧"就是焦虑,压抑;"饥",就是基本的生理欲望处于饥渴状态。所以,这个概念就是指女性的生理和心理上的长期饥渴和压抑导致的极度焦虑、紧张和内心的煎熬。
弗洛伊德的性心理学理论也认为女人的性生活不满足,被迫忍欲、窒欲,是一切精神病变的总根源。
当然潘金莲还没有到精神病的地步,但是她那种迫不及待,表明她确实非常压抑。她见到武松是迫不及待,后来见到西门庆,西门庆挑逗她,还担心她拒绝,结果反而是她主动抱起了西门庆,可见也是迫不及待。
●为夫之责
我们还可以把她和一丈青做个比较。
一丈青武功高,人漂亮,英姿飒爽,而且,她的未婚夫祝彪,一表人才,武功超群,在"祝氏三杰"里是第一了得,最为突出。后来祝彪被杀,一丈青一家老小全被李逵杀害,她被林冲擒获,又被宋江许配给王矮虎为妻。
而王矮虎恰恰和武大郎十分相象。武大郎与潘金莲这对夫妻,和王矮虎与一丈青这对夫妻,非常相似。
第一,就婚姻关系的缔(di)结说:
潘金莲嫁给武大郎,是大户出于报复,故意出此损招,毫不顾及潘金莲的愿望。
扈三娘嫁给王矮虎,是宋江出于履行诺言,也是毫不顾及扈三娘的感受。
第二,就二人的丈夫说:
武大郎与王矮虎,同样丑陋,同样矮小,同样猥琐。
大家可能觉得王矮虎好歹是地煞星,还会武功,怎么和武大郎相同呢?
可是我们要知道,他和扈三娘一丈青之间的落差,不亚于武大郎与潘金莲之间的落差。
他固然会武功,但那样的三脚猫的功夫,根本不是扈三娘的对手,两军阵前,扈三娘一丈青小试牛刀,就把他活捉过去。
说一句笑话,如果潘金莲和武大郎夫妻打架,潘金莲未必是武大郎的对手吧?
第三,实际上,王矮虎在道德评价上,还不如武大郎。
在人品、道德方面,武大郎和王矮虎相比,还有更多的优点:
武大郎朴实、善良、厚道、本分;
而王矮虎呢?则是狡诈、凶残、刁蛮、贪婪、好色、不专一、不仗义。
所以,二者相比,武大还要胜出一筹。
但是,武大的老婆潘金莲对武大是一百个不满意,一千个看不起,一万个没情意。并且是越来越没情意,直至看出是自己追求幸福道路上的绊(ban)脚石。
而王矮虎的老婆扈三娘,虽然当初扈三娘也一定一百个不满意,一千个看不起,一万个没情意,但是,最终,扈三娘对王矮虎,倒还真的产生了感情,证据有两个。
第一,学者们发现,扈三娘在《水浒》中,竟然没说一句话(孙述宇《水浒传的来历心态与艺术》,1981,307页)这基本正确,但是,在袁无涯120回本的第98回,《张清缘配琼英吴用计鸩邬梨》中,当王矮虎被琼英一戟刺中左腿,两脚蹬空,撞下马来时,扈三娘看见伤了丈夫,大骂:"贼泼贱小淫妇儿,焉敢无礼!"飞马抢出,来救王英。
整部大书,一丈青只说了一句话,这句话恰恰是为老公被刺伤焦急愤怒之下说的。这足可以证明一丈青对王矮虎的感情。
还要特别说明的是,王矮虎与琼英交战,也是他看到对方是个美貌女子,于是挺枪跃马,踊跃上前的。斗到十数余合,王矮虎拴不住意马心猿,枪法都乱了。琼英想道:"这厮可恶!"才一枪把他刺下马来,这几乎就是当初王矮虎和一丈青交战的翻版,一丈青那样聪明的女子,不可能看不出自己的丈夫此时的那种可恶的表现。但即便如此,她没有骂丈夫,反而骂琼英是"小淫妇儿"。她难道不知道,真正的淫贱之人,恰恰是自己的老公?这时候这样骂琼英,有吃醋和嫉妒在。能为老公吃醋和嫉妒,就是有感情的表现。
第二个证据是,宋江征方腊攻打睦州,王矮虎、一丈青夫妻二人,带领三千军马,正迎着方腊的大将郑彪,王矮虎出战,被郑彪一枪戳下马去。一丈青一见丈夫被杀,要报丈夫之仇,急赶将来。被郑彪一块镀金铜砖,打在面门上,落马而死。
《水浒》还专门赋诗:
戈戟森严十里周,单枪独马雪夫仇。
看到丈夫被杀,单枪匹马,挑战强敌,最终被杀,与丈夫同死。
这两件事,可以说明,一丈青对王矮虎,是有感情的,这与潘金莲对武大郎毫无情意,形成了鲜明的对照。
为什么会这样呢?
我们当然可以说,一丈青在梁山,深受义气影响,这种夫妻情,可能更多的是兄弟义。但是,在夫妻这样绝对私人私密的空间,如果双方毫无感情,义也就无法存在。
我们刚才比较了王矮虎与武大郎的种种,事实上,他们还有一个非常大的不同,正是这个不同,最终决定了他们各自在自己妻子心目中的分量,决定了他们的妻子对他们的感情。这个巨大的不同是:
武大郎"不会风流"。
而王矮虎却恰恰是风流高手。
换句话说,武大郎不知道作为丈夫,必须满足妻子的情感和生理需要,或者他知道,但他不会风流,能力有限。
而王矮虎则很懂这些,并且十分喜欢这些。
其实,梁山好汉中,宋江被阎婆惜背叛,扬雄和卢俊义的妻子红杏出墙,原因都与武大一样:忘记了为夫之道,或履行夫道不力。
需要说明的是,我这样说,并不是要给潘金莲翻案,我这样说,只是要找出她犯罪的原因。犯罪原因不能成为犯罪理由,犯罪不能因为有了原因就可以被豁免。这一点,当代那些为潘金莲翻案的人可能没有很好地加以区别。就潘金莲来说,有压抑,有焦虑,不能成为放纵自己危害他人的理由,更不能成为减刑甚至免于起诉,以至于还要获得同情的理由。对于潘金莲这样有着命案的人,我们还是不翻案的好。
●尴尬家宴
我们前面为了说明问题,绕得远了一些,现在我们回到武大郎家的楼上,武大下去买酒买菜了,叔嫂二人在交谈。嫂子潘金莲一见到武二,就忘掉了武大,不,仅仅忘掉还好,她是怨恨武大。实际上,像潘金莲这样被束缚于不满意的婚姻之中的女人,每次见到她中意的男人,首先涌上心头的,就是对自己丈夫的怨恨。
现在,她突然觉得她的姻缘原来在武二身上,嫁给武大,原来是上天安排她见到武二并最终成就美满姻缘的桥梁。于是,她打定主意,亲近武二,满脸堆笑,嘘寒问暖,问他年龄,又问他是否婚娶,要他搬到家里来住。在对武二过度的关注与亲热里,包含着她一厢情愿的热情。
武大买了些酒肉果品归来,放在厨下,走下楼来,叫道:"大嫂,你下来安排。"
那妇人应道:"你看那不晓事的!叔叔在这里坐地,却教我撇了下来。"
武松道:"嫂嫂请自便。"
那妇人道:"何不去叫间壁王干娘安排便了?只是这般不见便!"
什么叫不见便呢?就是不给人方便。
她要武大给他什么方便呢?
想起来就很可笑的。
实际上,正如弗洛伊德心理学揭示的,口误往往真是内心的真实想法。
潘金莲此时多么想,天随人愿,天就其便,让她就这样面对着武二,直到天荒地老!
潘金莲,确实有值得人们同情的地方。
而武大,更有让人们可怜的地方。
武大自去央了间壁王婆,安排端正了,都搬上楼来,摆在桌子上。武大叫妇人坐了主位,武松对席,武大打横。
武大筛酒在各人面前。那妇人拿起酒来道:"叔叔休怪,没甚管待,请酒一杯。"
武松道:"感谢嫂嫂,休这般说。"
我们上面说过,武松是个很自我欣赏自我中心的人,这样的人,往往会忽略对周边环境和周边人物及其相互关系的观察和判断。但是,即使他这样的人,从他到武大家到现在,他至少已经发现了这样三点:
第一,他的哥哥和嫂子之间的巨大差距。
一个如此平庸甚至在一般人之下的哥哥,偏偏娶了这样一个如此出色的嫂子--客观地说,潘金莲在外貌、才智、性格上,全面超过武大郎。武松面对这样的情景,已经有所警惕,并尽量用自己的温和言行来缓解兄嫂关系上的紧张。
第二,嫂子言语之间表现出来的对哥哥的不满和蔑视。
潘金莲埋怨武大忒善了,被人欺负,武松马上为兄长辩解:"家兄从来本分,不似武二撒泼。"潘金莲道:"怎地这般颠倒说!常言道:'人无刚骨,安身不牢。'奴家平生快性,看不得这般'三答不回头,四答和身转'的人。"
客观地说,潘金莲说的,还真有道理。武松能怎么说呢?
第三,他哥哥和嫂子在家庭中的角色与众不同。
按说,兄弟来了,当然是哥哥陪着,嫂子准备饭菜,可是,嫂子却看着武大道:"我陪侍着叔叔坐地,你去安排些酒食来管待叔叔。"待武大上街买了回来,总该嫂子收拾了吧?可是,当武大喊老婆收拾时,却被老婆一顿奚落:"你看那不晓事的!叔叔在这里坐地,却教我撇了下来。"金圣叹在这下面批了一句很幽默的话:"你看那不晓事的嫂嫂,叔叔在这里坐地,却不肯撇了下来。"
最后,竟然是武大去邻居家叫来王婆帮忙收拾好,再端上来的。
而饭菜上来后,最有趣的是三人的座位:竟然是武大叫妇人坐了主位,武松对席,武大打横。
正如金圣叹所批,这一个坐法,就可以见出武大混沌,武二直性,妇人心邪。
至少,可以看出武大无主见,武二无奈何,妇人无规矩。
坐下之后,竟然不是兄长说话招呼兄弟,反而是嫂子端杯敬酒,武大呢,只是只顾上下筛酒烫酒,哪管别事,一个典型的肉头。
这样的男人,兄弟看着,决定可怜。
而潘金莲看着,一定觉得窝囊。
这样的男人,要让女人爱,确实为难女人。
这实在是非常奇怪又非常滑稽的家庭宴会,体现出的,是一个非常滑稽而不正常的家庭关系。
●三不政策
那妇人笑容可掬,满口儿叫:"叔叔,怎地鱼和肉也不吃一块儿?"拣好的递将过来。
武松是个直性的汉子,只把做亲嫂嫂相待。武大又是个善弱的人,那里会管待人。那妇人吃了几杯酒,一双眼只看着武松的身上。武松吃他看不过,只低了头,不恁么理会。
当日吃了十数杯酒,武松便起身。
那妇人道:"叔叔是必搬来家里住。若是叔叔不搬来时,教我两口儿也吃别人笑话。亲兄弟难比别人。大哥,你便打点一间房屋,请叔叔来家里过活,休教邻舍街坊道个不是。"
这话说得多么好啊。难怪李贽批曰:"都是亲热好话,若非有他意,便是贤嫂。"
武大道:"大嫂说的是。二哥,你便搬来,也教我争口气。"
这话说得又可怜。一年了,他在清河县,在阳谷县,受了多少气?
在家里面,在外面。受了多少气?
自己不能争气,要靠兄弟争气。
读到此处,我们读者会悲从中来,不知是武大可怜,还是武二可怜。
而潘金莲,对这样的丈夫,会有什么样的感觉?
对这样的小叔子,会产生什么样的感觉?
武松见兄嫂都如此真诚,便回住处收拾行李铺盖,当晚就哥嫂家里歇卧。次日早起,那妇人慌忙起来,烧洗面汤,舀漱口水,叫武松洗漱了口面,裹了巾帻出门,去县里画卯。那妇人道:"叔叔,画了卯,早些个归来吃饭。休去别处吃。"武松道:"便来也。"迳去县里画了卯,伺候了一早晨,回到家里。那妇人洗手剔甲,齐齐整整,安排下饭食,三口儿共桌儿食。
过了数日,武松取一匹彩色段子与嫂嫂做衣裳。那妇人笑嘻嘻道:"叔叔,如何使得!既然叔叔把与奴家,不敢推辞,只得接了。"武松自此只在哥哥家里宿歇。武大依前上街挑卖炊饼。武松每日自去县里画卯,承应差使。不论归迟归早,那妇人顿羹顿饭,欢天喜地,伏侍武松。
我们说,直到此时,武松和兄嫂的关系还算正常,嫂子对他特别的好,好得有点特别,但是,武松把她当作嫂嫂,采取三不政策:
一,不见怪。
二,不搭茬。
三,不上心。
这个阶段,可以说,是武松和嫂嫂关系的蜜月阶段:嫂嫂偷偷摸摸爱武二,武二明明白白敬嫂嫂。
但是,偷偷摸摸的爱,单相思暗恋,不会让潘金莲满足。
明明白白的敬,敬而远之,哪里能让金莲称心?
潘金莲的暗恋会公开,武松敬而远之的绥靖政策便要破产。
蜜月就要结束了。
(3)骨肉为仇
●暧昧时刻
一个多月里,武松住在兄嫂家,潘金莲常把些言语来撩拨他,武松是个硬心直汉,却不见怪。金圣叹和李贽都对武松的不见怪很赞赏,金圣叹说:"不见好,是丈夫;不见怪,是圣贤矣。"李贽说:"不见喜难得,不见怪更难得。"
为什么这样说呢?
不见好,是对自己严格。
不见怪,是对别人宽容。
不见好,是对道德的坚持。
不见怪,是对人性的理解。
所以,不见怪,是更高的境界。
不过,武松实际上并不是做到了不见怪的圣贤境界。金圣叹和李贽都看错了也看高了武松。武松哪里能不见怪呢?如果武松能对潘金莲的撩拨不见怪,也就不会有下文了。此时武松的不见怪,实际上就是武松根本不知道如何应对,只好装傻装糊涂,他的政策是鸵鸟政策:把头藏起来,假装没看见没听见,糊弄一天是一天。
一个男人不能接受一个女人的爱情,又想和她保持比较好的关系,不愿意伤害她,最好的办法就是装糊涂。
一个男人不能接受一个女人的爱情,又想和她保持比较好的关系,不愿意伤害她,最坏的办法也是装糊涂。
武松已经装了一个月的糊涂,总有一天他糊弄不下去。
这一天到了。
十一月的一天,朔风紧起,彤云密布,纷纷扬扬飞下一天瑞雪。武松清早出县里画卯,潘金莲赶武大出去做买卖,又请间壁王婆帮忙买下些酒肉之类,然后在武松房里,烧了一盆炭火,等待武松归来。心里想道:"我今日着实撩他一撩,不信他不动情。"
潘金莲为情不顾理。
武松为理不动情。
二者要相安无事,必须有一方迁就另一方。
而主动权在潘金莲那里。因为,武松一直在装糊涂,既然装糊涂,就不能先挑明话题。
因为这种办法无异于抱薪救火。
武松已经装了一个月的糊涂,他还能装下去吗?
酒肉准备好了,一盆炭火烧得红红火火。潘金莲独自一个,冷冷清清立在帘儿下,看那大雪。直到看见武松踏着乱琼碎玉归来。
潘金莲推起帘子,满面笑容迎接道:"叔叔寒冷。"武松道:"感谢嫂嫂忧念。"入得门来,便把毡笠儿除将下来。潘金莲双手去接。武松道:"不劳嫂嫂生受。"自把雪来拂了,挂在壁上。又解了腰里缠袋,脱了身上纻丝衲袄,入房里搭了。
我们来细看这个小细节。
武松说了两句话:
感谢嫂嫂忧念--嫂嫂忧念牵挂兄弟,当然很好。即使忧念牵挂的有些出格,也无法禁止。
不劳嫂嫂生受--我们看,如果武松回来,摘帽子,嫂子接过来;脱衣服,嫂子接过来;要穿拖鞋,嫂嫂拿过来……
这哪里还是叔嫂呢?这已经是夫妻了!
所以,这个小小的细节,我们可以看出:潘金莲想营造一种什么样的情境,而武松,又是多么小心的坚持着,不让两人进入这种情境,不让两人的关系跨越雷池一步!
但是,今天的嫂嫂,一定要跨出这一步。捅破这层窗户纸,看你武松能不能守得住!
潘金莲是自信的,她不信武松不动情。
于是,对我们来说,就有了两个悬念:
第一,面对潘金莲的一腔深情与百般撩拨,武松到底动不动情?
第二,如果能坚守道德伦理不动情,在窗户纸被捅破无法再装糊涂的情况下,武松能否聪明应对?
在潘金莲一口一声的嘘寒问暖中,武松进了门,换了鞋袜,搬条小矮凳,坐到火盆边。潘金莲把前门上了拴,后门也关了,却搬些按酒果品菜蔬,入武松房里来,摆在桌子上,也搬条小矮凳,近火边坐了。
前门栓,后门关。
外面大雪飘飘满天寒,房间叔嫂相对烘火暖。
这是特别暧昧的场景。
这就是潘金莲刻意追求的场景。
武松感觉到了这种暧昧,他有些不安,有些不舒服,提出要等哥哥回来一起吃,潘金莲道:"哪里等得他来。等他不得!"
金圣叹在此句下批曰:"心忙口乱",心中有事,嘴上一乱,竟然说出这样露馅的话来。马上拿盏酒,擎在手里,看着武松道:"叔叔满饮此杯。"武松接过手去,一饮而尽。潘金莲又筛一杯酒来,说道:"天色寒冷,叔叔饮个成双杯儿。"金圣叹在此句下又批曰:"真好淫妇,辞令妙品。"这话真的说得好,信手拈来,却似千锤百炼;表情达意,却又如此含蓄蕴藉。如果说,刚才是场景暧昧,现在是语言暧昧了。
暧昧语言的特点是:进可攻,退可守,你若认了,我的目的就达到了,你若不认,我又好像什么都没说。
所以,武松几乎是无可奈何,只好继续装糊涂,以不变应万变,把潘金莲递过来的所谓成双的酒又接过来,一饮而尽。
实际上,正如我们前面说到的,潘金莲是一个才貌双全的女人,把她的才情,用在调情上,那是一等高手。武松在景阳岗上打虎,我们已经很是紧张;岂料武松在哥哥家对付这个温柔的雌老虎,让我们更加紧张。
欲知双方胜负如何,鹿死谁手,我们接着往下看。
下面很怪的,武松竟然也斟一杯酒,递与潘金莲吃。潘金莲接过酒来吃了。
这就更加暧昧了。
这是一个颇令人费解的举动。叔嫂二人,大雪天,关上前后门,在家里一对一饮酒,还说着风话,这边嫂子刚刚递过一杯酒暗示要"成双",那边小叔子就斟一杯酒递给嫂嫂,如此推杯换盏,简直是欲拒还迎。
武松是不是已经像潘金莲预想的那样,动情了?
●调情高手
果然,武松的这个举动大大的鼓励了潘金莲。她再斟酒来,放在武松面前。而且将酥胸微露,云鬟半軃(低垂),脸上堆着笑容,幽幽地说道:"我听得一个闲人说道,叔叔在县前东街上,养着一个唱的。真的有这话么?"
这简直是无中生有!要知道,能无中生有,凭空设色,然后请君入瓮,那是一等高手!
潘金莲就是这样的一等高手。
首先,我们说,武松绝无包养女人的行径。
其次,也绝无什么闲人对潘金莲说什么武松包养女人之事。
所以,此事完全是凭空捏造。
但是,有此捏造之物,就有了调情的话题。
有了调情的话题,就可以有根有据地调情。
总之,凭着这一神来之捏造,现在,潘金莲可以自然地把话题引入男女之情上了。
对于这样全无踪影之事,又影响到武松的名声,武松当然是断然否决:"嫂嫂休听外人胡说。武二从来不是这等人!"
注意,这是两句话。
第一句话就事实言:否定。
第二句话就人品言:肯定。
这第二句话很有分量。既然武松连在外包养女人都觉得肮脏,都是对他人格的玷污,那他又怎么可能和嫂子之间发生什么呢?
所以,这一句话,实际上不仅是武松在为自己辩诬,也是在暗示警告潘金莲:我武二不是那等人,你休要撩拨骚扰!
这是武松对付潘金莲的第二阶段:装糊涂不行了。
为什么装糊涂不行了?
因为潘金莲步步进逼,那层窗户纸就要捅破了。
一旦捅破,武松一定进退失据,他真的不知道如何处理。
于是他暗示潘金莲不要痴心妄想。
但是,痴心人必然妄想。
而妄想人必然偏执:他们只接受对他们有利的信息,而对他们不利的信息,他们往往熟视无睹,视而不见。
所以,对于执着的人而言,装糊涂不行。
对于痴情者而言,暗示不行。
潘金莲就是这样一个执着的痴情着。
果然,潘金莲只接收到了武松第一句话中的信息,对第二句话中包含的暗示与警告则毫无感觉。
潘金莲道:"我不信!只怕叔叔口头不似心头。"
这句话令人绝倒。你不过是个嫂嫂,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有什么关系呢?
更绝的是:叔叔是否在外面养着女人,何劳嫂嫂害怕呢?你又操的哪门子心,你又怕的什么呢?
但是,如果我们只是读到这一层,觉得潘金莲愚蠢可笑,那我们就大错特错了。
其实,这里体现的恰恰是潘金莲的聪明伶俐。
她的这句看似可笑的话,实际上,是在向武松表明:
一、我很在乎你。
二、我可以在乎你。
我很在乎你,是一种表白,是要让你明白我的心。
我可以在乎你,是一种撒娇,是要你明白我俩亲密的程度。你一直象鸵鸟一样不愿面对现实,现在,我也暗示你:你我其实早已不是叔嫂那么简单,我们的关系里,早已有了新的令人兴奋的内涵。
到了这个时候,武松已经束手无策,他只有拿出哥哥来,让他来抵挡一阵。
武松道:"嫂嫂不信时,只问哥哥。"
这句话里,什么嫂嫂信不信,正如我们上面所说,不来就不是问题。武松哪管你信不信?
所以,这句话里,只有两个字有价值,那就是"哥哥",武松突然提出哥哥来,是要以此吓阻潘金莲:我们之间,隔着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哥哥。
但是,武大郎这样"三寸丁"的"高山",早已不在潘金莲的顾忌之中,她那双迷人的眼睛,投给武二的是柔情,投给武大的,却是轻蔑。
潘金莲道:"他晓得甚么!晓得这等事时,不卖炊饼了。"
武大不晓得这等事,妙。
为什么妙?
第一,这等事是什么事?
答案:男女情事。
第二,武大不晓得这等事,谁晓得这等事?
答案:你和我。
到此时,武松彻底明白了潘金莲的内心。他只好把头来低了。
潘金莲步步进逼,武松虽然步步为营负隅顽抗,但是,至此,武松已经丢盔卸甲,溃不成军,他已经毫无对付潘金莲的办法。
在景阳岗上,面对咆哮的大虫,他虽然心惊肉跳,但是,他没有失去章法。
在兄长家里,面对莺声燕语的嫂子,他心烦意乱,并且,他已然没有了方寸。
现在,潘金莲就要长驱直入直捣龙城了。
●胜之不武
潘金莲起身再温了一壶酒,来到房里,便去武松肩胛上只一捏,说道:"叔叔只穿这些衣裳,不冷?"
如果说,前面的语言撩拨,还是试探,这在武松肩上的温柔一捏,就是直接的火力侦查。随着武松渐渐丧失主动,丧失反抗力,潘金莲越发大胆。
武松已自有六七分不快意,也不应他,只低头用火箸在火盆里簇火。
为何不应?因为武松已经没有了应对之策,不知道怎么应。
潘金莲见他不应,劈手便来夺火箸,口里道:"叔叔,你不会簇火,我与你簇火。只要一似火盆常热便好。"
从酒要双杯,到火要常热,再加上劈手夺火箸这样发嗲的行为,潘金莲太有才啦。
武松有八九分焦燥,只不做声。
是的,武松只有无计可施的焦躁。从六七分的不快再到八九分的焦躁,武松感到自己在这个温柔的尤物面前,是那么无能。
为什么不做声?
因为说不过对方。
为什么焦躁?
既是因为对方的无礼,也是因为自己的无力。
潘金莲的进攻越发大胆,她再斟一盏酒,自呷了一口,剩下了大半盏,看着武松道:"你若有心,吃我这半盏儿残酒。"
这就不再是暧昧了,这是逼宫!是摊牌!
还要注意的是,此前潘金莲称呼武松,一口一声的"叔叔",现在,突然变成了"你"。
这个变化,表明,潘金莲在试图打破叔嫂伦理,试图改变两人既定的社会关系!
事实上,潘金莲也是被武松逼的:一个多月了,多少无微不至的关怀,多少殷勤备至的照料,多少小心,多少爱意,多少秋波,多少情话,你一直一边接受这些,一边却装糊涂,你到底是有心还是无意?你给我一个明白!
现在,问题摆在武松面前,解决它,不难,却也难。
武松拒嫂,难过武松打虎。
为什么?打虎,打死即是。
拒嫂,却不能简单一拒了之。
难在既要坚持道德伦理,又能给潘金莲以安慰,不至于激化矛盾。
因为,一,潘金莲毕竟是嫂子,是家庭内部成员,在传统中国家庭理,有"长嫂为母"的说法,尤其是象武大武二这样父母双亡的兄弟,更是如此。下文里,潘金莲在责骂武松时,就明确提到了这句话。
第二,激怒了潘金莲,不仅导致叔嫂关系破裂,更重要的是,武大在老婆和兄弟之间,将何以自处?
第三,更重要的是,潘金莲必然迁怒于武大,必然更加仇恨武大,夫妻关系也必然难以为继。
事实上,爱情可以升华,也可以转化。处理得好,爱情可以转化为一种持久恒定的互相之间的默契和关心,转化为近乎于亲情的情感。
而处理不好,则会因爱生恨,转化为刻骨的仇恨。
拒绝潘金莲的爱情,需要武松的道德。
而如何让潘金莲对自己的爱情转化为亲情而不是转化为仇恨,则需要武松的智慧。
武松有没有这样的智慧呢?
至少直到现在,不管出于什么目的,潘金莲对武松是很好的。不管武松是怎么理解的,武松也一直接受潘金莲对他的殷勤备至的照料。
应该说,武松有处理好他和潘金莲关系的良好基础。
但是,我们看到的,却是让我们非常尴尬非常失望的情景。
武松劈手夺过潘金莲递来的酒杯,泼在地下,说道:"嫂嫂休要恁地不识羞耻!"把手只一推,差点儿把潘金莲推一交。
武松睁起眼来道::"武二是个顶天立地,噙齿带发(有齿有发。比喻光明磊落,堂堂正正)男子汉,不是那等败坏风俗没人伦的猪狗!嫂嫂休要这般不识羞耻。倘有些风吹草动,武二眼里认得是嫂嫂,拳头却不认得是嫂嫂。再来休要恁地!"
武松把事弄砸了。
我们且不看这样一个大男人,竟然差点把潘金莲推一跤,是多么的胜之不武。我们来看看他这段历来为人称道的所谓"义正词严"的话,都有些什么内涵。
武松打虎时,他用了两件东西:一根哨棒,一双拳头。
他这段话里,实际上,也有一根大棒,一双拳头。
这根大棒,就是道德。
这段话里包含着对潘金莲道德上的严厉贬斥,而且还拿自己做对比,也就是说,武松俨然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对潘金莲做道德的宣判。连骂两次潘金莲"不识羞耻",还指斥她败坏风俗没人伦,甚至说她的行为等同猪狗。这一番正大光明的道德宣判得到了历来《水浒》评论家的喝彩,像金圣叹就一而再再而三地赞叹武松的所谓"神威",两次说武松的这番言论"字字响";李贽连声道"武二真是个顶天立地汉子,不可及,不可及!"其实,这很无谓。对他人进行道德批判,很容易声音洪亮,慷慨激昂,但未必使人心服口服。我们要知道,"明于知礼义,陋于知人心"是我们传统文化的毛病之一,本来,知礼义不难,难在知人心。
一个很大的问题是,当武松拿出道德的大棒来棒杀潘金莲时,潘金莲的感受是怎样的呢?
潘金莲一定非常清醒地意识到,道德不但不会保护她的幸福,反而是在剥夺她的幸福:
道德当初陷她于不幸的境地,现在又阻止她摆脱不幸。
她成了被道德抛弃的人,不受道德保护的人。
那么,她为什么还要遵循恪守道德呢?
所以,武松的这种做法,给潘金莲看到的是道德的狰狞,道德的残忍,道德对像她这样的弱女子的戏弄和压榨。
潘金莲后来完全不顾道德,决绝而去,难道武松没有责任吗?
其二,武松不仅利用道德的大棒来棒杀潘金莲,而且,他还真的亮出了他的打死老虎的拳头:武二眼里认得是嫂嫂,拳头却不认得是嫂嫂。用拳头来威胁吓唬一个弱女子,哪里算得上英雄好汉呢!
●虽胜犹败
所以,我认为,在武松潘金莲的这一番较量中,真正的失败者是武松。为什么这样说呢?理由有二:
一,武松拒绝潘金莲,话说得义正词严,大快人心,但是,正如我上面分析的,除了他竟然使用了拿男人的拳头来吓唬小女人这样令人不齿的战术外,武松并不是靠自己的智慧和力量,他是借用了道德、伦理等公共武器。试想一下,如果不用道德伦理这样的大道理,他还能说出什么样让潘金莲哑口无言的话?他还能说些什么让潘金莲心服口服?
二,武松借用道德伦理这样的公共武器也不是不可以,因为潘金莲的行为确实在违背道德伦理。问题在于,即使手握道德伦理这样的战无不胜的公共武器,武松还是没有真正折服潘金莲,反而把她推向远方,至少是推离自己。推离自己没有问题,但把潘金莲推离武大就有了大问题。本来潘金莲与武大的夫妻关系就非常脆弱,全靠封建伦理维持,全靠封建道德赋予男人的特权维持,现在,武松这样的行为,只能让潘金莲更加绝望,并且在绝望中更加不顾一切。后来潘金莲投入西门庆的怀抱,不能不说,武松有责任。
如果我们在使用道德伦理这样的武器时,结果不是让人信服道德伦理,反而使之更加决绝的破坏道德,难道能说我们胜利了吗?
需要说明的是,武松的目的不是拒嫂,骂嫂,更不能是不可收拾时的杀嫂,武松的目的是要哥哥武大有一个幸福的家庭,平静的生活。
但是,当武松祭起道德的大棒和自己的拳头时,他固然砸碎了小女人潘金莲,也砸碎了武大的家庭。
从这个角度看,武松不是失败了吗?
事已至此,武松当然不能再在兄嫂家呆下去。他只好又搬回县警察局宿舍住去了。武大呢?有潘金莲管着,也不敢去寻武松。
《水浒》作者感叹道:"骨肉翻令作寇仇"。这样的结果,《水浒》作者当然归咎于潘金莲,但是,正如我上面分析的,武松实际上负有很大的责任。
现在的问题是,这样的局面还能改变吗?骨肉亲情还能挽回吗?叔嫂之间的僵局还能打破吗?我们知道,像潘金莲这样曾经对武松一往情深的人,实际上心中一定还余情尚存,如果有机会,她一定会原谅武松,那么,武松会不会吸取这次的教训,用智慧解决难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