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闺不怨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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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王在宫里被骂了一顿,出来时面色不太好。王府里已经有很多人了,楚王坐在上面只揉着额头,半晌没说话。最后才说,“如何?”

  下面的一个官员摇摇头,“韩王和齐王的人都想咬我们一口,推上去的官员通不过。”

  楚王一听就将茶杯掷于地上,“难不成要让他们的人去!”

  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但是都低着头不敢说什么。一旁的一人站起来,“圣上是不会同意的,起码我们还是检举他们的,而他们却是待罪的。圣上现在已是大怒,不会同意他们将功赎罪的。”

  楚王还想说什么,门突然被敲响。他直直盯着进来的小厮,直到此人两股战战,才松口,“什么事?说吧。”

  “萧大人派人来了。”小厮只得硬着头皮说了,要不是此事事关重大,他是不敢说的。

  这下所有人都看向了小厮,其中一人突然说,“可是政事堂萧相爷!”不是他还能有谁,只不过没人计较,这位可是皇帝的死忠,各位王爷不是没想拉拢,可是这位相爷滑不溜秋,又简在帝心,一直没有让人拉拢了。

  楚王这下也不说什么,先让这些人等一下,就亲自出去去见这位相爷派来的人。

  结果,眼前背手而立,着一身粗布也难掩风姿的竟是萧相爷本人。萧相爷先是行礼,双双落座后,萧相爷也不拐弯抹角,语气也十分恭敬,“臣现在面见王爷是有一事相求。”楚王也十分恭敬,没有一点架子,“相爷为国尽忠,有何事能用到小王,只管开口就是。”

  萧相爷笑了笑,“臣是来推荐人的,”说着真诚的看着楚王,“苏州之事,你看小儿如何?”

  “不知是那位公子?”楚王有些不确定,萧相爷的长子,不过三十多岁已是从四品,又在盐运是,怕是不可能来趟这趟浑水,而次子,又过于圆滑,这样的人办事魄力不足,难成大事,幼子刚刚考上进士,还在下面呢。如果是萧相爷的次子……楚王有些遗憾,他恐怕不能举荐。

  萧相爷看出楚王的为难,心里反而高兴了,利益面前首先能想到国,这已经可以为君了。“是我那长子!”萧相爷也不想过于为难楚王,“他现在在扬州,也有耳闻苏州惨状,就想略尽绵薄之力。”

  楚王有些吃惊,要知道盐运可比这收拾烂摊子要好的多。

  萧相爷也不意外,要知道他也有些吃惊,但是萧朗辉在信中信心十足,而且剑指苏州知州。苏州知州可是上州,与广州知州不可同日而语,乃是从三品大员。但是萧朗辉要是真的办好了,皇上想必是不介意破格提拔一下的。

  萧相爷走了之后,楚王还是有些缓不过来。“你们说,萧相爷这是为何?”楚王像是在问底下的官员,更像是在问自己。

  楚王下首第一人突然说话了,“王爷,臣曾与萧相爷共事过,相爷品性高洁,不曾与人计较,但是事事以民为先以国为本。此事朝堂争执不休,再拖下去苏州第一批救济就要告急。萧朗辉就在扬州,苏州之事,贵在迅速,自然应对快速。相爷如果自己推举长子,众人赞誉,相爷却不喜出风头。您来推举,韩王齐王肯定以为您此举定会得罪相爷,自然不会反对。”

  此话一出,所有人连连点头。

  萧二爷被皇上叫去的时候,心里已经有底了,在看到皇上递给他的奏折后,心更定了。“你若是不愿……”皇上身边的臣子越发少了,但是萧二爷还一直留在他身边。

  萧二爷笑了下,“回皇上,臣愿意!”萧二爷又低头看了一眼奏折,“更何况,皇上,楚王已经退了一步了……”萧二爷的话音低沉。

  皇上心里也觉得对不起自己的孩子,可是这样一来,就要让萧家的孩子去填这个窟窿。皇上最后承诺道,“无论结果如何,亏待不了孩子。”

  第二天皇上宣布的时候,果然没有人反对,皇上却更是生气。在御书房直接对着萧二爷说,“他们看低了你!”萧二爷也不恼,反而笑道,“看低不好吗?臣可不希望天天被人夸,让人听了看了牙酸。”

  在第五天中午,圣旨终于到了扬州。

  陆文茵已经安置好了府里,她将程姨娘提了出了,又把晴空留下。最关键的是几个孩子,承影这几年一直教他们,就把承影留了下来,也让萧明泽搬回正院。安排好一切之后,陆文茵就放心的和萧朗辉去苏州了。

  苏州的瘟疫已经牵连到了临县的几个村子,大夫众多,一时却还是没什么头绪。陆文茵到了之后,略微装扮了一下,萧朗辉又派了几个护卫,就女扮男装带人直接进入疫区。而萧朗辉是要去安置没有疫病的灾民,还有探查水灾。圣上给了他一道便宜行事的圣旨,萧朗辉还要查一下苏州的贪污受贿和知情不报的人。

  陆文茵先去了大夫住的地方,现在正是休息的时候,所有的大夫基本都在。陆文茵发现他们自己就快要吵起来了。辨证不对就无法治本,只能治标,就是辨证就已经让他们意见分歧大打出手,更别说他们学派师从各不相同了。陆文茵听了半天,反而免费上了一堂课。

  陆文茵第二天一早又跟着他们一同去看病人。“你……”一个少年看了眼陆文茵后面的护卫,走了过来。陆文茵正在查看病人,她现在也没有头绪,只得一个个的望闻问切。大夫们昨天不欢而散后,今早一同出诊,却没有互相反驳对方的意思。他们都明白,这些灾民有很多已经心如死灰了,若是他们自己吵起来,就更会让他们心情不好了。少年不过十七八岁,但是在普遍早熟的古代已经是大人了。或许是他们都带着护卫让少年惺惺相惜,两个人接下来几天都是同进同出的。

  陆文茵第二天才开始写方子,这些人应是热症,只是现在人普遍用药温燥,陆文茵的方子在一众方子里有些格格不入。

  过了两天,竟有人来找她,“你是学仲景方的吗?”一个留了几缕胡子头发却是乌黑的先生过来问她,“仲景方的人在那边。”先生指了指前面,又道,“虽然这样说不好,但是仲景方似乎没什么作用。”先生的语气低沉,最后无奈的叹了口气。

  这话却让陆文茵有些吃惊,她和这些人不同,在千年后,方子虽还有经方局方之分,但是学派上最为强盛的只有伤寒温病了。她虽然以伤寒之法辨证,但是却没拘泥于此。可是若是这还不行……

  陆文茵拿起记录病历的本子看了看,却不住的摇头。温病出现于元明时期,当代很多医学者觉得其中重要的原因是之前并没有温病。就像细菌不断出来新的,疾病也是这样。所以很多人认为,温病是在元明后才开始大规模流行的。陆文茵也是这样认为的,所以她首先就想到了伤寒。可是现在再看这些病历,陆文茵却有一阵阵熟悉的感觉。治疗急性热病,陆文茵并不拿手,她最擅长的是慢性病,就像萧朗辉那样,躺在床上五六年都没醒的。这是后世的大环境所制的,急性病就直接打针的打针,做手术的做手术了。可现在,她第一次治疗急性病就是这样严峻。

  陆文茵开出方子后,在剂量上迟迟无法确定。这些药有些峻猛,陆文茵根本不敢决定。“你在担心什么?”少年看着陆文茵。陆文茵抬头时汗布满了整张脸,她来之前就涂了一种药剂,涂上后脸上黝黑,但是对皮肤很好,算是涂抹式面膜了。陆文茵看着少年,懊恼的说,“我……我不敢!”少年站着看陆文茵,面上露出悲悯却略带无情的模样,“你在担心什么呢?医道本来就是与天命相抗,他们本来最后的结局不过一死,你还给了他们希望了呢!”陆文茵却无法接受,“可是若是误治或者药性峻猛,他们就回天无力了!”少年讽刺的笑笑,“你这样想终难成大器,不过是一群要死之人,你药下去,或许有一线生机,就算直接死了早一刻晚一刻又有何区别。这世上本来就没有完美的药方,若是这样瞻前顾后,你这药还没熬好,人怕是已经死了。”少年就要走出去,到了门口,又停了下来,“所谓尽人事听天命,死了,推到天命上不就好了。”

  陆文茵在后面都呆滞了,还能这样。她在后世确实怕了,老师曾经和他们说,有时候要学会保护自己,若是遇到明理之人,挣扎一下没问题,若是遇到一些不讲理的,不如只治标,让他症状缓解一下就好了,要不然若是人有点什么不对,你就完了。

  陆文茵看着被汗水打湿的纸,撕下来,又写了一张。她还没那样“无耻”,不过她先写了一个保守剂量,看看效果再加。下午陆文茵过去,人还是死了,不是因为药效峻猛,反而是因为药量不够。陆文茵听着身边的人转述,听他们说高烧略减后又烧了起来。一旁的少年也明白了,无奈的拍了拍陆文茵的肩。

  陆文茵查看此人脉相舌象,终于确定,然后对病人说,“我可以上大人们申请,将你移到病症较轻的地方去了。”一瞬间那人就抓住了陆文茵的手,力量很大时间很长,陆文茵后面的护卫忍不住怒目而视后,那人才放开。

  这个消息不亚于在广岛投的原子弹,要知道,这半个月一来,只有从轻症往重症移的,从没有能出去的。就是朝庭派来的太医也来了,再三确诊后,终于点头了。

  在陆文茵和他们讲解了药方后,这些大夫也不是庸才,很快就有了随证治之的其他药方。陆文茵非常高兴,面对每一个人都笑得开心。

  陆文茵看着面前的两位太医,好像似乎没有听清,就问,“你……你们……能再说一遍吗?”

  年轻的太医也十分羞赫,但还是说了,“我们想请您去轻症那边。”

  陆文茵这次听清了,脱口而问,“为什么!?”

  一边的年长的太医却毫无愧色,“这半个月,重症这边只有一人好了,但是轻症那边却有十人已然痊愈。”

  陆文茵明白了,这边存活率太低了,为了那些更多的人,朝廷将更多的更优良的资源供给了那边。怪不得,陆文茵来了这边刚开始没有见到一个太医。陆文茵想起医学伦理的老师问的问题,一辆车突然刹车失灵前面将要撞向三个行人,而拐到小路上就要撞上一个行人,在没有第三个选项的前提下,你如何做?陆文茵没有说什么,反而沉默的去收拾行李。

  这次年长的太医也侧目了,“你……不说什么吗?”

  陆文茵很是平静,将包袱递给后面的护卫,“有一个群体叫大多数人。”陆文茵平静的过分,“为了大多数人,我懂。”陆文茵不是小孩子,她先前不敢下重药是因为在她整个医生生涯中都没有下过那样重的药。但是这个不一样,在她过去的很多年里,她看过别人去选择,也有自己去选择。她在这个问题前面是理性的。而且说句不好听的,那时候那个人的命压在陆文茵肩膀上,但现在有句话是“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陆文茵现在就是这样的状态。

  轻症这边和重症离得有些距离,陆文茵来了之后发现,这边和那边其实相差不大,只是这边的人还有些希望,但是这边人更多。陆文茵被派给一个年纪较轻的大夫,以后就要跟着他出诊了,并不是作为学徒打下手,而是两人结成一对一起去给人看病。

  不得不说,这边大夫的水平更高了。其实能来疫区的水平都不错,要不然别说治病救人,说不定要先让人救自己了。但是两边的大夫水平还是有差距的。陆文茵在这边有些心虚,她比这些人多了千年的见识,但是行医时间经验可就远远不如这些人了。好在这边病症较轻,陆文茵也不用纠结用峻猛的药能不能行的问题。

  一开始,领着她的李大夫还会时不时看看她的药方有没有不合理的地方,但是渐渐的也不看了。在三天后,大夫突然对她说,“陆大夫,你可以自己一队了,或者带一下新人。”陆文茵突然有点像做梦似的,就好像一个新人去打王者,以为自己只是能做辅助,结果成了带节奏的。

  他们晚上也会讨论,主意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个基本方。陆文茵在听了两次后也有了自己的主意。

  他们这些人都住的单间,这边几乎十室九空,住的也不吃紧,只是离得不远。陆文茵在纸上写着,最后看着这些又重点标出了一些症状,犹豫了半天才写上两个字,“暑湿”!这不仅是病证,更是代表了邪气的传变规律。陆文茵拿着这个就去找李大夫。

  李大夫翻看到了最后,就将那个本子放在了桌子上,手却微微颤抖。陆文茵心里就确定了几分,要是别人她也不敢确定,但李大夫善使银针,绝不会轻易手抖的。

  李大夫微眯了眼,才说,“你就不怕我占为己有?”

  陆文茵微微晒笑,“无妨。”陆文茵不是因为自己高风亮节,而是她还记得自己是女人,而且还是萧二房的长媳,若是太过于出名,好吧,等待她的估计就是一封休书了。

  李大夫却难得一笑,显出一丝神秘来,“陆太太?”

  陆文茵吓了一跳,护卫也都一凛,李大夫却不在意,“陆大夫,您的装扮的确天衣无缝,但是和一个大夫尤其是略有小乘的大夫一同相处,就……”

  陆文茵发现李大夫并没有鄙视的意思,反而尊重自己,陆文茵稍微放下心来,但是她身后的三个护卫却都十分戒备。“您不揭穿我吗?”陆文茵问。

  李大夫看向桌子上的那本,“陆大夫,您来了三天了,治好了五人,治疗的病人更是数不胜数。大夫眼里无男女,原因就是在恶病面前不会因为你官高权大就网开一面,也不会因为你软弱无力就心存善良。同样的,无论你是谁,救了这么多人,我们也应该对你心存感激。”李大夫将桌上的书又拿了起来,“陆大夫,你放心,这件事交给我处理就好了,不会泯灭你的功劳,也不会闹的人尽皆知。”

  陆文茵刚刚打开屋门,就看见萧朗辉坐在桌子前,笑容一顿。萧朗辉也看到了陆文茵,和在府里不同,她现在不像一个主母更像个人。

  陆文茵上前给萧朗辉到了一杯茶,也给自己到了一杯。“你来了?”陆文茵低声问,他是来接自己回去的吗?萧朗辉看出了陆文茵的不安,轻声说道,“今天下午来巡视这边,就直接住下了。”萧朗辉点明自己是有任务在身的,“我看这边已经控制住了。”陆文茵沉默着,他只得没话找话。陆文茵点点头,“重症那边我不清楚,这边几天已经控制住了,大夫前段时间的治疗已经有了效果,这两天有二十多人痊愈了。”萧朗辉笑笑,这和他今天得到的消息差不多,“外面的灾情也控制住了,再让灾民返乡。”

  两人一问一答,竟有了些温情。说到这边水灾,陆文茵十分不解,“苏州自古以来不是鱼米之乡吗?”

  萧朗辉奇怪的看了一眼,“太湖附近河流遍布,地势平坦,雨稍微大一点就容易发生水灾。”萧朗辉说完又自信的笑笑,“我已经看过了,也有了些大致想法。不说年年丰收,但是灾情却不会年年发生。”

  萧朗辉走的时候,也没说让陆文茵跟着回去,这无疑让她松了口气。

  那个册子第二天就传到大夫手里了,大夫们拿到后也是十分震惊,纷纷想要一睹真人面容。只是太医们只说此人不想为盛名所累。

  陆文茵在三天后就回城了,之后的事情有他们在也不会出乱子。

  他们在苏州的住处是前些年就购置的,只是作为以后有事临时歇脚的住处,并不是特别大,但也有三进。陆文茵回来的时候,就看见朝烟暮雨放轻松的模样。他们都以为自己来是为了照顾萧朗辉,只有这二人知情,整天提心吊胆,幸亏跟着的奴仆不是很多。

  萧朗辉来了苏州不过半个多月就已经安置好了,就是疫病也控制住了,朝廷上下一片叫好。皇上直接认命萧朗辉为苏州知州,苏州知州为从三品,是破格提拔,但是没有人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