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客帝国》究竟想表达什么样的哲学?

  引述我当时写的毕业论文:

  1.1 《黑客帝国》中的故事世界的轮廓

  按照电影导演沃卓斯基兄弟的说法,《黑客帝国》三部曲不是为仅反映一组象征或者某一种宗教哲学体系。因为重点不在于宗教和哲学,而在于电影所营造出的新的神话和世界。因此所用到的一切都在一定程度上被沦为了素材,从而折衷运用在三部曲当中[[i]]。

  极其简单地说,《黑客帝国》讲述了这样一个故事和世界——

  若干年前的人类发明了人工智能却无法控制它们,后来孤注一掷用核武器制造了天幕遮蔽天空,以切断机器能源,人类与机器的战争过后留下了“真实的荒漠”。机器转而在人类身上找到了能量来源。为了能够长期拥有电池,他们建立了母体,将人类大脑与母体相连接,从身体和思想上控制了人类。母体中的人类只要处于平稳状态,那么真实中的人类就能够安然生存下去,为它们提供无尽的电能。

  当代著名哲学家齐泽克将《黑客帝国》看成是某种程度上的罗夏心理测验,说它从每一个角度都为自己提供了可辨认的可能性[[ii]]。于是,当我们问及《黑客帝国》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世界时,不同的观众可以给出不同的答案。如当初我对《黑客帝国》所表达的世界有以下两种猜想:

  猜想一:世界正如我们所看到的已是大约2199年的某个时候,部分觉醒的斗士为解放被母体所控制的人类而不断战斗着,最终在救世主的带领下,获得了自由与和平 ;

  猜想二:世界是什么时候已经不重要,有没有觉醒者也不重要,有没有锡安也不重要;整个三部曲只是一个机器的试验,目的是机器的升级——机器需要冲突和刺激、需要通过研究人类的情感来使自生得到进化,找到存在的意义。

  因此,我们可以了解到,作为电影,三部曲为不同观众所展现的是不一样的世界;而作为角色们所生存的世界,它所展现的世界也是不一样的。

  或者我们可以有更多的猜想——所谓“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黑客帝国》正是以一种极端的手法来创造一个更加彻底虚幻的世界。

  毫无疑问,《黑客帝国》三部曲为我们描绘的是一个新型的普世神话。在对这个普世神话进行讨论时,“世界”这个词无可避免地被提到。

  不得不说的是,“世界”这个概念虽然是我们需要探讨某些事物时,所绕不过去的坎儿。但是许多的哲学家在讨论时,都没有将其作为反思对象,而是停留在了自然思维中。然而,这里仍要解决两个问题:“世界”是什么?“真实”与“虚幻”是否建立在“世界”这个基础上的呢?为此,我们先来讨论一个比较特别的例子。

  1.2 精神病人的“世界”

  有这么一本书——《天才在左,疯子在右》[[iii]],出版之前作为天涯论坛的一篇帖子,获得很高的关注。该书以访谈录的形式记录了精神病人的世界。

  我们会发现,精神病人的世界本身也充满了逻辑性和不可侵犯性。因此在这里,我不得不赞同曾经听到过的一句话:世界就是我们所接触到的一切。或者我们可以在之前加上修饰语——你的世界,我的世界,他的世界。精神病人的世界在我们看来是扭曲的,不可理喻的,然而仔细去想,它本身也是完整的——无论它是一篇没有写出来的小说,一个奇妙恐怖的梦境还是多重的人格。

  站在正常人的角度,我们可以说,人的思维都被某种投射所牢牢占据。但和精神病患不同的是,占据他们的思维的是大部分的幻觉投射;而占据我们思维的,是大部分的模拟投射。这里的“模拟”正是幻象对现实的一再模拟。抛开幻觉和模拟,我们和精神病患者某种程度上应该是相似甚至相同的,即,我们所见到的世界,并非就是真实的,而且极有可能是虚幻的。

  所以在某种程度上,“真实”与“虚幻”的讨论和“世界”是密不可分的。

  1.3 “世界”定义的不完全性和非绝对性

  “世界”一词,各个学科有不同的解释,比如地理学解释为全部时间与空间的总称,但现在世界偏指空间,通常指人类所生活居住的地球,现代术语也称“维次空间”。中文中的“世界”一词,来源于佛教用语,“世”为时间意,“界”为空间意[[iv]]。

  《楞严经》卷四:“云何名为世界?世为迁流,界为方位。汝今当知,东西南北东南西南东北西北上下为界,过去现在未来为世。[[v]]”

  《楞严经》所说“世为迁流,界为方位”即可理解为,“世”表示时间,而界表示空间。那么“世界”即时间和空间的组合。放到而今的科学讨论中,我们有一个新的定义:“维次空间”。

  我们说到的“维次空间”一般来说都是四维空间。四维是指长度、数量、温度、时间。长度包括长、宽、高、容积等等;数量包括质量、个数、次数等等;温度包括热量、电能、电阻率等等;时间包括比热容、速度、功率等等。通过四维建立的动态空间,构成我们所在的世界[[vi]]。

  我们可以简单理解。一维即是一个指向,可以类比为一条线。那么长度、温度、数量、时间就是四条不同的线,长度、温度和数量构成了空间,即三维,这个三维空间再沿着时间不断移动,就成了四维空间,那么这个“思维空间”就是由时间和空间构成的“世界”。

  这里我们解决了“‘世界’是什么”的问题。但很明显,这个答案建立在我们的认知程度的前提下,也就是说,我们知道世界是这样一个四维空间,它有长度、数量、温度、时间。但这里的长度、数量、温度、时间是我们所能够通过某种方式知晓的,但我们不能完全确定是正确的。

  也就是说,我们所形容的“世界”只能是“我们所感知的世界”。无论多么科学的解释,都得受到这种“感知”的限制。也正因为这种限制,《黑客帝国》中面对“世界”问题的探讨才会在显得不可思议的同时,又让我们不得不承认它在逻辑上的可能性,为我们的相关思考带来了巨大的空间。

  1.4 《黑客帝国》中所包含的真实与虚幻的疑问

  当确定了“世界”的定义的同时,我们往往倾向于在此定义下将我们所感知到的世界确定为“真实”的。与此相对立的东西,我们称为“虚幻”。

  什么是虚幻?《现代汉语词典》上对于虚幻的解释是:主观幻想的,不真实的。它将虚幻定义为不可触及的东西[[vii]]。这里留下了一些问题——首先,可以触及的东西一定是真实的吗?其次,我们确定自己真的已经触及到它了吗?最后,就算我们确定触及到了它,我们就能够确定它就是它本身吗?我们根据《黑客帝国》和其他的一些相似内容来看。

  关于第一个问题,可以触及到的东西一定是真实的吗?

  就《黑客帝国》三部曲我们可以看出,在母体中的人们感官所能触及到的一切都让他们认为自己正是在20世纪90年代过着现代文明赋予他们的生活,然而并不真实。

  关于第二个问题,我们确定自己真的已经触及到了它吗?

  人总是做很多荒诞奇怪的梦,可在睡梦中难以自知它的非真实性。《黑客帝国》中美味多汁的牛排,红发女郎,甚至一张椅子,一张桌子都是可以触及的东西,母体的人们肯定自己触及到了这些东西,然而事实是,他们的身体正在发电厂巨大容器装载的溶液中浸泡着。

  关于第三个问题,就算我们确定自己触及到了它,我们就能确定它就是它本身吗?

  如果说《黑客帝国》对此问题的探讨显得过于深奥的话,另外一个与此相类似的、但较为明显的例子是金凯瑞主演的一部电影《楚门的世界》[[viii]]。主角楚门所触及的所有事物几乎全部都是实实在在的 ,然而对于这个巨大谎言的知情者来说,那只不过是道具。回到生活中的我们,我们又如何能够确定自己正在喝的水不是别人递给我们的道具?或者说,我们会不会是另一个楚门被安排在了另一个巨大的录影棚?那些现实世界的观众正在关注着我们的吃穿住行、一举一动?

  2.1 《黑客帝国》与柏拉图所寓言的被捆绑的人类

  柏拉图在《理想国》[[ix]]第八卷中,描述了这样一个寓言:在地下洞穴中有一群面对着墙壁的囚徒,他们全身被捆绑着不能转身。他们身后是一堆火把,火把和他们之间则是一些雕像。他们所能看到的东西仅是雕像被火光投射在墙上影子。所以这些囚徒非常确信自己所看到的影子就是一切,此外什么都没有。寓言的最后囚徒挣脱了捆绑看到了木偶,于是认定了雕像就是外面的世界;直到他逃出山洞才第一次真正见到外面的世界。了解一切后他想回到洞穴中去向同伴们解释这一切却遭到了排斥。

  《黑客帝国》和这个寓言在一定程度上有很大相似性,在容器中的人们大脑连接着母体,被永久地禁锢在发电厂,感官所接受的全是程序所提供的一切,做着思想的囚徒而浑不自知。只有少数人摆脱了精神束缚而回到现实。并且,回到现实对很多人来说是很难接受的事。下面这段话就体现出了这一点:

  墨菲斯:什么是母体?控制!母体就是电脑操纵的梦境世界,它的建立就是为了控制人类,以便将人类变成这个(墨菲斯举起一块电池)。尼欧:不!我不相信!这不可能!墨菲斯:是的!尼欧,它是不易理解,但是事实的确如此!尼欧:别说了!让我出去!让我出去!我要出去!崔尼提:冷静!尼欧!冷静!尼欧:把这些东西给我拔掉!把这些东西给我拔掉!别碰我!你们给我走开!我不信!我不信!塞弗:当心他会憋住!墨菲斯:深呼吸!尼欧!快呼吸!

  假如我们也被什么所捆绑着,又将是个什么样的局面呢? 让我们先来做一个简单的假设。

  2.2 关于“世界”的假设

  先设立这样一个条件:我们所在的世界是它本身的存在,不是幻象,也不是对世界本身的模拟,我们也同样作为我们本身的实体存在这个世界当中。

  然后再来做一些假设(我们可以肯定的是,虽然存在四维空间,但是我们不能够看到)——

  假设一:我们天生只有一只眼睛和一只耳朵,并且我们认为这很正常。那么结果是,我们所能感知的世界连三维都没有,只有二维;不知情的情况下,我们很可能就会认定,这是一个平面的世界;

  假设二:我们的世界空间是有限的。有那么部分人,他们从没在这个世界存在过并且生活在遥远的另一个地方。他们从极其遥远的角度看,这个世界是一维的,甚至可能是零维。就像一根发丝,我们看到它可以说是一维的,而它本身其实是具有长、宽、高等等的。在他们不知情的情况下,可能会认定,世界就是一个一维或者零维空间

  假设三:世界被分成甲乙两处,两处的人都只能在自己的地方待着,并且从不知道另一半的存在。那么甲处的人可以称甲为世界,乙处的人可以称乙为世界。事实上,我们就可以很清楚地知道——每个人不一定能走遍这个世界的任何角落,在空间和时间中,我们所走的地方、存在的时间也都不一样,所以,这里已经产生了无数个“世界”。另外,我们知道每个人由于不同的经验和阅历,所看到的世界又不一样。

  我们可以有更多的假设,然而,在我们设立的条件下,只有那个作为它本身而存在的世界是真实的。而且,哪怕这个世界不是我们设立条件下的它本身的存在,而是一个模拟或者一个幻象,我们也可以确定,这个世界已经不是真实的,而是对于真实的一再模拟。

  著名瑞士精神科医生和精神病学家罗夏发明了“罗夏墨迹测验”。这是世界上最著名的投射法人格测验。它由10张经过精心制作的墨迹图构成,墨迹图本身是没有任何意义的。然而当被测试者被问到图片像什么的时候,不同人格和心理的人会给出不同的答案[[x]]。

  同样,我们都可能有过这样的经历——阳光明媚的天气,躺在郊外的草地上,抬头看着天空飘过的云彩,看着它们想象成各种生活中的东西——火车、心脏、小狗、牛、魔鬼……这与罗夏心理测验有某些程度的相似之处。

  通过对“世界”的假设和“罗夏墨迹测验”,我们可以得出这样的一个结论:不同的人因为不同的年龄、性别、社会地位等各种客观和主观原因,其所感知的“世界”并不是世界本身。而在这些原因中,极有可能就有一种类似柏拉图所寓言的“捆绑”。那么这种“捆绑”真的存在吗?

  2.3 《黑客帝国》后脑勺的“插孔”:关于控制的巨大隐喻

  在《黑客帝国》三部曲中,我们可以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人类要接入母体,都靠插入头上的一个插孔。这个插孔仿佛一个入口。如果说插孔被置于人身体以外的其他地方,那么我会说,当一个人接入母体时,他进入了一个虚拟世界。然而插孔正是在人类后脑勺正中央的地方。与其说,人类进入了母体世界,不如说一个母体世界进入了人的大脑。母体中的红发女郎、弯曲的勺子、美味多汁的牛排,都只不过是程序所发出的信号刺激大脑发生相应的反应。所以小和尚告诉尼欧“汤匙不存在”——小和尚:不要试图用蛮力去弯曲它,那是行不通的。你要试着看清真相。尼欧:什么真相?小和尚:你手上本来没有汤匙。尼欧:没有汤匙?小和尚:这样你就会看到,弯曲的不是汤匙,而是你自己。

  电脑程序通过一个插孔将一个世界塞入人的大脑中,并让大脑认为他是真实的(这就是为什么在母体中死亡后,现实中人也活不了,如尼欧在摔落高楼后,船舱中的他嘴里也流血)。毫无疑问,这种插孔和柏拉图寓言中的“捆绑”如出一辙。那么,在我们生存的世界中,有没有这样的一个插孔呢?

  事实上,我们不难想象到与接入母体的相似性情景——网吧——只是这种相似性还不够明显。或者在多年以后,游戏变得像《非常小特工3》[[xi]]中那样充满梦幻,或者像《天地逃生》[[xii]]中那样极度真实,我们才能更深刻地体会到这种相似性。

  电子游戏不再需要插孔,只需要眼睛、耳朵等必要的感官,加上鼠标、键盘,甚至遥感、脉冲等就能将一个魔兽世界或者模拟人生塞入人的大脑。不用多去证明这种方式是否让大脑认为它是真实的——前不久在大渝网的报道中,就出现了一位少年因为网游而难以分清现实。更有甚者,和电子游戏里的人物结婚,或者因为游戏人物的死亡而自寻短见。

  那么电影电视剧呢?不需要鼠标、键盘和遥感,只需要静静坐着或者躺着,眼睛注视着一块不大不小的显示屏幕。一个无形的插孔就已经插入了后脑勺。

  2.4 科技冲击的现代社会——一种真实的后脑勺“插孔”世界的来临

  今天在科技界,有这样一个说法——后PC时代[3]。在这样一个时代中,计算机、通信、消费产品的技术被结合起来以3C产品的形式通过网络进入家庭。另外,无论是苹果、微软还是谷歌公司,我们都能够听到一个从前只在生物学或者其他学科中出现的词——生态系统。

  将PC、平板、手机、电视、游戏机等等我们平时都能用到的电子产品通过一种关系联结在一起,这个关系在科技界就叫做“操作系统”。苹果公司的系统为Mac OS、iOS等,这两种系统同根同源,伟大的乔布斯在短短几年之内就如此建立起了一个在我们看来相对优秀的生态系统,并成功使“果粉”(使用者)们产生了对此系统的依赖和忠诚;谷歌公司开发的安卓系统同样以另一种开放的优势占尽先机,并在市场上占有很大份额;那么微软呢?我们每天在使用的计算机几乎大多都是微软公司的,除了Xp就是Windows7,很少听说这位老大哥在生态系统上有什么动作。然而事实是,微软已经有了自己独有的手机Wp7系统并于最近在中国上市,同时致力于开发Metro界面系统Windows8已有很长一段时间,估计在今年年末,正式版的Windows8和Wp8就将进入市场并成为另一个生态系统。

  于是,无论坐地铁公交,在肯德基、麦当劳,我们都能发现越来越多的人手上拿着苹果手机或者黑莓手机或者安卓系统的手机,又或者iPad、安卓平板等等做着各种各样的事情——与朋友聊天、浏览网页、手机游戏、看视频、看小说、下载东西……不久的将来,我们可能会发现有更多的Wp7手机、Windows8系统的平板电脑甚至更多。

  这些东西正暗示着后PC时代的成熟,同时也如同无数的插孔从人类的后脑勺插入并将一个个的生态系统或者“世界”塞入大脑。如果这种生态系统越来越成熟,那么人类势必将会不知不觉搬离到这样的世界当中,以另外一种方式生活。

  2.5 《黑客帝国》的根本哲学主题:现实社会是一种控制

  回到《黑客帝国》三部曲的最初,作为母体中一家软件公司的工程师,安德森(尼欧)坐在一间小小的格子间里,每天过着朝九晚五的生活——工作的时间、空间都由自己以外的人来定——这些在我们看来是理所当然的,并且正是我们大多数人在做的事情,事实上,正是一种母体的控制。

  墨菲斯:母体无处不在,它就在我们周围,在这个小小的房间里。你从窗外看一看到它,从电视上看一看到它,上班时感觉到它的存在,上教堂或者纳税时也一样。它就是那个遮住你双眼的世界,让你对真相一无所知。尼欧:什么真相?墨菲斯:真相就是,你是个奴隶,尼欧。同其他人一样,每个人呱呱坠地之后,就活在一个没有知觉的牢狱,当一辈子囚犯,一个思想被禁锢的囚犯。

  因此,三部曲中的台词并非仅仅适用于那个被机器控制的母体世界,在某些程度上,也适用于我们所生活的世界。就如笛卡尔在《第一哲学沉思录》中所提出的问题:怎样才能确定我们生存的世界不是某个恶魔强加的幻觉?

  暂且可以像一些哲学著作的中文译本一样,我们称这种“恶魔”一样的东西为“大他者”。

  对于母体,齐泽克认为,如果它是拉康所言的“大他者”,是一个虚拟的象征序列,是一个为我们构建了现实的网络,那么这个“大他者”是确实存在的。但是如果这个“大他者”代表了一个常识领域,代表了一个人在自由的深思后所到达的领域,那么这个“大他者”并不存在,如同现实不断地被模拟一样,这些常识领域在被表达出来的同时,也因为各种原因不断地被分裂——每个人不可能完全转化为另外一个人,所有的东西都必须被多元化[[xiii]](这也就能解释为什么每当网络上有重大新闻或者大众热心于关注的事件时,总会有网络骂战或者所谓的“喷子”的出现)。当这种“常识领域”被分裂时,必定发生的情况是,大部分的领域被人们所接受,少部分的领域被排斥或者被驱逐。有的常识领域如果到达常人所无法理解的地步,那势必可能会被当作一种精神病。这里就回到了我们对于精神病患者的世界的探讨。但是,不论是存在的“大他者”还是一个常识领域,我们都可以证明,这种控制是明显存在的。

  那么,在我们所存在的现实世界中,这种明显的控制是如何表现的呢?

  在《黑客帝国》三部曲中,我们可以比较清楚地看到,尼欧存放非法软件的书,是法国后现代哲学家让·鲍德里亚的《仿真与拟象》。这本书的观点是:20世纪末的“世界”已经变成比现实本身更真实的世界——“超真实”[[xiv]],它是消费文化对现实的仿真或者模拟。

  在鲍德里亚看来,我们周围的事物都是真切而实在的,后来却被那些对现实的模拟所充斥着——“今天的抽象之物不再是地图、副本、镜子或概念了”——它们创造出一种超真实,并且指向真实。这样一来,现实被忽略并且在某些状态下被严重侵蚀,最后可能只剩下荒漠[[xv]]。这里正对应了《黑客帝国》中墨菲斯对尼欧说的“欢迎来到真实的荒漠”。

  那么真实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我们无从考证。可以获知的是,20世纪末的科技发展和知识爆炸使得这种对真实的模拟越来越强烈。如果抛开这种“超真实”,我们可能真的会看到一个“真实的荒漠”。

  例如,曾经对于食物的需求,我们仅仅需要的可能是米饭和蔬菜。而今我们转而需求的是一种健康和绿色有机食品,我们不再仅仅关注地里的菜,而是关注电视广告、新闻报纸、专家解说、菜谱等等,通过这些来判定我们吃什么和怎么吃——吃穿住行皆是如此。

  如同鲍德里亚所说,这种“超真实”正试图分散我们的注意力,让我们忘记一种真实,那就是,我们正在被某人、某物利用而浑然不知。我们认为吃什么穿什么是一种享受,是一种幸福的感觉,因此很自然地听从所看到和听到的广告、报纸等等——这正是商人们所需要的。

  这里可以引用卡尔·马克思对于“商品”和“价值”的探讨。人们并没意识到在商品交换中,他们尽力使产品价值相等,即,使彼此的劳动相等。如同马克思所说,人们在资本主义制度下,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劳动和产生的资本之间的关系。

  尼欧因为上班迟到而被老板指责,老板说:“我不能再拖了,给你两个选择,安德森先生,要么你上班前准时地坐在你的办公桌前,要么请你另谋高就。[5]”

  事实上,沃卓斯基兄弟在这里要表达的,正是这种控制。我们工作时,认为自己是自由的,可以选择的,其实不然。我们不能选择何时上班下班,不能选择如何工作——所有的规矩和条件都是老板定的。放大这种关系,我们可能不能选择自己过何种生活,很多我们所面对的条件都是被限定的,只是我们并没有意识到。我们只在乎这种工作或者生活给予我们的感觉而忘了它的本质。

  2.6 小结

  《黑客帝国》中的人们由后脑勺的插孔接入电脑主机。一方面,他们的意识在母体中20世纪末的文明下生活着,另一方面,他们的身体在为整个机器帝国提供无穷无尽的电能。我们同样在消费文化和科技的冲击之下,失去本我,不由自主地把我们的感官变成了无形地插孔,无论是看,是触碰,是感受,原来的世界已经不是原来的世界,我们被某种存在或者不存在的“大他者”所控制。

  回到笛卡尔的《第一沉思录》,如果说有个魔鬼,那么正是这种高度文明和失去本我的追求在利用我们,是它在我们后脑勺放进了“插头”,从我们身上获取“电能”,是它在侵蚀着真实的世界。

  于是,我们有时候不再去想为什么下班后要打开电视,为什么放学后要打开电脑游戏,为什么在坐地铁公交的时候会拿出手机玩,为什么会有QQ,人人,优酷……所以,现实世界是虚幻,是一种控制,是一种我们难以逃脱的怪圈。

  那么,在这个怪圈中,我们该如何找寻存在的意义呢?

  当发现现实社会是虚幻,是一种控制时,我们又该如何去感知这个世界,去寻找我们存在的意义呢?在此,我们先来讨论《黑客帝国》三部曲中不同人的世界观以及他们对存在意义的感知。

  3.1 《黑客帝国》母体中不同人的世界观和存在意义感知

  我们总会情不自禁对很多事情有很多疑问。为什么我会在这里?为什么我是这样的?我想要做什么?我可以怎么样?如果我做了某件事情,它的结果是什么?这就好比站在一个陌生城市的某处,想要去某一个地方。不知道应该乘车还是走路,怎么乘车,怎么走路。唯一不同的是,对于后者我们可以查地图、用导航、询问路人,而前者没有地图,没有导航,没有人可以给你确定答案。那么《黑客帝国》母体中的人在控制中具有什么样的世界观,对存在的意义是如何感知的呢?

  3.1.1 接入母体的人类的世界观和存在意义感知

  在电影中的发电厂,不计其数的人类由后脑勺的插头插入而连接着母体世界——20世纪末的人类文明。在母体中的人们生活和我们没有多大两样。没有被解救的托马斯·安德森(尼欧)就是一个典型例子。

  作为一家电脑公司的软件工程师,安德森每天必须按时上班,在一个狭小的格子间中做老板吩咐他所做的事情。另一方面,他晚上作为黑客潜伏在网络中,几乎犯了网络中的所有违法行为。时而会怀疑自己生存的世界是虚幻还是真实。

  乔艾来取非法软件的时候,尼欧问道:“你有没有过这种感觉?就是你无法确定自己是醒着还是在做梦?”

  在尼欧吞下红色药丸载入程序时,墨菲斯说:“尼欧,你有没有做过一种梦并且非常肯定它是真的?如果你再也不能从这样的梦里醒过来了你该怎么办?你怎么辨别自己是否在梦境世界还是真实世界?”

  这时的安德森所问的问题正是电影外的我们大部分人的疑问。我们曾经做过很多梦,并且在梦里都不认为我们在做梦,反而觉得它无比地真实。直到醒过来,我们才能清楚地认识到那是梦——见到过世的亲人,梦见自己是某小说或电影的主角,死而复生或者飞了起来……

  也就是说,接入母体的人类,他们的对世界的感知,和现实世界的我们对世界的感知是如出一辙的。安德森生存的意义如同我们所存在世界的芸芸众生一样,或者被忽视,或者在无穷无尽的迷茫与寻觅中。

  3.1.2 母体程序的世界观和存在意义感知

  论述之前,我们首先要排除制钥人和史密斯以外的母体特工。他们对于和整个母体世界,可以说,毫无感知可言。作为程序,他们很简单地按照被设定好的命令完成自己的使命。这是他们存在的目的和意义。制钥人:“这是命中注定的。”

  然而,梅罗纹奇是个不得不说的对象。

  尼欧一行人为了寻找制钥人而到了法国人梅罗纹奇的地盘。梅罗纹奇用现场用餐的美艳女子演示,她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导致自己性欲高涨,当这种感觉持续并达到某种顶峰时,“原因”和“理由”都被忽视掉,重要的是那种感觉本身[8]。也许我们强烈挣扎和抵抗这种感觉,但是不由自主地,我们早就被这种感觉牵引而失控。对于这些,梅罗纹奇都清清楚楚地明白,这也就形成了他存在于母体中的世界观。

  梅罗纹奇认为,在这个世界中,“选择是强者用来欺骗弱者的手段”。而世间唯一的真理就是因果关系,要想不被奴役,只能掌握因果关系,而这需要至高无上的权利。大多数人正是因为对因果的无知,才在奴役中毫不自知,关心的只有感觉本身。他明白这个世界并不真实,但又认为这样的生活中,只要有了至高无上的权利,就比什么都要真实。

  在梅罗纹奇意识到这一切之后,他选择了权利,选择了顺应这种感觉的牵引。所以他才会如同希腊神话中的冥王一般,沉溺在对权利的不断追求和如诗的享受中,沉溺在充满SM色彩的哥特城中,沉溺在美色中。而这些,也成为了他存在的最终意义。

  另外一个典型的程序,就是大反派史密斯。他从一开始依赖于母体的程序变成了最后对母体和整个事态造成严重威胁的危险人物。他的整个世界观改变是从接触尼欧开始的。尼欧是所有不等式的集合,任何程序只要轻易接触都会受到影响。史密斯正是这个被影响的对象之一。

  起初的影响让他有了一种类似于人的感知能力,并有了世界观。他开始觉得母体是个肮脏的世界,他讨厌这里,想要离开。但后来被尼欧杀掉一次后,程序彻底被改写。他的世界观又有了明显的改变:史密斯:“你应该很了解人不可貌相这句话,这是我又回到这儿来的原因。我们会在这儿并非因为我们自由了,我们在这儿时因为我们不自由!凡是都有动机和目的。因为我们都知道,如果没有目的,我们就不会存在。是目的造就了我们、联系着我们、牵引着我们、指引着我们、推动这我们,目的确认我们的存在,目的约束着我们。我们在这里都拜你所赐,安德森先生。你试图杀死我们,我们也不能让你活着,一切都有目的!”

  因此,史密斯的存在意义就变得特别直观而明显——不择手段地逃脱母体,获得他自身意义上所谓的自由。

  3.1.3 母体创造者和管理者的世界观和存在意义感知

  以上论述的所有程序如果类比我们所存在的现实世界,事实上并没有明显的区别性。而有两种程序则和其他程序具有极大差别,他们为母体世界中的人们构建了一个虚拟网络,并控制着他们,但是两者间的价值观明显不同,那就是建筑师和先知:先知:你和我都参透不了自己的选择,那个建筑师也参透不了。尼欧:为什么不能?先知:因为他对选择一无所知,当然也无法参透。对他来说,那些选择就像是方程式里边的变数。必须将它们一一解开,再平衡对立。这就是他的目的,令方程式平衡起来。尼欧:那你的目的呢?先知:打破这种平衡。尼欧:为什么?你这样做是为什么?先知:目的和你一样,尼欧。为了达成目的,我将和你并肩作战。尼欧:结束母体和真实世界之战?

  这里我们可以了解到,先知和建筑师可以说是两台大功率的高速运转的超级电脑,他们一个在尽力保持数学运算的平衡,一个在尽力打破这种平衡。

  建筑师的存在,是一种近似于上帝的存在,然而事实是他并非全能的上帝——他自都无法参透“选择”。那么是个什么样的上帝呢?

  公元二世纪盛行着一个被认为异端的教派——诺斯替教[11]。早期的基督教会正是为了反对它而汇编成正典《圣经》。诺斯替教派所认为的上帝被分为高水平的上帝和低水平的上帝。高水平的上帝能知万物,却远离人世,所以几乎无人知晓;低水平的上帝才是真正的造物主,是他创造了大地,他被称作“公众匠师”,这正与《黑客帝国》中的建筑师有着很多共同之处。

  建筑师:我设计的第一款母体可以说近乎完美,是一件无暇的艺术品。极少缺陷、令人赞叹。一个胜利同时也是一个不朽的失败。无法避免的毁灭是显而易见的、人类天生的不完美所造成的结果。因此我以人类的历史为基础重新设计,更加准确地反映出人类丑陋的本性。但是我再一次失败了。我开始逐渐明白,为什么一直找不到答案。因为母体需要低一级的设计,也许需要的,是一些不太完美的思路。但另外一个问题又开始困扰我,我无意间得到解答。那是一种直觉性程序,用来调查人类心理的某些层面。如果我是母体的父亲,那么那个程序,就可以被看作是母亲。[12]

  也许,某种条件下,我们可以说,先知和建筑师是某种“大他者”,是他们建造了这样的母体,也是他们制造了“母体—锡安”这样的不算完美的控制系统。说系统不完美,是因为如果不及时检查系统,觉醒的人们壮大,最终会带来隐患。也就是说,这里的“大他者”也有他们所不能控制的变数。

  在创造着者和管理者的角度来看,这个世界也并非完全能够被掌控,未来如何也因为加入了“人类心理的某些层面”而增加了太多变数。然而作为程序他们很清楚自己存在的意义:令方程式平衡起来或者打破这种平衡。目的也异常明确,那就是保证从人类身上获取足够和源源不断的生物电能,保证机器帝国的延续。

  3.2 《黑客帝国》从母体觉醒人类的世界观和存在意义的感知

  在我们所认为的现实世界看来,《黑客帝国》中,母体世界大部分的人都陷入存在意义的迷失当中,因为他们生活在一个“虚幻”的世界。那么从母体中觉醒的人类又是如何找寻自己存在的意义的呢?

  3.2.1 反抗者的世界观和存在意义感知

  在反抗者组织中,我们有两个典型的代表人物:墨菲斯和塞弗。

  墨菲斯是《黑客帝国》比较重要的主角,也是作为锡安反抗组织的核心人物。他一开始就坚定地相信先知的话,相信救世主的存在,并且相信这个救世主能够带领反抗组织解放母体中的人类,带来人类最终的自由和胜利。他是父亲,是导师,得到船员甚至整个锡安人民的尊重。他坚信“真实的荒漠”,墨菲斯所认定的真实,是一种形而上的典型。也就是说,如果我们直接将“母体”定义为非真实,而将现实世界定义为真实,便是绝对地想法——现实并非真实。他存在的意义只有一个——解放全人类,让他们离开母体,从机器的奴役中解脱出来。

  塞弗是《黑客帝国》中的典型反面人物。在成为反抗分子中的一员九年之后,他开始对这种生活感到厌烦,他怀念母体中的一切,尽管他知道,鲜嫩多汁的牛排和光鲜亮丽的生活都只是电子信号的刺激。

  墨菲斯和塞弗对于母体和真实世界的评价可以说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极端——前者形而上地强调现实荒漠的真实性,而这种真实性正是后者所嗤之以鼻的。

  我认为母体世界要比这个世界更真实!现在我要做的是拔掉这里的插孔,你们那里,就得眼睁睁地看着他去死!

  塞弗在与史密斯见面时,提出了两个条件。第一,他要做个有钱人,第二,他要忘记所有的事情,即母体世界之外的所有事情。可以说明,塞弗追求的不是真实,而是“幸而无知”。

  塞弗正是这样一个人,并且是这样典型的一个人。他不去在意自己被放在容器里供给电能的事实,在意的只是在母体中过着舒适的生活——即使他知道这并不真实。他的这种追求无疑成为了他存在的最终意义。

  我们回过头再来看墨菲斯。作为反抗组织的领袖,坚定不移地相信救世主的存在,同样也坚定不移地相信人类最终可以获得解放。正式这种信念,让他一生都在为此而奋斗。然而,我们可以明显地意识到,伟大的墨菲斯正走到另外一个极端,但最终回到原点——深陷另一种控制系统中。

  机器只能依靠人类的电能得以生存,但多次失败让建筑师发现只有目前的母体世界和锡安的共存才能使人类存活,电能才得以延续。当然,这里也有一个必然条件——锡安的被摧毁和重建,历史的重演。而墨菲斯正是在为这种历史的重演和“电池”的存活而奋斗着,只是他没有意识到而已。如此一来,墨菲斯和其他反抗者的存在意义仿佛变成了机器人电能维持的催化剂。

  3.2.2 救世主的世界观和存在意义感知

  从一个软件工程师及电脑黑客变成人类救世主,尼欧的转变是极为迅速和值得关注的。从一开始对生活的世界半信半疑,可即使如此,他也没有想到他所想要的答案比起他所将要遇到的问题,要少很多。像柏拉图的寓言中逃脱出来的那个人一样,尼欧的整个人生观和世界观都被颠覆并且还要被迫承受,同时他还多了一个身份——救世主。我不得不在这里为这位救世主添上一个修饰词——温顺,至少表现得很温顺。

  将信将疑地吞下红色药丸,艰难地接受了自己从前生活在母体中的事实,相信先知的一切话语,按照父亲般的墨菲斯所指的路一步一步走下去。他的存在意义仿佛已经从作为安德森的迷茫中解脱出来,直观地成为:解放全人类,拯救被奴役的人们。直到他见到建筑师,了解了一切(至少在电影中)的真相。而此时,被问及接下来该怎么做时,他只能说:“我不知道”,然后陷入了长久的思考。救世主的存在意义彻底迷失。

  在整个母体系统和母体之外的控制系统中,所有角色的存在对于系统本身都是有目的和意义的。因此他们的所有行动都在系统的控制下,至少大部分是如此。连身为救世主的尼欧也不例外。仔细察看就会发现,第一部中,尼欧被特工带走时,镜头上出现了监视屏幕。可以发现,这正是第二部末尾出现的建筑师的监视屏幕。即是说,尼欧从一开始就被监视和控制着。然而电影的结局为我们找寻存在的意义带来的巨大转机。

  史密斯:你赢不了的!再打下去只有白白送死!为什么?安德森先生?为什么?为什么你这么执着?

  尼欧:因为我选择这么做!

  明知会死,尼欧依然选择打斗,为什么? 因为他选择这么做!因为他意识到了自由意志的存在。

  把镜头拉回到尼欧第一次与墨菲斯见面的破旧旅馆的房间中。选择了红色药丸正是尼欧自由意志选择的结果,只是如此的选择后的结果和面对的一切让他陷入了更大的迷茫中,他并没有意识到自由意志的存在。

  另外,于建筑师的交谈中,尼欧被告知自己需要做出选择——要么回到代码之源摧毁锡安,要么去拯救崔尼提,接受二十四小时内机器直接摧毁锡安并带来全人类的灭亡的事实。尼欧选择了拯救心爱的人,而且无论先知或者建筑师是否早就知道尼欧会如此选择,这都是尼欧自由意志所导致的结果。

  3.3 小结

  同之前所讨论的“世界”主题一样,我们可以发现,不同的人所感知的世界是完全不同的。更重要的是,他们所面对自己感知的世界,做出的反应和选择也是不同的。即:由于感知的世界不同,所得到的条件也不同,做出选择结果也不相同。那么,什么是相同的呢?自由意志。

  尼欧存在自由意志,墨菲斯、塞弗也一样,被梅罗纹奇和被影响史密斯也是如此。我们甚至可以找到一个除主角以外的典型特例——康德拉:“答案很简单,我深爱我的女儿,在我心中她是最美丽的……”尼欧:“我只是从未……”康德拉:“从未听说过程序有爱?”尼欧:“爱是人类的感情”康德拉:“不,它只是一个字,字面下所体现的亲密关系才是最重要的。

  康德拉作为程序有了感情,而且他开始选择,然而他是可以不选择的。这就是自由意志。同样,尼欧可以选择不吞下红色药丸,墨菲斯可以选择不再抵抗和战斗,塞弗可以选择不背叛。

  自由意志在基督教义里,具有很明显的显现。我今日呼天唤地向你作见证,我将生死、祸福陈明在你面前,所以你要拣选生命,使你和你的后裔都得以存活。所以天父的儿子若教你们自由,你们就真的自由了。

  在基督教看来,神给了人自由意志,那些犯罪的人们皆因滥用其自由意志。人类的原罪始于亚当和夏娃。人类堕落以后,再也没有任何自由意志可言,无论做出何种选择,其结果都是邪恶的。真正的自由来自于上帝之子的救赎。也就是说,自由意志本身是存在的。也就是说,人类并非上帝的傀儡或者提线木偶。

  自由意志是否存在在多个领域都有无数的争论,比较典型和突出的,就是在生物学和哲学。1980年美国心理学家用电极做试验,结果大脑发出行动信号的准备点位要比产生行动意愿的时间早300毫秒,即,潜意识大脑选择决定要先于我们心里做出的决定。由此他判断,自由意志并不存在。但这种武断的决定并不能站住脚跟。潜意识的决定只是心里活动中的一种,也可能只是自由意志的一种,因此在生物学上,可以表明自由意志存在的可能性。

  思考这样一个问题:在我们不能确定自由意志是否存在的情况下,我们选择相信自由意志的存在。而我们的选择正好说明了自由意志是存在的。

  选择被影响或者被左右不能说明我们没有自由意志,因为如果能够选择,通常选项都有两个及以上。当说到“我别无选择”的时候,并不真的意味着别无选择,而是我们内心因为某种愿望而做出了选择的倾向。

  所以,自由意志本身恰恰就是我们存在的意义。

  在《黑客帝国》中,救世主的作用是什么呢?起初,因为经验和习惯,我们会单纯认为“救世主”的存在,正是为了使母体中的人们从机器的控制中解放出来,并且结束人类和机器之间的战争。电影第二部,当我们发现这个母体世界之外的控制系统时,建筑师以一种必然性的口吻强调,所谓“救世主”只是各种变数的综合,他的存在只是为了将一代母体系统完成,摧毁锡安,重建新的锡安。影片结尾,人类和机器之间的战争的确结束了,至少在一定时间内可以这样认为,然而这个结果并非人类从机器的控制中解放了出来,也不是锡安的毁灭和重建,而是让人们自由选择时生活在母体中还是回到真实的世界,是人自身的思想解放——意识到我们并非某个“大他者”或者“控制者”的提线木偶,并且能够通过自由意志做出选择。

  影片的结局正是自由意志选择所做造成的最终结果。这也正是我们生存的意义所在。

  另外,让我们再来看看尼欧在母体中的身份:托马斯安德森。他健康却不强壮,没有什么相较于其他人的特殊之处。可是他最终成为了救世主,并且理解到,在他之前已经有五个,如果可能的话,在他之后还会有。如同一个软件工程师这样普通的角色都能够成为救世主,那么毫无疑问,一个铁匠、一个中餐馆的服务员都是有可能的。人人都可以成为救世主,当他意识到自由意志的存在,并为此做出相应的选择。

  现实世界是虚幻,是一种控制,是一种我们难以逃脱的怪圈。

  控制是存在的,但即便是控制,如同建筑师和先知无法预料一样,它本身也有所不能掌控的方面,那就是人的自由意志。这里,“自由意志”不等于“选择”。我们可以这样解释:选择是从多种备选对象中进行挑选与确定,“备选”表示选择是有限定条件的,如果“大他者”存在,那么它会以某种或者某些方式来影响和左右人的选择,即便它不存在,客观条件也会成为影响和左右人的选择的因素;然而,自由意志是人能够选择自己行为,即是说,选择的最终决定权在于自己。

  有人常说,人生的意义就是去寻找你存在的意义,正是这个道理。自由意志的存在赋予了人选择的条件,这个条件本身就是人存在的意义。

  只有当我们理解到自由意志的存在,生活才会变得更有意义。我们只需要知道,自由意志之下,我们选择背后到底意味着什么。只有这样,也许下次下班的时候就不会只是打开电视,放学的时候就不会只是打开电脑,坐车的时候就不会只是玩手机。

  《黑客帝国》的结局并没有带来全人类的毁灭,也没有带来全人类的解放,而是让人们意识到自由意志的存在:你可以选择脱离母体得到自由,也可以选择留在母体当中。那么对于我们也一样,你可以选择,因为,自由意志一直都在。

  高毅,同名微信公众号,觉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