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工智能与国际安全研究动态 ｜ 第5期—法国人工智能战略、军事应用与伦理治理
编者按
为推进人工智能与国际安全领域的相关研究，清华大学战略与安全研究中心（CISS）组织研究团队定期跟踪最新国际研究动态，重点关注人工智能应用对国际安全带来的风险挑战，并针对人工智能安全领域国际动态、智库报告、学术论文等资料进行分析。本文是CISS推出的人工智能与国际安全研究动态第5期，主要聚焦法国人工智能战略、军事应用、伦理治理等领域的发展情况。
法国的人工智能发展不仅领跑欧洲，还名列国际前茅。本文重点解读法国国家人工智能战略的特点，聚焦人工智能在国防军事领域的应用，分析法国人工智能治理的手段与特征。
一、法国人工智能发展战略
法国将人工智能视为一项确保国家主权的技术，旨在获得欧洲甚至全球领先地位。在促进人工智能发展方面，法国先后发布《有意义的人工智能：走向法国和欧洲的战略》、法国国家人工智能战略《AI造福人类》[1]、《人工智能战略：让法国成为人工智能领域的主角》[2]、《支持国防的人工智能》[3]等战略性文件。
（一）发展演变
第一阶段：2018年至2021年
2018年3月，法国正式启动为期5年的人工智能国家战略第一阶段发展计划。此阶段重视人工智能技术基础性投资。[4]截至2021年底，法国国家和地方年资助额度从2018年的1.7亿欧元增至10亿欧元以上，人工智能初创企业502家，较2020年增加11%，实现融资16亿欧元。[5]第一阶段取得显著成就，建成人工智能跨学科研究所（3IA）网络，带动法国成立81家AI实验室，并创造1.3万个就业机会。
第二阶段：2021年至2025年
2021年11月，法国启动国家人工智能战略第二阶段[6]，更注重领导力塑造、人才培养以及人工智能应用。同时，第二阶段在资金投入方面有质的飞跃。这一阶段总预算为22亿欧元，其中50%用于人才培养，40%用于支持创新，10%用于成果转化。[7]
（二）发展目标与优先事项
法国人工智能发展战略旨在成为人工智能领域的世界领导者，并成为继中美之后的“世界前五”“第二梯队”国家。
根据其人工智能发展定位，法国总统马克龙强调法国人工智能战略的三个主要目标是：完善人工智能教育培训生态体系，培养、留住和吸引世界级人工智能人才；开放数据推进人工智能应用，集中资产；制定道德框架，构建透明、公平的人工智能应用程序。[8]
（三）法国人工智能战略特点
法国人工智能战略目标较实际、可操作性强、谋篇布局远，重视人工智能技术的长期发展和建设持续领导力，主要有四大特点：
1. 注重政校企联合人才培养
除了指数级增长的投入资金，法国人工智能人才培养格外强调政府、企业和学校的合作。一方面，这种联合培养模式可以促进学生融入工作环境；另一方面，研究人员获得更为灵活的工作环境、时间和薪资，可以产生正向激励。
2. 重视科研创新，专注技术变现能力
法国国家人工智能战略注重应用研究与创新，即技术突破与经济成果的转化。一方面，法国重视人工智能技术本身的转化，如建设数据、软件等资源集成与展示平台和自然语言自动处理平台；另一方面，法国同步推进人工智能技术在重要经济社会问题中的应用，如建设智能电网。
3. 借助“后发优势”弯道超车
相较于美国，法国人工智能相关的研究和应用起步较晚、成果较少。但鉴于人工智能技术更新迭代较快，基于现有技术开发一系列新一代人工智能，如嵌入式人工智能，比追赶既有成果更有意义。通过制造顶尖人工智能产品，加强人工智能技术在新兴市场的应用，法国的人工智能技术已逐步发展至欧洲前列，实现“弯道超车”。
4. 强调“以人为本、性别平等”的人工智能技术发展
法国注重科学技术与人文关怀相结合的人工智能发展模式。[9]在此基础上，法国基于“以人为本、性别平等”的原则，积极构建社会多领域相协调、国内外相配合的人工智能伦理监管和治理体系。
二、法国人工智能的国防军事应用
在法国国家人工智能战略的基础上，法国国防部于2019年针对人工智能在其国防军事发展领域的特别应用发布《支持国防的人工智能》战略文件（下文简称战略文件）。[10]法国国防部明确了优先发展的七大实际操作领域， 并制定各领域目标并赋予法国军队新的能力，即根据条令组织、训练和支持人员及装备，以供作战使用。
（一）计划和执行中的决策支持（decision support in planning and execution）
人工智能将帮助过滤、增强、利用和分享数据，并提供演习方面的帮助，从而为战斗人员提供智能化选择，使他们能更快做出决定，同时减少不确定性，但最后的决定权仍把握在指挥人员手中。
（二）协同作战（collaborative combat）
“协同作战”的概念强调的是为战术目的改善信息交流、共享和利用的重要性。协调系统和作战实体是加快各情景军事行动演习速度的关键因素，数据挖掘技术主要通过共享、合并和交叉引用信息，以帮助了解战术情况。在流程管理（flow management）方面，人工智能可以帮助选择集中和分散处理之间的最佳折中方案，增强异构系统间的互操作性，并对流程进行优先排序。
（三）网络防御和影响（cyberdefence and digital influence）
人工智能技术将会给网络防御带来决定性的实操影响。在该领域的人工智能应用包括：分析网络中的痕迹，检测入侵或恶意活动；根据现有信息来源（开放源）预测威胁；测量系统阻力水平；应对数字影响。
（四）后勤和行动准备（logistics and operational readiness）
人工智能在物流和维护方面的应用最具军民两用性。该领域的人工智能应用包括：流畅化运输流程，提高供应链效率；优化维修安排；通过优化预测性维护和预防性维护，更好地了解和管理设备的可用性；推动仓储、维护、订单等任务的自动化；个性化的技术培训。
（五）情报（Intelligence）
有限的人力资源难以有效利用不断增加的待处理情报数据，而人工智能技术能够实现自动处理并优化多来源和多领域数据的交叉引用，将处理器重新集中到高附加值的功能上。
（六）机器人技术和自主（robotics and autonomy）
随着更紧凑的载体、传感器和高性能电信设备的出现，法国武装部队已经将机器人和无人机用于扫雷和观察等任务。在陆地上，机器人技术和更好的人机界面是法国“蝎子”计划的关键目标。
（七）支撑服务中的人工智能（AI in support services）
该领域的人工智能应用包括数据处理和分析、语音识别、自然语言处理、传感器和软件机器人等。人工智能既可以帮助决策支持和预测分析，以便规划、模拟或优化资源消耗，也可应用于基础设施中的连接传感器，以实现自动数据收集、财产监测和预测性维护。简言之，人工智能有可能促进自动化和控制，实现人力资源工作重心转换，提高人机互补效率。
三、法国人工智能的伦理治理：以人为本、性别平等
基于“自由、平等、博爱”的国家精神，法国关注和强调其人工智能是为了人类、注重人性、科学技术与人文关怀相结合的人工智能[11]，积极构建社会多领域相协调、国内外相配合、“以人为本、性别平等”的人工智能伦理监管和治理体系。
（一）保障人工智能算法透明合理和数据安全
法国积极推动关于保障算法透明合理和数据安全的顶层设计和监管，并通过不断加强能力建设解决人工智能算法歧视和侵犯隐私等问题。在战略规划方面，法国基于欧盟规范加大个人数据权利保护力度，出台《法国人工智能发展战略研究报告》《国家人工智能研究发展战略》等，明确个人数据权利以及算法透明公正的目标并细化相关措施。[12]在部门举措方面，法国国家信息与自由委员会（CNIL）以欧盟《通用数据保护条例》为指导，在实施人工智能算法伦理监管和防范隐私风险方面发挥重要作用。
（二）提升人工智能教育科研性别平等及伦理意识
法国通过加强在基础教育中的知识和观念普及、加大高等教育中的政策激励，逐步构建起基于两性平等和保障人权的人工智能教育科研保障体系。一方面，法国着力增设基础教育阶段的信息技术和网络安全伦理课程，如普及和优化中小学信息技术课程，[13]并在高中开设主授数字社会素养的“数字科技”（Sciences numériques et technologie）必修课；另一方面，法国致力于提升高等教育阶段人工智能专业女生比例并强化信息伦理教育。
（三）完善人工智能行业和企业个体伦理道德规范
法国积极推动人工智能行业和相关企业完善内部伦理规范，不断提升人工智能行业群体的伦理道德意识、素养和应用水平。首先，道德委员会逐渐成为法国人工智能企业内部重要的跨部门机构之一；其次，法国人工智能妇女联合会（Women in AI）等公民和社会团体推动改革人工智能行业内部的不合理职业行为规范；最后，法国通过发挥部分企业示范效应来推动人工智能行业伦理普及化。[14]
（四）推动人工智能时代的产业生活系统化转型
法国积极规划与智能化社会相适应的产业链、供应链和劳动力市场，促进绿色人工智能发展。在人文社会领域，法国重视对未来人工智能社会发展规律及前景的研究，并计划为可能被机器取代的群体重新规划职业，以应对智能化带来的新生产方式。[15]在自然社会领域，法国支持绿色人工智能价值链和欧洲云产业的生态转型，计划绿色人工智能和能源、生物多样性、气候等重要议题的结合。[16]
（五）引领和加强双多边AI伦理监管合作
法国积极构建双边人工智能伦理治理的“中心－外围”结构，重视基于多边国际机制提升人工智能全球治理水平。在双边层面，法国致力于以法德人工智能规则建设为核心[17]，同时重视与日本就人工智能标准建设和企划开发展开合作，[18]并与加拿大推动建立关注人权、监管与数据隐私的国际人工智能小组（IPAI）[19]。在多边层面，法国领导并推动了“全球人工智能合作伙伴关系”（GPAI）的成立，积极参与联合国网络空间规则协商机制，成为建设国际人工智能伦理框架的主要力量
四、结语
总体而言，法国的人工智能发展目前呈现四大特点。第一，重视政府、企业和高校间的联合人才培养；第二，重视科研创新，关注将科学技术变现为经济实力的能力；第三，从发展成果来看，占据后发优势，基本实现“弯道超车”；第四，在人工智能治理上强调以人为本、性别平等。
斯坦福大学发布的《2022年人工智能指数报告》数据显示，[20]2013-2021年新投资人工智能公司数量的地域分布显示，法国已经超越德国和加拿大，位居全球第五。由此可见，法国的人工智能战略兼顾目标与落地，可谓“仰望星空、脚踏实地”。未来，需持续关注法国人工智能战略的发展动向及人工智能在国防军工领域的应用，其前沿科研成果和发展经验值得重视。
撰稿：赵宇琪、张彦赪、王一诺
编辑：孙成昊、郑乐锋
审核：肖茜、董汀
参考文献
[1] AI for Humanity, “The President of the French Republic presented his vision and strategy to make France a leader in artificial intelligence (AI) at Collège de France on 29 March 2018,” https://www.aiforhumanity.fr/en/, 访问时间：2023年1月10日。
[2] Ministère de l?Enseignement supérieur, de la Recherche et de l?Innovation, Mar 29, 2018, “La stratégie IA, pour faire de laFrance un acteurmajeur de l’intelligenceartificielle,” 访问时间：2023年1月1日。
[3] Parly, F. "Artificial Intelligence in Support of Defence." Ministère de la Défense. Retrieved August 23 (2019): 2021.
[4] Joint Research Centre, “AI Watch - National strategies on Artificial Intelligence: A European perspective, 2021 edition”, 1 September 2021, https://ai-watch.ec.europa.eu/publications/ai-watch-national-strategies-artificial-intelligence-european-perspective-2021-edition_en, 访问时间：2023年1月3日。
[5] Anne-Fran?oise Pelé, “France to Invest €2.2b in AI by 2025”, November 9, 2021, https://www.eetimes.eu/france-to-invest-e2-2b-in-ai-by-2025/
[6] MESRI Stratégie Nationale Pour L’Intelligence Artificielle – 2e phase. https://www.enseignementsup-recherche.gouv.fr/sites/default/files/2021-11/dossier-de-presse---strat-gie-nationale-pour-l-intelligence-artificielle-2e-phase-14920.pdf
[7] 中华人民共和国驻法兰西共和国大使馆，“法国宣布人工智能第二阶段发展战略”，2021年11月15日，fr.china-embassy.gov.cn/ljfg/202111/t20211115_10448604.htm，, 访问时间：2023年1月3日。
[8] European Commission, “France AI Strategy Report”, 1 September 2021, https://ai-watch.ec.europa.eu/countries/france/france-ai-strategy-report_en, 访问时间：2023年1月5日。
[9] AI for Humanity, “The President of the French Republic presented his vision and strategy to make France a leader in artificial intelligence (AI) at Collège de France on 29 March 2018,” https://www.aiforhumanity.fr/en/, 访问时间：2023年1月10日。
[10] Parly, F. "Artificial Intelligence in Support of Defence." Ministère de la Défense. Retrieved August 23 (2019): 2021.
[11] AI for Humanity, “The President of the French Republic presented his vision and strategy to make France a leader in artificial intelligence (AI) at Collège de France on 29 March 2018,” https://www.aiforhumanity.fr/en/, 访问时间：2023年1月10日。
[12] CéDRIC VILLANI, “Donner un sens à l’intelligence artificielle,” Mission parlementaire, 2018, https://www.aiforhumanity.fr/pdfs/9782111457089_Rapport_Villani_accessible.pdf, 访问时间：2023年1月10日；“Stratégie nationale de recherche en IA-AIforhumanity,” 28 novembre 2018, https://www.enseignementsup-recherche.gouv.fr/sites/default/files/content_migration/document/mesri_IA_dep_A4_09_1040607.pdf, 访问时间：2023年1月10日。
[13] CéDRIC VILLANI, “Donner un sens à l’intelligence artificielle,” Mission parlementaire, 2018, https://www.aiforhumanity.fr/pdfs/9782111457089_Rapport_Villani_accessible.pdf, 访问时间：2023年1月10日。
[14] “AI for Humanity: French industry engages on Artificial Intelligence,” July 3, 2019, https://www.edf.fr/sites/groupe/files/contrib/groupe-edf/espaces-dedies/espace-medias/cp/2019/20190703-cp-iahumanity-en.pdf, 访问时间：2023年1月10日。
[15] “Stratégie nationale de recherche en IA-AIforhumanity,” 28 novembre 2018, https://www.enseignementsup-recherche.gouv.fr/sites/default/files/content_migration/document/mesri_IA_dep_A4_09_1040607.pdf, 访问时间：2023年1月10日。
[16] CéDRIC VILLANI, “Donner un sens à l’intelligence artificielle,” Mission parlementaire, 2018, https://www.aiforhumanity.fr/pdfs/9782111457089_Rapport_Villani_accessible.pdf, 访问时间：2023年1月10日。
[17] CéDRIC VILLANI, “Donner un sens à l’intelligence artificielle,” Mission parlementaire, 2018, https://www.aiforhumanity.fr/pdfs/9782111457089_Rapport_Villani_accessible.pdf, 访问时间：2023年1月10日；“Stratégie nationale de recherche en IA-AIforhumanity,” 28 novembre 2018, https://www.enseignementsup-recherche.gouv.fr/sites/default/files/content_migration/document/mesri_IA_dep_A4_09_1040607.pdf, 访问时间：2023年1月10日。
[18] 日本工业标准调查会，《与法国规格协会（AFNOR）签订以电气电子技术领域为中心的标准化活动合作备忘录》，2018年1月19日，https://www.jisc.go.jp/newstopics/2018/news_mou.pdf, 访问时间：2023年1月11日；日本规格协会，《关于与法国规格协会（AFNOR）签订的规格开发相关的合作协定》，2018年10月15日，https://webdesk.jsa.or.jp/pdf/dev/md_4171.pdf, 访问时间：2023年1月11日。
[19] Government of Canada, “Canada-France Statement on Artificial Intelligence,” June 7, 2018, https://www.international.gc.ca/world-monde/international_relations-relations_internationales/europe/2018-06-07-france_ai-ia_france.aspx?lang=eng, 访问时间：2023年1月11日。
[20] Intelligence, Human-Centered Artificial. "Artificial Intelligence Index Report 2022." ,2022, https://aiindex.stanford.edu/wp-content/uploads/2022/03/2022-AI-Index-Report_Master.pdf, 访问时间：2023年1月16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