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帅年度演讲:未来,应该以2023年为新基准线

  今年,几乎每个人都能感受到,过去中国式的创富叙事已经接近尾声,只有告别旧叙事,才能翻篇展开新叙事。

  2023年7月29日,香帅在第二届“共潮生·年度财富展望2023”上,带来了“一场关于中国社会财富创造的全新叙事”。

  以下为演讲全文,与大家分享。(全文有删节)

  2023告别,转身

  从哪里开始呢?从“预期”这个词开始吧。

  这是我博士生导师,加拿大多伦多大学商学院院长,苏珊·克里斯多夫森。

  2006年我刚到她门下,抱怨学金融太苦,会折寿。我老板安慰我,“金融学通了,豁达,容易婚姻幸福,还活得久。”

  为啥?Because you know how to deal with expectation(因为你知道怎么处理预期)。

  当时太年轻,当笑话听。今年突然意识到,我导师不是在给我上金融课,是给我上人生的课程呢。

  怎么处理预期,大概是最重要的人生问题。想明白了这一点,发现很多人生的答案都在金融学模型里。

  你想想,对于我们个人这种“长期资产”来说,什么是最大的大盘?

  是时代。

  顺着这个线索,我把自己身边所有人都仔细想了一遍,发现过去四十年,我们人生的起落,都来自几股巨大的浪潮——工业化,城市化,全球化,互联网信息化。

  所以,我们今天感受到的撕裂和痛苦,也几乎都跟这几股力量的变化密切相关。

  工业化在2012年左右已接近尾声,后面主要靠技术进步和产业升级。最近麦肯锡有个报告说,制造业将是被人工智能影响最大的行业,64%的制造业活动将被替代。

  城市化是和我们大部分家庭财富联系最紧密的。2022年中国人口第一次出现负增长,那种以大规模人口驱动的简单城市化的红利没有了,剩下的都是难啃的骨头。

  还有互联网信息化,暴风骤雨式增长这么多年,2021年,也就是平台治理开始的那一年,中国上网人数和人均上网时长的增速第一次同时出现下降,我们熟悉的那种互联网造富模式也走到尽头。

  你会感觉到,一切都在变化。

  人类的预期都是历史的产物。就像在金融模型里,预期收益率都是根据基于历史数据估算岀来的,一旦市场发生结构性的变化,模型就会失败。

  所以,当我想起我老板讲的那个“笑话”——“金融学通了,会豁达,活得久,因为你会知道怎么处理预期”。

  忽然明白过来,老板是在跟我说,金融学通了,就会明白,预期是用来调整的。

  预期稳定的前提是“市场处于稳态结构”,一旦市场发生结构性改变,预期会失败。

  所以,这是我们看到的当下——当时代发生结构性变化的时候,基于历史的预期就成为了包袱。

  今年初夏,我和两个朋友夜游西湖,聊到未来经济增速的判断。

  我问,经济下行还会持续吗?

  朋友笑了,说,你问这个问题时已经预设了一个基准,不管你心里的基准是1992年还是2001年,都是将过去年份作为基准。

  “可是”,他指着正在岸边涌动的湖水——

  “这才是当下。”

  未来,应该以2023年为新的基准线。

  过去40年的历史Beta(大盘),都已经发生了结构性变化,我们需要一个新的模型来做新的预期。

  所以,我当时决定,今年共潮生的主题就是,告别和转身。

  告别那些历史的Beta,转身去寻找新的时代Beta。

  2023年,是时候告别海平面了。

  一、AI的创造和毁灭

  说到2023年的新叙事,最没有争议的应该就是AI人工智能。

  第一次有头皮发麻的感觉,是看到Midjourney的员工人数。

  这是现在全球最火的AI绘画工具,1年多时间,全球1600万用户,营收1个多亿美金。

  你猜猜这样一家公司有多少人?11人。对比全球最大的传统商业图片库,Getty Images,9.26亿美金营收,员工1700人。

  简单说,两者的人均产出比是17:1。

  这个对比让我应该隐约感到,AI带来的恐怕不是“效率提高”,而是“生产力提高”。

  专业正在被AI重新定义。

  今年以ChatGPT为代表的通用AI工具将时代往前推进了一大步,不仅仅是给专业祛魅,而是对专业进行解构,并将越来越多的“专业能力”做成标准化配置包。

  但是,创造的另一面永远是摧毁,这个事另一面则是——我们曾经引以为傲的专业壁垒正在被不断踏平,我们熟悉的“专业社会”将面临巨大的改变。

  说到这里,我想起今年6月的一个热搜,张雪峰老师说,“打死不能报新闻专业”。

  张老师看对了现象,没说对逻辑。

  看对的是,新闻专业这20年确实变化大。

  某种意义上,新闻专业现在的门槛已经是平的了。不再是20年前,只有新闻科班毕业的学生才能够进到中央电视台、各大报社。几乎所有人都可以在社交媒体上发声、写公众号、拍短视频。

  看错的是,学新闻专业一定没前途吗?

  其实,这些年自媒体做得好的,或者说抓住了互联网风尖浪口的,其实新闻专业背景特别多,例如一条二更的创始人、吴晓波老师、六神磊磊、馒头的太太神秘的石榴婆……

  为什么?因为AI时代,专业渐枯,技能永生。

  去年我们发布了一个《中国职业技能发展数据库》,里面列出了400多个工作岗位被AI取代的风险系数,然后总结出三个难以被AI替代的技能:创意,社交智慧,手艺。

  这几个技能都有一个共同点,很难标准化,也就是我们说的“不可编码”。

  但是今年,通用人工智能让“不可编码”的范畴被大大的拓展了。之前很多被认为是不可编码的技能,比如画画、设计、编曲……你会发现,中间很多步骤都变得“可编码”。

  这件事意味着什么?此刻现在我们认为的“好专业”,其实很快就可能不是什么好专业。

  原因就是“好专业,坏专业”的结论都是建立在“工业社会—分科教育—专业设置”这个大逻辑下,而这个“专业社会”都在被AI解构和重塑。

  说真的,“专业社会被解构”这个思考让我重新审视了自己内心。

  作为一个5岁多孩子的妈妈,你懂的,海淀妈妈。但今年想明白AI时代来临之后,心里好受多了。

  而且那天正好看到马斯克的一个视频,醍醐灌顶,“跟时代和解”了。

  马斯克认为,美国的传统教育专注于专业知识,但没有教孩子“如何解决问题”,这是根本性错误。

  所以他索性自己建了一个新学校,Ad Astra,目标是教育界的特斯拉和SpaceX。方法就是进行通识教育,打破年级,自己选择课程,重视数学、科学、人文和伦理学。

  非常“第一性原理”。

  这个思考让我确定了,绝不鸡娃。

  其实我一直琢磨,为啥我们中国人在应试教育上特别强?

  教育有两种属性:

  而实用主义和我们中国人的传统精神家园是高度吻合的,做起来得心应手。哪个专业能更好谋生,我们立马把这赛道都给占了。

  即使从实用主义出发,我们也会发现,在通用AI的冲击下,所有工具的生命周期越来越短。

  关于未来,我所确切知道的,就是我并不确切知道。

  所以,我下定决心不“鸡娃”,也不“教导”他。

  因为他将面临的未来,是一个全新的世界,有新的游戏规则和秩序。

  今天我的焦虑,很可能都是笑话。

  所以,对我儿子的教育,我和他父亲达成了两个共识:

  1. 彻底打消对他所有的成绩预期。

  2. 鼓励他的逻辑思考,学习兴趣,和表达欲望。

  我觉得这是我今年最大的收获,未来教育在“专业选择”上可以少一点实用主义,多一点理想主义。

  我唯一的期望,就是他能成为AI时代的原住民,一个具有生存能力的原住民。

  因为未来他要面临的竞争,将是残酷的。

  所以,不妨问一下,为什么AI显得如此强大?因为人工智能和我们人类相比,学习模式完全不同。

  接下来,令人战栗的“知识复利时代”将被开启。但问题来了,这是AI的知识复利。

  那我们拿什么跟AI竞争?这也是我替自己,替我儿子一直考虑的问题。

  一直到前两个月,看到一位印度裔美国企业家纳瓦尔的一句话,大受震动。

  他说,“在成为你自己这件事上,没有人比得过你”。

  这句话说的就是,只有做你自己,才可能具有真正的创造力。

  我有时候确实会觉得,人哪,得相信造物的神奇。我们总会发现一些事情,自己做起来没有那种赶鸭子上架的感觉,容易坚持,容易兴奋,容易产生多巴胺,而也只有在这种状态下,我们的“创造力”才会被激发,你能做得比别人更好,能做得和现有的不一样。

  这就是创造力。

  创造力,就是算法算不出的部分,因为他们尚未存在。

  未来还有多远呢?

  不多,也不少,15年,5000天。这是著名的未来学家,凯文·凯利的一个判断。

  他说,从1991年互联网出现到2006年普及,经过了大概5000天,15年。然后2007年社交媒体出现到2022年,又过去了大概5000天,15年。

  所以,接下来的5000天,AI会有不断迭代和普及,又一次改变世界的方方面面。

  如果我们以ChatGPT4.0的面世作为新未来的起点——来,算一下,我们还剩下多少天?

  5000 – 136 = 4864。

  走吧,推开世界的门去吧。

  二、中国CIO

  门的那边是人工智能,门的这边还有庞大制造业——

  “中国制造”怎么跨过这道门成为“中国智造”,是当下的灵魂拷问。

  不过,这两年我总是有种感觉,这个问题上大词太多,比如全流通数据贯通,全价值链业务协同,数字孪生,工业互联网。但怎么学,怎么向上,怎么成为,搞不太清楚。

  今年3月,企业微信的小伙伴推荐我去佛山一家企业,说数字化做得很好。

  这家企业名字叫日丰。

  做什么的?做管子的,就是我们家里厨房,洗手间下水道,暖气,燃气,那些管子。

  特小的东西是吧?人家年产值80多亿,规模很是不小。

  第一次去,见到是日丰的CIO(首席信息官),尹浪,人称浪哥。

  我问,你们如何做数字化转型?他第一句就击中了我——

  “(我没做数字化转型),数字化转型是事后总结出来的词。”

  为什么?因为企业要活下来,就要不断解决问题,所以——

  “从企业角度,(数字化转型)就是在不同阶段用不同工具解决发展中的问题。”

  他给我举例:前几年,为了解决市场上的盗版问题,给每个管子打个二维码,相当于产品完成了“在线”。

  还有,管子大小尺寸形状不一样,要怎么装车更节省空间,这事之前主要靠老师傅凭经验,现在数据都是即时在线的,直接用算法得到最佳装车方案,算下来差不多节约15%的装货空间——疫情期间的运输物流价格大涨,这一下就节约了不少成本。

  他讲完,我脑子里立马出现了很多文件报告里的一个词,“产品的数字化全生命周期管理”,有点拨开云雾见天日的感觉。

  “中国制造业数字化”这个虚词,第一次在脑子里有了具体的场景。

  浪哥告诉我,他们不是特例,佛山很多制造业企业都有大同小异的感受。

  早期就是搞设备自动化;然后不同部门自己搞信息化,上不同系统,OA,ERP,OMS;再接着呢,开始整合各个系统,让系统之间的数据互通起来;后来,再通过通讯接口,把设备数据采集出来;最后让数据在企业各个环节流通起来,然后反哺到生产、销售、管理的各个环节。

  这个过程,再加上更高端点的技术能力,就是现在大家理解的企业数字化啊。

  每一步,都是很琐碎的日常。但企业,就是这些日复一日的枯燥日常。

  没有鸡零狗碎,哪来丰碑林立。

  所以,渐进,是佛山企业们数字化给我的第一个印象。

  第二个印象是“倒逼”。什么叫倒逼呢?

  消费电器行业大多是多层级的经销商制度。代理商下面有分销商,分销商下面是门店,之前企业一般就管理核心代理商,因为管不过来。

  可以想象,订单数量会比较大,时间周期会相对长——企业的生产排期、采购、物流,都会按照这种“低频大单”的节奏来。

  现在有了数字化工具,从代理商到经销商到门店都线上直通,门店直接下单到工厂,这就是所谓的“营销数字化”,然后倒逼就开始了——

  有家热水器CIO告诉我,之前是200家代理商,每月下一次单,每次几千台;现在6000多家门店,从月订单变成周订单,一个单可能就是10台、8台。

  怎么办?首先精简品类,销量小和过时的砍掉。

  然后优化算法,比如把相同的型号,大致交货周期相近的排在一起,减少换模、换线时间,同时一点点推进生产排期、采购、物流的快速反应能力,让“小单快跑”可以实现。

  一旦小单快跑开始了,又倒逼企业对自己上下游的供应链做数字化整合,因为如果上下游跟不上,整个链路就断了。如果哪个上下游企业跟不上这个节奏,那就只能分手另外找对象了。

  所以,“数字化”也是倒逼的结果,因为不进则退。逆水行舟或是退出激流,企业必须做出选择。

  3月我第一次从日丰工厂出来开始,连着往佛山跑了好多趟,仿佛内心被某种力量牵引,好像和数字化有关,和制造业有关,但又不全然是。

  我说不清那是什么,似乎是某种更深层次的情绪和思考,模模糊糊抓不住。我跟很多朋友聊,希望找到答案,一直到徐远教授说出了“复杂网络”四个字。

  大部分人想到佛山,第一反应是,黄飞鸿,舞狮队。但实际上,佛山是中国制造业企业最密集的地区之一。

  一个顺德区北滘镇,就有两家千亿巨头,美的和碧桂园。除此之外,还有10万来家大大小小的制造业企业,电器、陶瓷、装备制造、食品饮料,新产业老产业,你能想到的“中国制造”门类,这里基本都有。

  看着这张图,再想起几次佛山之行,我明白了一件事:

  工业本质上就是一个复杂网络系统,上下游,供应链,甚至竞争对手,都是这个网络的一个部分。他们相互作用,相互协作,也相互竞争。

  就像热带雨林一样,越复杂,生命力越强。

  什么是最大的复杂网络?市场经济就是最大的复杂网络。因为各种不同的业态之间,都是复杂网络关系。

  所以,在市场经济中,不要轻易使用“一鲸落而万物生”这样的词语,因为市场体系中谁也不能独善其身。

  那市场经济这个网络最大的特征是什么呢?自主性。渐进,“倒逼”和涟漪状扩散,就是自主性。

  佛山大大小小企业,不是在苗圃里被选定的某颗种子,被除去杂草,被浇肥施水,被修剪枝叶。他们是大地的孩子,会顺着季节去调整生存策略,跟着环境去演进出真实的生态。

  自主性意味着更脆弱,也更坚韧。

  三、YOLO:要,我现在就要

  这是今年五一的出行消费数据。和2019年相比,出行人次是同期的119%,但旅游消费101%。

  直观解释就是“消费降级”,毕竟每个人花的钱确实是少了。

  不过有时候,换个角度,结论就不一样。

  我看到那个数据的时候,脑子里忽然就出现了这件事——

  这个数据说明,有19%的人,疫情前从不旅游,疫情后决定对自己好一点。即使不富裕,节衣缩食,还是要在路上,去体验人生。

  毕竟,生命那么短促,人只活一次而已。

  YOLO(You Only Live Once,你只活一次),这是过去几年特别流行的一个词语。它是一种新的价值观。

  所谓价值观,就是会对社会各个方面,都会产生深刻影响的思想潮流。

  那YOLO这个价值观的核心是什么呢?活在当下。

  为什么想活在当下?

  过去两年,学术界研究这个的很多,还有专门的模型——

  YOLO意味着关于未来的折现率变大了,所以未来那点快活变得没啥吸引力,还不如今天多快活一点。

  记得有一句俗话,“你永远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

  那就,要,我现在就要,因为YOLO,我只活一次。

  现在,YOLO这个价值观已经对美国社会产生了很大的影响。

  美国式的YOLO,越来越多人选择推翻自己的生活,放弃了舒适而稳定的工作,开始了新的冒险事业。

  《经济学人》杂志也说,职业白领,金领开始“生死看淡,不服就干”。

  很多经济学家也认为,这种价值观正加速美国的创新。比如说,60年代嬉皮士文化,很多硅谷大佬都是嬉皮士,包括苹果创始人乔布斯。

  中老年人也YOLO。2020年之后,很多有储蓄的中老年人,忽然想明白了,一辈子忙忙碌碌所为何来?

  一直想着退休后要去加勒比海钓鱼,去撒哈拉徒步,或者在院子里晒太阳。

  然后,美国55岁以上的劳动参与率下降了2个百分点,相当于150万的劳动力永久的退出了劳动力市场——

  这对宏观经济来说意味着什么?通胀——劳动力供应紧张,(名义)工资增长,然后推动全社会价格上升。

  这已经是美国经济学界的共识。

  前美联储主席,2022年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伯南克说:“美国劳动力市场参与率下降,劳动力供给不足是构成通胀上行的主要因素。”

  美国的YOLO主要体现在就业市场上,中国的YOLO有点不同。

  今年中国有个热词——特种兵式旅游。

  我开始不是特别理解——然后五一节特地带儿子去了趟沈阳做特种兵式旅游,早上6点钟二等座,打卡工业博物馆,撸串,然后去皇太极的北陵公园,中途还陪他打卡了两个游乐场,晚上11点晚班机回到北京。

  很刺激,感觉人生是浓缩的。突然就理解了,人生不就是在路上吗?

  所以,中国式的YOLO会体现在消费市场上,一方面因为家庭资产负债表受损,还是想省钱,另一方面,又真的觉得人生苦短,要多体验。

  所以我们在消费上会发现很多奇怪的悖论,看着像消费降级,但又不完全是消费降级。

  我总结了一下,中国式YOLO=【低成本,强体验】

  这个思路下,很多消费场景都变得可以理解。比如小家电行业里的养生壶,煮蛋器,空气炸锅,新款层出不穷;茶饮行业里不断推破圈的联名产品......

  这些热闹背后,就是YOLO价值观的渗透,要快,要体验。

  对YOLO这个事情,我感受特别深,因为我是长沙人。长沙就是YOLO精神特别强的城市。

  这两年,我碰到所有人都告诉我,超爱你们长沙哦。

  为啥?我觉得就是长沙这个城市骨子的YOLO气质,恰好回应了这个时代的YOLO心态。

  茶颜悦色、文和友、墨茉点心局、虎头局、三顿半、费大厨、柠季、盛香亭、零食很忙……居然全出自我老家。

  我一查,这几年长沙居然有86个网红品牌,一浪接一浪,虽然不断有前浪被拍死在沙滩上,但总有后浪滚滚来。

  而且不管前浪是成是败,那种一瞬间铺天盖地占据所有心智的场景不会持续,而且前浪消失的速度越来越高,概率也很高——而这,也正好是这些年网红品牌的常态。

  所以,很多讲究“基业长青,长期品牌”的学者对这种“昙花一现”的现象颇有微词。

  但我反而觉得,正常。

  那天看巴菲特的直播,看到老爷子仍然喝可口可乐。突然意识到,像可口可乐这样的品牌故事,不会在这样一个YOLO时代出现了。

  不是因为产品不行了,而是因为供给更充沛,认知更多元,信息流更快速——

  你可以在极短时间内触达更多用户,占领更大市场。这意味着什么?现在红1年可能相当于之前红10年。

  所以对产品,对品牌而言,你面对的是一个更广阔,但也更稍纵即逝的市场。

  在这样一个YOLO的时代,“生如夏花”可能才是常态。

  从个人角度来说,将一个月活成了一年、十年的例子不在少数。

  从城市角度来说,淄博被看见了。不说这些社交媒体动辄百亿的数据,就说经济学家这个群体,什么时候讨论过淄博?我觉得这个价值可能比任何城市名片工程都有用。

  所以,曾经被看见,难道不也是一种幸运?

  YOLO时代,品牌来来去去,影响力沉沉浮浮,价值起起落落。

  对一个品牌,一个人,一座城来说,也许生如夏花未免遗憾,但这是否也意味着,在同等的时间长度上,每个人,每个品牌,每个产品,每座城,都有被看见的机会。

  作为“未来”的移民,我意识到,既有的观念、价值都即将或者正在发生重大的改变,既有的经验可能都被荒芜,所以,活在当下就好。

  这不是短视,不是注重享乐,而是时间的相对论。

  YOLO,你活且仅活一次,我知道被看见过,被改变过,这就够了。

  所以,有人问我,共潮生有压力吗?

  我早问过自己,你是要永远在镁光灯下么?还是绽放一次也可以?

  答案是,后者,明年,明天,你记不记得住根本不重要。

  We only live once we only live tonigt.

  请记住今夜就够了。 

  四、服务业工业化2.0

  刚才说到,在YOLO时代,每个人,每个品牌,每个城都有被看见的机会——

  不是鸡汤,而是中国工业能力的体现,这里的工业不是平时说的工业制造能力,而是服务工业化能力。

  我想先讲一下什么是“工业化”。

  大家都知道著名的福特流水线。在此之前,装配一辆汽车要728个小时,汽车年产量12辆,典型的富人的玩具。发明了福特流水线之后,装配一辆车的时间缩短到12小时,福特一年产量25万辆。之后十几年的时间,汽车成了美国家庭标配。

  这就是工业化,通过标准化和规模化,不断降低成本。

  汽车,冰箱,电视,手机……都是这样进入到我们普通人的家庭生活。

  服务业,也是一样。

  星巴克,就是服务业工业化的产物。靠着一套工业化流水线的能力,很多年星巴克稳坐全球咖啡第一巨头的位置。

  这就是服务业工业化的力量——本地化的小规模经营,经过标准化和规模化,可以成为巨头。

  但这种能力遭到了挑战,比如瑞幸的出现。他们说是因为数字能力。

  我一直在想,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一直到我看到这两个品牌的爆款。

  这两年,瑞幸就大约有10种左右爆款。

  这些爆款,你不觉得听起来都有点耳熟么?生椰拿铁,椰云拿铁,冰吸生椰拿铁,听起来是某个大家族族谱里的“椰”字辈?还有碧螺知春拿铁,茉莉花香拿铁,杏花乌龙拿铁,像不像什么“茶系”旁支?

  这样看下来,我终于明白,所谓“瑞幸的研发是数据驱动”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如果说星巴克卖咖啡,那瑞幸就在卖算法。

  瑞幸眼里不太存在“咖啡”这个物种,在他们眼里,任何产品都是几种“要素”的组合。对瑞幸而言,研发就是根据各种市场信息和门店订单信息,给要素做“最优排列组合”,计算哪些可能受欢迎——

  等出了爆款后,马上数据分析,这个爆款的主原料还能跟哪几种要素相结合,然后新品就出来了。

  新品爆了,又如此循环。

  所以你会看到一张“亲缘关系”紧密的爆款单子,因为每个爆款,都很可能是前面爆款的拆卸重装,进行迭代的产物。

  一个卖咖啡,一个卖算法,标准化程度更高,规模化速度就更快。

  这种标准化程度来自哪里呢?数字能力。

  除了在爆款研发上,瑞幸从选址,到制作,到营销,都建立在社会的数字能力之上。

  中国市场上这些年跑出的很多新东西,本质上都是基于我们现有的土壤和环境。

  如果把当年星巴克生长的土壤和环境称作服务业工业1.0,那么瑞幸生长的土壤和环境就是服务业工业化2.0。

  数字能力,就是从服务业工业化1.0到服务业2.0的最大区别。

  我为什么会强调“土壤和环境”这种词呢?因为它意味着“新物种”。

  像瑞幸这样超万店的中国企业还有不少。最近古茗、茶百道、沪上阿姨都马上要突破万店规模了,而他们成立都不到15年。

  原因不复杂,数字能力让他们标准化程度更高,效率更高,所以规模效应快速发挥到极致。

  凯恩斯说过,社会经济发展到一定水平之后,消费的“有益性”会代替“有用性”,会从“为商品付费”,升级到“为体验付费”,就是“体验感受”比“实际物体”更重要。

  今年上半年相比年初,消费价格下跌0.5%,其中商品消费下跌1.4%,但服务消费还是涨了0.8%。

  该怎么办呢?我的答案是:利用现有的数字能力,从卖商品到卖体验、卖服务。

  宝岛眼镜就是这么一个案例。

  过去也是一个“卖眼镜的”。1997年进入大陆市场,碰上城市化这么个大浪潮,短短一二十年做到千店规模。后来碰到和大家一样的问题:线上电商冲击,经济增速放缓,流量越来越贵,也在想出路,想突围。

  怎么突围?卖服务。

  现在,宝岛眼镜将业务全面升级,不要做卖商品的“连锁眼镜店”,而要成为连锁“专业的视健康服务中心”。

  通过服务,2022年暑假,宝岛眼镜青少年客户到店复查人数同比增长了7倍,复查时候有49%的客户产生了家庭购买。娃复查的时候,闲着没事,妈试个墨镜,爷爷配个老花镜……复购率,连单率,都上去了。一旦有了“家庭购“,客户的粘度就上了好几个台阶,而且还容易社区传播。

  不管是瑞幸咖啡到宝岛眼镜,都有点“数字新物种”的味道。

  上个月去菜鸟讲课,菜鸟集团副总裁韩帅给了我另一个视角加深理解这件事。

  我们谈到人工智能对就业市场的威胁,他说,在菜鸟做国际化智能化的过程中,发现了一个特别有趣的现象,一直想搞人工智能仓,但发现怎么都搞不过人工仓。

  原因很简单,经过这么多年的“数字化生存”,任何一个最普通的中国劳动力,即使初中毕业,也能熟练掌握移动支付、地图导航、直播喊麦、线上接单等数字化工具。

  我一下子明白过来。

  “熟练使用数字化工具”这件事,实际上是有很高学习成本的。但是中国这些年数字平台的发展,硬生生将这块硬骨头给啃下来了。

  所以,我跟韩总说,我理解你的意思了,总结一下,这叫“数字劳动力红利”。

  对我来说,数字劳动力红利,其实也是“服务业工业化2.0”中的重要组成部分。

  想明白了这个服务业工业化2.0的事情后,我回来再看一本书,尼尔·弗格森的《广场与高塔》,就觉得更有体感。

  这本书讲的就是数字化给社会结构带来的变化。

  他说,之前的社会像高塔,是层级式的。人生像攀登窄梯,所以我们拼命要上好大学,进好单位,因为爬到上面才有机会看到更远更好的风景,但是每一层都席位更少,所以这是一场“排他式(Exlusive)的游戏”。

  市场经济,是一次破局,过去20多年的数字经济,则是另一次更大的破局。

  高塔仍然在,但在高塔之外,一个广场型结构正在出现。

  广场是网络,游戏规则不是排他的(Exlusive),而是包容的,互动的(Interactive)。

  今天,我在高塔之外,看见了一个还在生长的广场。

  五、摸着石头过河

  什么是当下?

  用我喜欢和尊重的一位学者黄益平教授的话来总结——

  “经济新旧交替的过程中,政策要避免新的还没起来的时候,旧的被破坏太快,因为破旧立新是痛苦的。”

  今年,这种痛苦被“日本”具象化了,都在担心和日本一样“失去三十年”。

  想起之前碰到的一个日本人,1970年生的,今年53岁。隐私起见,就叫他高桥健次郎吧。1992年参加工作,30年了。今年第一次涨工资,从500万涨到了560万日元。

  问他,30年没涨工资是什么感觉?

  习惯了。反正没结婚没孩子,倒也不感到特别难过。

  反正这些年日本物价也没涨。自己住的东京新宿区公寓,租金到前年(2021年)才超过1992年。超市一袋明星牌拉面,1992年140日元,现在也是140日元。

  我问他,你们不是通胀了么?3.3%,你不怕?

  高桥摇摇头,这都多少年了,东京开始排长队了,他挺唏嘘,“没想都我50多岁了,还能再次见到东京这么热闹”。

  “香帅老师”,高桥说,“涨价和消费欲望,让我觉得活在人间”。

  不知道你听了高桥的故事什么感觉?

  我的感觉是,通胀不一定坏事,但通缩比通胀更令人痛苦。只要政策力度足够大,日本这样长达20年的通缩都给治好了。

  克鲁格曼(诺奖得主),还有后来当了美联储主席的伯南克,以及日本自己的经济学家伊藤隆敏……都跑过来给开药方——改变预期。

  怎么改呢,比如说当时日本通胀已经0.1%,日本政府就应该明确宣布,通胀目标是2%或者3%,然后再配套宽松政策。

  这招说起来挺不负责任,相当于要央行主动制造通胀预期。也就是说,日本政府一边放水,一边说,你再不花钱,我会一直放水,放到有通胀,你手里的钱长毛了为止。听上去超级不靠谱,对不对?

  但2012年安倍上台后,采取的大概就是这一招。

  日本这么保守的政府和国家,下决心做这么大改变,和美联储2008的量化宽松政策是有关系的。所以很多人认为,日本是摸着美国过河。

  安倍政府非常积极的货币政策出台以后,日本股票价格立竿见影的上涨,通货紧缩也消失了,成功将日本拉出了漫长的停滞。

  但是为啥这么不靠谱的招能管用呢?其实就是预期。

  通过改变预期,从而改变行为,导致结果变化。

  但后来历史经验一次次证明,这条路是对的。

  尤其到了2020年,很多大央行都将“预期”这个武器用得烂熟于心:

  都是一样的道理。

  摸着日本的石头过河,很重要的一点是破除货币认知上的茧。

  但也有人不同意,北京大学徐远教授说,日本的石头没法摸。

  他给我看了一张图,图里有四个圆圈,不同大小,代表着中国不同经济发展水平的区域。

  这意味着,“中国”这个概念包含着太多,它是日本、韩国,也是越南、菲律宾,它还是巴西、泰国、波兰、俄罗斯。

  对着这张图,他说,我看到的是一个复杂中国,而复杂本身就是机会。

  在25个人均GDP超过2万美金的城市里,有个城市很多人不熟悉,湖北宜昌。2021年的经济增速高达16.8%。

  为什么呢?2021年宁德时代在宜昌投资300多亿。

  这只是宁德时代产业影响的一个点,下面这张是宁德时代的产业影响分布图——包括青海、四川、贵州、江西。

  这就是复杂性,就跟佛山制造业,跟平台基础上的服务业工业化2.0土壤一样。

  复杂经济学告诉我们,一个系统中,个体之间存在大量互动。差异性越大,互动越多。每个个体所做的每笔交易、每个策略,都会改变其他个体的环境,从而改变了经济系统本身。

  这意味着,每个个体和经济系统是共同进化的。

  在这张图上,徐老师说,我还看到了太多“进化”的空间。

  比如说,面对这2亿2万美金的人口,我们可以问问,城市化真的结束了吗?那些背井离乡与孩子分离的打工父母,他们真的被“城市化”了吗?还是说,我们仍然有机会从低水平的工棚城市化进化到更公平的“市民城市化”?

  再比如说,工业化真的结束了吗?就像上面讲过的,能否让工业化的力量在服务业上持续生长?或者在那些广袤的东北、华北平原上,让工业化力量在农业上持续成长?

  这,才是中国,一个可以共同进化的复杂中国。

  尾声

  复杂意味着参差多元,生态多元,那么是否也意味着机会呢?

  如果我们相信,复杂经济系统中,每个个体和经济系统是共同进化的。

  那么,为参差生态中的所有人创造机会,这就是复杂中国的机会。

  朋友们,珍重。

  下一次,再会。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中信出版(ID:citicpub),作者:香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