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史上最混乱家庭伦理!

  十五上前搀扶住沈星绽。

  十五:“没救了,走吧。”

  沈星绽呕了口血,看向一旁容色凝重的嘉仕兰。

  他想起师兄修为被禁绝,此时压根跟凡人没有区别,又将希冀的眼神投向了顾深雪。

  顾深雪视若无睹。

  甚至眼中放光。

  她不知道上辈子她母亲到底是怎样成为魔姬的,但是现在看来,这一世有她在暗中推波助澜,母亲的成魔之路只会更加顺遂辉煌!

  王伟直接得到随和之宝,继承鬼王权杖,成为刀庭鬼狱新的主人!

  那就等于说,她一出生,不但将会继承父亲的千绝宫,还会继承母亲的刀庭鬼狱!

  魔尊加鬼王。

  这是何等的荣光!

  她会成为开天辟地以来头一位魔鬼双修的大坏逼!

  光是想想就要高潮。

  要不是碍于玄龙老祖就站在身边,她恐怕早已按捺不住,开瓶好酒庆祝庆祝。

  沈星绽环顾四周,师兄无能,顾深雪乐见其成。他咬了咬牙,从腰间皮带中抽出一管黄铜针筒,狠狠扎进自己腿间。

  没有名姓的冰凉药液汇入血脉。

  胸口炙热的伤口缓慢地开始蠕动愈合。

  沈星绽搭着十五的肩膀站了起来。

  十五:“哥,你打不过她的。”

  十五:“她有挂。”

  沈星绽从乾坤袋里取出顾深雪在月老庙中交给他的十八本秘籍。

  魔道真言,修炼思路,每日功课,披红重点,错题集……

  沈星绽:“我也有。”

  他用力一抛,这些泛黄的书册悬浮在半空,环绕他周身,无风自动地刷刷翻动起来,字里行间次第闪烁金光。

  沈星绽茶色的眼睛倒影着密密麻麻的金色咒言,跑马灯一样越闪越快,最终凝聚成黝黑的阴影。

  大片大片的阴影将他的眼瞳染成纯粹的黑,又从他的眼眶里流下来,流到他的白衣上,像无间地狱里最深的污泥,玷污了他雪白的囚衣。

  “你是真的决心要入魔吗?”血魔老祖轻呵一声,墨色如渊,长发飞舞,看向白骨王座上的人。

  ——“我陪你啊。”

  *

  血海骨池。

  沈星绽强行入魔,和王伟大打出手,争夺她手中的随和之宝。

  十五紧跟着加入了战局。

  嘉仕兰在一旁负手观战:“这就是尊座想要的结果?”

  顾深雪嘴角疯狂上扬,忍得很辛苦:“老祖,我冤枉。”

  她也没有想到,命案累累、恶名远扬、天赋卓绝、被她寄予厚望,但一直都在扭捏拒绝的沈星绽,会在这种时候认命。

  双喜临门啊!

  沈星绽再次被王伟的权杖高高掀起,摔进了血海之中。

  王伟脸色一变,眼神有一瞬间的清明,又在他抠着岩壁爬上来的时候,被欲望遮蔽了一切。

  沈星绽又一次冲了上去,不顾一切。

  嘉仕兰嘴角崩得越发紧:“既然你冤枉,那你倒是去劝架啊。”

  顾深雪憋笑憋得愈发难了:“沈星绽对王伟情深义重,我怎么能插手别人的爱恨情仇。”

  嘉仕兰不再多语。

  顾深雪小心打量他侧颜。

  玄龙老祖面无表情时,一派谪仙气度,高贵清华,也极其冷漠。

  顾深雪感觉他是生气了。

  因为她是他们之中唯一有能耐阻止王伟的人,但她没有这么做。

  顾深雪收回了目光。

  她有充足的理由,她有绝对的立场,她没有错,他要气便气。总规不过是个仙道老祖,气了,便走了。走了清净。

  她集中精神,继续观战。

  王伟原本修为也比沈星绽足足高了一个大境界,又有随和之宝助阵,哪怕加上十五,沈星绽也不是她的对手。

  他不知第几次冲上御座,也不知第几次被权杖击飞。

  最后,他伤痕累累,再也打不动了。

  王伟握着权杖,咚地一声,砸在白骨御阶前。

  “你走吧,沈星绽。”王伟看他狼狈,血红的眼中少了些许疯狂,“我答应你,永生永世,不出鬼门关。”

  沈星绽没有应她,也没有看她。

  他艰难地爬起来,冲着顾深雪,双膝一软。

  “顾深雪。”沈星绽嘴角涌着血,眼神却是清澈坚毅,“你不是说,要跟我合开魔宫,我做老祖,你做护法的吗?我血魔老祖,答应你的要求!只要你今天肯出手救下王伟,我就跟你走!你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高高在上的王伟愣住了。

  黑袍翻飞,顾深雪一步一步踏上白骨御阶,走到了王伟身边,居高临下俯视着沈星绽。

  顾深雪:“你太高估你自己了。”

  魔尊倾身,在王袍加身的鬼王耳畔轻轻一笑。

  “血魔老祖算什么东西。”红凤耳坠在王伟眼里轻轻摇摆,“你我联手,杀穿三界,那才是真绝配。”

  *

  王伟没有理睬顾深雪。

  她杀红了的眼,从红凤耳坠上挪开,死盯着地上气若游丝的血魔老祖。

  “沈星绽,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她轻声问。

  “为什么,你看不出来?”沈星绽嗤笑了一声,“傻瓜。”

  王伟没有作响。

  沈星绽搭着十五的肩膀,勉强站了起来:“我再问你一遍,王伟,你肯不肯跟我走?”

  王伟许久都没有回答。

  沈星绽呵呵一笑,不再跟她废话:“十五,我们走。”

  他俩刚回头,血海骨池的大门就轰然合拢。

  沈星绽不卑不亢问:“怎么,你要从我开始杀起?你扪心自问我救过你多少回,你就这样回报我?”

  “沈星绽,我知道你对我好。”王伟从御座上站了起来,绣着日月星辰的王袍曳过满地白骨,“现在我是魔头,你也是魔头,总归你也没地方去了,你肯不肯……留下来?”

  大殿上静可落针。

  沈星绽凝视着她,眼中闪过一丝考量。

  王伟:“你在外头,恶名远扬,像只过街老鼠,到哪里都要躲躲藏藏。”

  王伟:“但这里是刀庭鬼狱,正道的人根本进不来。就算进来了,也被禁绝修为,连玄龙老祖这样的大乘期高手,都只是废人一个,你很安全。”

  王伟:“这里的人也不会对你喊打喊杀。虽然他们全都是是大奸大恶之徒,但他们会认真听我说话,不会因为我是个女人就看不起我。我打败了他们所有人,他们就都服我,我让他们干什么,他们就干什么。”

  沈星绽故意哼了一声,别过了脸:“我才不要。”

  王伟咬咬牙:“那这刀庭鬼狱,我分你一半。”

  顾深雪眼神一眯:“王伟,你搞清楚自己在说什么。”

  主动邀约,让王伟有些难堪,但她还是扬起眉眼,神情恳切而期待:“沈星绽,他们不是总是拿你和你师兄比较,说你不如他吗?看到那个位置了没有?”王伟拿权杖指向了白骨王座,“你坐上去,就再也不会有人看不起你,你可以成为有史以来第一个魔鬼双修的天才。”

  顾深雪心中一动。

  然而下一秒,沈星绽就打断了她未来得及成型的遐思:“我只是个小人物。权力,地位,力量,这些我都不感兴趣。你另寻他人吧,我看,顾深雪她就愿意得很。”

  王伟:“为什么你肯带我走,却不肯留下来?”

  沈星绽为人懒散放赖,此时却有如一块石板。

  明明是他被打得毫无招架之力,看王伟时却仿佛他才是那个游刃有余的赢家:“你自己心里清楚。”

  两人对视了半晌。

  那目光仿佛博弈。

  最后,是王伟在那双清澈的目光中低头,手指局促不安地在白骨权杖上弹动了两下,但依旧是握紧了。

  沈星绽状若无情地转身:“十五,开门,让鬼王一个人在这里享受她的荣华富贵。”

  十五掏出了一大把钥匙,认真拣选。

  “你说过你喜欢我的……”背后传来带着哭腔的声音。

  沈星绽心中一轻。

  她舍不得。

  她舍不得自己。

  只要再用力一点,再用力拉她一把……

  “那是对移山派的剑仙说的,不是对刀庭鬼狱的鬼王说的。”沈星绽攥着拳头,故作冰冷地说。

  鲜红的眼泪滴落在白骨上。

  鬼王发出了一声轻叹。

  “原来你们都一样。”

  在移山派上,她是女孩儿,所以师父偏爱别的师兄弟多一点,给她的活儿总比别人更多更重。她任劳任怨,想多讨师父的喜欢,到头来师父领回了顾深雪,把她赶下了山。

  下了山,她是移山派的金刚力士,仙君与仙女花好月圆,她斩妖除魔只是一场猴戏。她再除暴安良行侠仗义,都比不过云鬓花颜,也不会有人因她的伤痕累累高看她一眼,更遑论在意喜欢。

  这世上,自始至终只有一个人曾经说过,他喜欢她。

  如今,她只是喜欢上了……喜欢上了一样珍宝。她从来没有过那么漂亮的、闪闪发光的首饰。

  这个人却也要丢下她走了。

  她好像,生来就和旁的姑娘格格不入,以至于连喜欢这二字,在她身上都可以如此简单地朝三暮四!

  为什么?

  为什么连这一点喜欢都夺回?

  就因为她跟从前不一样了吗?

  王伟举起权杖,一把火融化了十五手中的所有钥匙:“为什么我就必须大公无私,为什么我就必须一无所有!她们什么都有!明明她们什么都有啊!”

  众人都错愕地看着她前言不搭后语状若疯癫。

  可她却比任何时候都清醒。

  正当她痛苦得几欲崩溃之际,她被人向后拽去,跌入了一个柔软的怀抱里。

  “没什么好哭的。”顾深雪温柔地拥着她倒在王座上,用洁白的丝巾擦掉她的血泪,“她们有的,你会有;她们没有的,你也会有。”

  王伟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揪住了她的衣领:“那,还会有人喜欢我吗,啊?还会有人喜欢我吗?”

  “有啊。”顾深雪摘下她的手,放在自己心上,“我。”

  “哦,我想起来了……”

  她想起来,生玉阁上,顾深雪曾抱着自己坠落,那是第一次有人对她小心翼翼。

  她欣喜若狂,又带着一丝怯懦:“我现在不是剑仙了。我的样子也变了。我现在好想杀人……他们说,我以后会变成鬼王那样丧心病狂的魔物。就这样,你还会喜欢我吗?你还会喜欢我吗?”

  “当然。”顾深雪温柔地吻在她发上。“无论你变成怎样,我都陪着你。”

  “啊……”王伟轻轻在她怀里合上眼睛,“竟然是你。”

  “竟然是你。”

  她此生听过最美的情话,是顾深雪讲给她的。

  ——“既然如此,那我愿意跟着你堕入魔道,永世不得翻身!”

  *

  十五还在云镜里问人讨要血海骨池的钥匙。

  沈星绽却看着在白骨王座上相拥的顾深雪与王伟,彻底失去了言语。

  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明明王伟应该跟着他走,为什么中途杀出一个顾深雪?!

  十五:“哥,有人会来开门……”

  “开了门又能怎样?”沈星绽感到一股由衷得窒息与战栗,“你没看到吗?魔尊和鬼王联手了!从此以后,修真界哪里不是尸山血海?外面和里面又有什么两样!”

  “谁说的。”白袍轻动,一直沉寂的嘉仕兰踱到他面前站定。

  仪态端方,淡定自若。

  “谁输谁赢,还尤未可知。”

  “到我身后去!”沈星绽捂着流血不止的右臂提醒,“你现在只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废人,她们捏死你就像捏死一只蚂蚁!”

  “不是所有的战争都靠拳头说话。”嘉仕兰凤眸微挑,“顾深雪也不是靠武力赢的你,不是吗?”

  沈星绽:“……”

  嘉仕兰轻袍缓带,仙风道骨,走到血海骨池的最中央,白骨王座底下。

  顾深雪看着他。

  所有人都看着他。

  他却看着王伟。

  “呵。”嘉仕兰正气凛然地发出一声嘲讽,“王伟,就凭你,也配口口声声说以我为偶像?我可没有你这样的追随者,仅仅同随和之宝待了一晚上,就守不住自己的道心,变得好坏不分黑白不辨是非颠倒。”

  沈星绽呕出一口血:“嘉仕兰!你找死吗?”

  顾深雪亦是堵住了王伟的耳朵:“别听。他故意激你。”话虽这样说,眼神却不安地在嘉仕兰身上一转。

  王伟现在心境不稳,做出什么事情,都有可能。

  “放心,我不会再听他的话。”王伟摘下她的手,手执权杖高傲地站起来,“玄龙老祖,我曾经的确尊你重你。我以为,我要是有朝一日变得像你这么强,我也能站在修真界的巅峰受万人敬仰。但我现在已经不是你的同道,也不是你的追随者,我不会再因为你一句话就回头。”

  “你误会了。”嘉仕兰冷若冰霜,“被随和之宝蛊惑的人,就跟死人没两样,只见来,不见走,没有回头路。你既迈出了这一步, 从此以后就是魔。我不像我师弟这么好脾气,但凡我今日有半点修为在身上,你现在早就已经挫骨扬灰了。”

  沈星绽扑上去拖住他:“平时没见你这么嫉恶如仇你他妈现在少说两句……”

  王伟被他气得心肝脾胃肺都疼:“我对不起谁,都没有对不起你!整个修真界,你最没有资格朝我动手!我曾经把你奉若神明,你却连一个眼神都懒得施舍给我,对我漠不关心。现在我成了魔,你却第一个跳出来讨伐我,这难道就是你的道?”

  “你喜欢我,崇拜我,我就要给你回应,这是什么道理?”嘉仕兰蹙了蹙眉。

  他抬起弄玉,摘下了上头的剑坠:“如果你说的亏欠,是这份生辰礼,我还你就是了。”毫不犹豫地抬手,丢进了一旁的血海里。

  剑坠只迸溅出一点小小的火花,就在血与火的深渊里湮灭了。

  王伟血红的眼中倒影出那一簇无人可知的火花:“嘉仕兰!”

  那是她省了两个月的早膳,饿着肚子为他筹集的!

  嘉仕兰拔剑:“你我之间已经两清。你是魔,我是仙,请问我现在诛戮你,是不是天经地义?”

  王伟狠狠一敲权杖,随和之宝上凝聚起激荡的火舌。

  “慢。”嘉仕兰伸出了手,“我们在刀庭鬼狱,没法堂堂正正对仗。”

  “我要跟你堂堂正正打了吗?”王伟眼中怒火滔天,“我要杀了你这个狗男人!”

  “我承认,现在的我,不是你的对手,你要杀我易如反掌。可我嘉仕兰一生清白,我走的时候,也不想染上什么脏东西。”

  他说着,没有再看王伟一眼,大步流星往血海走去!

  竟是要投火自尽!

  沈星绽:“师兄!”

  顾深雪闪身:“嘉仕兰!”

  但动作最快的,是王伟。

  ——她条件反射,拽住了嘉仕兰的胳膊。

  嘉仕兰面露厌恶,啪地打开她的手:“少拿你的脏手碰我!”

  王伟一愣,转而掌住了他纤细的脖子。

  “你嫌我脏?呵呵,哈哈哈哈哈……”她面容扭曲,抚上了嘉仕兰清艳绝伦的脸,“我突然改变主意了,我不想让你死的那么容易。毕竟你长了一副倾国倾城的好皮囊,骗了我那么久。而我,脏得很。”

  嘉仕兰一副受人轻薄、花容失色的模样:“你怎么敢!把你的脏手拿开!”

  王伟用力搂住了他的腰:“我有什么不敢?!我现在是此间的王!你以为你还是玄霄峰上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君?不,你只不过是我抬手就能捏死的玩物,我今天就要你侍寝!”

  满座皆惊。

  却不知这正中嘉仕兰下怀。

  他凤眼一撩,眸光似剑,却是冲着王伟身后,仿佛凝固了的顾深雪:“王伟,你的好姐妹还在背后看着你呢。”

  见两人俱是身形一僵,嘉仕兰火上浇油:“我是顾深雪三书六礼明媒正嫁的男人,你就不怕你这么做,搞得你们姐妹离心,让这世上最后一个在乎你的人都对你拔刀相向吗?”

  此言一出,杀人诛心!

  王伟猛地掐住嘉仕兰的下巴,将他拖到自己身前。

  赤如血海的目光,投向顾深雪。

  “你,会吗?”

  顾深雪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王伟怀抱嘉仕兰。

  王伟是她的母亲。

  母亲的心上人,自然是她的父亲……

  她的父亲……

  父亲……

  “哈哈哈,在她心里,果然还是爱我多一点!你输了!”王伟心情大好地甩开嘉仕兰,“来人,把他带下去好好打扮!今天晚上,我就要和玄霄峰上的玄龙老祖拜堂成亲!”

  “介时,就由你——顾深雪——来当我们的司仪。”

  *

  顾深雪失魂落魄地行走在刀庭鬼狱里。

  嘉仕兰,竟然是她亲爹……

  这怎么可能呢?

  这个念头太过疯狂,她一开始,是无论如何都不敢信的。

  毕竟,一介仙君,怎么可能跟魔姬搞在了一起,还留下了一段身为魔尊的传说,和一个孽种……

  可一旦以旁观者的眼光回头细想,她才惊觉,被她忽略的一连串蛛丝马迹统统指向嘉仕兰!

  从一开始,王伟心心念念,就只有玄龙老祖一人。哪怕她被随和之宝影响成了失心疯,被嘉仕兰劈头盖脸一通好骂,头一个念头,还是要嫁给他。

  更何况,把“王伟”从青芜君手里抢走的人,不正是嘉仕兰吗?

  这跟后世的传言,统统对上了号。

  再一细想,前世,她跟嘉仕兰就不是全然的陌生人。

  最开始,是小的时候,她偷跑出去玩儿,经常在魔宫附近撞见远远凝望着她的白衣仙君。

  一开始她很警觉,因为殷燕燕常说,仙修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了,会在魔族睡觉时偷小孩儿。这个仙君一个人行走在魔域,显然是个厉害角色,恐怕青天白日也会偷小孩儿,身为小孩儿的顾深雪顶着两个总角发髻攥紧了手掌中的小石子儿,打算他靠近一步就朝他丢石子儿。

  可是芝兰玉树的仙君总是远远看她一眼,就背过身,化作金光消失不见。

  大约是察觉到她的敌意,嘉仕兰不再现身魔域。但他会在每一个晚上,化身为龙,巡视魔域与人间的边境。

  联想到正道十三次集结起来讨伐千绝宫,他一回都没来参与,还因为事不关机袖手旁观的态度广受诟病,他这持续好几年的巡视魔域,就显得尤为刻意。

  他真的是心系苍生吗?

  只怕他是夜夜都在天上偷望他的小女儿吧?!

  顾深雪心中揪痛,狠狠一拳砸在墙壁上。

  玄龙老祖对自己偏私,也是人尽皆知。

  她那几年最为兴风作浪的时候,曾上云浮山偷过酒,嘉仕兰站在一树梨花下,看她的眼神像是相识已久。

  她嚣张地喝光了他窖藏的好酒,还拎了两坛爬了墙,嘉仕兰没抓她,也没骂她,甚至跟前来查看的掌门说:“野狗喝的。”

  那酒的味道,与鬼差叔叔带给她的,一模一样,她走遍天下,还从没喝到过第二家。现在想来,却是鬼差叔叔在暗示她的身世与云浮山有关!

  最后……就是她脖子上这道黑色的狗项圈。

  顾深雪抚上龙魂禁制,想起了那个腥风血雨的夜晚,玄龙老祖拼了性命给她留下的遗言和遗物:“从今以后,当个好女孩儿。”

  堂堂仙道老祖,为什么要对她一个魔头谆谆教诲?

  在她小时候频频来魔域看望,又不靠近。

  在她长大后自杀谢罪,以命相抵!

  这些被她刻意忘记的问题,在今天全都有了答案。

  “嘉仕兰是我的父亲,因为和王伟的恋情不见天日,又违背正道,所以留下我这个私生女后他就魔海无涯,回头是岸。大家都说我父亲死了,其实是因为,他根本就是幡然醒悟、隐退江湖的神仙罢了。”

  她的身世,竟是这样吗?

  好像,就应该是这样了。

  ——那她这段时日跟嘉仕兰之间算是什么?

  他们昨天晚上还同床共枕,嘉仕兰说要娶她的!

  顾深雪丹田处撕裂般地痛,急火攻心呕出一口血。烛九阴感受到她道心不稳,从她袖子里游了出来,体贴地舔了舔她的脸。

  顾深雪看见这玄色的小蛇,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把拎起他,仿佛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烛九阴!你与嘉仕兰同为龙族,那你闻不闻得出来,我身上有没有龙族血脉?”

  烛九阴:“主人,我不是狗。”

  顾深雪:“我在问你话!”

  烛九阴垂下了脑袋,疯狂摇起尾巴示好:“启禀主人,小的之所以会在魔域选中主人,跟随主人,就是因为主人身上有真龙血脉的气息。”

  头顶一个闪电霹雳。

  照得顾深雪脸色苍白状若恶鬼。

  真龙血脉……

  天上地下最后一条龙……

  赤红如血的雨中落下一滴雨水。

  然后是第二滴,第三滴,接二连三。

  这终年岩浆灼烧的地方,久违地下起了雨。

  顾深雪颓然站在雨水中,连动动手指给自己释放一道屏障的力气都没有。

  “顾深雪!”空庭之中传来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

  “我师兄都已经哭成这样子了,你就打算站在这里淋雨吗?!”沈星绽狠狠拽过她,按着她双肩,“你不是魔尊吗?你不是很拽吗?王伟现在发疯了,她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干这么荒唐的事你都不阻止,真要她和我师兄结婚生子你才晓得后悔?!”

  “结婚生子”四个字,让她太阳穴的青茎猛地跳了跳。

  沈星绽还在喋喋不休:“你明明知道我师兄心里只有你一个,你为什么还要纵容王伟! 所谓魔道真有这么重要吗?!一个入了魔的王伟真的值得你拿我师兄去换吗?!你平日里穷凶极恶杀伐决断,不受任何人挑衅,活得潇潇洒洒胡天胡地,为什么在人生大事上却那么怂!错过了就是一辈子,这么简单的道理,你明不明白!”

  “你懂个【哔——】!”顾深雪狠狠将他抡到了墙上。“你懂个【哔——】!”

  在那个瞬间,沈星绽看到,那个总是嚣张肆意的魔尊,在暴雨中胸膛起伏。

  她说不出别的话,只会骂脏话,脏话中带着点哽咽的哭腔。

  一生放荡不羁的魔尊,连眼眶都红了。

  竟然是一副要哭的样子。

  *

  顾深雪默立了良久,空气中的雨水突然变了气息。

  她抹了把脸,指尖理应无色透明的雨水,变成了血的色泽,还伴有龙血凝的浅淡花香。

  顾深雪头一次感到心慌:“他关在哪里?!”

  沈星绽也情知大事不好,抢先一步给她带路。

  两人飞也似地赶到天牢。

  西霸天正在天牢外头团团转,看到顾深雪,仿佛看到了亲娘,差人打开门,顾深雪一头闯了进去。

  ——只见深邃阴暗的牢房里,嘉仕兰张开双手,被万重锁链直直悬吊在半空中,仿佛被献祭的神祇。

  ——长长的龙尾娟娟委地,尾尖坠着一滴鲜血,底下已经悄无声息地形成了一地圣洁的红色花海。

  顾深雪攥紧了拳头:嘉仕兰身份尊贵,出行用度无一不是最好,什么时候吃过这种苦!

  西霸天:“我们只是奉命将他看守起来,我们绝对没有对他动手!”

  西霸天举着绷带和伤药:“是他自己莫名其妙流血不止!我们根本找不到他身上哪里有伤口。”

  “把他放下来!”沈星绽拔出了腰间的黄铜针管。

  西霸天犹犹豫豫。

  沈星绽看他的眼神十分严厉:“玄龙老祖虽然修为被禁,也被你们上了枷锁,但他要是想死,你拦得住吗?”

  西霸天花容失色:“他……他想自杀?那怎么成!”

  他连忙扑到一旁的绞盘边,松开了那些漆黑的锁链,沈星绽接住了从天而降的龙神,将针管推进了他的血脉。

  西霸天端着胭脂给脸色惨白的嘉仕兰上粉:“他可是鬼王的新郎,今晚就要参加婚礼,要是被鬼王知道他有个三长两短,我们统统都得死!——喂,血魔老祖,你到底有没有把握把他治好?!”

  沈星绽抱着嘉仕兰看向顾深雪:“心病还需心药医。”

  嘉仕兰长睫微动,睁开了一双凤眼。

  大概是流血过多,他的瞳色比平常要浅淡,几乎到了纯白的地步。

  他开口,嗓音沙哑:“顾深雪,你当真要我做她的男人?”

  顾深雪知道他此时真的病入膏肓,强忍着冲上去把他揉进怀里的冲动。

  不,不可以……

  这是父亲。

  这是父亲。

  这是她亲生父亲!

  她隐在黑暗中:“你本来就该跟她在一起。”

  “本来……呵。”嘉仕兰咳嗽了两声,“这个话本子,我曾经见过。闻名遐迩的大侠,将青梅竹马的美人送给了他的好兄弟,以证明他们之间的情谊。你猜,结局是什么?”

  顾深雪沉默不语。

  嘉仕兰淡淡道:“她死了。”

  顾深雪站在阴影里,依旧不发一言。

  他眼神一轮,落在她身上:“你以为我是什么东西,你想让就让,想送就送?顾深雪,你记住,我嘉仕兰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

  龙君即使狼狈将死,眼神也高傲如在九天之上。

  顾深雪无法承受这般炙热的目光:“沈星绽的药效够你活着娶她了。”

  啪的一声,沈星绽单手拗断了黄铜针筒:“你是人吗?!畜生的血都比你热!”

  顾深雪置若罔闻,脚步匆匆地转身离开,似乎在逃离什么洪水猛兽。

  沈星绽给嘉仕兰倒了碗热水。

  嘉仕兰把脸挪开。

  “嘉仕兰,你都看到了,你使的离间计苦肉计,统统没有用,她不会回头!为这样的魔头你值得吗?”沈星绽气得把碗一丢,“趁现在还来得及,我们一起离开这鬼地方!”

  “走不了了。”嘉仕兰垂下了眼帘,显现出脆弱疏离的情态,“这个局一旦开始,我就是主角。”

  “作茧自缚!”沈星绽骂他,“要你设局,要你算计,现在对面是个畜生,你机关算尽还是输得一塌糊涂!”

  “我不信。”嘉仕兰撑着地面艰难地爬起来,青丝染血,死死凝视着已经空无一人的走廊。“我不信!”

  “你不信又能怎样,信又能怎样,顾深雪心里只有她的魔道江山没有你!”

  “这不是,还没到结局吗?”

  “你真要跟王伟拜了堂成了亲才肯死心?”

  “你何曾见过中途离场的赌徒?”

  “那我问你,到时候,事情如何收场?”

  “我已经说过了。纵然我输了,我嘉仕兰生是她的人,死是她的鬼。”妖异的花纹蔓延到了他的脸上,渗进了他的瞳孔,“这一点,由不得她!”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