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震中挺立的成都传媒人
2008年5月12日14点28分,成都地动山摇。市民倾城而出,惊恐万分地站满这座城市的开阔地面。但脚下大地也不平稳,地底仿佛波浪起伏。
红星路二段。成都的新闻“舰队街”,人们挤站在大街的中线上,警惕地审视两侧的高楼。所有人都在打手机,但没有一个接通。
成都传媒集团报业大厦下面的小广场。从大楼里紧急撤出的新闻人聚集在一起,紧接着又奔向四面八方。
一场没有硝烟的战斗顷刻间打响。
信息失控时刻——抚平城市惊恐
“刚才大家都吓着了吧,我也感觉到了摇晃……”地震10多分钟后,成都人民广播电台交通文艺频道传出了平静而坚定的声音。此刻,拒绝撤离的主持人孙静和她的同事们,正坐在不时摇晃的大楼直播间坚持播音。在之后一个半小时里,这个电台成为站在街头的市民获取信息的最大来源。
下午3时,《成都商报》的编委们在报业大楼下面站着开了一个碰头会,他们当机立断:马上准备出号外,把地震权威消息告诉市民!由于报业大楼已被封闭,他们决定在附近一个网吧里成立新闻中心,指挥新闻采写和编辑工作。
下午4时许,成都市人民政府发布第1号公告:此次地震中心距成都市区92公里,希望广大市民不要恐慌,尽量待在空旷地带。乘警用摩托车把公告送往各新闻单位。成都人民广播电台立即向全体市民播发。此时,成都电台的四个频道和成都电视台的6个频道已经进行了并机联播,并开始一天24小时不间断直播,官方信息得到最大范围的有效传播。
夜幕降临,余震不断,心有余悸的成都市民大多准备在街头露宿。而来自成都市防震减灾局的权威消息显示:当晚虽然还会感觉有余震,但除危房之外,市民完全可以放心回家!这成为成都市政府第二号公告的重要内容。
19:00,排版完毕的《成都商报》号外等待印刷。此时的版面上只有政府第一号公告。派往市抗震救灾指挥中心的记者袁丽雅在第一时间得知“可以回家”的权威判断,但由于通讯不畅,她抄下消息后立即赶回报社。报社立即加入最新内容。9点开始,商报全体员工、发行上阵,印着“四川汶川发生7.8级地震,震中不在成都,请市民放心回家”大字标题的30万份成都商报“号外”,被分发到四面八方,极大地稳定了人心。
一个共同的名字——成都传媒集团记者
震后20分钟,成都传媒集团领导立即召开紧急会议,明确领导分工与责任,成立集团抗震救灾指挥部。指挥部果断作出三项决策:立即实施并机直播,统一渠道,报道灾情以及各界减灾情况,报道党和政府的抗震救灾要求和举措,及时消除谣言;立即中断广播电台4个频道、电视台6个频道的所有广告播出;混编报纸、电视、电台采访队伍,连夜成立10个报道组,从集团各媒体抽调260余人,调动70辆采访车,由集团指挥部统一调度,组织采访,仅重灾区都江堰组,就派驻了近100人,他们有了一个共同的名字:成都传媒集团记者。
5月12日深夜,成都电视台六个频道随即开始并机,24小时直播“抗震救灾众志成城”特别报道节目。
在都江堰广播、电视信号中断的情况下,传媒集团又决定把报纸办到重灾区去!5月15日,《成都商报》的《情动都江堰》特刊,专为重灾区都江堰而生。下午4点,成都商报发行公司总经理马龙率领投递员,在都江堰分发给灾民。此后一周多时间,成都商报每天加印3万份都江堰特刊,免费发往都江堰,成为重灾区人民唯一的报纸读物。
让全世界看到这一切——废墟上站起坚强的灵魂
废墟里掩埋了太多生命,但废墟上也站起了许多坚强的灵魂。灾难夺去了许多无名的生命,但有些名字却永远被人铭记。
他们有一颗坚强的心——龙门山镇党委书记刘廷凯、大邑雾山乡虾口村原村支书刘全福、彭州市公安局政工监督室女警蒋敏。
他们有一个坚强的团队——都江堰向峨乡党委、彭州市龙门山镇宝山村党委。
发现他们并传播开来的正是成都传媒集团的一线记者。
5月15日,成都日报,《先救娃娃!》。一边是垮塌的乡政府,12名同事被埋,一边是垮塌的学校,众多学生被埋,都江堰市向峨乡党委的干部们,选择了先救孩子。68名学生最终获救,而7位同事再没醒来。5月17日,胡锦涛总书记在成都听闻此事,留下了肯定与祝福。
5月17日,成都晚报,《通往天堂的电话无人接听》。这是一篇令所有人不忍卒读的文字。是成都晚报彭州记者组成员江俊,发现了一家10口人死于北川仍然坚持工作的年轻女警蒋敏。他几经努力,终于采访到了这位失去了母亲又失去了女儿的坚强女性。
5月18日,成都日报,《巨石砸下,他用力推开老人》。这是一个舍生取义的故事。62岁的大邑县雾山乡虾口村村支书刘全福,在巨石滚下生死攸关的一刻,将一位五保老人推开,自己却当场牺牲。
5月19日,成都日报,《龙门山镇党委书记刘廷凯与死神赛跑》。它讲述了一位徒步6小时挺进银厂沟,为部队当向导,救出62名重伤员,带出上千名群众的“铁人”。银厂沟与震中汶川仅一山之隔,有死里逃生的群众带出话说,两座山裂了,中间的一个村整体陷入地底,刘廷凯也没有却步。
5月17日、18日,成都商报,《虹口突围》《砍出天路》。徒步8小时翻越三座大山,进入虹口孤绝之境的的记者万金龙、程启凌、张龑,此后成为所有想进虹口的外地媒体的问路人。他们最终到达虹口乡指挥中心时,一位上校军官紧紧握住他们的手:“真的很难相信,你们除了笔杆子厉害,腿杆子也那么厉害!”
“这么多让人痛心的灾情,这么多鼓舞人心的故事,成都媒体让全世界看到了这一切”,电子科技大学政治与公共管理学院院长祝小宁教授,5月底远在欧洲出差,仍能在当地电视台和报纸上,看到大量来自中国地震灾区的消息。
在重灾家乡采访——废墟下就是被埋的亲友
这是一场新闻大战,但不同于往常的媒体间的彼此竞争,这次成都新闻人有共同的敌人,它们是死亡、余震、滑坡、泥石流、飞石。
最伤痛者,莫过于承受着天灾和人伦双重折磨的记者们。他们过重灾区家门而不能入,他们在自己生长的地方采访,废墟下就是被埋的亲友。
记者杨涛(成都电视台)——
“身后这片废墟,是我生长的地方”
电视台的同事看到这个画面,都掉了眼泪。杨涛对着镜头说:我身后的这片房子是我从小生活和长大的地方,现在都夷为了平地,我的心情很沉重,而就在旁边,还有一所小学校完全垮塌,里面的学生现在生死未卜,这中间就有我哥哥的孩子。
这次灾难,杨涛还失去了叔叔和姑姑。为了赶回成都第一时间做出报道,杨涛没有照顾劫后余生的父母,只是在自己已经找到的亲属遗体前面深深的鞠了一躬,就匆匆回到成都,直奔机房。
记者王聪(成都商报)——
“支撑我10多天的,是住帐篷的妈妈那句话”
25岁的王聪第一次看到了那么多死亡。找不到孩子和找到了尸体的家长们齐齐跪倒在地恸哭的场景,让他好多天都无法入睡。
他是地震当天被派往都江堰的首批记者。在中医院,他看到温家宝总理给伤员担架搭了把手。12日的雨夜,在都江堰新建小学垮塌现场,他和家长们一样,为那些死去和可能生还的小生命守候通宵。而就在他采访时,背后的老房阳台坠下一截栏杆,差点打在他的头上。
就在12日晚上,王聪打通了家在绵竹的父母电话,得知家已成危房。他恳求父母到成都来避避,但身为医生的妈妈这样回答了他:“你有你的工作,我们有我们的工作,我们不可能离开我们的岗位。”
此后,在遭遇6.4级余震的青川县,10多天的采访,王聪每天睡在车上,焦灼难眠。他说,是住在帐篷里仍然坚强的母亲的那句话,支撑他走过这一切。
记者王承春(成都电视台)——
“你不会死,我的好同学”
王承春是编辑,但因震中映秀是自己的家乡,她要求成为一名记者。
5月16日上午,她来到映秀湾发电厂厂区,这里曾经是她的家。街道两旁的建筑都倒了,能看得出原样的房子,全镇剩下四幢。
令她没想到的是,消防队员正在营救的一名幸存者,竟是她的中学同学李科。眼含热泪,王承春向救援人员提出想和李科对话。她钻进废墟中间一个30厘米高的洞穴里,大声呼喊:“李科——我是王承春!”黑暗的废墟里传来熟悉的声音“怎么是你?你不要进来,这里危险!”……
此时李科已经被埋整整91个小时。必须截肢了!两名医生接力作战,终于,李科成功脱离废墟,握住了王承春的手。
王承春一直记得李科说的那句话,“我老婆死了,我的娃娃明天1岁,不是为了他,我不会出来!”
怀悲悯之心——见证死亡也扶起生命
抚慰弱者也变成勇者
“成都的新闻人没有一个人逃避”。成都传媒集团老总们对自己的属下很满意。
岂止是勇敢!这些血气方刚的年轻人,用血肉之躯去冒险、用慈悲的心去感受:除了报道刺痛人心的灾情,他们也感受人性的坚韧;除了俯首聆听苦难,他们也向勇者与仁者致敬。
记者陈刚(成都晚报)——和180名幸存学生徒步走出映秀
地震初期被留在市区采访,陈刚说“郁闷惨了”。终于在15日下午,经历过一次返航的惊险与失望后,陈刚乘军用直升机直抵震中映秀。他在映秀中学门口,见到了180多个无人认领的中学生和他们的老师。
16日早晨6点,他决定和这些孩子徒步走出映秀,到更安全的地方去。令他感慨的是,这些历尽劫难的孩子如此懂事,临走时,除了必要的一点水,大家尽可能地留下了衣物、食物和水,留给当地更需要的受灾群众。路上历经艰险4个小时,陈刚发现,中学生们比他更会走路。走到紫坪铺水库上游的一个叫阿坝铝厂的码头,在登上冲锋舟前,学生们再次留下随身最后一点水,让救援战士带回映秀。
经过三四小时的水上运输,他们看到了省教育厅打出的横幅“孩子们,欢迎你们回家”。大巴车上,每个座位都有盐蛋等食物。学生们对陈刚说,我们像是从地狱来到了天堂。
记者孙鹏(成都商报)——把直升机机位留给灾区伤员
孙鹏可能是震后进入映秀次数最多的成都记者,前前后后去了5次。15日上午9点,孙鹏和摄影记者王天志随陆航团空降映秀。另两批成都商报记者曾光、王勤和刘戈、郭广宇随后赶到,6人汇合分头采访。下午3点30分,孙鹏和王天志率先回报社发稿。见到太多灾区伤员急待运出,两人毅然决定将直升机机位让出,徒步走出映秀。王天志在路上被飞石击伤,手部出血。直到当夜10点,他们才回到报社,赶上了最后的发稿时间。
除了五进汶川,孙鹏还去了北川、三江、甘肃文县……他本身就有个外号,叫“拼命三郎”。
请记住他们的名字,或者忘了他们。但请记住他们是成百上千的成都新闻人的一员。他们的平均年龄不到30岁,但他们为了更多的新闻和真相,赴汤蹈火,在所不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