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瑞春:论唐宋茶文化的伦理意涵(二)
原标题:周瑞春:论唐宋茶文化的伦理意涵(二)
论唐宋茶文化的伦理意涵
(二)
周瑞春
二、亲亲爱人之茶
对于中国古代社会而言,家庭是很重要的纲常伦理关系场域,“五伦”中父子、夫妇、兄弟这“三伦”关系的建构都是以家庭为基本单位。《中庸》有云:“仁者,人也,亲亲为大”[11](P95);《论语》也说:“孝悌也者,其为人之本欤”[6](P2),可见对于“百善孝为先”的儒家伦理而言,人之为人的基本路径是由家庭孝亲推己及人到“仁者爱人”,以家庭亲亲为基本单位,实现全社会“礼而后治”的和谐状态。唐宋时期,随着茶文化从上流社会精英文化向全民大众俗文化扩展,在民间百姓家庭之中,“茶”的家庭伦理内涵也越来越丰富和厚重。
北宋王禹偁曾写有《龙凤茶》诗:“样标龙凤号题新,赐得还因作近臣……爱惜不尝惟恐尽,除将供养白头亲。”王禹偁获赐龙凤茶,自然是莫大的荣耀,获得如此珍贵的龙凤团茶,他随即想到的不是自己如何一饱口福,而是舍不得喝,想留着给年迈白头的双亲奉上清茶。龙凤团“其价直金二两”,王禹偁“爱惜不尝”自然不是因其价贵,而更多的是因“然金可有而茶不可得”。[7]( 第一编第五册《卷二》P257)以饱含皇恩之茶奉于白头亲,是对“孝”和“敬”最好的阐释,此时之“茶”,已经完全脱离了物化的层面,成为一种彰显孝亲精神、家国伦理之道的无价之宝。
除了孝亲内涵外,随着茶俗茶礼的发展,茶在夫妇之伦维度上也扮演着越来越重要的角色。比如,宋代刘斧《青琐高议》记载,赵飞燕有一次梦中啼哭很久,“侍者呼问方觉。乃言曰:适吾梦中见帝,帝自云众赐吾坐。帝命进茶,左右奏帝云:‘向日侍帝不谨,不合啜此茶’”[7](第二遍第二册《赵飞燕别传》P83)。赵飞燕与已逝的汉成帝刘骜曾是君臣、夫妇,由于“侍帝不谨”,赵飞燕在梦中仍被指“不合啜此茶”。在这里,茶实际上已经成为君臣、夫妇、人鬼(神)等伦理纲常、宇宙阴阳之道的评判标准,只有当“合”宇宙阴阳、人伦纲常之道,才有资格被赐“啜茶”。实际上,早在唐初,茶就已经作为重要的信物进入婚俗礼仪之中,据《西藏政教史鉴·附录》记载:“则茶叶,亦自文成公主时输入藏土也”[12]。到了宋代,在民间以茶为礼的婚配习俗已经十分盛行。陆游在《老学庵笔记》中记载,“男未娶者,以金鸡羽插髻,女未嫁者,以海螺为数珠挂颈上……其歌有曰:‘小娘子,叶底花,无事出来吃盏茶。’”[13](卷四P45)宋代单身男女以茶为媒来试探彼此心意、订下婚配之约。
此外,古人婚配还讲究“三茶”,即订婚时“下茶”,结婚时“定茶”,洞房时“合茶”,也有将“提亲、相亲、入洞房”的三次沏茶合称“三茶”;江浙一带有的地区男子向女子求婚称“下茶”,女方受聘茶礼称“受茶”,一旦“受茶”即有订婚之义,是谓“好女不吃两家茶” [14]。唐宋以茶为礼,寓意坚贞不渝,以致于到明代时,许次纾在《茶疏·考本》中说:“茶本移不,植必生子,古人订婚,必以茶为礼。” [15]以茶为礼的婚俗伦理,不光是在汉民族中流行,在云南拉祜族、布朗族、白族、贵族侗族、撒拉族、藏族、畲族、回族、壮族等众多边远少数民族地区也被不同形式地采纳和创新,这都说明茶文化的“夫妇”伦理意涵经唐宋以降,渐为全社会广泛接受和认可。[16]
儒家文化要求君子立于天地之间具备“仁智勇”三达德的独立人格,所以与“父子”、“夫妇”维度相比,独立自处君子在“兄弟”之维的表述相对内敛得多,相关茶文献也较少,但我们依然可以从古人流传下来的只言片语中窥见一斑。如,苏轼《望江南·超然台作》有云:“寒食后,酒醒却咨嗟。休对故人思故国,且将新火试新茶。”“超然台”位于密州(今山东诸城),是苏轼贬谪至此后修葺城北旧台所建,由其弟苏辙题名“超然”。寒食节后,苏轼登超然台,眺望暮春烟雨,思念弟弟苏辙,写下了这首词,以茶寄托兄友弟恭之情谊溢于言表。又如,苏轼《新茶送签判程朝奉以馈其母有诗相赠次韵答之》一诗,其中两句:“从此升堂是兄弟,一瓯林下记相逢。”苏轼得到御赐龙团新茶后,送给友人去转奉其母,这种“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的亲亲爱人之道,通过“茶”这一既朴实又名贵的自然之物的传递,形成了教化民众、营造公序良俗氛围的社会效应。在苏轼看来,以茶奉友之母后,其与朋友便“从此升堂是兄弟”,俩人的友谊将进一步升华为“兄弟”血缘亲情。由此可见,“茶”在当时人看来,甚至已经具备了调整社会人伦关系的强大功能。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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