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滨逊漂流记之成为巴西种植园主

  我们一路顺利地驶向巴西,大约22天后到达托多斯洛斯桑托斯湾,或称诸圣湾。我再一次从最悲惨的生活中挣脱出来,现在该考虑下一步怎么办了。

  船长对我的慷慨关照我永远也说不完。他不肯收我分文船费,还用20达克特收购了我船上的豹皮,用40达克特买去了我的狮皮,并及时把我的一切东西如数还给了我。凡是我愿意卖的东西他统统买了去,比如酒箱子、我的两支枪,还有我做蜡烛剩下的一块蜂蜡。简言之,我的货物一共变卖了220西班牙银币。我带着这笔钱在巴西上了岸。

  我到巴西不久,船长便介绍我到一个和他一样正直的人家里去住。那人有一个种植园(他们称之为ingenio)和一个制糖作坊。我在他家住了一段时间,渐渐熟悉了一些种植甘蔗和制糖的方法。看到那些种植园主们过得舒舒服服,又能突然暴富,我便打定主意,如果我能拿到当地的居留证,我一定要像他们那样做种植园主。同时我还决定,想办法让人把我存在伦敦的钱汇来。我弄到了一张移民归化证。为了这一目的,我用尽了全部积蓄购买了一些没有开垦过的土地,并根据我将收到的从英国汇来的资本,制订了一项力所能及的种植和安家计划。

  我有一个邻居,名字叫韦尔斯,是里斯本的葡萄牙人,但他的父母却是英国人。他的情况跟我差不多。我称他为邻居,是因为他的种植园和我的挨着。我们俩经常来往。他的资金不多,我的资金也很少。头两年我们只种些粮食作物。后来我们开始发展,土地也整出了眉目。第三年,我们种了些烟叶,同时各人又买了一大块地,准备来年种甘蔗。可我们都需要助手。这时,我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清楚地意识到,我犯了一个大错误,不该将休利让给别人。

  可是,啊,对我来说,办错事是不足为奇的。事已至此,只好硬撑下去。我现在所从事的职业与我的天性相去甚远,与我所向往的生活正相矛盾。为了追求那种生活,我离开了父亲的家,拒绝了他的好心劝告。此外,如今我正一步步走进的,恰恰是父亲过去建议我过的那种中层生活或中下层生活。假如我决心过这样的生活,我何不留在国内,干吗要千辛万苦地闯荡世界呢?我时常对自己说,我留在英国,留在朋友们中间也照样可以过这样的生活,根本不必跑到5000英里以外,来到这人生地不熟、野人出没的荒蛮之地。这里距家乡数千里之遥,与世隔绝,亲人们连我的一点消息也得不到。

  就这样,一想到现状,我心里总感到追悔莫及。除了偶尔和那位邻居说说话,我没有任何其他人可以交谈;除了用手劳动,我没有任何其他事可以做。我常对自己说,我就像一个被孤零零地抛在孤岛上的人。当人们拿自己的现状同更糟糕的情况相比时,上天就会迫使他们换一个位置,使他们根据以往的经验确信,还是原先的生活幸福。这是多么正确,多么值得深思啊!我说它正确是因为,我不该时常拿孤岛上的孤独生活和我当时的状况相提并论。结果,后来真的过上了那种孤岛上的孤独生活。看来这应该是命中注定的。我如果按照当时的方式继续走下去,原本很可能会兴旺发达,成为富翁的。

  就在我定下心来推行我的种植园计划的时候,我的那位善良的朋友—在海上救过我的那位船长——又回来了。他的船正停在那里装货,为将近三个月的航行做准备。我告诉他我在伦教存了一点点钱,他友好而真诚地给我出主意。“英国朋友,”他说,因为他总是这样称呼我,“假如你能给我几封信,再给我一份正式委托书,让伦敦替你保管钱的人把你的钱交给我所指定的人带回里斯本,如果上帝保佑,下次回来时我可以从伦敦给你带一些这里需要的货物来。不过,由于世态多变,祸福难测,我希望你先拿出100英镑一—你的资本的一半——碰碰运气。如果货物能安全运来,你余下的资本可照此办法支取;如果失败了,你仍有另一半资本可用以补贴生活。”

  这个建议谨慎而又友好,我不能不承认这是我所能采取的最好办法。于是,我按照他的要求给那位替我保管钱的女人写了信,又给了葡萄牙船长一份委托书。

  我在给那位英国船长的遗媚的信里详细叙述了我的冒险经历:如何当了奴隶、如何逃跑、如何在海上遇上了葡萄牙船长、葡萄牙船长的行为如何仁慈以及我的现状,又告诉了她给我带钱的具体办法。正直的船长回到里斯本后,通过那里的一个英国商人把我的信和全部消息转交给了伦敦的一位商人。那位商人妥善地把信交给了那位寡妇。她看到信后不仅把我存在她那里的钱如数交给了商人,还自己掏腰包送给葡萄牙船长一笔款子,以感谢他对我的仁慈与关爱。

  伦敦的那位商人用其中的100英镑按照船长开列的单子购买了一些英国货物,并运回里斯本直接交给船长。船长又安全地把货运到巴西交给了我。其中有他自作主张购买的各种工具、铁器,以及种植园必不可少的用具(他没有征求我的意见,因为我太年轻,办种植园是新手,想不那么周到)。那些东西对我非常有用。

  货物运到时,我又惊又喜,简直以为自己已经发财了。那位船长真是我的好管家。他用我的朋友送给他作礼物的那五英镑购买了一个仆人给我带了回来。契约规定,那个仆人要为我服务六年,其间除少量烟叶外,不收我任何报酬。我答应了他的条件,反正烟叶是自己种的。

  不仅如此,由于我的货物都是英国货,如布匹、毛料、台面呢以及一些在这里特别值钱、人们特别向往的东西,所以我都设法卖了好价钱。可以说,我的这第一批货赚了三倍多的钱。我的状况大大超过了那位可怜的邻居,我是说在种植园的发展方面,因为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购买了一个黑人奴隶和一个欧洲仆人——不是船长给我带回来的那个,而是另外又买一个。

  然而,得意忘形常常导致最大的厄运。我的情况就是如此。第二年,我的种植园又大获成功。我自己的地里收获的烟叶除了在当地销售以外,还剩50大卷。这50卷烟叶每卷重量都在一英担以上,卷得瓷瓷实实,放在那里等待商船从里斯本回来启运。事业的发展,财富的增加冲昏了我的头脑,我的脑袋里开始充满各种力不能及的计划与非分之想。就连最有头脑的商人,也常常会被这种东西毁掉。

  假如我照目前的情况继续生活下去,各种幸福都会接踵而来。父亲当年苦口婆心向我推荐、绘声绘影向我描述的,不就是这种平平静静的、与世无争的中产阶级生活吗?可总有别的事情干扰我。我依然一意孤行,错上加错,自讨苦吃,致使我后来身遭不幸而追悔莫及。所有这些挫折,显然都是我顽固坚持邀游世界的愚蠢愿望,并盲目追求这种愿望,不肯听从大自然和造物主要我过安逸而平常的生活、尽自己的义务的明确指示造成的。

  正如我曾经这样从父母身边逃走一样,现在我又开始想入非非。我的新种植园肯定会兴旺发达,我也肯定会发财致富。但我不能满足于这种美好的前景。我必须去追求一种以超出事物发展规律所允许的速度突然暴富的欲望。就这样,我再次将自己投入了人世间最深的苦难深渊。否则的话,我何至于会与安逸的生活和健康的身体如此水火不容呢?

  现在请听我慢慢叙说这件事的详情。也许你能够想像得到:我在巴西已生活了将近四年,我的种植园也日益兴旺发达;我不仅学会了当地的语言,而且还在我的同行乃至当地的口岸圣萨尔瓦多的商人中间结交了熟人,建立了友谊;在同他们交谈中,我经常向他们讲述我两次去几内亚海岸的经过以及在那里同黑人做生意的情况。我对他们说,那里的买卖非常好做,用杂七杂八的小玩意儿(比如小头像、玩具、刀子、剪子、斧头、玻璃器皿以及诸如此类的东西)不仅可以换来砂金、几内亚谷物、象牙等,而且可以换来大批黑人回巴西使用。

  他们总是非常专注地听我讲这些事情,尤其是在我讲到购买黑人的时候。因为当时贩卖黑人的贸易还不很盛行,而且必须经过西班牙国王和葡萄牙国王批准,很受公众关注,所以进口的黑人很少,而且价格昂贵。

  有一次,我和几位熟悉的商人和种植园主在一起津津有味地谈论起这些事情来。第二天上午其中的三个人来找我,告诉我说他们一直在认真考虑我头天晚上谈的情况。他们来是想给我提个秘密建议。他们首先要求我保密,然后告诉我说他们想装备一条船到几内亚去。他们说他们和我一样都有种植园,什么也不缺,就缺佣人。他们说他们并不想做这种生意,因为买回来黑奴之后不能公开出售,所以他们只想去一趟,秘密带回一些黑奴来在他们自己的种植园里分一分。简言之,他们问我是否愿意同他们一起乘船到几内亚海岸,为他们经管一下贸易方面的事。他们提出,假如我肯去,不要我出任何资本,也同样分给我一份黑奴。

  必须承认,对任何没有家、没有种植园需要照看的人来说,这的确是一个不错的建议。可对我却不是这样。我的种植园前景看好,颇有赚钱的机会。我的种植园已初具规模。到了这一步,只有继续干下去,而没有别的选择。只要再干三四年,再把伦敦的那100英镑要回来添上,到时候不愁挣不到三四千英镑的家当。像我这种情况的人再考虑出海航行,岂不是天下最大的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