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宝强:没人知道这几年我怎么扛过来的,我是从自己的八角笼里厮杀出

  

  《八角笼中》上映前很长一段时间,王宝强都没怎么睡好觉。连轴转的宣传、路演,一次又一次被观众的发言击溃心理防线,一个自诩“很刚硬的男人”忍不住当众掉下眼泪。

  六年前,他第一次当导演的《大闹天竺》上映,收到排山倒海的差评。他不顾团队反对,亲自去领了金扫帚奖,老老实实向观众道歉。“我欠观众一部好看的电影”,为了这句承诺,他努力了六年,押上了自己全部身家。

  《八角笼中》是融入了王宝强个人生命体验的一部电影,底层逆袭故事是他在演艺圈奋斗历程的写照,在六年创作过程里,他自己也经历了人生的低谷时刻,只能像片中的苏木、马虎一样,把自己关在一个八角笼里,向命运拼命挥拳,厮杀出一条血路。

  截至7月14日,《八角笼中》票房已过12亿,最终有望冲击20亿大关,王宝强终于舒了一口气。

  在漫长的宣传期里,每个见过王宝强的观众、记者,都能感受到他扑面而来的那股真诚劲儿,“真诚永远是宝强的必杀技”。出道二十年,从底层草根到家喻户晓的明星,如何能保持初心不改?近日,娱理工作室也跟王宝强进行了一场真诚的对话。

  

  

  拍一部给老百姓看的电影

  “别人负我可以,我都能过得去。但是我负别人过不去,我不能对不住观众,我不会再轻易当导演。因为如果再失败一次的话,我觉得我的导演生涯就画句号了,就这样。”王宝强说。

  2017年,轰动一时的恩波格斗事件打动了王宝强。他找到了当事人恩波教练,他们都练过武,恩波当过兵,王宝强拍《士兵突击》也在部队训练过,两人一见如故。

  恩波的故事打动王宝强的有两点,一个是恩波把孩子们从大山里带出来,给了他们未来的出路;另外,他背负过的网络舆论争议,一个善良的好人在当下的网络环境里可能要承受的质疑和诋毁,也是王宝强有所思考和想表达的话题。

  

  看制作名单会发现,王宝强一人身兼《八角笼中》的出品人、总制片人、编剧、导演、主演多个职务,是电影的灵魂人物。在这个剧组里,他也像是一个迎难而上、执拗地要挑战不可能的格斗教练。

  “为什么做了六年,这个题材没人敢碰,我们光编剧就换了好几个,写了好多稿,改了好多次方向。这几年别说赚钱,钱都花光了,真的是太难了。

  这个故事不能往喜剧的方向去做,但也不能太写实,太写实就成纪录片了。因为换了很多编剧都不满意,最后我只能逼着自己当编剧,逼着自己去写。我也不想一个人身兼这么多职位,我压力太大了,但是你要干成这个事儿,就没有别的办法。

  我找到我的一个小兄弟,叫七七,他没有什么编剧代表作,但我们很聊得来。他能理解我想要什么,我们找到了一个方向,就是格斗是孩子们人生的出路,我很兴奋,这正是我想表达的,是一个很励志、很正能量的主题。

  这是我想拍而且最擅长的,就是最底层人的奋斗史。你让我拍别的我也拍不了,我不在那个体系里,我不是很懂,不是很了解那些领域。所以我就拿出我擅长的,拍一部给老百姓看的电影,一个接地气的中国故事。”

  

  

  开拍前投资全撤了,

  对我是毁灭性打击

  《八角笼中》的剧本前前后后改了三四年,终于准备开拍时,之前谈好的投资方突然不投了。

  “一开始都说得特别好,开始走合同的时候,他们说这个剧本看不到商业性,王宝强当导演行不行?王宝强不演喜剧谁会看?而且那时候有疫情,觉得剧组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得停了。

  这个圈子是很小的,他们还会跟别人说,王宝强那个戏没钱,拍不下去,别投,结果最后弄得真的没人投了。一棒子给我打懵了,对我又是一次毁灭性的打击。”

  

  最后猫眼影业拉了王宝强一把,信任他,给他投资,最起码能保障电影可以发行。

  “我这个人就是,只要他相信我,我一定不会让他失望的。所以我砸锅卖铁,借钱、贷款,银行都有记录的,我把我的所有全都赌进去了。

  这部电影就像我的生命似的,为什么我这么在意它?因为我憋着一口气,只有这部电影才能证明我,不蒸馒头我得争口气,我得让所有质疑我的,还有对我使坏的,我都会证明给他们看,让他们后悔去吧。

  有人会觉得,王宝强是有票房号召力的演员,怎么可能缺投资?但现实其实就是这么残酷,他们把我的斗志给激出来了,我一定要把这个戏给拍了,不但拍完,我还得拍好。”

  

  

  没有那些很残酷的经历的话,

  我也拍不出这样的电影

  有人羡慕王宝强丑小鸭变白天鹅式的蜕变,却忘了他在过程中的每一步都走得很难。

  成名前他被人嘲笑,“长成这样,都不会说普通话,怎么可能让你当演员?”演完《天下无贼》,很多人评价王宝强只是昙花一现,除了傻根演不了其他角色;拍完《大闹天竺》后又备受打击,网友都劝他说放弃吧,你没有天赋,不适合当导演。

  一场残破不堪的婚姻闹剧令他跌到谷底,一切只能“从头再来”。慢慢地生活终于有了起色,今年他的母亲又因病去世了。

  对于过往的这些伤痛经历,王宝强都不愿再提起。《八角笼中》首映时,王宝强的前老板王中磊说,他想象不到宝强这六年是怎么过来的。

  

  看《八角笼中》能感受到一股气,王宝强好像把这些年所有的委屈、痛苦、不甘,都在电影里一拳一拳打出来了。

  “没成名的时候奋斗就很艰难,像电影里的大山里的孩子似的,你想出人头地,你想有未来,那你就得向命运拼命挥拳,打破你的人生枷锁,冲出命运的牢笼,你才可能成功。成名之后以为会顺利,没想到更艰难了。

  大家看到我是一个公众人物,是一个明星,生活应该不会差的,可你知道我这些年经历了什么,我内心的痛苦,我内心的艰难,我是怎么扛过来的……我不想去说我有多么难过,怎么一路走过来的,观众看完电影是能感受到的。其实电影就是最好的表达窗口,如果没有那些很残酷的经历的话,我也拍不出这样的电影。”

  

  

  六块腹肌变一块,

  想证明王宝强演什么都可以

  除了要还给观众一部好看的电影外,王宝强也想通过《八角笼中》向外界证明,他不是只能演傻根,演一些农村的、傻乎乎的、口音浓重、搞笑类的角色。电影里他饰演的向腾辉一开始只是个市侩的小人物,在与孩子们朝夕相伴的接触中,他渐渐袒露出善良的本性,在种种现实压力面前,他变得像个沧桑的老父亲。当他看到马虎和苏木离开格斗后的境遇时,他边开车边红肿着眼睛狠狠抽自己耳光,真挚的表演打动了很多观众。

  有人评论说,《八角笼中》是王宝强继《Hello!树先生》后又一部演员代表作,或许也是他迄今表演最好的一部作品,能看到王宝强挑战更多角色类型的潜力。

  “你做到了,就怎么说都对。如果你没做到,你怎么去解释都不对。就像那时候说王宝强只能演傻根,我没有办法跟人家去反驳,因为我证明不了,不着急,我用时间慢慢去证明。后来我拍了《Hello!树先生》,拍《一个人的武林》,拍《唐人街探案》,才开始有人说作为演员王宝强是有天赋的,他戏路很宽,他演什么都可以。

  你做到之后你也不用去解释,自然会有观众替你说。所以我的意思就是,努力奋斗是可以看到奇迹的,别人说你不行就不行了,那你把自己就框死了,要活出自己想活成的那个样子。”

  

  王宝强笑说自己这么多年来六块腹肌一直保持得很标准,但是为了向腾辉这个角色,两年来猛吃猛吃,看着自己的腹肌一块一块消失,变成了一整块大肚子,“内心真的很难过”。但只有从外形上打破王宝强的既往印象,才能更靠近角色。

  因为这是个发生在四川的故事,所以王宝强要在片中说方言。学语言对他来说也是一大难,他只能用笨功夫,请求王迅教他,然后录下来天天戴着耳机听,不停地灌输自己。“虽然肯定四川的观众听还是不够标准,但你的语法、语感、人物状态是自然生动的,那我觉得就是对的。”

  因为既当导演又当演员,在片场得经常“导演王宝强和演员王宝强对话”。比如自己扇耳光那场戏,“导演王宝强”就要求必须来真的,于是“演员王宝强”就一遍一遍咣咣抽自己嘴巴子,最后半张脸都打肿了,“导演王宝强”才喊过。“演员王宝强”演得很投入,“导演王宝强”在监视器上回看的时候也很动容。

  

  

  希望电影也能成为孩子们的出路

  《八角笼中》里有很多素人小演员,是花了很长时间到四川的大山里一个一个选出来的。王宝强坚持海选素人而不是用童星,一个是角色需要,再有一个原因是,他希望这部电影也能成为这些孩子的一条出路。

  还有一个惊喜是,片中马虎在少年阶段的扮演者的名字正是马虎,是高分纪录片《棒!少年》中的小主角,曾经受到过很多人的关心和喜爱,现在他长大了,变得更英俊了,在《八角笼中》中的表演也可圈可点。

  “这些孩子都很有天赋,很有悟性,希望拍电影能让更多人知道他们,后面肯定也会有其他人找他们去演戏。”王宝强说。

  

  《八角笼中》,马虎

  王宝强坦言找小演员是一个很漫长而艰难的过程,孩子在这个电影里的戏份还挺重的,又得合适,又得练格斗,长相性格还要跟年少和长大后的苏木、马虎相配,不能让观众跳戏。“这么多要求,肯定得花时间用心去找,我们也有casting团队去找,最后他们能呈现在我面前,我觉得是老天爷在帮我。”

  王宝强说他也很喜欢《棒!少年》那部电影,两部电影里的教练其实做的是同一件事情,但因为运动性质不一样,格斗遭受过很多误解和非议。

  最后史彭元参加格斗比赛的重场戏,王宝强用了黑白画面来表现。就像大山里的孩子们一样,他们的人生原本是一片黯淡、没有色彩的,最终靠自己的拳头去赢得了彩虹。

  这场戏在疫情期间拍摄完成,总共调度了五千多人,拍了近一周时间,是一项巨大的挑战。但王宝强没有刻意渲染情绪,获得胜利之后,他让电影戛然而止在了这个地方。

  

  

  《八角笼中》,陈永胜、史彭元

  

  刘德华刘若英一直守护着傻根,

  肖战是好弟弟,

  我和思诚都非常爱对方

  在《八角笼中》制作和宣传期间,网友见识到了王宝强强悍的圈内人缘——

  肖央、刘桦、李杨导演、李梦等都来演了戏份不多的角色,李晨都没跟自己经纪人打招呼就被叫来了,二话不说就帮忙客串,演完还主动问用不用录点备采什么的。

  

  

  

  

  《八角笼中》,李晨、王迅、肖央、李梦

  电影后期制作的时候,王宝强没钱了,向好哥们陈思诚求助。陈思诚有个后期公司,王宝强说我不但给不起钱,你还得给我拿钱,陈思诚也全力支持了他。

  到了宣传期,刘德华来唱了《男人哭吧不是罪》,刘若英也跟宝强合唱了《亲爱的小孩》;周星驰发布了自己看《八角笼中》预告狂抹眼泪的照片,阿米尔·汗专门录了个视频帮王宝强加油。肖战也包场支持《八角笼中》,上了热搜。这是怎么做到的?

  “都是真心换真心,用真情。比如刘德华哥哥和刘若英姐姐,我们从《天下无贼》到现在,这么多年感情都没变过。我跟他们说我拍这个戏,无论从哪个方面对我来说都特别重要,我没钱,特别需要你们过来帮我,哥哥姐姐都是二话不说就来帮我。尤其刘若英姐姐,说我弟弟这么多年从来没有求过我,他好不容易用我一次,我必须得帮,我必须得去,我听说这话以后眼睛都哭肿了。”

  

  

  “我跟他们都是真感情,虽然平时很少见,但是过节什么的都会联系。华哥来北京会比较多,他来我们都会一起聚。就像《天下无贼》里一样,他们在一趟火车上相识了,王薄和王丽守护着傻根,舍命保护了他天下无贼的这个梦不会破碎,这就是真情,我特别珍惜。

  肖战是个好弟弟,我知道大家都是看到我不容易,所以都来帮我。所有这些朋友真的特别给力,我特别感动,特别感激。”

  

  最近很多网友“嗑到了”许三多和成才的友情,王宝强和陈思诚相互扶持走到今天,《八角笼中》和《消失的她》差不多同期上映,共同带热了暑期档大盘。

  “思诚是我多年的好兄弟,性格合得来,又能走到一起,又能一起做事,时间就是最好的证明嘛。我们彼此之间心里都非常爱对方,非常欣赏对方。

  他觉得能看到我这几年的成长变化,也知道这部电影处处都是我的影子,所以很支持这部电影。我觉得真的是兄弟情谊,互助互利,共同发展,我们都会尽心尽力地拍好我们的每部作品,也希望中国电影能多一些这样团结的力量。”

  

  王宝强、陈思诚

  

  每个人都有一个八角笼,

  要自己跟自己搏斗出一条出路

  程青松说,《八角笼中》之后,王宝强可以把金扫帚退还了,他要亲自来取。

  “他能这么说我还是很意想不到的。这个奖一直鞭策着我,我用六年换了这么一句话,我怎么拿的,我怎么再还给你,从哪跌倒,就从哪站起。我是第一个面对金扫帚的,程青松也是第一次说还回去的,这把金扫帚的意义是什么是很清楚的,我觉得我做到了。

  很多导演看到差评会很生气,我的自我认知里很重要的一点是,你能接得住大家给你的鲜花和掌声,为什么就接不住大家对你的批评和建议呢?任何事情都有两面性,我自己是这么去理解的。”王宝强说。

  

  从《盲井》算起,今年是王宝强出道第二十年。如何做到初心不改?

  “初心其实就是真诚,真诚的力量是最大的,我的初心从来都没有变。

  为什么我没有变,首先要感谢我父母给予我生命,我流着我父母身上的血液。第二,我以前在少林寺习武,练武并不是你看到我能蹦几下,翻个跟头,打几套拳,这叫功夫了。功夫是内在的,你的武德,你的坚韧不拔,你顽强的生命力,你的抗打击能力,这都是基本功的一部分,所以你步入社会的时候困难才打不垮你。

  我经历过很多致命的打击,但我没有被击倒,我依然很坚强。我相信一点,人间正道是沧桑,你一定记住,邪不压正,就是这么简单的一个道理。但人往往会忽略掉最简单的事儿,搞得复杂了。”

  

  《八角笼中》里的每个角色名字,都是王宝强绞尽脑汁想出来的。有的叫“腾辉”,有的叫“木”,有的叫“虎”, 有的叫“凤”,都有一个向上的、蓬勃的势头。

  他希望这部电影不止给他自己,也能给更多处于迷茫、困顿中的人带去力量:

  “你就说疫情期间,谁不是在八角笼里呢?你得忍得住寂寞,你还得赔钱。艰难的三年走过来,现在很多人都要重新去找自己新的人生出路、人生方向。为什么最后让苏木打到嘶吼,其实是每个人的呐喊声。

  每个人生活中都有一个八角笼,都会遇到很多困难,但是每个人身上潜在的能量也很大。你就把自己锁在这个八角笼里,自己跟自己搏斗、厮杀,找到一条出路。所以《八角笼中》其实是非常治愈和有力量的一部电影。”

  

  《八角笼中》的小演员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