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哲学导论录音笔记-第三课

  以下笔记内容来自复旦大学哲学教授王德峰老师的2014年哲学导论课程,发布内容只是为了让自己的学习增加仪式感,更认真的去对待,如有冒犯请私信通知。

  同时欢迎大家在评论区讨论指正,一起共同进步吧。

  文章中有一些(????)代表听不清的部分,我做个记录以后再听如果能领悟会加进去。

  2014年哲学导论录音笔记-第三课

  今天一定要讲完第三部分的课程导言,哲学思辨与民族文化生命的渊源。

  这部分核心的内容就是来介绍哲学这门学问,它最根本的重要性在哪里?与一个民族的命运关系究竟是什么?而这一点的认识已经被我们的时代所遗忘了。这部分非常重要,我们首先要谈论文化生命这样一个概念。

  在前几堂的课程中我们提到,哲学研究的对象和方法。我们说哲学是那个让经验实践为之可能的根据,如果这个根据拿掉的话,这个经验实践就无法呈现给我们、无论这个经验实践是自然实践还是社会实践。所以哲学思辨和科学研究对象不一样,科学研究实际上是已经有一个经验现象的领域成立,它有它的对象了。比如说物理学,翻开这个学科教科书的第一章绪论,就会介绍物理学的研究对象和范围。也就是说物理学研究的对象领域已然成立,它不去追问这个经验领域如何可能,它只会描述这个经验领域,它用方法来指出在这个经验领域中的规律。这是科学研究的对象,当然方法也随着学科的不同而不同。

  哲学的方法和科学的方法是不一样的,我们无法在经验实证的方法中,追问这个经验成为可能的根据。经验是被建立起来的,建立起经验的那个条件无法被观察到,所以它只是思辨的对象。而这个思辨如何进行?我们举了例子,是思想实验。所以思想必须如此严谨的清、晰的清洗掉让经验成为可能的那些后天的感性成分。然后才能发现建构经验的那个超感觉的成分,这是哲学思辨,这是思想实验。

  我们上次说思想实验的例子,伽利略惯性定律。实际上这个惯性定律是不可能依赖观察发现的。一辆小车推就动,不推就不动,力是速度的原因,这是直观事实给我们的判断,但这个判断是错的。如果我们把这个小车在地面上的滚动摩擦力在思想中取消掉,那么它将无止尽的运动下去。但是这种思想实验不可能在任何一个宇宙的时间和空间上进行的,因为没有一个物体可以在任何一个时间空间上不受任何外力作用的,只有在思想上才能做实验。所以我们依赖思想本身的力量,然后那种经验就被建立起来了,然后伽利略开创了近代物理。所以我们在这个思想实验的历史当中看到,哲学本质上就是用这样的方法,我们清洗经验的感觉成分、后天获得的因素或者偶然的因素等等。我们获得让这个经验成为可能的根本条件,这一点一旦被发现就使哲学获得了论道的可能性。

  我们上次提到了道和器的区分,这是中国的说法。西方有一门学问称为Matephysics我们中国人把它翻译为形而上,physics是研究有形的经验对象的学问,Mate(表示在……之后)。这个词是谁发明的呢?是亚里士多德的弟子。亚里士多德的弟子们要整理老师的大量著作,因为哲学是一个广泛的名称,按照亚里士多德的说法“凡知识就是哲学”。于是经过编纂学方面的考虑,在整理著作时,凡是关于亚里士多德讨论自然的哲学就称为physics物理学。 然后研究的对象都是超感性,讨论自然世界、宇宙的根本原理的那些著作称为第一哲学。那么超感性这层意思,在中国周易中的易传部分《系辞》有一句话,叫‘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形是感性的经验对象的存在,形而上则是超越感觉对象的存在,所以‘形而上者谓之道’。那么先编纂的物理学,剩下的第一哲学他编排在物理学著作之后称为Matephysics,这就是这个词的起源。

  所以第一哲学实际上是研究道,这是中国人对西方哲学的理解。有趣的是,我们用形而上学来翻译Matephysics,但它的本意是物理之后,又因为在物理学之后研究玄学使得Mate这个词又获得了引申的意思(原……的意思)比如原物理学就是自然哲学(我自己的看法:老师或许想表达,Mate这个词巧合的表达了形而上的上,这实在是很有趣。)。

  后来康德谈到这件事,他说这看似是因为编纂学的原理,发生的偶然事情,但实际上也暗含人类理性的本性。当人类理性的兴趣一开始只是注视着感觉对象,驱逐试图了解感性知识或者经验知识的时候。他们后来的知识领域不能满足他的兴趣了,理性指向一种更高的兴趣,(要判处?)让这些经验本身成为可能的根源。而这种兴趣一旦出现,从时间顺序上来讲是出现在对直接的自然经验兴趣之后,所以在物理学之后出现这种兴趣,是顺理成章的。

  第一部分:文化生命之(重要性??)什么叫文化生命。

  那么实际上我们知道哲学研究的对象,用中国人的话说就是道,所以哲学是道论,是论道之学。论道是一种学问,就是哲学。道未必靠论来表达,还有一种叫宗教,宗教也是阐发道,它用它的方式阐发道。艺术也是呈现道,真正伟大的艺术作品,不是仅供娱乐用的作品,它有着道的呈现。这样来说,哲学、宗教、艺术,都是用来阐发呈现或者揭示道的。

  那么道究竟是什么?道可道非常道,是道德经第一句话,用常人的语言是说不明白的。但尽管说不清楚依然要努力去说的学问就是哲学。

  那么论道与不论道的差别在哪里呢?假如一个民族从来不论道,也没有宗教来阐发道,也没有艺术来呈现道,那么这个民族就是没有文化生命的民族。

  道是什么?如果我们用最简单的通俗的说法,那就是民众生命实践的准方向。人的实践和动物的生存不是一回事,实践是有理想的生存,并为了理想的生存而努力这才叫实践。动物不会有理想的,比如说你口渴了那么去喝水这是动物的态度也就是自然的态度。而人口渴了不仅要满足需要,还需要有道(比如喝茶)。我这个人在口渴的时候是顾不了茶道的,那么我就牛饮,但牛饮毕竟不是人的生命实践,我们的生命是有理想的,于是我们要把这个理想确立起来,并且找到一个方式体现,这就是说生命实践。如果对这种生命理想有所阐明,并且对它的实践有所领会,那就是道的形成。那么这是在人民生活中形成的,一个思想家不可能代替他的全体民族的生命实践来形成这个道,他不能创造道。创造道是每一个人的生命努力,但是方向都不同。所以文明在起步的时候会出现种种不同的生命实践方向,慢慢去体会他们主导的东西是什么,并且把他的道理讲出来那就是论道。论道之后这个民族才有生命实践的总方向,才有所依循。没有依循那就是杂乱无章的,每个人都自以为是,其实我们实现不了这个(??)。要有这个总的方向,如果这个总的方向形成了并且被说出来了,那就形成了这个民族文化精神传统了,那就是道统。道统一立这个民族就有文明发展的道路了。

  有没有文明发展的道路是对一个民族生死攸关的事情,所以论道是非常重要的,它牵扯到一个民族的文化生命是兴盛还是衰落。一个民族的死亡并不是指他们作为一群生物体的消逝,一个民族也许继续在他们种族的意义上存在,但是这个民族没有文化精神,这种情况是有的。比如古代社会部落的遗迹,现在的活化石印第安部落。这样的民族存在了那么多年,然而没有文明上的进展,它的存在意识,它的精神状态还停留在图腾崇拜那里,它就在那里停滞没有了文化生命。还有一些民族实际上已经死了,只是不能把这句话讲明,否则会引起民族矛盾。比如印度这个民族有没有文化生命?我们中华民族会不会步印度的后尘?这才是我们当今要考虑的根本问题,因为它牵扯到每一个民族的个体成员生命有没有人类的尊严和幸福感。

  全球化对我们来说是一件好事同时也未必是一件值得庆贺的喜事,我们要看这个问题。假如说外国资本纷纷进来,我们的国营或者私营企业最后出路是跟他们合资,最后被他们慢慢的吞并。我们照样在中国大陆有GDP的增长,但我们是被外国资本所处理的一大堆(??英文单词)。避免这种状况的唯一可能是我们有自己的文化生命,我们的资本坚持它的民族根基和价值方向,我们不要迷信什么资本超国界,虽然资本是在世界市场上运作的,但是哪一个国际性资本最后不以它的民族背景和民族利益作为它最后的阵地?假如中国的制造业全面展开,成为全球的加工厂,那么美国绝大多数的蓝领和一部分白领将没有就业的可能,中国遍地是廉价的劳动力。这些人可以通过一定的(信任???),可以把整个地球上制造业所需要的劳动力提供出来,然后它就是全世界最大的加工厂。可是,他们增长了中国的GDP,那美国的制造业工人靠什么吃饭?于是这个时候你不要说美国资本是国际资本,这时候他一定要维护他本国的就业率。于是他就把中国这种情况看成是黄祸,看成中国威胁论等等,对于中国一定会有所限制。不要以为资本没有它的民族利益为基础,这一切谎言我从来不相信。所以我们中华民族文化生命究竟是强盛的还是衰落的,它是我们论道的必要性所在。

  80年代口号‘空谈误国实干兴邦’。我当时在深圳街头看见感到触目惊心,因为他也许就在骂我。我是谈哲学的,我就是空谈的人嘛,我也许在误国呢?当时那个年代要解决迫切的问题,使得人们提出这样的口号,拒绝一切哲学的讨论,我们得干起来发展才是硬道理,我们要马上摆脱贫穷奔上现代化的道路,抓住历史机遇等等。这些我都很赞成,但是我们不要走到另一个极端上去,我们认为坐而论道是羞耻的事情,我们永远应当起而行之,道不必去论,做起来再说。中国人近代以来一直是做起来再说,不断的应变应急,因为帝国主义列强不断在打击我们,而应变的方法就是学西方的科学技术。无论是西方的政治科学还是自然科学、社会科学等等,你总不论道那完蛋了。所以我觉得今天不得不论道,今天中华民族的发展前途是道的问题。比如说我们今天讲要发展现代化,现代化发展到何种程度?以何种形式来发展?是不是中国人某一天都应该过上美国人的生活?美国生活就是现代化的标准是否是这样?如果这样的话是不可思议的,每一个美国家庭都至少有一辆小汽车,中国有多少亿人口?每一个中国家庭都拥有一辆小汽车就意味着我们需要这个地球提供多少石油啊?按照这个要求去掉其他国家需要7个地球,中国人绝对不能做这个梦,永远不可能实现。中国人应当寻找自己的现代化道路和现代化价值目标。所以不要以一种抽象的态度,来看待我们进步的标尺。我们要站在民族生活的实际情形之中,并且看到我们民族的历史,以及看到我们在世界格局中我们民族的位置等等这一系列的思考。

  那么我们现在简单的理解一下文化生命是什么意思。很简单,人类有思想的生命才是文化生命。动物不需要思想,动物不需要Idea也不可能有Idea。人的生命,如果他真的是人的生命,那他就应当是能够提出理想,并且能用生命实践来体现理想的人,否则就是动物的生命。有思想的意识是能提出理想,并不是有思想就等于有知识,有知识未必等于有思想。知识是思想的产物,有技术有知识不等于有思想,光有技术和知识只是更聪明一点的动物罢了。只有思想才可能提出理想,能够提出理想的那种思想才叫智慧。你想想看我们怎么树立理想这件事情?这是否是智慧境界的问题?我们无法凭空发明我们的理想,我们每一个人的理想,实际上是被我们所处的社会环境和我们从小长大的历史决定的,我们没有发明出自己的理想来对吗?假如父母给我们一个理想,我觉得有距离就会感到痛苦。比如父母说你应当去做一个高级白领,如果无法接受内化它就会发现它没有思想仅仅是强迫,那它不叫理想。一个民族如果没有思想了,也就是说提不出理想了,那么这个民族的个体也不会有真正的理想,这就是个人和民族的内在关联。

  所以我说作为父亲做的最累的地方,不在于他和我的个性有多少冲突或者代沟,这只是皮相。代沟是可以克服的,那么什么情况下克服不了?我们这一代人的理想不可能成为他们的理想,或者我们自己都没有理想了,我能跟他说什么?你应当为什么去奋斗?除了说应当为了买房子和汽车而奋斗,或者至少为了保住你的工作而奋斗对吗?提不出另外的理想了,我们进入失语状态了。这是我们民族文化衰落的重要标志,思想的事业长久的被耽搁了。这个民族没有反思自己的历史处境和它的目标,因为他们忽略了哲学,并且他们又没有宗教。

  判断一个民族文化生命有两个客观的尺度。

  1、德性(就是这个民族的道德状态)。

  2、创造性。

  从德性来看我们本民族的当下状况,我们会得出悲观还是乐观的结论?恐怕不需要太多的例子,1~2个就可以了。比如中国会计学院,当时前总理朱镕基一般不批示的,这个会计学院提出四个字朱总理欣然答应“不做假账”。这可以来衡量我们民族当下的德性状况,如果全中国有5万个小煤窑关掉3万个还有2万个,这就是我们民族当下的德性状况。这是1个尺度,我们这里还有没有创造性?365行哪一行有创造性?我们不是说没有技术,我们很快学到了世界上最先进的技术,特别是在那个知识经济的时代,我们模仿复制别人的技术成果这是很快的,但是我们民族在多大程度上有自己创造的活力?所以现在党中央国务院意识到这一点,提出中国教育现在要以创新人才的培养为主要目标。这个口号是对的,但接下来一个问题,创新人才如何培养?这个问题倒是被耽搁了。

  不等于说让这些聪明的、智商高的孩子很快接触最前沿的学术问题或者技术问题就能够产生创新人才。技术创新也许可能,但是创新人才的根基是他的思想、能力、他的学问修养,更有关他的哲学境界。如果你不能欣赏哥德巴赫猜想这个问题的意义,我们在数论这个领域将不会再有创新人才。哥德巴赫猜想有什么意义?它会让一个叫陈景润的人万分激动,把毕生的精力都投入其中。今天还能有这样的人吗?而对于哥德巴赫猜想这种题目意义的领会是种哲学的修养。所以我说当前中国基础教育当中缺少真正的哲学修养,是中国当前教育当中一个严重的缺陷。马克思在中学的时候已经完成了对康德的全部研究。这件事放到今天我们会想马克思是个天才,是理所当然的。实际上这件事情并不是很反常的,一个普通的中国人在16-17岁的时候已经对孔孟老子的思想比较熟悉了,读过了许多经典,这是非常正常的事情。这是一个民族的每一代人应当得到的修养。

  现在我们这个民族有多大的哲学修养?它普及的程度究竟如何?我一个朋友从德国回来跟我讲,有一次坐火车在路途中,坐在他旁边的一个德国人从口袋里掏出一本袖珍本,他一看封面是《存在与时间》,他看到后非常吃惊问这个德国人:你是不是某大学哲学系的?德国人说:不是的,我在中学教地理。一个德国普通的中学教师,旅途很寂寞需要排遣,他从口袋里拿出一本《存在与时间》。我们也需要排遣这种寂寞,我们从口袋里拿出一本《法制文学》,里面故事十分精彩,当然都是编出来的。我们必须看到我们这个民族的哲学修养是普遍的低下,甚至没有哲学可言。这样的民族你不得不为它的未来担忧,当真理和谬误的冲突不可避免的时候,一个有哲学修养的民族和没有哲学修养的民族将会走不同的道路。

  不要以为今天这个时代不需要讨论真理和谬误的区别了,实际的社会冲突每天都在上演,我们如果做个有心人每天听一听电台里的市民热线,里面每天拿一个问题出来讨论,然后你打个电话进去可以发表观点对吗?我有时候11点半在家里习惯听收音机,现在听收音机的很少,大家都看电视了,电台也没什么好播的了,于是每天就一批人开始谈话,那么这批人围绕一个话题,或许是健康或许是孩子的教育又或许银行万一给了我假钞我该怎么办?诸如此类的社会小事,这些小事中有正义或者非正义我要区分它的界限吧?怎么做才是正当的或者符合正义的观念的?而哪些做法在我们民族看来是不行的?我们这个民族在很多事情上要重新树立正义观念和真理所在,这样的问题要区分真理和谬论,这些问题你是躲不了的,你碰到了就知道什么是真理, 你必须为它战斗否则你怎么办?否则你的生活将失去人类尊严感。如果你有冤无处伸,那在中国基层(??),在那些基层的鱼肉百姓的乡长县长我们就不(姑息??),如果县一级的法官不能公正裁判的话,假如那个检察院不能为老百姓伸张正义的话,那你怎么生活?你只能接受黑社会对你的规范和保护?这些是不是(???问题呢?),是不是要重建真理,重建社会公正,重建(????)。这些不是打仗能解决的,而是追问真理的讨论。

  所以这些事情都不是危言耸听,我一讲大家都知道了。在坐是否有来自农村的?上海这个地方我们感受比较好的,所以中国问题很多也很大。那些自由主义者,以一种嘲讽的口吻,以一种相对的态度来看待哲学对真理的严肃追求,有相当一部分年轻的学子受到这种倾向的感染,我认为这属于很危险的。真理上的追求不是我们学业上的需要,是生活本身提出来的课题。

  诸位将来要走向社会,你们在生活中不会一帆风顺,于是你们会感受到一个民族文化生命的强盛和衰弱,对每个个体命运的影响是如此深刻。所以这是我在这里要特地谈一谈,以便我们正确理解学习哲学的意义究竟在哪里?

  好这是讲文化生命之(??)什么叫文化生命。

  第二部分,哲学真理与民族文化生命的关系

  哲学真理与科学概念的知识是不同的,与数学的知识也不同。当然我们都知道一个简单的常识,数学不等于思想科学。数学是一门纯粹理性的学问,它不牵扯到经验,它是在理性自身的范围里面展开进展,它根本不考虑它的几何学或者数学理论是不是需要感性经验的事实来支持它,它往前走不理睬这一切,是这样一门纯粹理性的学问。所以它不能和自然科学归并在一起。所以我们这样说话,说数学、自然科学。自然科学是物理学生物学化学等等诸如此类,涉及到经验。描述经验整理经验,指出经验中的奇异性以及因果联系的定律性的存在等等这一起称为自然科学。自然科学拿数学作为它的工具,但数学发展不依赖于自然科学的发展和进步,它往往就走在自然科学或者经验科学的前面。

  比如说非欧几何体,实际上是因为几何学家解决不了平行性公理的证明问题,然后多少人一生的精力都耗在上面了,一个父亲回来对儿子说,我劝你放弃吧我已经花费了40年的时间来研究平行性公理的证明,它让我一生都毁在这件事情之上,你千万不要再这样沉迷下去。他的孩子后来没听他的话继续干,最后干出什么来了呢?干出一个非欧几何来。罗巴切夫斯基和黎曼不约而同的提出了非欧几何学。非欧几何学提出的时候看起来是荒唐的,因为欧几里得几何学和我们直观到的三维空间是一致的。非欧几何谈论的是在弯曲空间内的几何(??)。这样的学问有什么用处?谁都不知道,但是西方有这样一个传统,你哪怕是创造出一个荒谬的,整个世界上除了你没有人懂的学问,你提出写一本书它照样帮你印好每个图书馆放一本。放在那里就是万一有一天人类有关学问的进展,正好发现你的学问能产生伟大的贡献要运用它了。果然不出所料,当爱因斯坦的相对论提出来的时候,当爱因斯坦的物理学能够适合用来像牛顿力学那样描述宏观世界,而且能够描写基本粒子的微观世界和宇观世界的时候,在宇观世界和微观世界这两个领域里面,欧几里得几何是不适用的,非欧几何学是它的重要手段,于是非欧几何学的物理意义是事后发现的。

  再比如在数学领域中窥测虚数这个观念,虚数这个观念一定要有,因为数学要保持自身理论的完美性。无理数当初就是因为毕达哥拉斯学派(希伯斯 )根号2开始定义,那是古希腊老早的事情了,平方根号2开得尽吗?开不尽。但是他们却知道这个开不尽的数是一个确定的量,因为它在几何图形上可以表达(一个直角三角形里,如果两个直角边长度是1,那个斜边就是根号2。)。这个量肯定能确定吗?我手放上去就这么点长度,但这么点长度你却无法用数字来表示,你只能写出一个运算方式叫根号2,如果你一定要把数写出来,那小数点后……无穷无尽。这件事情让当时的数学感到神奇,后来毕达哥拉斯学派为了发现这件事情举行了盛大的节日来歌颂神,这是人类伟大的进展,然后无理数的观念就进来了。

  数学就是这样前进的,它不依赖于也根本不需要任何感性经验来支持它。所以一个民族的创造性就是靠思想的境界,中国人当初的文化精神没有足够重视勾股定理,它代表着理性自身的能力,并且要在这个能力里边开辟出一个学问来,独立于感性经验的世界。所以中国有几何学知识,没有几何学。这里面不分优劣,只是走了不同的道路。中国人的道论和西方人的道论不一样,这是哲学探讨的。

  所以这个哲学的真理和数学、自然科学是不一样的,比如说2+3=5这样一个算术运算的法则,你给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民族的任何一个成员提到这件事情,他只要理智正常智力正常就能接受,接受了以后就能运算。这种算术的真理是没有民族性的,自然科学的真理包括物理化学等等也都是没有民族性的。但是哲学不一样,我们说只要是真理应当是放之四海而皆准,但是什么意义上的放之四海而皆准?哲学真理要像数学真理科学真理一样都需要用个体来体现,你比如说2+3=5.你总之需要两支粉笔+三支粉笔得出五支粉笔(或者用手表也一样),这样的运算来体现加法的法则。物理也是一样,你可以用冲量定律来描述一次冲撞,使得动量产生变化,这一切都是需要具体事物来体现的,这一点哲学真理和科学真理没什么区别。

  问题是,哲学真理是要个体这样体现的,用个体的生命奋斗来体现。算术的加法法则或者减法法则需要个体来体现,但不需要个体用生命来奋斗。(粉笔的加减不是生命奋斗的结果。)孔子提出他的哲学真理比如“仁”学思想,这个仁如果是真理当然也需要有个体来体现。但还需要个体的生命奋斗来体现,这就和数学真理以及科学真理不一样,这个个体生命对哲学真理要领会,以及把这种领会部署他的生活实践,这件事情是最要紧的。

  那么这是第一个方面,就是哲学真理要以民族个体的生命奋斗来体现,使他不得不具有民族性。

  第二个方面,这个哲学真理的提出过程,它也是思想家体会自己所属的那个民族生活,孔子没有跑到欧洲去体会古爱琴海文明的那些部落文明做生活。他体会的是中原一带中国人的夏商周三代的历史,以及在夏商周三代当中中国人民生活隐藏的道把它体会出来了,这是哲学真理形成的那个民族性根基。哲学真理的实现要用民族生命奋斗,哲学真理的形成来自民族生活的根据,这两点都让哲学真理是民族性的。

  我们千万不要以为,哲学就像物理学一样是没有民族性的。我们千万不要想象,有朝一日世界上会出现一个统一的哲学(世界哲学),我们现在频繁的展开中西方哲学的对话(交流),我们今天的中国人学的大多数都是西方哲学,于是中国有朝一日不再有自己的哲学,只有西方哲学了,会不会出现这么一天?假如这个民族最后也统统是这样,世界上只有一种哲学了,这是件好事还是坏事?我看是坏事,这表明人类社会只有一种形态,只能在一种形态中表达,那么这就是说结束了不同民族之间智慧的对话和相互启发。全人类只有一种智慧的话,这就是智慧的结束。它就下降为知识,统一的知识,它不再有提出怀疑和批判的能力来。回顾人类思想无论是中国的还是欧洲的每一次最重大的思想转变,都是由这个民族之外的民族给它启发造成的。

  比如我们看古希腊,古希腊最初的时候泰勒斯说的那句话“水是万物的本源”,于是西方哲学就起步了。然后苏格拉底把哲学研究从天上拉回人间,研究社会存在的基础、人性的价值等等,这就是苏格拉底。苏格拉底的弟子柏拉图形成了第一个完整的哲学体系,柏拉图主义。柏拉图之后又有一个伟大的弟子叫亚里士多德,亚里士多德也形成了他庞大的哲学体系,这是古希腊辉煌的哲学体系的时代,也是古希腊文明发展的顶峰阶段,之后就衰落。

  衰落后的古希腊(??)有三大派别,1、斯多葛主义。2、怀疑派。3、伊壁鸠鲁主义。都是讨论个人的问题,个人如何在这乱世中存活,以及它的意义在哪里。再之后就是古希腊哲学黯然收场了。古希腊的哲学已经没有什么出路了,在这种情况下整个希腊社会的崩溃连在一起,此时他(??)死掉这个民族,我所讲的文化生命死掉。(??)有一种希望,这种希望不来自于它自己,而来自于另外一个民族对它的启发。这个伟大的民族是什么?是以色列(犹太人)的先知们提出的犹太教,以及东方犹太的哲学进入了希腊世界,给希腊世界一个非常震惊的境界“理性不是人类的光荣”。因为整个古希腊哲学都是贯彻着理性主义的,而在东方犹太思想里它恰好成为了人类的耻辱,人类一切罪过的总源头,这是让希腊世界万分震惊的一种想法。但就是这种想法极大的刺激了希腊思想,希腊思想开始要抵御它,然后要理解它,再然后跟它结合,结合后诞生了基督教文化,于是中世纪产生。我们千万不要仅仅把中世纪看成是一团黑暗的时期,它也是一个重大的文化时期,那么这是一个很鲜明的例子。

  中国思想史呢?其他民族启发了中国智慧,就是佛学。当这个民族的文化生命已经极度衰落的时候,魏晋时期(还知道吗?)的文人已经如此的失去希望,他们放浪形骸,他们拒绝一切礼教,然后他们一门心思的研究道家思想,称为魏晋玄学。然后每个人求自己的自在,对于社会的繁荣和进步已经不再有信心,在这种情况下一个民族的文化生命的衰落已经非常清楚了。魏晋时候的政治是黑暗的,人人是没有出路的,于是就有阮籍、嵇康这样的人物,放浪形骸在家里衣服也不穿,客人来了说你怎么这样呢?他说我不是穿着衣服吗?这房子就是我的衣服。还有一个人就是喝酒作诗,然后让仆人跟在后面“死便埋我”,喝酒喝死立刻埋掉我,如此的放浪形骸。鲁迅先生写了一篇杂文《魏晋风度》,他说:实际上这批人并不是痛恨礼教,他们暗中还留恋着那个孔子儒家的教导,只是觉得没有希望实现它,然后他们采取另外一种极端的态度,放浪形骸的态度、藐视一切世俗规矩的态度来表示抗议。

  那么这个时候的民族文化生命是不是及其衰落了?道家已经救不了他们了,道家是这样一种思想,它主张人不要积极进取,不要太认真。一个人最好是介于材与不材之间,(庄子:一个人活成什么样才是最好的?如果你是优秀的木材,就会被别人砍下来拿去盖房子,你是太糟糕的材,就被别人砍去当柴火烧掉了,最好是介于材与不材之间才能活得长久。)道家教人这样的处世,所以在道家学说中找不出我们文化生命的源泉(??)。

  那么在这种情况之下,在东汉的时候实际上佛学已经开始进来,但是一开始受到统治阶层的抵抗,文人也一般(??),因为他和儒家的基本精神冲突。佛学的基本精神是教人得解脱。我们如果用三句话来概括,儒家是教人有道德,贡献社会立德、立功、立言。道家是教人得自在,与天地合一。然后是佛学教人得解脱,是最高境界,解脱生死之苦恼。但是主张的方式在儒家看来实在是不好。比如出家,这在儒家看来是大不孝,出家就是不结婚不养孩子,这在儒家看来是第一不孝,你已经忘记了家族延续这样的重要任务了,所以受到儒家思想的抵抗是在所难免的。但佛教依然进来了,从下层民众中传开然后居然慢慢被统治阶层接受,梁武帝对佛学是非常推崇的。那么隋唐的时候统治者的推崇加上文人的研究,佛学思想的哲学境界慢慢的被体会到,由于这种体会使得中国儒家思想和道家思想都发生重大转变,中国人在这里获得了一种拯救自己衰弱的文化生命的(虚妄?)。我插进来这个例子就是想说,无论是西方思想还是东方思想,它思想的进展都需要在它危机关头(生死存亡的关头)有另一个民族的智慧来对它启发,所以假如有一天只有一种哲学叫世界哲学,那么就是人类社会智慧结束的时候。

  我们强调哲学真理的民族性的根基,但是我们也指出哲学真理的世界性。什么叫世界性?就是它对其他民族有启发。因为毕竟其他民族同样一点都是人,本质上这个民族提出的思想对另一个民族来说不会是全然无法理解的,虽然可能比较困难,但努力去理解以后就是对这个民族最重要的发展和进步,而不同民族的思想可以相互启发也表明了哲学真理的世界性。另外,哲学家在提出自己的哲学学说时,总不以为(如果孔子说)我提出的真理仅仅适合于汉人。他想的事情都是普遍的人性,他认为只要有人的地方我儒家的道总是对的。所以它是普遍的应当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这是哲学家应当有的信念,所以他才去创作哲学。如果他认为只是一种相对的真理,就不会有哲学思想的研究和提出,因为他总是相信放之四海而皆准,那么这一点上来说他要坚持他的世界性。

  又比如,西方总是认为儒家有这样那样的缺陷,所以中国才会停止进步。但是现在西方又觉得儒家的某些思想,非常的真实可靠比西方文化强。比如说在儒家精神中发展出来的家庭伦理(家庭价值),西方人觉得这真是有道理。西方人习惯于契约原则,孩子长大了离开父母,如果你不走要赶你走,像狼群一样。狼长大了它的父母就一定把它驱逐出去,一开始不适应又逃回来,逃回来又赶走它。那么这个态度我们现在都非常欣赏,我们不要依附父母,我们要独立,但这种独立有时候过头了。比如一起吃饭都要AA制,这一点中国思想(生命情感)是不能接受的。然后西方比如美国社会有三句话概括它,

  1、儿童的天堂。

  2、年轻人的战场。

  3、老年人的地狱。

  我们那么这是确实(??)的事情,所以他们非常欣赏中国文化精神对家庭价值的尊重。那么这里先不展开讨论,各有各的道理。

  我们从哲学上来看一看中国思想的道理在哪里?还有中国哲学思想的民族性根基。

  我举个例子是我做思想实验得来的,现在我假定有个英国学者想成为一名汉学家,而且在汉学研究中他特别关注儒家这门学问,他知道儒家的老祖宗是孔子,最重要的著作是论语,那么论语他当然要拿来翻开仔细阅读,这是他研究儒家基础性的工作。然后他拿到这部论语第一个感觉非常高兴,高兴在哪里呢?这是一部对话,类似于柏拉图的对话论。(哲学早期写作方式是对话,今天我们是大篇幅的论文实在好笑,哲学(??)本性它应该是在对话中展开讨论的,所以对话都是好的,语录也是好的。比如宋明时期的语录,朱子语录、王阳明传习录大家打开都是对话。今天大家放弃了这种形式,都去发表论文了,按照专业化、学院化,我总觉得这是哲学一种不好的样式。)然后他仔细的读,读了好多遍,产生了巨大的困惑。首先他当然很正确的发现,孔子在论语中表达的核心观念就是“仁”,大家知道“仁”这个概念太重要了,只要理解了就能把孔子学说的精髓把握到了。但他困惑的是,为何孔子在不同的场合对“仁”下了不同的定义,当然这可能有一个探索的过程,但是你孔子作为哲学家总得给“仁”下一个最终的定义吧?这个定义出现,就代表真理找到了结论来了,结果他通篇看,反复看就是没看到孔子对“仁”下过最后的定义。他感到非常沮丧,如果此时不巧他读到黑格尔写的《哲学史讲演录》,翻开第一卷谈到东方思想的时候,黑格尔讲到中国的孔子‘中国古代没有形成真正的哲学,中国古代的哲人比如孔子只是一个教育家,他是向他的的百姓提出道德教育的伟大教师’。他看到这里也许会相信黑格尔,原来中国古代没有哲学,接下来就不研究中国哲学了,因为没有哲学。这时候也许他又非常幸运的碰到另一个人,这个人叫王德峰(王老师你太皮了)。

  他说:你是研究中国哲学的,那你总归对本民族的哲学有所了解,我有一个困惑想问你,孔子这个思想算不算哲学?

  我说:哪里不算哲学?

  他说:仁是孔子学说的核心观念对不对?

  我说:非常正确。

  他说:那么孔子为什么没有给仁最后的定义?

  我说:难道没有定义就不是哲学了吗?你以为你在研究苏格拉底吗?

  他说:是啊,苏格拉底是古希腊的孔子。

  我说:你这个比喻也有一定道理,他们的出生时代比较接近,他们学术的主要目标也比较接近,都是研究人之为人,这个社会怎样按照人性的根本价值来构造?所以苏格拉底的学术核心观念是善。什么叫善?我们都知道的苏格拉底讨论哲学最惯常的做法就是对话,比如马路上或者什么地方碰到一个人。这个人是某个领域的专家,比如政治家、军事家、手艺人,你有各种方面的知识,你的知识很丰富。

  那个人说:当然了。

  苏格拉底就说:我是没什么知识的(自知无知),所以我心中总有问题,比如说什么叫真正的友谊?或者什么叫善?

  那个人说:这个谁不知道?(对话展开了)善就是诚实,一个人诚实就是善。

  苏格拉底说:你告诉我,但我还是有个问题。

  那个人说:什么问题?。

  苏格拉底:比如你身边有个亲人或者朋友,他发生了很糟糕的问题,这个不幸的问题此刻他自己不知道,如果你很诚实一旦告诉他了,这件事情会要他的命,那究竟要不要诚实的告诉他?

  那个人想了一下说:这时候我不应该告诉他,告诉他就是害了他的命。

  苏格拉底:那这时候你是不诚实的对吗?

  那个人说:对我不诚实了。

  苏格拉底:你这个不诚实是不是善的?

  那个人一下就知道自己前面的定义是有问题的了。

  苏格拉底就是这样的对话,并且最终找到了善之为善的最终定义,善就是知识,美的极致,知识就是善,就是说人有了理性的知识才知道什么是善。你看定义最后出现了,这就是苏格拉底做哲学的做法,这种做法英国人肯定是非常熟悉的,因为他们都是欧洲人,他们的思想传统来自古希腊。然后他们按照这种传统习惯来要求孔子是一个哲学家,他们觉得中国的哲学为什么没有像苏格拉底那样严密干练的任何定义方法?可以最后找到一个确凿无疑的结论,并且在理性上是明晰的,在概念上是精准的,这一切都没有,中国人没有这种逻辑体系的哲学。

  我就说:你以为哲学只应该有一种形态,这是一个你自己没有审视过的前提,你把这个前提看作不言自明的。于是你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就是欧洲中心主义。世界上不同的民族都有自己不同的哲学,他们的形态并不一样,未必是逻辑体系。所以你先要放弃你这个前提,只有你放弃了才有可能进入中国智慧的境界。

  那么他说:我究竟该怎么进入?因为毕竟是相信哲学中应该有严密的逻辑论证的。

  我说:你去读论语中的一段,你读了这一段以后,我们再讨论。

  他说:哪一段?

  我说:就是孔子和他的弟子宰予的一段对话。

  这段对话是这样的,宰予有一天问他的老师孔子:按照你一直强调的真理,如果我们父母去世的话我们应当服孝三年,服孝三年是不是太长了?孔子对于这个问题,觉得好像没办法跟你做算术,两年好还是两年半,这个很难说明,其实真理的道理不在时间长短。于是孔子就问宰予:如果你父母去世的话,你吃得好穿得好,你心安还是不安?宰予回答说:我心安。孔子:汝安则为之。如果你觉得心安你就这样去做吧,不必服孝了。宰予听到后很高兴:啊,我们的老师告诉我,对周礼的遵守未必要那么严格,如果我觉得需要就那么做,如果我觉得不需要就不必遵守。他得了这一番教导走了,孔子在他走了之后想想实在是不高兴讲了一句话:予之不仁也。

  这一段话让英国学者去看,看完后再交流一下。那么现在我想这个英国学者确实很有悟性。他非常兴高采烈的跟我讲:真有意思!原来孔子是这样一个思想家,他要谈一种哲学的真理的时候不是用概念来谈,也不是用逻辑或者理性来谈,而是从你的生命情感本身出发来谈。我说:诶你说对了!什么叫心安和不安?那是生命情感,普遍的真理普遍的价值不是理性自己决定的,从人们最真切的生命感受中推论出来,人们的生命情感本身有普遍价值和(????)在里边,孔子是处处用心安和不安来指点什么是仁。

  他因为我的这一番启发,然后看到孔子在不同的场合为‘仁’下了不同的定义,所用的依据都是心安和不安,这就是中国哲学的做法。中国哲学的做法就是不在一个理性的层面里边(纯粹逻辑)来跟你讲道理,道理统统是从生命情感中启发出来的,不要认为生命情感仅仅是有关个人的问题,只要是人的生命情感,里面就有普遍真理在。中国人的做法就是直接从生命感受中把这个真理讲出来,这种直接从感受中讲的方法当然不是概念的方法,于是它通常是文学的方法,因为文学是对于语言的艺术用法,对于语言的艺术用法中感性的要素统统都在,所以中国人的哲学著作同时都是文学作品就是这么个道理。

  你看!这就是中国哲学民族性的特征,它民族性的根基以及它走了一条和西方哲学不同的道路就是这样。中国人大家都能接受的道理都和情分不开。中国人在想情的时候里边就有理,中国人讲道理的时候里边就有情。

  比如中国人讲实事求是,你千万不要以为是西方的。你用西方哲学来解释实事求是这四个字,你会这样来解释(毛主席那时候用西方哲学范式的解释)实事就是具体的事物,求就是研究,是就是事情本身的客观规律。这种解释方法根本是西方式的,而实事求是这句话是中国人说的,是中国哲学思想中一种精妙的表达。

  什么叫实事求是?我举个例子给大家看看,比如你坐公共汽车,逃票不幸被抓住了,那个售票员一把抓住你后跟你讲:这张票是2块钱,现在按照本公司的规定,你逃一次票要罚你5块。这时候你不服:凭什么?我补票就是了。于是就跟售票员吵,旁边围观了很多乘客都是中国人,这时候他们帮谁呢?当然是帮售票员:谁让你逃票的?这规矩放在那里,你不自觉还好意思跟售票员争论?一定要罚!于是售票员得到了大多数人的支持。

  那么另外一种情况,售票员说:你逃票2块,按照本公司的规定罚你200块。这时候你跟售票员吵,此时乘客帮谁?一定帮你:你们这个公司怎么这样啊?2块钱要罚200块啊?你们这是利用别人的错误来赚钱,太过分了。虽然他逃票是不对的,但你罚得太重了。

  这叫什么?实事求是。这份道理是存在的,但是这份道理不能不近人情。你把这个道理发挥到极致,然后说我陈述这个道理给你,你要遵守。这个规则是不是能够成立?这个规则本身是错的,因为它不符合生命情感,过犹不及。中国人讲中庸之道,就是理和情不要截然分开,你看中国人的哲学思想其实在每个人的生命情感中潜伏在那里,碰到事情就表达出来。所以你要当心,你千万不要学了西方哲学那一套有一个框架结构来理解评判中国哲学思想,你看今天写的中国哲学史大多是拿西方学术体系来做的。区分唯物主义,唯心主义,唯心主义还有区分……全是西方哲学体系的架构,你拿这些套中国哲学思想,结果中国哲学全被套掉了,不存在了。这是两种不同的东西,中国哲学要好好研究,现在学术界成果不大,那都是西方的范式。老子那个道是什么?是物质的东西还是精神的东西?我要告诉他,它即非物质也非精神,因为中国人本来没有物质和精神的区分,这里不展开了。

  在这里讲是为了说明哲学真理的民族性根基。我们现在继续把思想实验继续做下去,那个英国学者如此这般的把握到了孔子的真精神,因此也顺带把握到了整个中国哲学的特征,它不是概念体,而是从生命情感本身中阐发普遍真理和道,而且用文来载道,文就是感性的东西,所以文以载道。中国人做文学作品或者艺术作品都是要让道呈现出来,道又不离人,所以它是感性的。于是有了这个把握以后他非常高兴,他说比我们西方思想好,要更高明。然后他又觉得学哲学要哲人化,就必须要身体力行,自己要变成一个在英国的孔子。他去努力实践,我可以相信,他把孔子的仁爱一旦实践,就变成基督教的博爱,这是毫无疑问的。因为他从小生活在英国的文化实践里面,在整个欧洲文化传统的制度中长大的,所以他怎么可能知道中国人的仁究竟是如何实践的。我们怎么实践?中国人讲恻隐之心的,西方人讲爱一个人都是讲出明白的道理才爱的,中国人一感受就觉得这个人很可怜是个(???)你是恻隐之心,随时都有的,是生活中随时都可能发生的仁。所以这些实践起来我们和基督徒一比较,它号称在实践人权(???)实在是不一样的。

  所以我说哲学真理要个体的生命奋斗来体现,个体是属于民族文化世界的。所以哲学的世界性不等于它逻辑上的真实性可以推广到世界各个民族那里,而是那个民族一开始不会注意这个民族的思想有什么价值,而是那个民族自己的文化生命衰落到低点的时候才会发现另一个民族是可以救他的。

  关于这一点我们就来谈谈中国(?)我们进入下一部分,中国近代史的基本定义。

  近代中国已经不是纯粹中国。为什么?近代史开端就是以鸦片战争来计算,代表西方资本撬开了中国大门,中国已经不得不卷入资本构成的世界里去。只有资本来到人间才结束了各个民族孤立发展的历史,资本造成了世界史,于是中国近代史开端的时候也被卷入进去了,所以你不能说这是一个纯粹的中国,那么一批批的中国知识分子重新开始寻找真理。

  在寻找真理时最初的看法是西方比我们强,强在哪?一开始以为是洋枪洋炮,于是洋务运动起来,后来发现是制度问题,于是制度引进成为一种主导的社会运动。一开始戊戌变法维新变法的运动,康有为梁启超要采纳西方君主立宪制,因为有一个邻居做榜样已经完成了这件事,那就是日本明治维新。皇帝依然保留,但是对君权进行限制,从中我们能看到日本的成功,以及康有为梁启超认为传统的制度不能一下子抛弃,否则中国要乱。所以这是种改良性的制度。但毕竟是向西方引进的,那么这个制度命运又把它撬开,古老的中国大门向来是很紧的(接着皮)。制度已经百日维新(多么短暂)失败了,于是这批中国先进的知识分子进一步考虑问题,他们觉得君主立宪制不能救中国,因为帝制依然存在。而万恶之源就是那个满清入主中华,所以要驱逐鞑虏、推翻帝制,采取更先进的西方制度也就是共和制度,这就是革命派起来了。

  我们都知道孙中山辛亥革命,他是用一个更先进的西方制度来解决中国问题。但是辛亥革命形式上成功了,内容上失败了。袁世凯篡夺了政治职位,并且还要称帝。袁世凯之后是北洋军阀轮流执政,中国制度上是共和的,但实际上是换汤不换药。一个先进的西方共和制度,在中国人这里实行的仍然是专制的内容。于是在这种情况下中国知识分子痛定思痛,发现另外一个要紧的事情,就是这个制度虽然好但是得看谁来用,用的人的觉悟是关键,也就是国民性格是关键。于是胡适先生当时说了一句话‘在一个遍地是奴才的国度里面,是无法建立起一个真正自由民主的共和国的。’以及鲁迅讲‘中国是奴才侍奉主子的文化。’所以《新青年》当时一办,在陈独秀、李大钊的组织之下,一批中国最先进的知识分子以及典型的代表人物鲁迅、胡适成为五四新文化运动的主将。也就是说不再着眼于制度的引进问题,而是国民性的改造问题,他们认为国民性的改造是根本,那就是五四新文化运动的起因。

  当初我读大学的时候学哲学,四年本科刚刚毕业,我就带着一种中国需要一次新启蒙的信念,走出了复旦大学的校门,到上海译文出版社工作。四年的生活绝大部分都是知识方面的,有一条信念就是了解中华民族目前的处境,完成近代史流传下来但未完成的启蒙。后来发现有这个想法的不是我一个人,有很大的学者比如(???先生)当初80年代就提出了新启蒙的要求,有一批文人都这样做。我是带着这个信念来到社会上,结果出现一件事情让我的信念受到巨大打击。什么事情呢?我已经不是制度学派了,我是国民性改造学派,我是主张启蒙的,但是碰到一件什么事情呢?迁户口。现在看来这是小事,但当年我到户籍警那里去的时候,我居然搞了3个礼拜都没搞下来,我急得要命。因为我是上海人,我要把户口迁到我住的地方去,否则我就是袋袋户口,那我就没有粮票油票等等,没有这些你吃谁的口粮?于是我很急。

  于是一个中学同学碰到我说,你最近在为什么事情奔忙?

  我说:在迁户口。

  同学说:迁户口怎么会这么忙?

  我说:户籍警讲这个不行那个不行。

  同学说:你怎么这么傻?

  我说:怎么啦?

  同学讲:你看那个户籍警抽烟吗?

  我说:抽啊。

  同学说:抽烟那就好解决了,你送两条烟给他就好了。

  我说:我为什么要送烟给他?我送了烟不就成奴才了?我绝不要做奴才,我要做独立的人格,这是新启蒙的主题啊。

  同学说:你读书读了四年傻掉了?读了四年书怎么还不如我?你真的听我一句,送两条烟过去。

  后来我就买了两条牡丹。结果那天他看到两条烟,虽然没有说不要,也没有说好好好,但是面露喜色这个被我看到了,面露喜色之后的事情那就好办了。很快当天下午就办完了,他完成了我倒不高兴了,心里非常难过。因为我的信念被蒸发了,我一直想国民改造,我肯定要先改造我自己,结果怎么我又成了奴才了,后来我就想起一句老话,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屋檐就是制度,这样的制度下你只能低头。衙门八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中国人并不是基因里有奴才的性格,奴才的性格原来是这个制度带来的,那么真正的目的在于改造制度。于是我又退回到制度学派那里去了,你看糟糕不糟糕?四年白学了,真是非常痛苦,小事情办成了,精神痛苦来了。我都不知道中国人该如何下手中国社会的进步,于是趁着暑假还没上班,在家里重看哲学作品。看了一部什么书呢?小逻辑(黑格尔逻辑学)这本书实际上是我们大学四年级第一学期的时候,一门课的必读书。而且这门课的考试我成绩还不错,我自认为我已经掌握它了,结果现在一翻开,发现我根本没懂过。

  当时看到哪里,念给大家听:逻辑学156页,就是第二篇本质论就要结束,下一篇概念论要开始了。他说:反之习惯于从因果(?)的观点来观察事物,因而陷入上面所说的无穷递进就是因和果的关系,而制度决定国民性还是国民性决定制度(我就是陷入这样一种无穷的递进循环中去了,当时怎么没看到呢?(来自老师的官方吐槽))他说:在历史研究领域,首先便能发现这样的问题,究竟一个民族的性格是他的宪章和法律的原因呢?或者反过来说一个民族的宪章和法律是他的民族性格的原因呢?于是我们可以进一步说两者,一方面民族性、一方面宪章和法律,均可依据相互作用的原则去了解。相互作用无疑是由因果关系直接发展出来的真理,也可说他正站在概念的门口还未进去。正因为如此,未来要获得概念式的认识,我们绝不应满足于相互关系的运用。相互关系不但不等于概念,而且它本身必须首先得到概念的理解,这就是说相互关系中的两个方面,不可让他们作为直接给予的东西,而必须如前面两节所指出的那样,确认他们是一个较高的第三者的两个环节,这较高的第三者即是概念。诶哟!我看到这里拍案叫绝,我想我刚刚才(??)。他所说的概念不是科学概念,是论道的概念。你开始表达道才进入概念的阶段。

  这一段的小逻辑提出一个辩证逻辑体系,辩证逻辑的第一阶段是存在,第二叫本质,第三叫概念。到概念的时候我们跳出科学的视野了,我们进入对事物之所以可能的本质根据的把握了。用中国话说就是论道,我们说国民性也好,社会制度也好,这两个都是形而下的东西。它是道的两个环节,对它们的正确理解要通过道来理解,一个第三者较高的概念来理解它,概念就是对道的表达。我一下子明白了,制度是名器,国民性格也是名器,这两种名器的相互作用解决不了什么问题,中国进步的关键是那个道的(???),或者我们说的明白一点叫民族的文化精神传统要发生根本的改变,中国人理解世界的态度或境界要转换,这才是根本的根本。

  就是说你以前的茶道,现在不光要喝茶还要喝酒了,还要喝咖啡了。于是茶道就要变了,把茶道扔掉说只要咖啡道那也是不行的,这不叫中国人也不可能。所以下面就是中国近代史的一个根本问题道统的变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