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的世界》终映评：不伦题材中的性别叙事
1.
终于完结了。
改编自BBC英剧《福斯特医生》，惊悚和不伦的类型杂糅。如今“夫妻的世界”这几字在韩国已成为“出轨”的代名词。
这部剧讲述了医生池善宇（金喜爱 饰）向出轨丈夫李泰吾（朴海俊 饰）复仇的过程。开播6.4%起跑，上周末28.4%收场，登顶历代非地上波台剧集收视率冠军，将《天空之城》、《鬼怪》、《请回答1988》全部甩在身后。
《夫妻的世界》高的不止是收视率，还有“投诉率”。第八集播出后《夫妻的世界》迎来井喷式投诉，单集1679件，这大概是隔壁tvN李敏镐新剧投诉量的十倍了。
令人略感惊讶的是，投诉内容反而与片中直白的性描写、婚姻和家庭价值观无关。对于现实和影视中的不伦，大众的容许度明显是不同的。放送评论家张德贤（音）提到，《夫妻的世界》涉及的其实并非单纯的离婚问题，它以现实、激进的笔法描绘了男性暴力问题。而剧中如何呈现周边的男性暴力，也是一道习题。
争议主要集中在暴力呈现方式和伦理问题上。第八集（注：本集分级为15禁）中，神秘男性潜入善宇家对其施暴，这一场面导演采用一人称视角呈现了“我”施暴的过程，仿佛杀人游戏般的浸入效果，引发了部分观众的反感。例如善宇被“我”掐住脖颈的痛苦表情，这样刺激性的调度方式与其说是剧情表现的需要，倒不如说是赤裸裸的暴力展示。
纵观剧中的男性人物，确实没几个是正常的。善宇丈夫两段婚姻两次出轨，完全渣男本渣；贤书男友施暴，出狱后依然拿钱做坏事；男邻居在赫习惯性约炮屡教不改，医院院长多次发表厌女言论、拒绝给“未婚女”升职，甚至于女主的儿子，在得知爸爸出轨后还帮忙隐瞒，劝妈妈“别离婚”。
不伦剧始于道德和欲望的冲突，紧紧攫住了现代人的痛点，再加上代理满足和情感宣泄效果，一直都是收视不败的砝码。编剧们借此大撒狗血的同时，也不得不从受众视角做出考量。可以说不伦剧见证了特定时代的性伦理、男女权力关系以及家庭制度的变迁。
在上世纪90年代之前，韩剧中对“不伦”采取的是善恶两分立场，仅刻画其丑恶一面。进入90年代，社会文化更为自由开放，1996年MBC剧集《爱人》中首次从浪漫美好的视角描绘不伦恋，虽有批判之声，这部剧却风靡一时，成了不伦题材韩剧历史的重要转折点。
《夫妻的世界》的女主金喜爱也是不伦剧的常客。《父母见上书》（2004）中，她是传统家庭主妇，丈夫出轨后，她绝望地选择离婚并重归职场；《我男人的女人》（2007）里，医生金喜爱变身为第三者，抢走了自己高中同学的丈夫。《妻子的资格》（2012）中，主妇金喜爱出轨了邻居牙科医生。3年后的《密会》里，已婚音乐家金喜爱又和小自己20岁的天才钢琴学生谈起了恋爱。
在这些不伦题材剧集中，金喜爱早已完成了被出轨者、出轨者以及第三者之间的不同角色转换，在荧屏上树立了性感且坚韧的女性形象。从她的作品序列中，也能窥出这些年韩剧不伦题材的极大发展，其中女性形象正在一点点脱出以父权制为基础的剧集类型界限。
在这些类型剧集中，女性时而成为欲望和权力的主体，但她们追求的却是通过男性实现自我身份提升，或是占据父权制下的世俗利益。因此看起来是对父权制的挑战，其实是服从于父权制的复原。面对丈夫的不忠，女性的报复出轨看起来具备了复仇意味，是对体制的对抗和逃离，但却通过另一段恋爱成就令女性沦为欲望的客体，说到底不过是父权制性别意识形态的旧调重弹。
金喜爱的不伦剧作品中，有与前夫重归于好的典型男性救赎文本，不了了之的第三者经验、出轨者与第三者终成正果的圆满HE，以及因入狱和恋人分离的遗憾结局。而《夫妻的世界》之所以特别，是因为它的结局打破了既存不伦剧集的定式。
2.
电影《小妇人》（2019）里，出版商告诉乔，“要想把自己写的故事卖出去，女主角在结尾一定要结婚，不然死了也行。”
要是把“结婚”换成“恋爱”，这一法则对不伦题材韩剧也同样适用。不伦剧最后往往通过恋人的再结合进行复原，无论主人公们最终是回归家庭还是离婚，“恋爱”绝对不可或缺。例如《昼颜》这部剧，日版结局中纱和顺利离婚变成独身，韩版的编剧则修改了结局，让智恩在离婚之后再次与正宇重逢。
《夫妻的世界》也许是个例外。一方面，并没有观众们意料中的“痛快复仇”，这部剧要讲的并不是善恶两分的道德教训。另一方面，这部剧完全打破了不伦剧通过恋爱恢复均衡的法则，最终主要女性人物都恢复了独身，呈现出一组男性完全缺席的脱婚女性生存群像。从某种程度而言，也跳出了父权制语境下剧集类型的惯式。
善宇重回职场，等待儿子归来；艺琳与前夫分离，开了一家小小的咖啡馆；多景从失败的婚姻中抽身，集中精力研究起了从前感兴趣的美术领域。她们通过自己的努力重启人生，过上了独立的生活。
善宇、艺琳、多景都是脱离了婚姻的人。面对丈夫的出轨，她们起初的反应都是“我不要离婚”。善宇意识到，离婚不仅要赌上她自己的人生，还要加上儿子的人生。她们习惯了通过男性、婚姻和家庭等外部条件来实现自我价值，因而恐惧自己亲手建立的家庭会瞬间崩塌、恐惧自己会一无所有，恐惧被贴上“离婚女”的标签。
善宇的同事明淑是一位非婚主义者，她问善宇，“你有自信作为 ‘离婚女’ 生活吗？”
在离婚率大幅增加的时代，非婚主义逐渐盛行。对于韩国年轻世代而言，结婚早已不再是人生的“必修科目”。本周四，韩国两家网站针对2030代未婚男女进行了一项调查，超八成人将结婚视为选择事项，明确表示“未来不打算结婚”的应答者高达30%。
为了组成一个“正常的家庭”，一般会需要丈夫、父亲的角色。这样的传统逻辑在《夫妻的世界》中也完全被颠覆。多景成为了单身母亲，依然年轻的她潜心学习，拒绝了图书馆年轻男孩的示好。这看起来仿佛是一种女性宣言，她选择了“没有男性的生活”，也意识到自己可以选择“不需要男性的生活”。
在我看来，善宇的人设不仅没有崩塌，反而更具现实感。即便强大如她，在情感处理上也不是女超人，无法像丢垃圾一样将前夫从人生中完全清理出去。身边出现了新的追求者金医生，但善宇并不一定非要透过恋爱的成就来复原自己的“正常”生活。
《夫妻的世界》“无婚姻、无伴侣”式的结尾呈现出了当代女性对于父权式家庭制度的抵制，以及在离婚率激增的现实下，脱离婚姻、非婚主义的时代倾向，从这一点而言具有进步性意义。不过剧中某些地方也仍然受限，比如对于女主出轨戏的过度功能化包装。
善宇为得到丈夫的财务文件，与暗恋自己已久在赫发生了一夜情。这一段沿袭了原作，编剧依照韩国受众接受度进行水位调整，删去了原剧约会时直白地谈论性爱的台词等。
对于这段出轨情节，韩国编剧确实写了出来，床戏也是19禁的水位。但是韩国编剧似乎刻意在强调女主出轨情节对于剧情发展的功能化、装置化作用，对女性的本能欲望几乎没有着墨。这种意图似乎是因为预料到这场戏会惹部分观众不快，以至于要自我宣言般的急切表态——别担心，她只是为了复仇才出轨。
这段床戏拍得极尽唯美。女主全程处于支配地位——甚至通过前戏中数次推倒对方来强调这种支配权。讽刺的是，本应带着性解放意味的场面，自始至终都令人神经紧绷、透不过气。
或许是出于对大众的忧虑，或许是出自某种道德性的自我审查，总之编剧告诉我们女主是在为复仇开路。一边让善宇说出“女人也有本能”这样的台词，一边又避开出轨动机中关于女性欲望的部分。这根本是一种自相矛盾。
男性欲望被完好地接纳，可以堂堂正正地直面呈现，而女性欲望要通过“复仇”被合理化，最小化所谓的“道德瑕疵”。似乎只有隐藏欲望，女主才更接近一个无瑕受害者。
《夫妻的世界》突破了以父权制为基础的不伦剧集的类型界限，在性和欲望的台阶前却选择了保守的道德而非自由或女性主义。关于不伦韩剧中的女性再现，这部改编剧给出了更具时代性的范本，也为现代人重新思考婚姻制度提供了新的契机。
看守烟雾的人
???, ?? 2020年5月23日 04:03PM(GMT+9)
（5月23日首发于“虹膜”公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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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考來源：
1. ???, ???, ??? (2015). TV???? ????? ??? ?? : ???? ???? ??. ???, ?? & ??, 30(3), 5-40 2.[??: ????] [??? ????? ??] ‘??? ??’ ????? ????. 3. [??: ????] ???? ???…‘??? ??’? ?? vs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