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晨宇水仙文】浮生记●第六卷
华先生唬人的本事出神入化,唬得老板直抹汗,身子也越来越向下躬着。
“中汇银行的杜月笙先生都得让着本少爷几分,你敢拦我?”
原本只是想多要点银两,却被华先生几句话唬得以为自己命都要保不住。他不是没怀疑过华先生话的真实性,只是华先生那副乖张少爷模样与身上穿的高端的服饰牌子,让人很难不信。
老板赶紧卑躬屈膝地请华先生坐下,差人去拿钥匙。
“这钥匙有别人要过吗?”华丝毫不脸红地坐下,翘着二郎腿,一副唯我独尊的少爷模样。
哪有人直接这么进来要钥匙的…
老板讪笑着端了壶茶水上来,放在华先生手边。“没有先生,您是第一个。”
嗯,还挺满意。华接过茶盏喝了两口。
华先生拿到钥匙后,就去了飒先生的休息室。
还是淡淡的酒香与若有若无的纸墨气,闻得人舒服。
华先生确认休息室里没有别人后,就悄悄锁上门,开始搜东西。飒先生的休息室干净,没什么生活的痕迹。他翻着飒先生的衣柜,抽屉。衣柜里都是一些演出服,整齐地挂着。书桌上放着许多书作,都被细细地翻过。飒先生看的书很杂,有洋人的戏剧小说,也有国人的诗词歌赋,有马恩,也有资本论。
华先生自己不爱看书,也不大喜欢爱看书的人。总觉得那些读过几本书的人天天一副高人一等的样子,说话都掉着书袋子,一股酸腐味道。
八九岁时,爹妈给他请了一个前朝的老学究当教书先生,估摸着也有七八十岁了,说是饱腹经书,学识很深,不少权贵人家都请了去给自家少爷教书。
那老学究待了三天就被小华先生气走了。
“田氏代齐乃大不敬也。”
老学究给他讲着春秋战国,摇头晃脑的一堆文言文,小华先生贪睡,困的头都撑不住,一沉一沉的。
老学究一回头看见那小子在瞌睡,一把戒尺就敲过来了,小华先生手臂上被敲出一道红痕,人一下子就惊醒了。
“先生你怎么打人啊!”
“尊师重长,为你师,自有打你的道理。”
小华先生撇着嘴:“我虽困着,先生教了什么我还是听到的,该学的都学着呢,怎能没由来的就打我了。”
“那你倒是说说,你听到什么了。”
“不就是田氏代齐吗?先生还说这违背宗法伦理,是不敬。我觉得先生你就是在胡说八道。”
“你说什么?”老学究从未被当面反驳,气得稀薄的白胡子都吹起来了,拿着戒尺的手也发着抖。
“齐国早失民心了,田氏得民心后治国,有什么不可以。要先生这么说,那孙先生辛亥年间的革命也算是大不敬了?”
老学究气的话都说不出来,就把人赶了出去。
难得见到一个饱读诗书的老书生,吹胡子瞪眼地抬腿踢人,一本书一本书往人身上招呼。
“说好的手不释卷呢!”
小华先生边往外跑,还不忘回头补一句。老学究年纪大了,差点气昏头去。
华先生性子从小就野,和文人合不到一块。时间久了,见着文人就烦的很。
飒先生看上去,是个心静爱看书的人,身上倒没有文人的酸腐味。
华先生继续翻捣着飒先生的东西,却在抽屉里发现了那张刊登着腾先生去世消息的报纸。报纸像是被翻过多回,有些皱着。
“总算让爷抓到把柄了,非得把你抓起来审问个几天几夜。”
他继续翻着。翻出了一张宣纸,上面画着一辆小火车,还载着一首童谣。
华先生看了很久,心想这大概是什么机密情报,就把纸上内容背下,又悄然放回。
再无东西可搜,华先生晃悠了一个时辰,也没见飒先生回来。刚巧飒先生的阳台对着一条河,阳台又放着一些渔具。
华先生想着不如钓鱼等他。便搬了把椅子坐着,鼓捣那些渔具。
入了夜,有些凉了。
湖面一点动静都没有。
飒先生回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晨了。
华先生见飒先生回来,困意马上就散了,看了看鱼钩,还是一无所获。
飒先生见有人在阳台,有些诧异。
“我等了您一个晚上了。你的老板要了我三块大洋,才肯把钥匙给我。”华先生边说着,边收着鱼线。
飒先生没说话,找了个地方坐着,温温和和地看着他。
“先生用过早餐没?对街的生煎包很好吃,先生若还饿着,我带您去吃。”
“我问了先生的老板,今天您没有演出。”
“先生昨天唱的是什么歌,很好听。”
“先生的钢琴弹的很好,不知是哪位大师教的。”
华先生有一句没一句地和他找话说。飒先生给的回应很少,却也不会让人感觉不礼貌,温温和和的。
“为了等您,我在大上海夜晚的冷风里钓了一晚上鱼。”华先生还是收着鱼线,“您却一句回应也不愿意给我。”
细细的鱼线缠着绕着,分不开。
飒先生安安静静地一直听他说,不过是为了等他说完。
“抱歉先生,我要去换衣服。”
言下之意就是,先生,您该走了。
华先生解不开鱼线,有些意味深长地说:“这个鱼线有问题,难怪一晚上鱼都没上钩。”
“您换吧,我背对着您。”
华先生既没有走的意思,飒先生也不强求,去换衣服了。
华先生坐在藤椅上,清晨的阳光照得湖面波光粼粼,飒先生换衣服慢,华先生只觉得时间难熬。
在这里待了一夜,已经习惯了淡淡的酒香与纸墨气味,不知怎的又闻到了。
华先生吞了吞口水。
这会儿那教书先生讲的伦理纲常,之乎者也,儒道释者,倒是全都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