耽美IP｜少女的梦幻岛，游走在禁忌边缘的“甜头”市场

　　

　　近日，改编自网络写手Priest的耽美IP《镇魂》的同名网剧收官。截至目前，《镇魂》在优酷平台上的播放量达到3,147,813,492次，排在剧集指数榜第三名；近一个月的百度指数整体日均值达到188581；同时，该剧双主演朱一龙与白宇的合体直播亦实现了破亿的热度。无独有偶，同样在近期上线的耽美IP改编动漫《魔道祖师》在仅更新到第五话的情况下，已取得了7.9亿次的播放量，改编真人剧也处于拍摄进行时。

　　优酷影视榜排名（优酷）

　　耽美IP改编剧的大火，以极高的吸睛度催生了巨大的利润空间，难免使资本市场虎视眈眈。而在网络文学中，耽美更有着众多拥趸，晋江小说排行榜top10里的前九席都来自耽美；在top50里的耽美作品则达到了37篇，远远领先于只描述男女之情的作品。

　　有人说，耽美元素是当代时尚快文化的一个标志，也有人认为耽美是女性自主意识觉醒、尝试跳脱刻板性别印象的一种释放。如今，耽美IP的风行至少论证了其受众之广泛，市场之可观。然而，这仍不被官方认可、带着镣铐跳舞的亚文化，是否具有真正长久的生命力，又将从什么样的土壤里获取养分？耽美，是否只是昙花一现的现象，又或者已逐渐具备了踏入主流文化的潜力？

　　晋江小说排行榜（网络）

　　实际上，耽美并不是近几年才出现的，它作为描绘唯美少年恋情的漫画一支，在上个世纪80年代的日本就已兴起，并衍生出无数的小说、图片、视频等。相信许多人都对《魔卡少女樱》并不陌生，这部代表了多数90后童年的动漫，就暗喻着女主角小樱的哥哥桃矢与雪兔之间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情感。除此之外，经典动漫《黑执事》、《吸血鬼骑士》等也都打着耽美的擦边球，收割了众多少女朦胧而梦幻的期望。桃矢与雪兔（《魔卡少女樱》）

　　尽管耽美在90年代才传入我国，却以网络作为主要根据地，有了日益壮大的本土化受众人群。据估计，我国热爱耽美的“腐女”达到千万量级。从较早的《春光乍泄》、《蓝宇》、《春风沉醉的夜晚》，到近期的《上瘾》、《烟袋斜街10号》等系列网剧，针对此受众的影视作品也呈现点到带状的增长趋势。《蓝宇》（网络）

　　若从历史的角度考量，我国崇尚男风的习俗在汉朝便有迹可循，四大名著《红楼梦》里也有描写宝玉、秦观、琪官等人的相关情节，或许耽美的受众自古有之，只是从幕后走向了台前。

　　走进二十一世纪以来，发酵的网络文学给予了游走在禁忌边缘、却深受喜爱的耽美茁壮成长的空间，耽美IP的市场也在网络渗透率的日渐走高下，在潜滋暗长中经历产业链形成的巨变。

　　如《魔道祖师》同名动漫，在首播当日便突破2.6亿的播放量，同时，其中的角色在极短的时间内便占领了腾讯视频doki星耀榜单最具人气榜前十。双主角之一的魏无羡，更是在14小时内就累积了2000万以上的人气值，不仅打破了榜单记录也登上了榜首。

　　线上播放量走红，线下展会、周边同样火热。从《魔道祖师》主角形象衍生出的特别款可爱多，打出了“蓝朋友”的营销口号，并在上海同步开设主题快闪店，引来了“魔道女孩”的追捧。类似的商业行为实现了线上IP内容放送、线下产业链衍生并带动合作品牌卖货的营销闭环，也加深了双重互动引致的用户粘性，放大了IP本身的效益水平。魔道祖师合作款可爱多销量领先

　　《魔道祖师》由耽美IP演变为高额收益链的例子，被市场认为是进入耽美核心市场的一个端口，而非仅仅一个瞬时现象。

　　在年初，凯撒网络便投资人民币2900万元制作在腾讯动漫上签约的耽美动漫《化龙记》动画版，也是看中了耽美核心受众人群的消费潜力。尽管国内相关行业政策规范仍未对耽美抱以开放的态度，也有业内人士认为其“就像一块放在上锁栅栏里的蛋糕，看得到吃不到”，但是资本市场显然并未放弃对这片空白的沃土进行探索。耽美IP的动画化、真人化，无一例外都对剧情进行了处理，不论是《镇魂》将男主之间的情感线改为兄弟情，抑或是《魔道祖师》若隐若现地展现原著中的暗涌，都是在严格审核之下“在边缘试探”的无奈之举。 《化龙记》（网络）

　　2016年2月，广电总局的一纸禁令严打同性题材，使热播耽美网剧《上瘾》、《逆袭》被迫下架。但耽美IP改编成剧的步伐并未就此停止，而是如《识汝不识丁》的导演陈鹏在微博上所写：“我怎么看根本不重要，一定要坚定不移的跟着政策走，传播正能量。所以我还会继续做，至于怎么做那就是本事学问了。”

　　本事和学问，暗示着官方外壳下小心翼翼的暗度陈仓。仿佛“正能量”成为了一层掩人耳目的安全保障，即使存在着原著阉割的遗憾，但也能为腐女们理解与接受。

　　拥有耽美漫画平台的快乐工场CEO曾文龙曾坦言：“从IP价值上看，耽美类题材作品抓住的用户，是一批深度消费用户群体，消费意愿要高于普通用户，所以我长期比较看好这类用户的价值。“可以说，耽美IP的市场之所以能够在有限的空间内拥有如此强大的变现能力，根源就在于消费用户群体的深耕与增值。

　　曾文龙也判断，腐女用户比一般用户至少高出30-50%的消费力。因此不仅仅是耽美IP会受到资本追捧，常规类型的影视作品中也都开始或多或少地加入耽美元素，试图吸引特定人群，为原作品增加热度。

　　然而由于处于政策红线边缘，如今主导耽美IP市场的，主要是出于盈利目的的资本家，而非真正想凭借耽美作品传递态度的艺术家。

　　多数耽美作品的涌现较大成分是为了迎合消费主体的猎奇取向以获取高额回报，在更深层次的LGBT平权推动方面，则鲜有进展。甚至，在热钱的引诱之下，有些网剧只是想依靠耽美的噱头，粗制滥造、恶俗地掠取眼球，获取融资；能深入人心、为同性群体发声的作品则较以往更为稀缺。即便近期有更多平台愿意在作品质量上进行投入，也只是“恶意卖腐”到“认真卖腐”的转变，关键寄予“卖”，而不是关注少数群体的人文关怀。《霸王别姬》

　　从耽美的消费者层面来看，当代的耽美受众人群主要以90后女性为主，而根据大数据分析，娱乐产业的主体同样是女性，特别是影视剧中粉丝女性的比例达到65%，因此整体的娱乐文化产业从传统视角切换为女性视角几乎是形势所趋。

　　尽管目前耽美IP在官方平台中无法光明正大地显露原形，但越来越庞大的耽美取向女性群体所衍生出的消费需求，必然对于主流文化产生了一定的冲击。《魔道祖师》

　　新时代的女性，难以接受影视作品中女性被物化或处于弱势的形象，因而转向非女性为主角的耽美题材，沉迷于“性别无差，真爱至上”的美好幻想。

　　随着90后逐渐成为消费主力，这种喜爱耽美的“叛逆”思想不再躲躲藏藏，而是在便捷的网络媒介中，通过深度互动获取了较强的群体自我认知。其中，也有些人是由于从众效应加入了这股特别的思潮之中。但根据大多数的调研报告来看，腐女群体的消费倾向都较为固定，一旦接受了耽美的设定就很难出现脱离或排斥的行为。从更深的意义而言，耽美的受众本质上显示了民众思想的转变，除了寓示女性主义的兴盛，也体现了对自由、平等的追求。

　　然而，传统道德伦理与出版规范依然对这股潮流显示了分寸不让的强硬，相关管理部门也即时关注着市场走向，在审查方面施以巨大压力。尽管我国网络文学中耽美作品爆炸式增长，但却无法取得正式的出版权利；大多影视作品虽为讨好女性加入了耽美元素，却基本只能在“圈地”中小打小闹。即便耽美IP存量巨大且市场广袤，仍没有人敢实质性地冲击核心话语圈的规则。腐女群体对于这样的安排也只是心照不宣，即便自己喜欢的耽美剧情被改成“兄弟情”，屈于亚文化“圈地自萌”的潜规则，也只能照样买单。

　　导演陈鹏被称为“内地耽美导演第一人”，但他也在耽美入侵主流文化方面显得并不甚乐观：“可能会没落，因为没有制作公司，或者是投资方再去敢尝试这个领域，取而代之的可能更多的会是新片题材，或者说是比较正的一些剧。”

　　短期来看，耽美即便有着越来越多的观众群体，但还是较难从镣铐中正式被释放出来。而居高不下的热度招致耽美题材被过度消费，对于耽美文化的正向生长亦不是一件好事。无论是打上“耽美”的标签还是“主流”的标签，“娱乐至上”与“金钱至上”都很难使文化真正发展。

　　正如陈鹏所说：“文化的创新，应当是基于整个故事和人物的创新，这样才会有更多新题材的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