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尔兰人》观后感
而《爱尔兰人》在多个时空中的兜转反复,伴随着减龄、真实容貌和增龄的三种状态间的切换,可归功于演技的能量充沛的状态(帕西诺饰演的霍法无论在入狱前还是出狱后都有一种令人震惊的、煽动性的活力)和实际身体的苍老、缓慢间的惊悚对比——从多个层次呈现了时间的可怕样貌。
我不断地从电影想到现实,又从现实想到电影。我甚至开始思索,大部分人的生活,难道不是可以一眼望到坟墓?
影片结尾部分以残酷的冷静刻画弗兰克独自滑向死亡深渊的境况。死亡这件事最可怕之处在于,人人各自死去,你只能独自经历。弗兰克经历过二战,一种杀人成为必需的状态。接受指令,然后杀人。战争;战后的空前繁荣;婴儿潮;火热的、“想象力夺权”的六、七十年代,《爱尔兰人》零星地插入历史影像,间接地回忆这些光荣。
而现实是和霍法十分亲近的女儿那悲伤的、责难的目光,护士那礼貌而不失尴尬的圆场,这些时刻逼迫弗兰克回顾。霍法的门从来留下一线空间,而整个世界的门已经对他关上。
电影比任何艺术都有魔力。它不是用一个画面或一个情境俘获你,而是用一个完完整整的世界俘获你。因此,即使我还算年轻,在马丁营造的这个世界里,我依然能感到死亡的注视。
一般来说,当我们看黑帮片时,我们清楚地知道不是每个街角都藏着一个黑洞洞的枪口,不是每一个城市都充斥着肆虐的暴力;但我们更想看到监狱般的现实生活被炸成废墟,然后在废墟上用过去式讲另一段传奇。
可惜,《爱尔兰人》不是这样的电影。它完完全全地植根在这座监狱里,没有逃脱的去处。所以当我走出电影院时,既有“最是人间留不住”的怅然,也有继续在监狱中度日的勇气。归根结底,这是你我的生活:一段以越来越大的加速度奔向死亡的旅程。
这两年,那些我们熟悉的导演都在回顾人生。阿莫多瓦直白地刻画疼痛,同时滑进甜美、色彩斑斓的梦幻般的回忆。昆汀在戏谑和狂欢。东木老爷子在《骡子》里饰演了一个美国钟跃民似的人物,他身上凝聚了一套在当下美国年轻人话语中已经不流行的价值。
但是,看完电影,你依然会感到他的力量。结尾处,当他“细嗅蔷薇”之时,你甚至会感到他魅力四射,而忘记他是个对家庭不负责任的老坏蛋。而《爱尔兰人》走的还要远,它用电影为一群电影人立传。在这里我们看到了他们在这个阶段对电影、人生和时代的思考,这是多么幸运。
马丁老爷子以《无间道风云》拿下奥斯卡时,学院派出科波拉、斯皮尔伯格和乔治·卢卡斯组成的天团颁奖。
当他们念出所有人意料之中的名字时,当时已经灰白头发的马丁耸了耸肩,矫健地站起来,矫健地和身边的人拥抱,矫健地走上台,张开双臂做出一个“就是这样”的示意,和颁奖人们拥抱。
他左手举着小金人,右手挥舞着写好的小纸条飞快致辞。在致辞结束时向上一个振臂。这是我印象很深的一幕。他比所有颁奖人低快一个头,但那副小身板里却有种干脆利落的生机,仿佛下一秒就能拍马开始一场公路追逐。
到《爱尔兰人》这里,这种生机和一种凝重的审视重叠了。你可以感到他年轻时快意的目光,也刻意感到他望向死亡时谨慎的目光。这也是马丁·斯科塞斯。他给你属于过去的影像和面向未来的影像,并让你在这份感动中绵绵不绝地生产出属于此刻的影像。一切都会过去,一切也正在创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