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无问西东》没有讲完的西南联大

  最近

  你的朋友圈是否被《无问西东》刷屏了

  这部被雪藏六年的国产电影

  讲述了四个年代的故事

  上世纪二十年代、抗战期间、上世纪六十年代和当下

  其中关于西南联大的段落

  尤其是结尾“七分钟读懂中国风骨”的彩蛋

  让不少人再次怀念起那个大师云集的特殊时代

  所谓大学者,非谓有大楼之谓也,有大师之谓也

  西

  南

  联

  大

  西南联合大学(1937~1946),由国立北京大学、国立清华大学、私立南开大学合并而成,共存在了8年零11个月。但如果要选出中国历史上的“世界一流”大学,没有疑义的也许只有西南联大。

  【校长】:张伯苓、蒋梦麟、梅贻琦

  【教授】:朱自清、闻一多,陈寅恪,梁思成,金岳霖,王力,冯友兰,沈从文,闻一多,钱穆,钱钟书,钱端升、吴大猷,周培源,费孝通,华罗庚,朱光潜,赵九章,林徽因,吴晗,吴宓,卞之琳,冯至,刘文典,穆旦……

  联大师生担任中央研究院首届院士(1949年)27人、中国科学院院士154人(学生80人)、中国工程院院士12人(全是学生),其中有杨振宁、李政道2人获得诺贝尔奖(物理学奖);赵九章、邓稼先等8人获得两弹一星功勋奖;黄昆、刘东生、叶笃正、吴征镒4位国家最高科学技术奖获得者……

  汪曾祺笔下的西南联大

  汪曾祺 | 西南联大的中文系

  西南联大中文系的教授有清华的,有北大的。应该也有南开的。但是哪一位教授是南开的,我记不起来了,清华的教授和北大的教授有什么不同,我实在看不出来。联大的系主任是轮流做庄。朱自清先生当过一段系主任。担任系主任时间较长的,是罗常培先生。学生背后都叫他“罗长官”。罗先生赴美讲学,闻一多先生代理过一个时期。在他们“当政”期间,中文系还是那个老样子,他们都没有一套“施政纲领”。事实上当时的系主任“为官清简”,近于无为而治。中文系的学风和别的系也差不多:民主、自由、开放。当时没有“开放”这个词,但有这个事实。中文系似乎比别的系更自由。工学院的机械制图总要按期交卷,并且要严格评分的;理学院要做实验,数据不能马虎。中文系就没有这一套。记得我在皮名举先生的“西洋通史”课上交了一张规定的马其顿国的地图,皮先生阅后,批了两行字:“阁下之地图美术价值甚高,科学价值全无。”似乎这样也可以了。总而言之,中文系的学生更为随便,中文系体现的“北大”精神更为充分。

  如果说西南联大中文系有一点什么“派”,那就只能说是“京派”。西南联大有一本《大一国文》,是各系共同必修。这本书编得很有倾向性。文言文部分突出地选了《论语》,其中最突出的是《子路曾皙冉有公西华侍坐》。“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这种超功利的生活态度,接近庄子思想的率性自然的儒家思想对联大学生有相当深广的潜在影响。还有一篇李清照的《金石录后序》。一般中学生都读过一点李清照的词,不知道她能写这样感情深挚、挥洒自如的散文。这篇散文对联大文风是有影响的。语体文部分,鲁迅的选的是《示众》。选一篇徐志摩的《我所知道的康桥》,是意料中事。选了丁西林的《一只马蜂》,就有点特别。更特别的是选了林徽因的《窗子以外》。这一本《大一国文》可以说是一本“京派国文”。严家炎先生编中国流派文学史,把我算作最后一个“京派”,这大概跟我读过联大有关,甚至是和这本《大一国文》有点关系。这是我走上文学道路的一本启蒙的书。这本书现在大概是很难找到了。如果找得到,翻印一下,也怪有意思的。

  “京派”并没有人老挂在嘴上。联大教授的“派性”不强。唐兰先生讲甲骨文,讲王观堂(国维)、董彦堂(董作宾),也讲郭鼎堂(沫若),——他讲到郭沫若时总是叫他“郭沫(读如妹)若”。闻一多先生讲(写)过“擂鼓的诗人”,是大家都知道的。

  联大教授讲课从来无人干涉,想讲什么就讲什么,想怎么讲就怎么讲。刘文典先生讲了一年庄子,我只记住开头一句:“《庄子》嘿,我是不懂的喽,也没有人懂。”他讲课是东拉西扯,有时扯到和庄子毫不相干的事。倒是有些骂人的话,留给我的印象颇深。他说有些搞校勘的人,只会说甲本作某,乙本作某,——“到底应该作什么?”骂有些注解家,只会说甲如何说,乙如何说:“你怎么说?”他还批评有些教授,自己拿了一个有注解的本子,发给学生的是白文,“你把注解发给学生!要不,你也拿一本白文!”他的这些意见,我以为是对的。他讲了一学期《文选》,只讲了半篇木玄虚的《海赋》。好几堂课大讲“拟声法”。他在黑板上写了一个挺长的法国字,举了好些外国例子。曾见过几篇老同学的回忆文章,说闻一多先生讲楚辞,一开头总是“痛饮酒熟读《离骚》,方称名士”。有人问我,“是不是这样?”是这样。他上课,抽烟。上他的课的学生,也抽。他讲唐诗,不蹈袭前人一语。讲晚唐诗和后期印象派的画一起讲,特别讲到“点画派”。中国用比较文学的方法讲唐诗的,闻先生当为第一人。他讲《古代神话与传说》非常“叫座”。上课时连工学院的同学都穿过昆明城,从拓东路赶来听。那真是“满坑满谷”,昆中北院大教室里里外外都是人。闻先生把自己在整张毛边纸上手绘的伏羲女娲图钉在黑板上,把相当繁琐的考证,讲得有声有色,非常吸引人。还有一堂“叫座”的课是罗庸(膺中)先生讲杜诗。罗先生上课,不带片纸。不但杜诗能背写在黑板上,连仇注都背出来。唐兰(立庵)先生讲课是另一种风格。他是教古文学的,有一年忽然开了一门“词选”,不知道是没有人教,还是他自己感兴趣。他讲“词选”主要讲《花间集》(他自己一度也填词,极艳)。他讲词的方法是:不讲。有时只是用无锡腔调念(实是吟唱)一遍:“‘双鬓隔香红,玉钗头上风’——好!真好!”这首词就pass了。沈从文先生在联大开过三门课:“各体文习作”、“创作实习”、“中国小说史”,沈先生怎样教课,我已写了一篇《沈从文先生在西南联大》,发表在《人民文学》上,兹不赘。他讲创作的精义,只有一句“贴到人物来写”。听他的课需要举一隅而三隅反,否则就会觉得“不知所云”。

  联大教授之间,一般是不互论长短的。你讲你的,我讲我的。但有时放言月旦,也无所谓。比如唐立庵先生有一次在办公室当着一些讲师助教,就评论过两位教授,说一个“集穿凿附会之大成”、一个“集罗唆之大成”。他不考虑有人会去“传小话”,也没有考虑这两位教授会因此而发脾气。

  西南联大中文系教授对学生的要求是不严格的。除了一些基础课,如文字学(陈梦家先生授)、声韵学(罗常培先生授)要按时听课,其余的,都较随便。比较严一点的是朱自清先生的“宋诗”。他一首一首地讲,要求学生记笔记,背,还要定期考试,小考,大考。有些课,也有考试,考试也就是那么回事。一般都只是学期终了,交一篇读书报告。联大中文系读书报告不重抄书,而重有无独创性的见解。有的可以说是怪论。有一个同学交了一篇关于李贺的报告给闻先生,说别人的诗都是在白底子上画画,李贺的诗是在黑底子上画画,所以颜色特别浓烈,大为闻先生激赏。有一个同学在杨振声先生教的“汉魏六朝诗选”课上,就“车轮生四角”这样的合乎情悖乎理的想象写了一篇很短的报告《方车轮》。就凭这份报告,在期终考试时,杨先生宣布该生可以免考。

  联大教授大都很爱才。罗常培先生说过,他喜欢两种学生:一种,刻苦治学;一种,有才。他介绍一个学生到联大先修班去教书,叫学生拿了他的亲笔介绍信去找先修班主任李继侗先生。介绍信上写的是“……该生素具创作夙慧。……”一个同学根据另一个同学的一句新诗(题一张抽象派的画的)“愿殿堂毁塌于建成之先”填了一首词,作为“诗法”课的练习交给王了一先生,王先生的评语是:“自是君身有仙骨,剪裁妙处不须论。”具有“夙慧”,有“仙骨”,这种对于学生过甚其辞的评价,恐怕是不会出之于今天的大学教授的笔下的。

  我在西南联大是一个不用功的学生,常不上课,但是乱七八糟看了不少书。有一个时期每天晚上到系图书馆去看书。有时只我一个人。中文系在新校舍的西北角,墙外是坟地,非常安静。在系里看书不用经过什么借书手续,架上的书可以随便抽下一本来看。而且可抽烟。有一天,我听到墙外有一派细乐的声音。半夜里怎么会有乐声,在坟地里?我确实是听见的,不是错觉。

  我要不是读了西南联大,也许不会成为一个作家。至少不会成为一个像现在这样的作家。我也许会成为一个画家。如果考不取联大,我准备考当时也在昆明的国立艺专。

  一九八八年

  《西南联大国文课》

  除了汪曾祺,这些关于西南联大的书也值得一读。

  先生篇

  《三松堂自序》

  作者:冯友兰

  冯友兰先生在这部自序里,把自己恢宏的一生分为社会、哲学、大学和展望四个章节,按照时间的顺序,起自1890年代,迄予1980年代,忆往事,述旧闻,怀古人,望来者,我们读到的,不仅仅是哲学家的回忆录,而是中国近代发展史上有关人文思想史的演进。

  《西行日记》

  作者:浦江清

  《西行日记》主要记录了浦江清先生在抗日战争期间,1942年—1943年,千里迢迢,历尽艰险,从上海远赴昆明西南联合大学任教的经过。它是一本难得的好书。虽是日记,却比小说更耐读。虽非史书,却为后人研究中国现代教育史、学术史提供了极其宝贵的史料。

  《八十忆双亲·师友杂记》

  作者:钱穆

  本书由《八十忆双亲》和《师友杂忆》两部分组成,前一部分可见钱穆先生幼年所受之教育,后一部分广泛记录了钱穆先生一生之师友交谊。情致款款,令人慨叹。胡适、汤用彤、孟森、顾颉刚、陈寅恪等现代著名学人,许多鲜为人知的轶事趣闻,此书亦多有展现。

  学生篇

  《上学记》

  作者:何兆武

  本书浓缩了20世纪中国知识分子的心灵史。它叙述的尽管只是1920年代-1940年代末不足30年间何兆武教授学生时期的陈年往事,却蕴含着一个饱经沧桑的老人对整个20世纪历史的反思,对我们重新认识过往、观察现在以及展望未来都有着重要的启迪。

  《读史阅世六十年》

  作者:何炳棣

  本书是何炳棣的回忆亲撰,内中并附有私人信札和学术评估密件,详述过去60多年“读史阅世”的心得体会。何炳棣半个多世纪的亲见亲闻,弥足珍贵。阅读这本书,不仅可吸收他生平积累的治史心得,更可从何炳棣艰忍自强的性格和天生异禀的记忆力——特别有关三四十年代清华和西南联大的师友和校风——重新体会中国过去百年的风云变幻。

  《读书教学四十年》

  作者:杨振宁

  本书并非一部自传,但辑录的文章、演讲和图片生动地勾勒出杨振宁教授数十年人生历程的轨迹。书中各篇文字,既忆述往事,谈论学术,又抒发情愫,感怀国事,从中不仅可以窥见杨教授生平治学执教的经验和风格,且能强烈感受到他对中国所怀有的深厚感情。闪烁在本书字裏行间的他的思想、品格和风范,亦将有助於新一代莘莘学子领悟如何去探索科学、追求人生。

  不能不读篇

  《联大八年》

  作者:西南联大《除夕副刊》主编

  本书文字朴实,内容丰富,主要由“历史回顾”、“联大生活”、“联大教授”三部分组成。“历史回顾”介绍了联大校史上一系列比较重大的事件,如倒孔运动、五四纪念活动、壁报活动、文艺活动、“一二·一”运动及民主运动等;衣食住行之类“片断的回忆”,还有助教、兼差、从军、译训、社团等各种生活实录;“联大教授”前三篇文章讲述了闻一多先生的事迹,《教授介绍》一文由学生写老师,刻画出联大教授在学生心目中的真实形象,读来别有风味。

  《南渡记》

  作者:宗璞

  《南渡记》是宗璞四卷本长篇小说《野葫芦引》的第一卷,出版于1988年,是长篇小说四部曲《野葫芦引》的第一部。小说以抗日战争时期西南联大的生活为背景,生动地写出了几代中国知识分子的人格操守和情感世界。

  《未央歌》

  作者:鹿桥

  《未央歌》以抗战时期的国立西南联合大学、云南和昆明的风光为小说背景,描写了一群天真年轻的大学生在烽火连天的岁月里,在平静纯洁的象牙塔内,有爱有怨、有笑有泪的一段属于青春和校园的爱情故事。书中关于友谊的描述、爱情的铺陈,以及对校园精神的探讨,表现了一代年轻学子对真善美的追求与积极乐观的生命态度。本书1945年完成,直到1967年在台湾由商务印书馆发行,立刻引起轰动,成为新文学的代表作品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