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是学会笑著的动物──《血观音》的棠真(有雷)
某些女人的故事,总常有位唱戏的为她讲述,那些你踩我踏的命贱,在阶级裡翻滚的血肉模糊,主角一身亮丽地出场,一路灿笑著过著鬼的日子,成为富贵人自赏的浮光倒影。因为说戏的人这样唱,听的人也抒怀一点,好像发生在很久以前,让一滴眼泪就可以了事的悲剧,谁会统计她们仍是多少的芸芸众生呢?
人类是动物,感到被阶级拘囚时,欲望更野生,但女人总是笑著的动物,不安时更笑得紧,笑给我们观察的时间,看是要笑得更开,还是收著点的笑。像传统的日本女儿节娃娃,供在荫处,任她日久笑得荒诞。
我们棠家三女,一辈子都在计较笑的幅度,不多不少的浅笑,卑微得刚好装满那些人的骄傲,这需要演练。等你练就了,打从心底的笑就会消失,剩下只是一再嘲弄他人的瘾,瘾头一犯就要弄人。
棠夫人她不是贪,她是轻蔑这一切,轻蔑是她和这世界唯一的联系。
如果有一颗心活跳跳的单纯,我们就跟她学著用高跟鞋把它踩烂,抹上大把胭脂粉与污泥,来敬这不哭不笑的人生。
不解释动机,阶级下的浮沉,踩蚂蚁是纯粹的衝动。
名义上,无论棠夫人她是我外婆,还是我「母亲」,都不重要,因为我们传承下来的不是血脉,是把世事丢放在砧板上,打成肉泥的蔑视。没有一刻有爱,打从学步后,就是求生而已,表情收得只剩嘲笑,嘲笑是唯一可以代替哭的表情,不知道的人,是幸福的傻子。
我瞧不起我「姐姐」,她生了我却无法救我,她的爱在这家比不上一根葱实用,等她要救我时,我也只剩下皮肉会笑的空荡荡,来不及了,因此我也只能以轻蔑来回应她,谁叫她自救不能,在这女人国的恶土中。
女人的微笑要浅啊,要适时侧著头聆听、在自己的身份空格上进退,举手投足都是戏,那是低层要走进上一个阶级的道路。过程中,你甚至不知道要哭,除非是有人在场的泫然欲泣。那唱戏讲古的,如果你不讲,谁知道我还值一滴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