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若有情

　　原标题：天若有情

　　“爸爸——！爸爸啊——！”稚嫩的哭喊声在南京宪兵司令部看守所内阵阵回荡。这声音越来越近了，从大门到监房前的场地，直向7号监室而来。

　　他打了个冷战：是小林？是自己儿子的声音？他咬紧牙关命令自己急转身，将后背对准监室的铁门。

　　“爸爸、爸爸啊——”的确是自己才两岁多的儿子小林，正拍打着铁窗在哭喊。他全身颤抖，他的心绞痛无比：无耻！卑鄙！这些刽子手！这些丧失人性的东西！自被捕以来，他始终没有暴露自己中共地下党员的身份。敌人刑讯逼供、软硬兼施达不到目的，竟然抱来了天真无邪的孩子！

　　爸爸——爸爸！抱在看守班长手中的儿子哭喊着向多日未见的爸爸伸出了双手。孩子不明白，平日里带他玩、给他当马骑的爸爸，替他买苹果、教他唱歌谣的爸爸，为什么这样倔强地背对着自己。

　　一分钟，两分钟，五分钟……每一分钟都是煎熬。他明白，只要回过身去，他之前熬过的酷刑，他之前铁嘴钢牙咬定的身份，都将前功尽弃。然而，这一切，抵得过孩子所受到的冷落与伤害么？特务能抱来孩子，已经坐实了对他的怀疑，他回不回过身去，其实区别不大。

　　满面泪花的他再也忍不住了，一个转身，铁窗外正是自己日思夜想的儿子！宝宝，林儿——！

　　林儿！林儿——！他将双手从铁窗中伸出，紧紧抓住了儿子软软的小手，儿

　　子也紧紧地抓住了他的手。泪眼朦胧中，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儿子，抚摸着儿子圆鼓鼓的小脸蛋。林儿，我的孩子，爸爸也许是最后一次见你了！

　　负责审讯的特务狞笑了起来：这下承认自己是李耘生了吧，你就是南京中共特委书记李耘生！

　　猛地，看守班长将孩子从他手中凶狠地夺走，儿子大声哭喊着、踢蹬着小腿被抱走了。他心若刀绞，他怒火万丈：是的，我就是中共党员李耘生！有什么花招冲我来，放了我的孩子！放了我的孩子——！

　　“爸爸——！爸爸啊——！”小林的哭喊声撕破了1932年春日南京城灰蒙蒙的天空，死死抓着铁窗的他心都碎了。

　　1932年6月8日凌晨，李耘生在雨花台牺牲。就像有感应一样，这一天，胸口的疼痛撕裂着同是共产党员、因被通缉而远避长沙的妻子章蕴的心。

　　耘生已走，悲痛中的章蕴发下了三条誓言：一定要找到党，回到党组织的怀抱；二是生下腹中的孩子就出去做工挣钱，来养活自己和孩子，但坚决不做国民党的任何工作；第三，今生今世，永不再嫁人，27岁的章蕴永远是李耘生的湘妹子！

　　黑暗如磐，世道艰难，生下了遗腹女的章蕴拣过烟叶，养过蜜蜂，做过长途电话接线员，她以泪水和汗水兑现着对爱人的生死诺言：一定要将孩子抚养大，一定要找到党组织！历经千辛万苦，章蕴后来一直做到全国妇联副主席。每走一步，她都对着李耘生的照片说：耘生，你看见了吗？我们一直没有分离！儿子小林、女儿早力先后都去了莫斯科大学留学，学有所成后回国，为新中国的建设添砖加瓦……

　　1982年，在李耘生牺牲五十周年的日子，章蕴携着儿女来到雨花台，伫立在微笑的李耘生照片前：你们的父亲多好啊，永远这么年轻！耘生、耘生啊，我和孩子来看你，你看见了吗？你听见了吗？章蕴轻柔地声声呼唤着。此时此刻，雨花台的草坪、树林间摇曳起春风浩荡，朵朵白的、黄的、蓝色、粉色的小花，密密匝匝，素洁清丽，含泪带露漫野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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