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芸知道》：从前慢，如今不够看

　　观众是习惯忘记的。人们早已习惯元旦前没有冯小刚的贺岁喜剧了，多年不见，突然再见冯小刚的电影，反而不习惯——他不是说60岁就退休不拍电影的吗？看来娱乐圈的文艺工作者，已实施延迟退休年龄的政策。

　　尤其是在观众习惯了冯氏喜剧充满社会性与现实感的嬉笑怒骂与讽刺后，突然看到一部“很不冯小刚”的纯爱电影《只有芸知道》，非但眼睛不适应，心里还挺别扭的。

　　照理（钱钟书）说，老年人谈恋爱，就像老房子着火，应该烧得很快呀。可是年纪大了的冯导拍爱情电影，则文火慢炖。他自认为是给这个日益冷淡的人世送温暖，但是观众感觉心急如焚，恨不得按下两倍快进键。

　　剧情很简单，讲述了隋东风和罗芸在异国他乡一见钟情，后来罗芸因病去世，隋东风决定去替亡妻实现愿望。你瞧，区区几十个字就能讲完的故事，导演足足用了132分钟，对于一部爱情电影来讲，无论如何是太冗长了。

　　难怪观众嫌影片节奏太慢。影片以木心的《从前慢》为开篇，引导出一个类似诗与远方的爱情故事。“从前的日色变得慢，车、马、邮件都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那是从前！对于现今穿着溜冰鞋重心向前痛快过日子的观众来说，太不真实了。所以有人调侃地在后面加了一句，“但是可以纳很多的妾。”

　　一生只够爱一个人，是因为你在国外遇不到别人，所以没有外遇。关键是，他们一见钟情的方式也太古（老）典（套）了吧？隋东风说：“我怎么看你眼熟啊，咱们俩是不是在哪见过。”罗芸回答道：“我看你也挺眼熟。”

　　这让人想起宝黛相会。贾宝玉则笑道：“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林黛玉心下想道：“好生奇怪，倒像哪里见过一般，何等眼熟到如此！”

　　我们理解冯小刚想拍一部完全不同于贺岁喜剧的正经作品，好好说话，单纯谈恋爱。可是有时候年轻人还是忍不住打情骂俏起来，就显得油腔滑调了。双方自我介绍完毕，拿名字强行关联，“我是风，你是云，咱俩这家风云际会。”

　　相信很多观众立刻联想到琼瑶剧，“你是风（疯）儿，我是沙（傻），缠缠绵绵到天涯。”

　　哦，原来片名《只有芸知道》是这么得来的，为什么不干脆叫“风中有朵雨做的云”？不行，被娄烨导演用过了。

　　谈情说爱也行，但是请别过时，听起来更像土吐情话了。

　　结婚大喜的日子，媒人林太要求新郎对新娘发表爱情宣言，隋东风对罗芸说，“将来，我喝白开水你就喝酒；我吃饭的时候你吃肉；我吃肉的时候你吃燕窝。总之，咱们家最好的东西一定在你肚子里”。

　　记得有人问俄国的一位老作家“什么是爱”，他说：“爱就是我有一片面包，我分给你吃；我有一件衣服，我给你披上；前面有一条河，我背你走过去。”没错，爱就是这么简单，这么平常。

　　可是，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而且还是在新西兰，这样的爱情誓言听起来难免让人怀疑。

　　从前恋爱中的男女，都得用单车载着一路兜风，卷起一堆落叶，记忆是阵阵花香，我们说好谁都不能忘——可是骑去国外怀旧，还是略显违和。

　　还不如林太在婚桌上的突然有感而发来的真情实感呢。“林国梁，你说那年，我在大学里读书读得好好的，你为什么要在那一天，在那个时候，在那个地方写生啊。就一眼，我就看了你一眼，我的魂就丢了。如今你为什么要丢下我一个人，一个人……想他，想他呀！”

　　这一段近两分钟的独白，充分表达了林太对已故丈夫的深切思念。徐帆一气呵成，其节奏把握之准与稳，显示出她舞台演出训练有素的连续性、完整性表演功底，带动观众情绪，真实感人，泪目了。

　　罗芸听了也有所感悟，才会总结道：“半路留下的那个人，苦啊！”

　　然而罗芸的去世，并没有让观众看出隋东风有多苦，他实现亡妻愿望的过程，反而让人觉得浪漫多于苦情。因为导演采用了偶像剧的拍法，无论是北极光，还是鲸鱼，甚至包括赢得十万块的赌注，太美化太神奇了，失去了生活感。

　　这也是为什么本片未能引起观众共鸣的地方——除非你刚巧跟主角有相同的情感经历，才会触景生情，感同身受。老实说，罗芸手术前与隋东风的生离死别，还没他们养了多年的大狗布鲁生病去世让我感动和泪流。

　　但是，也不能说《只有芸知道》是一部烂片，它只是不合时宜，挑战了观众的爱情观。相比于其他粗制滥造毁三观的情感影片，本片还是体现出了冯导的本意和初心，他就是想云淡风清地纪念一段相濡以沫、润物细无声的爱情。

　　事实上，影片拍摄还是很美的，一些超广角的空镜头，将“大片外景圣地”新西兰拍得只有风景没有人——所有的角色都不重要了。尤其是主角家门前的那棵“生命之树”，会让人想起银幕上很多的经典大树，比如《乱世佳人》中见证历史的橡树，以及《肖申克的赎罪》中象征自由的橡树。

　　不得不说，杨坤演唱、改编自Bob Dylan的经典曲目《You Belong to Me》的插曲《梦之路》，还有谭维维演唱、改编自新西兰毛利民歌的主题曲《相爱的那天》，都非常好听。美丽的风景，配上美妙的音乐，那真是赏心悦目——我可没说那是加长版的MV。

　　可以说，当影片的外景地选择在新西兰时，就决定了其内容的平和淡然，不需要戏剧的冲突、人物的矛盾甚至情感的张力。因为本片改编自冯小刚身边挚友张述与罗洋的亲身经历，导演就不可能也不愿意添枝加叶，弄不好朋友都没得做了。

　　只是没想到，人物性格和造型也会处理得如此平淡，简直粗糙。黄轩的造型应该是最省钱的吧？杨采钰的造型也没有特色（好在人够漂亮），两人生活了15年，造型居然一成不变，这是什么“神仙爱情”啊！

　　隋东风的身份最尴尬，说他是艺术系学音乐的吧，也没看到他有什么才艺，笛子只是道具，好不容易弹了下钢琴，还露出短而圆的手指；说他是厨子吧，也没看到他露一手，结婚时还在家里吃火锅，在新西兰开了十几年的中餐厅，也没呈现一道中华美食来——果然是方圆百里仅此一家别无分店，要不然早倒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