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后诗人诗歌展之一：吕周杭 吴越 蒙志鸿 张石然 孟宪科
原标题：00后诗人诗歌展之一：吕周杭 吴越 蒙志鸿 张石然 孟宪科
00后诗人诗歌展
吕周杭 吴 越 蒙志鸿
张石然 孟宪科
小像 （外三首）
吕周杭
三月的鬓角低低探出花来
灯芯赤裸，懵懂者们贫穷而热忱
那些古老的火苗一直跳，一直跳
溅出水来滋养地上的水仙
收获
十月的光线在外部劳作
尘土发烫，声音通过振动联结彼此
在十月的玻璃房，她小心翼翼地旋转，挪腾
太阳像一颗笨重的蟹钳摇摇欲坠
果实在传递。幸福在分享中得到形状
所有的目击者都信誓旦旦
我们握着春天的树对秋天的信心
尝试理解，就像风雨也曾徙经我们的躯干
长白辞
“泪眼婆娑处，白发尽头时”
——安扬
除去赞美与观察，会有更值得的事情，
比如借得火种，窥见留守的草木
推演古籍。密集的造物
被惯性催生，无数细小的力：飞雪
也将在夏夜中酿造。这轻轻的振翅，
造物主的舍身，在池水的边缘也能
染上渐进的凉意。足够的澄澈
会使登临的心也明亮么？
比如瀑布与森林，比如面壁的此刻独属于
人的黯然。有别于神迹，
你不愿挥霍你的祝福，仅仅蓄下池水，
这温柔的握紧，风雨里
不断洗亮群山深处的浮雕。
这些崭新的出发与归还，夜夜，
从你的手腕迭代出星辰的光辉
无数次照亮沉睡的宝石，直抵白发的尽头。
与友人书
你再次谈起孤独，再次在成都
裹紧深秋。
四处染泪的山城。连马腿都是短的
你总说成都太大
人们结下的茧，又太厚太重
你也说成都很小
像自动贩卖机。你记得每一种敏感的价格
久居南方，灵魂越来越轻了。
你立在纸上，向我讲述红叶与潮湿的空气
“川蜀的秋宜掬一捧。
即使新凉，也无法抑制悲怆”
自去年秋天互为远方。
“人生如浮萍，雨打风吹去”
季节之诗越过山谷滑入平原的迷雾
临湖晚帖（外三首）
吴越
镜子和梦。许多故事里
你这样闪烁如谜，这样描绘
湖水和雾
故乡是回环的叙述，抓不住的隐喻
如钟摆。简谐运动着几易其址
你这样告诉我——“苦艾酒
像极了黄昏时的水面”，可以窥见
十八岁出门远行时寡言的倒影
回忆才是一种本领，潮湿、傲慢
偶尔被一只对峙的夜鹭
惊起时，抖落
入林之梦
时辰仍是冷的，钟声
还未被敲响，你坐在檐下
寒鸟退飞回积重难返的天空
像往常那样，我们携着竹篓
去林间，背回薪柴、枯枝和暮色
流水缓慢，松针里藏着凝固的时间
白桦树还没有伐去
远比记忆中拥有更多双眼
我还是习惯跟在你的身后
认领苔藓上留下的足迹
只是偶尔枯枝断裂的轻响
占领了我喑哑的声带
你兀自往前走，背影
在林间一点点隐去
这时，一场经年的大雪落在我们之间
等待
晚风途经这里时
炊烟显得更轻了一些，落叶也轻
都提醒着一个陌生而遥远的地名
下山的人带回薪柴、暮色
山便空了，重返锋利与潮湿
宣告更年期短暂的枯萎
此刻无处可去的人，便流放于暮野
便索居，便走着，提起自己摇摇
欲坠的灯盏，当着昏暗的穹庐
他似悉熟稔了
头顶上黯然已久的星辰，再亮一些
也难以扫除体内久积的薄灰
排解它们，意味着置身往事的回响
尖锐的铁器修剪回忆的枝蔓，鸢尾花
又开了一遍。他不再苦于遥望箭伤的孤雁
他会回到岁末的旷原，继续点燃
枯草和牛粪，让炊烟继续升起
让一季的雪不那么快落满屋檐
清 晨
风从梦里吹来，阳光
仿佛祖父的遗物
窗外的溜鸟人，手里
提着一座森林和四月的春天
已缓缓行过
我们新砌的围墙
这样的清晨，多么好
适合一个人孤独地醒来
关上梦的栅栏，紧锁
昨夜的自己
平息身体的内乱
群山书写（外二首）
蒙志鸿
在群山之间，宣纸
轻响着风的形式，即刻消失又复现的波纹。
过去无有我的存在，未来也是如此，
只有一帧如此猛烈的瞬间摄住我，
如同群山坐在我的灵魂中，撑住
那安静的暗，肆意生长的野草木。
莽莽的我。不是谁而只是一种“在”，
在秋季的祁连山，在故人的大渡河，
在生物之息里
变成云，望着人们打着灯笼，
赶着街道，吆喝着来去，
我或许有过一个神的名字，
有过一副别人深爱的面孔。
火焰如何结果？风筝又去向何方？
安静的群山，和繁星对峙
——坐在暗色调里，驰在帆的火海里。
何谓渺小何谓渺茫，
轻轻涂写在我身上的，是永恒和遗忘，是惊异。
县城车站
还有些许眩晕，随着黏热的阳光
披在我和行李箱上。
出口拥挤、粗粝。晃动在
色调更深的海水里。
那个卖粽子的女人，那些开三轮车的男人，
全都是故土的儿女。
参与了县城的一个局部，
或许更多。
如牡蛎，如礁石本身，
在门户大开的商铺前高声聊天、织网。
三年，众鸟高飞尽，
这变幻的生活，开合如车门。
还有什么是不能理解的？
还有什么不可承受之轻?
那砍断了的行道树，
正抽出一点绿意。
隔着道路上来往的车辆，
我的父亲戴着头盔，抓着车把，四处张望。
南方短歌
南方，南方是一架雨巷里生锈的
凤凰牌自行车，是一封从高楼飘下的
信笺——不要触碰，不要捡起，否则你将
梦见忧郁的山水，夜夜如蚂蚁在废墙上
寻找故乡。幽蓝
将钟声挂在露天浴室高处，
花洒般赋予我新身份。站满鸟鸣的
矮天空下，
河岸的你浣洗衣裳，在黄昏里辨认我，
你说，漫天的黄金和漫地的谷堆都很美。
当南方的风穿过指缝，
雨季就要到来并且用暗香的积水爱我们，
我们是其中靠得较近的两滴，
我们的爱是渡口下降的原因。
崂山即景·黎明（外二首）
——给起哉
张石然
天已经有些微亮，马上就要通透
我们彻聊了一晚，为讨论黎明
蛙声如石扣，这是我第一次听到
世界的海潮在此刻终于安静
一场没有人烟的日出，老树折枝
东海岸线藏起了初升的朝日
但是天更亮了，海平面不再模糊
骄傲地承认粉白色的分界线
有一些谜你不懂，而我也在探索
像潮水复生，周而复始
现在，鱼肚白消失，我们比南方
更早一步醒来。你总该确信
在黎明时刻，这个星球的不远处
有一颗恒星在期待它的降临
当它们渐成为你一生的奔跑
我无需隐藏，爱使我活过来
像你温暖的血滴落在我
已经迟暮的身体里
怎样的行走使这个冬天平坦
怎样的爱，就使我复苏
我受难的身体，好像嶙峋的棋子
在傲骨丛生的冬日里辗转
当它们，渐成为我一生的奔跑
水仙也不再囿于枯萎的形状
当它们，全部舒张开水晶的翅翼
我的十八个身体就全部醒来
你于是知道，我所有的雪
刚刚好触及了我们一生的长度
在哈德逊河畔的公园
秋深了，你站在镜子面前换衣服
像一棵树一样，撑开伸直的手臂
你往脖子上挂一串红色的果实。天冷了
你变得像一棵热情的丰收的树
公园的长椅上，Mom＆Dad的话刻着：
我们的生命，亦是他者的一部分
一只黑色的狗迈开它修长的腿
一群人从我面前经过，又走回
然后他走了过来，穿着紫色的卫衣，
头戴耳机。下午五点，我们去看秋天的海。
太阳已经落山了，湖水
在蓝色的暮霭中更显年轻。
我们穿过落叶的小道，寒意
像退去的潮水一样
涌上我们的身体
我走到湖边，和他面对面站着
距离，让我们变得更加温暖
昨天夜里下过雨，金黄的叶子里
有干爽的潮湿，我想起
上个秋天很快过去，那时候大雪
覆盖了我们额头上的皱纹
水车（外二首）
孟宪科
粼光下我们一同舀水
波纹里偏爱着水车和桨
我也曾为你脱下鞋子
在静止的轴承下一同搁浅
抚摸我们裸露在外的鱼鳍
塘中的水干了，昔日里
你引以为傲的盔甲锈迹斑斑
前行的人也只是抛下一粒石子
试探着虚实，你已经不再挽留了
那些住进身体里的如今你以
野花的形式驱逐，水车枯朽地
蔓延至树木，你所钟情过的水波
和五月倾泻而下，关于记忆
我拖着废船，撑伞
十二月，与友人书
——赠张梦琪
枯叶在旋转中落下，树木在轻盈里获得幸福
武汉的秋天在幸福里得以延续，如此漫长
在漫长里我们问候，把肩膀碰在一起
狭小的人群我们的声音围成火炉，是彼此
冬天里无法流失的温度
草坪在昏暗里发光，我们的双眼澄澈
向彼此吐露真诚
我们谈论起家乡，那些共同的食物
那些微小的差异，那些方言在流失
那群青年人在武汉相遇，那些家乡的河流
在干涸后重新汇聚在一起
那些错过的在漫无目的中偶遇
像神播撒的每一粒种子，我们
被撒落在不同的站点，列车轰鸣里起程
在温暖的土壤里得以枝繁叶茂
给自己一个幸福的理由吧，我们
在风暴里练习发光，三棱镜中
计算折射曲线，是你想要的未来吗
朋友，你已在错综的分岔选择了新的道路
卸下这些迷茫的假象，繁乱的广告牌上
知道如何在世界中陈列自己了吗
我们是钢琴上战栗的指尖，飞舞着波浪
冬日的火花从我们的身体溅出
擦过袖口，在你的手掌那些温暖的火苗越来越亮
十二月的珞珈山，那些迷惘的鸟正在向上飞
错过的和未知的早已交织在一起
蔚蓝的天空，我们重新选择云的形状
朋友，那些幸福的时刻正在你的头顶聚拢
冬天那些四门紧闭的街道，喝酒的人绕过酒吧
橱窗里未曾调制的酒浇灌成我们的生活
且在这微醺的旅途表演自己吧，我们还保留天真
“迎向光之音调：人类之外
那里依然有歌，被唱。”①
跑调的歌手也会得到倾听和赞赏
人们不再因过去或未来而悲痛
梦在解析里成为现实
朋友，继续前进吧，那些无法行走的
我们学会飞翔
那些未曾遇见的还未降临
那些纷纷扬扬的已是幸福的缩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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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①出自保罗·策兰《线太阳群》。
不倒翁
竖着的硬币如何倾倒
字被埋在雪里，高高的断崖抓着一朵野花
先融化还是先落下
我们断然，明天的风会烈过太阳
不禁想起未免冰冷刻薄
渡船到对岸去吧，漂到下游
硬币低垂的重心如同儿时的不倒翁
我们打赌，在布满灰尘的角落
找一个起身的理由
编校：寇硕恒、曾子芙；审核：彭敏；核发：李少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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