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末年,一起五十年拒不昭雪的冤案

  南宋末年,一起五十年拒不昭雪的冤案

  

  冤假错案历朝历代都有,但是,一起冤案拖延了五十年,拒不昭雪,实为罕见。而这起冤案就是由宋理宗的继位引发的。宋理宗是南宋第五代皇帝,他是被宰相史弥远的宫廷政变推上皇位的。而宋宁宗生前确定的皇嗣赵竑,却在这次宫廷政变中,先改封为济王,后又被迫害致死。因此,济王赵弘案成为南宋后期的最大冤案。为了不让继统的合法性受到质疑与挑战,宋理宗及其继任者,竟然拖延五十年不给这桩弥天冤案彻底平反。济王冤案牵动了南宋三朝政局,不仅颠覆了新儒学的主流价值观,也严重销蚀了君主官僚政体的向心力。

  说起这桩冤案,还得从头略作交待。

  宋孝宗有三个儿子,都是皇后所生。皇太子早逝,他没有继立次子,而是破例立所谓“英武类己”的第三子为皇太子,即宋光宗。孝宗禅位后,以太上皇的身份向光宗交待了隔代继承人:“当初越位立你,想让你成一番王业。如今你二哥虽去世,他的儿子还在。”意思很清楚,皇位应还给老二家。岂料,宋光宗不久精神失常,连太上皇驾崩这等泼天大事都不能出来主持,让大臣们失望至极。在政局危机的严重当口,太皇太后吴氏(宋高宗的皇后)最后拍板,让光宗禅位于其子,是为宋宁宗。后来,他二伯的独子英年早逝,连后代也没留下。为弥补亏欠之心,宁宗追封他二伯为沂王,选太祖赵匡胤十世孙赵贵和入嗣其后。终宁宗朝,沂王始终居于特殊的地位。

  宁宗先后有过八个儿子,但都冲龄夭折,他选了太祖几个十世孙入宫学习,意在遴选皇位接班人,其中以早已入嗣沂王的贵和呼声最高。

  但朝廷权臣却发生了变化,在诛杀权相韩侂胄后,史弥远取而代之,一手遮天。史弥远不希望沂王贵和入选,因为沂王对自己专擅朝政流露出反感。由是,史弥远便命同乡与亲信郑清之物色了另一位太祖十世孙赵与莒。

  不久,宁宗立贵和为皇子,改名赵竑。其用意很清楚:既然贵和早已入嗣沂邸,立他为皇子,等于把皇位还给了他二伯家。史弥远不便公开反对,提议再为无嗣的沂王加立后嗣,以备不测,并把赵与莒推了上去。宁宗采纳了这一建议,将赵与莒改名贵诚。

  次年,赵竑进封济国公,由杨皇后作媒,娶太皇太后吴氏的侄孙女为夫人。史弥远知道皇子赵弘喜欢弹琴,便送上一名擅长琴艺的美人做卧底。皇子缺乏心机,不知韬晦,当美人的面大骂史弥远,说将来一定要将其决配八千里。由于赵弘宠昵那位美人,吴氏夫人与赵弘的关系相当紧张,常到杨皇后处哭诉,皇后对赵竑自然不满。

  斯时,史弥远正处心积虑地阻止赵弘皇子登上皇位,便让时任国子学录的郑清之,兼任沂王府教授,精心辅导与调教赵贵诚。

  流言蜚语日渐不利于赵竑,而有利于赵贵诚。有朝臣提醒宋宁宗:“国事大且急者,储贰为先。陛下失今不图,奸臣乘夜半,片纸或从中出,忠义之士束手无策矣!”宁宗虽悚然动容,却未见行动。也许他自认为国本安排已明白不过:皇子只有一人,理所当然是唯一继承人。但他却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皇子与皇太子尽管一字之差,却有重大区别,只有皇太子才是唯一法定的皇位继承人。将赵竑立为皇子,只不过承认他是后嗣,但因非其亲生,在其弥留之际或归天之后,易嗣远比废储容易得多。虽然矫诏废立太子,并非史无前例,但毕竟更冒天下之大不韪。

  嘉定十七年(公元1224年)闰八月,宁宗驾崩之夕,史弥远一面派人宣召赵贵诚进宫预作即位的准备,一方面命郑清之等党羽起草矫诏。然后通过杨皇后的两个侄子,七次穿梭于内外朝之间,极尽威逼利诱之能事,迫使原先并不赞成废立的杨皇后,最终屈服其废立阴谋,矫诏立赵贵诚为皇子,赐名赵昀,封成国公。

  一切安排停当,史弥远才宣召赵竑入宫听诏:“皇子成国公赵昀即皇帝位。尊皇后为皇太后,垂帘同听政。”新即位的皇帝就是宋理宗。随即,以杨太后名义宣诏:皇子赵竑进封济阳郡王,出判宁国府。数日后,赵竑改封济王,赐第湖州(今浙江湖州),被监管了起来。

  对史弥远的废立,朝野有不少人义愤不平。当地人潘壬、潘丙兄弟联络了太湖渔民和湖州巡卒密谋拥立济王,他们派堂兄潘甫到淮北争取“忠义军”首领李全的支持。李全是翻云覆雨之人,表面约好日期,进兵接援,届时却背信爽约。潘氏兄弟只得仓促起事,装束成“忠义军”模样,夜入州城,硬把黄袍加在济王身上。赵竑号泣不从,潘壬等以武力胁迫。济王只得与他们相约,不得伤害杨太后与宋理宗,这才即位。夜色中,起事者贴榜声讨史弥远废立之罪,连湖州地方长官也率当地僚属入贺新皇帝登基。

  天色熹明,济王见拥戴他的都是乌合之众,知其事难成,派人告变,并亲率州兵讨叛。待朝廷大军赶到,起事已被济王讨平。其实,湖州之变,是民众对史弥远专政与废立的一次自发性抗议。尽管济王告变平乱有功,但史弥远仍蓄意斩草除根。不久,他派亲信到湖州,说是奉谕给济王治病,暗地却胁逼他自缢身死,还杀死其子,对外宣布病故。为平息朝野非议,宋理宗追赠济王为少师。但不久,史弥远就指使爪牙发难,理宗收回成命,褫夺其王爵,追贬为巴陵县公。

  史弥远的宫廷政变不仅剥夺了赵竑既定的皇位,而且将其迫害致死。这一做法,粗暴践踏了儒家倡导的人伦纲常,激起朝野正直之士的无比愤慨。就在权相政变、理宗夺位不久,临安书商陈起编集出版了《江湖集》。其中,收有敖陶孙“梧桐秋雨何王府,杨柳春风彼相桥”的诗句,史弥远的爪牙嗅出了其中的不满,说“何王”与“彼相”是“哀悼济王而讥诮弥远”,滥施淫威,下令劈掉《江湖集》的书版,将陈起流放边州,敖陶孙被贬逐出京。

  但仍有不少知名学者与刚直朝臣为了捍卫伦理纲常,不顾罢官流放,接二连三为济王鸣冤叫屈。

  四川进士邓若水通过制置司给理宗上书,直斥史弥远矫诏政变:“揆以《春秋》之法,非弑乎?非簒乎?非攘夺乎?”他明确要求理宗“诛弥远之徒”,针对史弥远策动政变与构陷冤案,他指出:“天下原以为陛下没有此心,不知其事,一定会平反昭雪。谁知至今逾年,仍未能大慰天下之望。昔日相信陛下之必无者,今或疑其有;昔日相信陛下不知者,今或疑其知。陛下怎能容忍清明天日,而以此身受此污辱?”制置司吓得不敢驿递这封上书,邓若水才免遭毒手。但内容已有流传,史弥远在其改官状上,“取笔横抹之而罢”。

  在朝的大理评事胡梦昱也应诏上万言书,不仅直言无忌,还把副本送达史弥远。他认为济王冤案关系“立国之根本”:“戕天理,弃人伦,对我宋立国之根本损伤太多!”他还指出:“即便追赠褒崇,其实对济王已无所增益;倘欲削夺追贬,其实对济王也无所减损。但陛下友爱之心或厚或薄,天理之或缺或全,人伦之或悖或合,国家安危治乱之机却将由此而判定!”史弥远恼羞成怒,撸去其仕籍,勒令其停职,贬窜象州(今属广西)。参知政事袁韶与临安府尹都认为梦昱无罪,拒绝在执行公文上签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