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香兰被判枪决,枪口瞄准,一纸证明出示后她却被释放了

  一九四六年二月末,国民政府驻上海军政部审判厅又一次开庭,旁听席上坐满了人。

  

  审判员面对垂头站在被告席上的李香兰,宣布了终审判决:“经查,被告人......李香兰,原名山口淑子,系出生在中国的日本侨民。......由于其日本国籍的确认,依据日内瓦公约.......相关条款,此前认定的死刑立即执行的罪名不成立,......现予当庭释放,择日遣送回国。”

  接过法警递过来的判决书,李香兰激动的泪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她弯腰致谢法庭的同时,内心中另一个更让她感谢的人,也浮现在脑子里。

  她转回身向旁听席望去,希望柳芭就坐在那里。她急切地想见到柳芭,要当面向柳芭感谢她对自己的救命之恩。

  可是柳芭没有来,两个人也许今生都不会再见了。

  

  夜来香,我为你歌唱,感谢你成就了我的辉煌

  那南风吹来清凉,

  那夜莺啼声凄,

  沧月下的花儿都入梦,

  只有那夜来香吐露着芬芳。

  我爱这夜色茫茫,

  也爱那夜莺歌唱,

  更爱那花一般的梦,

  拥抱着夜来香,吻着夜来香。

  

  《夜来香》是李香兰的成名曲,而柳芭则是促使李香兰成名的推手之一。

  一九三三年的秋天,借助波多列索夫夫人举办的个人演唱会为夫人助唱的契机,李香兰被奉天广播电台的企划课长东晋三发现并相中了。

  此前,伪满洲国政府为了吸引中国听众的关注,在电台新开辟了一档节目,节目需要一个能够被各方面人士接受的演员。

  而在中国出生,已经完全汉化了的日本小姑娘李香兰,则被东晋三认为是最佳人选。

  东晋三的邀请,受到了李香兰的声乐老师波多列索夫夫人的支持,而作为李香兰最知心的朋友柳芭也极力赞成。

  不过李香兰父母的态度则有了分歧:父亲三口安雄本来想让女儿好好钻研中文,将来走从政之路,所以他反对女儿去电台录歌。

  但是母亲却觉得只是去电台录音,不会妨碍学习,可以考虑试试。

  母亲说:作为国民,为政府效力是一种责任,她极力支持女儿。

  李香兰听从了母亲的意见,接受了东晋三的邀请,在懵懵懂懂中,让自己成为了日本军国主义的帮凶。

  在电台录制的第一只曲子就是《夜来香》,这首歌让二十世纪三、四十年代的许多中国人,知道了李香兰这个名字。

  但是普通中国人并不知道李香兰的真实身份,是一个叫山口淑子的地道的日本人。

  那些把日本的山口淑子,包装成为中国的李香兰的日本政客们,心怀叵测。他们想让这个能讲一口流利的中国话的小丫头,成为他们奴化中国人得心应手的工具。

  柳芭虽然知道李香兰是日本人,但是她不管这些,孩子的眼睛里没有政治,只有友谊。

  而她和李香兰之间的友谊,几乎是在瞬间成就的:一九三一年的夏天,李香兰随学校的夏令营到沈阳野游,在火车上遇到了犹太籍白俄罗斯女孩柳芭。

  

  因为毗邻而坐,在火车上她们交谈甚欢,临到分手时,两个小姑娘已经成为了互留通信地址,彼此牵挂的挚友。

  那一年她们都是十一岁,都念小学六年级,只是一个住在沈阳,一个身居抚顺。

  而那时候的李香兰,还是山口淑子。

  一九三二年夏天,时任抚顺煤矿顾问的山口淑子的父亲山口文雄,因为煤矿工人的反日暴动事件,被上面怀疑是暴动者的内应而受到了审查。

  审查结束之后,心灰意冷的山口文雄受中国结拜兄弟李际春的邀请,携全家来到了沈阳。

  这一年的春节,由将军转行担任奉天银行总裁的李际春把山口淑子认为义女,为此他为山口淑子取了一个好听的中国名字:李香兰。

  李香兰很喜欢这个充满中国民俗味道的名字,所以在奉天广播电台唱歌时,她就把这个名字作为了自己的艺名。

  但是她没有想到十几年之后,这个名字险些给她带来杀身之祸。

  

  少年不知愁滋味,只愿姐妹永相随

  迁居沈阳,本来是山口文雄的无奈之举,但是却让年少无知的李香兰高兴的不得了。

  她为可以与柳芭为邻而欢欣鼓舞,毫不掩饰自己急于见到柳芭的心情。

  一家人刚刚搬到沈阳的新家后,李香兰便找了个借口,跑到柳芭家与一直不断书信往来的朋友见面。

  柳芭家里除了经营着一个食品店的爸爸妈妈外,还有一个汉语说的极好的哥哥。

  这是一个友善的家庭,李香兰很喜欢他们。

  至于柳芭给自己的印象,李香兰在回忆录中是这样说的:“人长得特别招人喜欢,她的皮肤白皙透明,栗色头发随风飘动,深蓝色的瞳孔,简直就像童话里的蓝眼睛洋娃娃。

  ......眼睛下面鼻子两侧长满了淡茶色的小点,当她一笑时,真能让人感到一种难以形容的魅力。”

  而柳巴在火车上第一次见到李香兰时,对这个日本小姑娘也是赞不绝口。

  

  搬到沈阳不久,李香兰就得了一种名唤“肺浸润”的呼吸系统疾病。经治疗之后,病虽然好了,但是医生却建议李香兰做一些增强肺能量的训练。

  父亲提议让李香兰学习唱歌,用发声练习来锻炼肺活力。

  在柳芭的介绍下,李香兰想跟住在沈阳的沙俄著名歌剧演员,波多列索夫夫人学习唱歌。

  可是夫人却觉得李香兰胆小拘谨,悟性很差,不愿意教她。

  柳芭竭力为李香兰说情,最后终于让李香兰留在了老师的课堂上。

  也正是柳芭的这种坚持,才使李香兰有了之后助唱波多列索夫夫人音乐会的机会。进而被夫人的铁杆粉丝东晋三相中,成了新节目的主播歌手。

  

  令李香兰没有想到的是,母亲极力鼓励自己颂扬和效力的政府,有一天会向自己的闺蜜伸出了魔爪。

  就在李香兰的事业顺利发展时,柳芭意外地失踪了,这让李香兰幼小的心灵受到了极大的打击。

  

  被兽爪碾碎的少年梦

  一九三四年夏天的一个深夜,躺在床上的柳芭没有丝毫困意。

  她望着窗台上李香兰送给她的那盆素雅芳香的夜来香,忧伤得睡不着觉。李香兰要到北平求学去了,两个形影不离的好朋友就快分别了。

  柳芭心中充满了不舍。

  夜已经很深了,夜来香释放出淡淡的花香,沁人心脾,柳芭终于进入了梦乡。

  在梦中她看到李香兰穿着一套漂亮的中国式衣裙,手持一束鲜花,高兴地向她跑来......。

  “嘭,嘭—嘭—嘭!”

  一阵砸门声把柳芭从睡梦中惊醒了。

  她睁开眼睛,见妈妈正焦虑地站在她的床前,摇晃着她的肩膀。

  此时天色微熙。

  妈妈一边帮柳芭穿衣服,一边催促她:“快,柳芭快穿衣服,日本人进来了!”

  果然是日本人进来了!柳芭刚刚胡乱地穿好衣服,一队日本宪兵就推搡着出去开门的父亲,闯进了客厅。

  柳芭紧紧地抱住妈妈的胳膊,胆战心惊地站在客厅的窗口旁。

  哥哥也被几个宪兵推进了客厅,他甚至还没有穿好衣服。

  在一个日本军官的指挥下,几个宪兵野蛮地在各个房间翻找着。

  

  柳芭吓坏了,她把头埋进了妈妈的怀中,妈妈紧紧地搂着她,柳芭能够感觉出妈妈的身体在微微地抖动。

  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日本宪兵肆无忌惮地在屋子里乱翻。

  搜查没有任何结果,日本军官挥手让部下把柳芭全家推搡出院子,塞进了囚车里。

  囚车绝尘而去。

  搜查却没有停止。

  早起的邻居和部分行人站在柳芭家对面的大街上,看着这些日本兵的暴行,互相窃窃私语,猜测着柳芭一家的命运。

  在柳芭家和点心铺里的搜查一直持续到上午,而就在此时李香兰兴冲冲地来了。

  当她走到大街对面时,荷枪实弹的日本宪兵让李香兰吓了一跳。

  她不顾一切地拨开众人,向柳芭家一边跑,一边用日语哭喊着柳芭的名字。

  看见这个不知死活的小姑娘跑过来,宪兵立刻穷凶极恶地把枪指向了她。

  这个十三岁的小丫头因为担心,没有顾忌宪兵的凶狠,她一门心思想知道柳芭一家怎么了,柳芭去了哪里。

  大概是她的日本话让宪兵们受到了约束,而没有对她动粗,只是像驱赶流浪狗似的将李香兰撵走了。

  从此,柳芭莫名地消失了,几年之间杳无音信。

  

  歌儿唱得太凄凉,世间的事儿真难讲

  一九四六年二月初,在上海军政部的监狱里,坐在冰冷的木板床上的李香兰双泪长流。

  

  有消息证实,军政部已经把李香兰这个很具中国特色的名字,判定为罪恶的代名词。

  就是说,按照这个名字追索下去,李香兰罪恶昭着,活下去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李香兰做梦也不曾想到,自己年轻的生命,会以一个国家罪人的名义被终结。

  她此时才认识到,曾经那么风光的自己,也只不过如满洲国皇帝溥仪一样,是日本法西斯手里的一件工具而已。

  二月中旬,国民政府驻上海军政部审判庭,以死心塌地为日本军国主义效劳的汉奸罪,日本间谍罪判处李香兰死刑。

  “二月春风似剪刀”,这把本应浪漫多情的剪刀,此时异常锋利,似乎就要剪断这个年仅二十六岁的美丽姑娘的所有梦想,剪断她的生命之路。

  李香兰目光呆滞地望着铁窗外面那一线蓝天,思绪犹如一只被枪声吓丢了魂的小鸟,纷乱地飘向了天际。

  当李香兰绝望地为自己哭泣时,却不知道在沈阳的寓所中,柳芭也在心急如焚地为营救她而寝食不安。

  这个当年和家人一起被日本人抓走的俄罗斯姑娘,直到抗日战争胜利了,才被苏军从集中营中解救出来,不久成为了苏联驻奉天领事馆的文员。

  一天,柳芭在报纸上看到了李香兰被作为汉奸和日本间谍,在上海被捕,并且被判了死罪。

  这个善良的姑娘吓坏了,她恨不得立刻将李香兰救出监狱,把她置身在自己的保护之中。

  

  可是面对军政部证据确凿的判决书,她的努力犹如暴风骤雨中一只夜莺的哀鸣,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你是一株被暴风雨摧毁的夜来香,可是我依然要守住你的芬芳

  李香兰死刑执行的日期到了。

  一大早,女狱警把一套新衣服送到了监房里,神情冷漠地看着李香兰换下囚服,然后一步步走出监房。

  此时的李香兰,觉得人生就如一场变化无常的大戏。

  回想自己作为明星走到舞台中央时,迎接她的是掌声和无数的鲜花。面对这些李香兰觉得世界是多么美好,生活充满了阳光。

  如今当她孤独地站在监狱的高墙下,等待死亡时,她终于明白了川岛芳子送给她的那句“你要按你的信念从事”的话的真切意义。

  可是明白了又能怎么样呢,自己接受东晋三的举荐时,就已经错失了按自己的信念从事的机会,从而变成了受制于人的傀儡。

  人生到了尽头,生活的大戏无论曾经多么精彩,都该结束了。

  别了,我曾经那样热爱的中国!

  别了,曾经那样热爱我的亲人!

  黑漆漆的枪口已经抬了起来,监刑的人就要举起右手了,这时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呼喊:“枪下留人—!枪下留人啊—!”

  一个军政部的军官,急匆匆地走进了刑场,身后跟着柳芭。

  柳芭看到了就要被执行死刑的李香兰,她不顾一切地一边跑,一边撕心裂肺地大喊。

  声音怎么这么熟悉,熟悉到李香兰来不及细想就转过身子:“柳芭!柳芭—!是你吗?!”

  真的是柳芭,接近十年没有见面,音信皆无的可爱的柳芭,真的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她想上前拥抱柳芭,却被监刑官粗暴地拦了下来。

  柳芭也被阻止在了行刑队的后面,她慌乱地转过身,把手伸向了同她一起来到刑场的军政部的官员。

  军官把一份由军政部颁发的文件递给监刑官,那是一纸日本国民的身份证明,以及军政部的改判文书。

  原来柳芭在苦苦寻找解救李香兰的办法无果时,突然想起了李香兰日本人的身份。

  

  她马不停蹄地赶到了李香兰在北京的家中,向她的父母要来了李香兰的户籍证明。

  根据日内瓦条约,有了这份证明,李香兰就可以脱去汉奸的罪名,作为日本一般战俘处理了。

  李香兰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和柳芭的跨国情缘,在断了那么多年之后,竟然以这种方式接续上了。

  柳芭拯救了自己的生命。

  几天之后,李香兰和部分日本人被遣送出境,踏上了回日本的轮船。

  在船上,李香兰站在旋梯旁,久久地回望着岸上熙攘的人群,她依然试图在人流中看到自己的挚友,她太想再见一次柳芭了。

  可是一直到船起锚出港了,那个熟悉的身影也没有出现。

  面对着渐行渐远的大上海,面对着不知何时才能再见的这片生她养她的土地,李香兰又一次流下了热泪。

  她对着苍凉的大海,凄婉的唱起了在中国境内的最后一首歌曲:

  ......。

  一生随著那春风儿飘,

  梅花的心事无人知,没人晓。

  经过了风雪冰霜,

  你才明了可怜的梅花,

  它等待你的同情让它

  消一消,心头烦恼。

  梅花的心事无人知,没人晓经。

  过了风雪冰霜,

  你才明了可怜的梅花,

  它等待你的同情让它

  消一消,心头烦恼......。

  

  她希望柳芭能够听见她的歌声,以此来告慰两个姑娘之间那段刻苦铭心的跨国深情。

  【文|枫韵 】

  【编辑| 丹尼尔李】

  【排版 | 毛毛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