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吒之魔童降世：龙族为何成了天帝的狱卒，困守海底炼狱？能力低

　　《封神知识点》系列

　　文/王事情

　　以现在的眼光来看，身为妖族实在没什么好丢人的，反而很多修真小说都以妖族作为主角，例如九尾狐、七彩吞天蟒、孽龙什么的都有重要戏份。在古代神话小说中，龙族虽然经常作为龙套被虐，但能成为正派主角的对立面，其实正好反证了他们的地位一点儿也不低。

　　非但不低，反而高到吓人。

　　唐传奇《柳毅传》中，龙女嫁人后是个受气的小媳妇，被丈夫虐待。这不能证明龙女地位低，因为虐待她的丈夫不是人族而是“泾川次子”，属于龙族内部矛盾。而龙女出身洞庭龙君家族，叔叔是钱塘君。洞庭湖是五湖四海之一，今湖南湖北得名便是因为分居此湖南北；钱塘湖即杭州西湖，唐诗人白居易有《钱塘湖春行》行世，写的正是西湖之景，西湖有多出名就不用多说了吧；泾川即泾河，流经咸阳、长安，山南水北谓之阳，泾河之阳即为泾阳，《西游》中被斩的泾河龙王正出自此河。在这个故事中，龙族分居三大重要水系水神，一呼百应、血食一方，地位何等显要！

　　《封神》中，龙王三太子敖丙被哪吒弄死抽了龙筋，他爹老龙王敖光又被揍得满地找牙。如上，这依然不能说明龙族地位低，相反它们要与哪吒大演对手戏，扮演了“富家恶少”的角色，没办法，这就是配角的命运啊！得罪哪吒的是东海龙王，还有南、西、北三大龙王家族，都以敖为姓，是同宗兄弟。四人守四海，在古代的世界观中，这就是全世界所有的海洋之主啊，又岂是一句显耀所能形容？

　　《西游》中，龙王被当锦鲤钓起、泾河老龙被人臣魏征所斩、玉帝桌上也有龙肝凤髓。但这仍然说明不了龙族地位低。玉帝桌上那道菜，其实吃的是蛇或鳄鱼，龙由蛇修炼而来，鳄鱼又叫猪婆龙，此外还有鳞虫三百六十，都属龙族。龙族财力雄厚，龙宫中宝贝亿万，连孙悟空这等太乙金仙也不免去海里找兵刃，可见其藏宝之丰；洪江龙王报恩救陈光蕊性命，一道牒文便取来魂魄，可见其地位之隆；泾河老龙被杀，乃是因降雨之失，行云布雨是关乎国计民生的大事，天上玉帝和群仙、地上皇帝和百姓都尽皆认同，又足见其职司之重。

　　然而，新近热映的《哪吒之魔童降世》（下简称《哪吒》）中的堂堂龙族，“欲小则化如蚕蠋，欲大则藏于天下，欲尚则凌于云气，欲下则入于深泉（《管子》）”，何以竟困于一隅之地、沦为区区狱吏？

　　这只是因为，龙族确实不是天生神族，而是出自妖族。

　　《述异记》说“水虺五百年化为蛟，蛟千年化为龙”，水虺即水蛇，这是说龙由水蛇修炼而来。蛇妖在神话中名声一向不好，在《聊斋》、《蜀山剑侠传》中无不被正道人士用来祭剑攒经验。

　　而这又是最不必妄自菲薄的。

　　《大戴礼记·易本命》说：

　　有羽之虫三百六十，而凤凰为之长。有毛之虫三百六十，而麒麟为之长。有甲之虫三百六十，而神龟为之长。有鳞之虫三百六十，而蛟龙为之长。有倮之虫三百六十，而圣人为之长。

　　这段话很重要。它透露了两点：

　　1，龙与凤凰、麒麟、神龟、圣人同为五虫之首。圣人既指元始级高手，又指世之圣贤，这表明龙在封神中则与元始、在西游中则与如来，地位相颉颃。

　　2，人族其实也是妖族。孙悟空虽然斩妖除魔，但西游中并不全讲神、人与妖的对立，开倒车的是《封神演义》，以正派自居的阐教对湿生卵化之辈、披毛戴角之人聚集的截教痛加批判，连通天教主也被视为异类。《哪吒》其实延续了《封神》的这种倒车，敖丙风采蕴藉，行侠仗义竟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哪吒魔丸降世，便被陈塘关居民视为洪水猛兽。达尔文进化论认为，人是由猿猴变成的，按《大戴礼记》，人属倮虫，为五虫之一，并不显得比羽、毛、甲、鳞四虫更高贵。在讲人与动物和谐共处的现在，将妖族作为修道的主要对立面塑造，个人感觉有些老生常谈。这是我对这部电影的惟一批评。

　　在影片中，龙族为何成了天帝的狱卒？

　　窃以为与背后的封神宇宙有关。

　　从荧幕中能窥到导演或编剧的野心，它并不是单一的封神宇宙，而是融合了西游宇宙的大宇宙。

　　有两个证据，第一，申公豹拿着灵珠入海时，龙族守卫的那根巨大柱子看起来就是定海神针，而且已经导演确认；第二，敖丙与哪吒度雷劫时，漩涡的深处有个猴子的头像若隐若现，看上去分明就是孙悟空。

　　某个庞大的架构已见端倪。

　　这个宇宙多半要讲到孙悟空，讲到鸿钧，讲到天帝的出现。上个纪元的天帝退位之后，龙族跟随本代天帝征战宇宙，最终威服五湖四海。旧王倒下，新王崛起，前王的遗民太多，上个纪元的海底异兽必须有人镇压、上个纪元遗留的疆域必须有人镇守，因而龙族顺理成章成为万水之神。

　　这就是电影中敖光所说，龙族困守海底炼狱，万年不能离开一步，因为那牢笼既锁住了洪荒异兽，也锁住了龙族自身。

　　但这是一个伪命题。

　　明朝开国皇帝朱元璋有个义子叫沐英，跟着太祖南征北战，38岁随名将傅友德、蓝玉平定云南，旋为镇将，守云南十年。沐英逝后，沐氏子孙继续威镇云南，直到清初末代子孙黔国公沐天波战死。《鹿鼎记》中韦小宝的老婆沐剑屏就是沐天波的女儿。沐氏世镇云南，历200多年，攘内安外、威加异邦，为何云南没有成为沐氏牢笼？

　　论管辖疆域，海为龙世界，四海之宽广数倍于陆土；

　　论繁衍速度，龙族并非人丁不旺之族。龙性本淫，它在中国神话中类似外国的宙斯，都是见一个爱一个的主儿。龙生九子皆不成龙，封神中的龙须虎，便是龙与豹交的产物；

　　论自身实力，龙既能藏于九地之下，又复能动于九天之上，为何不敢夭矫直上，去看看世界有多大？

　　说句不好听的，龙族的牢笼困境，恐怕是他们对于天帝的指令有某种误解。以常识来说，没有谁规定狱卒不能离开牢房一步，谁还没个下班时间啊！你看戴宗、李逵过得何等逍遥！何况天帝令其族镇守四海，水域与天界、修界、人间、地狱并行，四海之主亦即一界之主，这恐怕也并不是以鹰犬视之，而是以国士待之。而他们竟驽钝到以为自己被发配苦寒之地、远离权力中枢，就此自怨自艾、自暴自弃、自我毁灭！理解力也真是感人得很。

　　而更感人的则是：

　　敖丙得到灵珠，就能行走于陆上；

　　儿子一死，敖光就能气急败坏，与海底异兽达成交易……

　　在天帝眼里，这大抵已迹同叛逆了吧，他们真的不怕龙族万劫不复？

　　他们是既没有沐氏的手腕和能力安定一域，也没有沐氏永镇一方威加天南的觉悟和低调，却又有远超沐氏的野心和图谋。这样乱搞，全族悲剧也是活该。

　　究竟何谓“封神登天”？

　　按封神原著，封神之人全都挂了，魂魄无依、凄惨不胜，根本无荣耀权势可言。龙族想要的登天，显然不会是这个，而极有可能是成为天庭重臣，甚至取玉帝而代之！对“封神”的理解错误，将使他们承担不起后果。

　　在可预见的封神宇宙系列电影中，原著的主要线索阐截之争、三教之战会很少被人提起，而代之以仙、人与妖的三族对立。怎么说呢，还是那句话：

　　这个改动并不是不好，而是真的“没有那么好”罢了。

　　当然，我并不是说这部电影不好，事实上，我已经带领孩子两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