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老兵回乡探亲,晕倒在自家门口,邻居:别急,你还有个儿子

  吴淳宝,浙江宁波鄞江人。1950年,他被抓到了台湾当壮丁。1967年,台湾“国安局”把吴淳宝送回大陆。9天后,吴淳宝完成“任务”后又回到了台湾。1990年,吴淳宝回乡探亲,晕倒在了家门口。醒来后,身边围满了邻居:别急,你媳妇给你留了根,你还有个儿子!

  图:宁波老照片

  以下,将使用第一人称的角度,讲述台湾老兵吴淳宝的故事。

  1940年,我才12岁,父亲就生病去世了。留下了我,弟弟和母亲。我家穷,父亲死的时候,只留下两间老屋和两亩薄田。一家三口,想要靠两亩薄田种出来的水稻糊口,并不现实。为了我和弟弟,母亲经常给地主家缝洗衣服,勉强保持温饱。

  父亲死的时候,弟弟才5岁,特别调皮。上树掏鸟窝,下河逮鱼,没有一刻安生。在弟弟7岁的那年,他爬到屋后的大樟树上掏鸟窝时,不小心摔了下来,把腿摔瘸了。母亲哭着说,“你弟弟还小,他这一辈子该怎么活。”我说,“娘,你放心,我去给地主家打工,养活你和弟弟。”

  就这样,才14岁的我,就开始给地主家干活了。

  我从小就营养不良,身子骨瘦弱。才干了四五天,就被地主赶走了,连工钱也没有结。后来,我看有人从舟山进咸鱼和虾干,拿到镇子上卖。我就找到母亲说,“娘,要不我也去卖咸鱼!”母亲说,“孩子,咱家哪有本钱。”

  家里穷,没有本钱。第一次进货时,我拿着母亲腌制的咸菜和晒干的笋干,坐渡船去舟山,和当地的渔民换咸鱼和虾干。没想到,后来还真被我做了起来。当时,我一年能跑三四趟宁波和舟山。就这样,我干了整整8年。1950年,我22岁,弟弟15岁。虽然他的腿还是瘸的,但是也能干不少活。

  那一年,母亲给我说了一门婚事。女方叫唐秀兰,比我小2岁,四明山人。

  图:老照片

  当时是媒人介绍我俩认识的,才见了两三面就结婚了,腊月二十结的婚。结婚前,我俩也没怎么互相了解过。结婚后,我才知道我捡了一个宝。秀兰不管是侍奉母亲,还是照顾弟弟,都做得非常好,挑不出一点毛病,对待我弟弟更是像亲弟弟一样。

  转年开春,水田里开始有活了。但是秀兰家那边都是旱地,不怎么会种水田。我教了她半个月,她基本上啥活都会了。两亩水田的活,我俩没几天就干完了。水稻秧插下去后,我跟秀兰说,“现在地里不忙,我去舟山进点货。”母亲说,“最近外面挺乱的,就别出去了”。老婆也说,“听娘的话,等过段时间,我跟你一起去。”

  当时刚结婚,老婆人又这么好,我总想多干点活,让她少受点罪。我说,“没事,我只是个小老百姓,他们不会把我怎么样”。第2天早上,天还没有亮,我就出门了。在前往舟山的轮渡上时,我明显地感觉到海上多了不少军舰,可我并没有放在心上。

  下了轮渡,我去了舟山的沈家门。这里有位周阿婆,四五年前认识的。周阿婆看我年龄小,对我特别照顾,我每次都来她这里进货。还是和以前一样,我带了不少的咸菜和笋干。一斤咸菜能换两斤鱼,一斤笋干能换四斤鱼。我把笋干和咸菜菜拿出来以后,周阿婆说,“孩子,我这里没有这么多的干海货了,军队不让渔民出海,眼看着都快一个月了”。

  来都来了,总不能空手而归。我就沿着那条街,一家一家地问,总算是换掉了所有的咸菜和笋干,带回了两麻袋鱼。中午,周阿婆留我吃了一顿午饭。吃完饭,我又扛着麻袋回到了码头,准备回家。

  图:码头老照片

  早上来的时候,都是我这样的老百姓。中午回去时,都是当兵的不说,码头上还有不少木头箱子,也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刚想上船,我就被一名当兵的人拦住了,那个人说,“你先别走,帮我们把码头上的东西搬到军舰上,搬完再走”。当兵的拿着枪,我不敢反抗,就跟着过去搬木箱子。足足搬了两个钟头,才把码头清理干净。这个时候,太阳都快下山了。

  搬完东西,我们这群人刚要下军舰,又被一名长官拦住了,他说,“都别走,不让你们白搬东西,会给你们发钱。”我知道他们的套路,不敢收他们的钱,我连忙说,“长官,我不要钱。”那位长官却说,“这怎么能行?哪有白干活的道理!”就这样,我们几十个人都在船舱里面等,一直等到太阳落山,也没见有人过来发钱。

  突然,我们当中有人喊了一句,“船!船怎么开了?”这个时候,大家才感觉到军舰晃动得非常厉害,确实正在离开码头。所有人都往船舱外面挤,可船舱门却被锁住了。没多久,我们这群人越来越乱,有哭的,有骂人的。过了一段时间,刚才那名当官的人朝天上开了一枪,大声喊道,“不要吵,另外一个码头还有货要搬,搬完才能回家!”

  可船一直往南开,始终不见它靠岸。天黑了以后,就什么都看不到了。坐在船舱里面,我开始哭,想秀兰、弟弟和母亲,后悔没听他们的话。哭着哭着,我就睡着了,等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又在海上飘了几天后,军舰终于开始靠岸。下船后,码头上有不少人举着横幅,上面写着“欢迎爱国志士光荣从军!”

  看到这些,我意识到,我们这群人被拉到台湾当壮丁了。

  图:国民党老照片

  刚开始,他们的接待非常周到,送来了水和食物,还让我们洗了澡。等收拾完以后,国军给我发了一身军装,就让我们回去休息。这期间,仍然有不少人哭哭啼啼,非常抗拒当兵。随后,这些人都被请去了“政战室”,说是要开导他们。从此之后,我再也没见过这些人。

  第二天早上,我们排着队,去登记姓名、籍贯和年龄。登记结束以后,有长官过来给我们讲话。长官说,“美国背信弃义,导致我们失利……好在,我们还有很强大的兵力,没多久就能实现反攻……为了以防万一,你们先去修建工事!”就这样,我们这批人被派去挖战壕。

  期间,我体弱多病的毛病又犯了。刚干到第5天,我就在战壕里晕倒了,被送到医院里面,住了三个多月。回来后,刚干半个多月又晕倒了,又被送到医院里面,住了两个多月。两次下来,长官把我调到后勤部,让我管理仓库。就这样,我三年的当兵生涯,半年时间躺在床上,两年半的时间在看仓库。

  三年之后,我受不了国民党军队当中压抑的氛围,选择退伍。当时,恰逢台湾高速发展,不少工厂都在招人。我应聘了一家纺纱厂的工作,还是负责看管仓库。看仓库的日子很无聊,没有人和我说话。我忍不住地想家,想秀兰,想弟弟,想母亲。期间,我的情绪异常低落,我怕自己想不开,就主动找点事做。

  我经常去找老兵喝酒、抽烟、打麻将,以此来消磨时光,一晃就是四五年。后来,大家都有自己的工作要忙,有人开工厂,有人办企业,我意识到我和他们不是一路人了,和他们联系也就少了。

  1964年,余姚的一位同乡找到我说,“要不要给你介绍个老婆?”当时,我都已经36岁了,一直是“孤家寡人”,也没想过找老婆的事情,我说,“不了,我老婆还在等我回家呢!”

  图:婚礼老照片 非事件主人公

  余姚的同乡说,“十几年了,你觉得你还能回去吗?”我没有回答,长叹了一口气。同乡又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刚结婚三个多月,你就被抓来了,你能知道她(秀兰)有没有改嫁?要我看,不如在台湾再找一个,到时候生个孩子,也算是尽孝了。”同乡的话,让我有点犹豫。说起来,我刚结完婚三个月就走了,哪有什么感情基础,也许秀兰真的改嫁了。

  我被这位余姚老乡说动了,他介绍我认识了同工厂的女工——刘力霞,大家都喊她霞姐。人很善良,长得也不错。她丈夫出海时遇到海难,再也没有回来。1966年,我38岁,霞姐29岁,我们在台湾结婚了。结婚时,霞姐就说,“有朝一日,如果你能回大陆,我也不怨你!”

  1967年,我们生了一个儿子,我给他取名叫吴回鄞,意思是回鄞江——我的老家。可我又姓“吴”,吴回鄞,也成了无法回鄞江。

  霞姐怀孕的时候,我一直在想,等孩子出生后,我就能在台湾定下心来了。谁知道,儿子出生后,我越发地想家。想给母亲看一看她的孙子,给弟弟看一看他的侄子。就在这个时候,有一位在“国安局”上班的同乡找到我说,“想不想回大陆?”我说,“我做梦都在想这事!”同乡说,“那我给你个机会!”

  后来,这位同乡告诉我,他们“国安局”想派几个人,去大陆沿海看一看当时的情况如何了。我说,“要是去,也应该派训练过(特务)的人去,我去算是怎么回事。”同乡说,“他们有他们的任务,你没有特殊任务,只需要去看一看沿海的情况就行。要是有机会,你还能回老家看一眼”!

  图:船只老照片

  同乡走后,我一直非常纠结。最终,还是回家的念头占了上风。我只有一个想法:只要能让我看老家一眼,就算是死了都值。于是,我赶紧联系了我那位同乡,我说,“我去!”

  在他的安排下,我和其他4个人,乘坐快艇来到公海,一艘小渔船将我们接到了一处悬崖下面。上岸后,来接应的人,给我们每人发了一沓粮票和人民币,外加两张前往温州的车票。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我们几人就坐上了前往温州的车。下车后,另外三个人一起去了我不知道的地方,我和一个叫老张的人去了宁波。

  到了宁波,我们开始找旅店住宿。结果,旅店的同志问我们要介绍信,不然不给我们住。幸亏我宁波话说得好,勉强让我们住一宿,但是要求我们第2天就得走。第2天早上,我和老张去了庄桥机场附近,在那里转了一上午,记录飞机的起落次数。中午,我们怕被人怀疑,就准备去忙我们自己的事情。

  老张说,“我要去我老家,慈城”。我说,“我要回我老家,鄞江”。为了方便再见面,我和老张约好,第3天下午还在这里碰头。就这样,在离家17年之后,我终于回来了。

  虽然离家十几年了,但是回鄞江的路上,我还是怕有人认出我。为了以防万一,我在离鄞江五里外的一个车站下了车,准备走回去。刚到镇子门口,就看到不少带着红袖章的人在站岗。我不敢回家了,就躲在了河滩旁边的芦苇丛里,一直躲到晚上。我抬头看了看月亮,估摸着得有十点了,才敢从芦苇丛里面出来。

  我家很好认,屋后面有棵老樟树,弟弟就是因为爬这棵树,把腿摔断的。刚到镇子口,就发现还有人站岗。于是,我想绕个远路回家。还没走几步,就听到“砰,砰,砰”的枪声,还有四处乱晃的手电筒。这可把我吓坏了,又躲进了芦苇丛里。一直到下半夜,都还时不时地传出些声响。我知道,这个家是回不成了!90年回来探亲时才知道,当时在武斗。当然,这都是后话。

  图:宣传海报

  第三天,我和老张如约见面,老张告诉我说他见到家里人了,我羡慕得不行。后来,我们又原路返回。一来一去,总共花了9天时间。回到台湾以后,我没敢跟任何人提起这件事。虽然没有见到家人,但是也算是回了一趟家,不像以前那么想家了。

  1987年,两岸开放探亲,我终于能光明正大地回来了。

  回家前,霞姐问我,“要不要给老家写一封信?告诉家里人你要回去了!”可我拿起笔铺开纸,在窗户下面坐了一上午,只写出了十几个字:母亲、弟弟、秀兰,我是吴淳宝。不知道该写什么,索性就不写了。霞姐又说,“这么久没回去,总该给家里带点东西吧!”我说,“带够钱就行了,有钱什么都能买!”

  当时,台湾有规定,老兵回乡探亲最多能带9000美元。我没有这么多钱,只带了1000多美元。1990年,我乘坐飞机前往香港,经香港飞往广州、杭州,最后乘坐火车前往宁波。下了火车,又乘坐出租车前往鄞江。站在镇子门口,发现老家的变化实在是太大了,几乎认不出回家的路。好在,屋后的老樟树还在,指引着我回家的方向。

  没一会儿,我就来到了老樟树前面。还是那两间房,只不过其中一间已经改成了水泥房。房屋紧闭,我敲开了门,里面出来了一个小女孩。我问她,“家里有人吗?”小女孩摇了摇头。我又问,“秀兰是你什么人?”女孩想了一会儿说,“那是我奶奶,她早就去世了。”听到这句话,我眼前一黑,晕倒在了家门口。

  等我醒来时,身边围了一群人,我都不怎么认识。一想起秀兰没了,我的眼泪就止不住了。有人问我是谁,我强忍着悲痛说,“我是吴淳宝,从台湾回来的。”这时,人群当中的一个老头,挤到了前面,“你是吴淳宝,从台湾回来的?”我点了点头。老头冲着刚才给我开门的小姑娘说,“快去喊你爹,就说你爷爷回来了!”这时,人群中热闹起来,有人说,“别着急,他们马上来,你还有个儿子,你媳妇给你留了根!”

  

  很快,下田干活的儿子被喊了回来,我回来的事情也传遍了半个小镇,村干部和镇干部都来我家看我。儿子说,“我爹刚回来,让他歇一歇。”外人走了以后,我就迫不及待问道,“孩子,你快告诉我,这些年都发生了什么。”说起这些,儿子顿时间沉默了不少。缓了一会儿,才慢慢说道:(以下,以儿子的第一视角讲述。)

  “当年,你去舟山买咸鱼和虾干,我娘和我奶奶一直等不到你回来。第二天,我娘就去舟山找周阿婆。周阿婆告诉我娘说,你当天中午就走了。我娘又去码头找你,码头的人说你们都被国民党的军舰带走了。后来,我娘又去舟山找过你几次,直到她的肚子越来越大,就没有再去了。

  再后来,我就出生了。我还没满月,我娘就开始下地干活,落下月子病。我六七岁的时候,家里搞大跃进和人民公社化运动,里里外外都靠我娘挣工分。我八九岁时,又赶上自然灾害。我娘就去我外公家借粮,要不然,我奶奶和我在那个时候都要饿死。饥荒刚过去,我奶奶就生病了,我娘背着我奶奶到处找医生,可最后还是没救活。”

  听了儿子的讲述,我哭得更厉害了,心里面想,“秀兰,我欠你的太多了!”我又问我儿子,“你叔叔呢?他现在怎么样了!”儿子继续说道:

  “你走了以后,家里少了一个劳动力。我娘就教我叔编竹筐,她再挑着去镇子上卖。后来,我娘又给我叔介绍了一个对象,是我外公那边的人。现在,我叔和我婶子也有一个儿子和一个女儿。爹,我已经让人去叫我叔了,他马上就能过来。”

  

  说话间,弟弟已经来了。见面后,我俩抱头痛哭。弟弟的腿比以前瘸得更严重了,他也老了很多,看上去比我年龄还要大。一见面,弟弟就说,“哥,咱这个家全靠嫂子撑着。你不知道,多少人劝她改嫁,她都没同意……你来得太晚了,嫂子得胃病死了!”第二天,我迫不及待地去看小兰和母亲,并给他们上了香。

  在家待了几天,村干部和镇子里的干部又来了,转弯抹角地讲了半天,才说明了来意:他们想让我出钱,给镇子上办个厂子。当时,不少台湾人确实都很有钱。但是我只是个普通人,积蓄也不多。最后,只出钱帮儿子办了一个小厂子。这一次回乡,我在老家待了一个月,就回到了台湾。

  1993年,我又回来了。来后没几天,我就出钱请人,重新修缮了爹、娘和秀兰的坟。这次回来,发现儿子的工厂办得很不错。他赚了不少钱,盖了新房子,还买了车。看着儿子的生活过得这么好,我也就放心了。我又给了他一点钱,就回到了台湾。

  1999年,我第三次回来。这一次,我还带来了霞姐和我在台湾的儿子吴回鄞。那一年,已经71岁的我,开始考虑自己的身后事。我知道,我这一辈子欠秀兰太多了。我告诉霞姐说,“等我死后,我希望我能和秀兰葬在一起,毕竟我欠她太多了。”霞姐也是识大体的人,没有任何反对意见。

  

  2003年,我又回来了。回来以后,我就没有再回台湾。最终,我也如愿以偿的、永远地留在了大陆。

  (完)

  第一次尝试用第一视角讲述人物故事,不知道大家喜不喜欢,欢迎您留下宝贵的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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