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双腿残疾的老兵,拄着拐杖回到西藏,回到丁嘎连队,回到家
身残志坚返回丁嘎
——记战友税会勇
刘光福
我在“青春绽放查果拉”微信群里看到退伍老兵税会勇要返回丁嘎的信息后,特意加了他的个人微信,收集他回连队的一些感受。现将我采访他返回丁嘎途中意想不到的经历综合分享如下:

一、我的青春岁月
我的名字叫税会勇,1971年(农历)腊月25日生。1991年12月从贵州省习水县良村镇入伍到西藏丁嘎、查果拉哨所。1994年12月退伍,服役3年。
人生25岁,正是年轻力壮,精力充沛,开始迈步走向人生未来,创造幸福生活的阶段。可是,常言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1996年4月23日,一次意外车祸,导致我腰椎严重受损,双腿失去知觉无力而致残。我行走全凭双手得力拄着双拐杖走路。面对飞来的横祸,我再也沒有多余的奢望。也沒有向地方组织说过一句在生活上予以救济补助的话,自己“认命”,命途多舛,不怨天来不怨地,顺其自然过日子。
车祸二十多年以后,我常做梦回到曾经站岗执勤的哨位、与战友们一起在操场出操、在训练场一起摸爬滚打、实弹射击的靶场射击、全副武装巡逻砾果山口、拼力爬山爬得满头大汗,双手用力抓在山崖石缝里,可是双脚却无力蹬上山崖……
二、踏上青藏路 返回丁嘎队
2019年5月12日,我横下一条心,坚决要回我的第二故乡丁嘎去看一看。我拄着双拐从家乡良村镇乘汽车出发,当日到达成都。次日在成都乘座火车抵达西宁,在西宁换乘到拉萨的火车。
15日清晨,我到达世界屋脊——西藏自治区拉萨市火车站,随即乘座一辆出租小车前往拉萨汽车客运站,乘座客车前往日喀则市。下午到达西藏第二大城市——日喀则市新城区。我与一位曾经在某部队服役,退役后在日喀则地方工作的一昔日战友电话联系,战友在电话那头对我说:“明天只有到帕里的客车,到康布温泉隔一天才有客车前往。”我得到此信息后,安心在日喀则市住宿一夜,第二天乘车到达帕里后,再说前往丁嘎的事情。
次日(5月16日)清晨,我好在高原反应不大,拄着双拐杖,拖着几天来疲惫不堪的身体,提前到达日喀则市郊区发往帕里、康布温泉客运站。当客车门开启后,其他乘客看着我拄着双拐,将手中拧着的大包小包都搁置在地上,让我左手拿着双拐杖,右手吊着车内扶手栏杆慢慢上车,右手用力时,手背上的筋(血管)凸起多高,才艰难地爬上车的走道,又拄着拐杖向前移动,见到空位置后,一只手放下拐杖,撑住座位靠背,身体才慢慢坐在座椅上。由于双腿失去知觉无力,别人又不能扶我行走,如果扶我行走还要摔跟斗,为此,只有靠自己左右手拄着拐杖带动双腿行走。有的藏族乘客看见我上车时,要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座到坐位上的情形,嘴里不断念着“阿渍渍”的声音。随后乘客们才依次提着包上车,找座位。车辆徐徐开动,大客车驶出车站向终点站——亚东县帕里镇奔驰。
大客车驶过闻名中外的年楚河畔“英雄城”——江孜县(在1904年,江孜县人民不畏强暴,浴血抗击英帝国主义侵略,谱写了一曲英勇悲壮的爱国主义赞歌,江孜县城从此以“英雄城”闻名中外),客车到达康马县嘎拉“丫字”路口一餐馆停车吃午饭(左到帕里、亚东县;右到吉汝乡、岗巴县)。吃过午饭后,乘客们都三三两两上车就坐后,车辆驶出嘎拉。

一位藏族同胞就坐在我前排,藏族同胞扭头问我:“你拄着拐杖,我看你上、下车极为不方便,上、下一步约15公分高的台阶都多么费力,上、下车辆门时相当困难,你从那里来?到哪里去?”我在进藏沿途从未先开腔与别人说话,这时,我听到藏族同胞主动问我的话后,不快不慢地回答到:“我从贵州省习水县来,到我曾经当过兵的丁嘎去,实现我梦寐以求的愿望——回去看一看我的第二故乡。”车上乘客听完会勇的简述后,先后都发出“阿渍渍” 的声音(“阿渍渍:唉哟哟的意思),并伸出拇指说道:“金珠玛米,亚古都”(解放军,好)。问我话的藏族同胞伸出拇指对我说:“你坚强、你勇敢,佩服你这种身残志坚的精神,进藏途中要战胜常人难以想象的困难,千里迢迢回到雪域高原,回来第二故乡——曾经当过兵的连队看一看,真感动人。丁嘎有我老乡——叫索朗扎都,你认识吗?。”我笑着对藏族同胞说:“我怎么不认识呢!索朗扎都曾经是丁嘎主要负责人之一,是我们的首长,他休假未回来,我就离开了丁嘎。”我俩一个用不标准的普通话,一个用不标准的汉话闲聊着往事……。
这时,一位约35岁左右的阿佳拉(在西藏已婚女子称阿佳拉,未婚女子称破姆拉)对駛驶员说:“阿觉(大哥的意思),我在前面下车,请你停一下”。车辆在距离帕里镇中心还有几百米处的城镇边沿停车了,客车自动门开启。那位阿佳拉身高在1.65米左右,留着长发辫,长发辫里夹着红色、绿色细金丝线编着的长发辫,身着时髦的女性靓妆,看起来比上世纪女性姿容秀美、显现出高原阿佳拉靓丽的容颜。那位阿佳拉背上揣一个大包,左、右手还提着两个鼓鼓囊囊的大塑料包,她下车后搁下两个大包,扭头笑着用不流利的汉话向我喊道:“老乡,你的车费80元,我已经给了,你慢慢去。”我看到阿佳拉双眼目视着我,喊我老乡,说:“你的80元的车费,我已经给了”,听到阿佳拉为我付了车费时,简值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当时头脑完全懵了,我想:与我同车的这位陌生的阿佳拉,从日喀则到帕里行程约260公里,沿途我们连一句话都未说过,怎么她还会主动给我付车费?当我回过神来,准备向她说声吐吸气(谢谢)时,车辆启动,车门已关上,我伸起脑袋向车窗外望出去时,那位阿佳拉提着两个大包包相距越来越远了,我遗憾的是,连一句谢谢的话都未向她说,望着阿佳拉远去的背影,我的双眼有些模糊了。
我想:“从那位阿佳拉背的、提的两个大塑料包的形状看,她应该是个开小店的个体户,到日喀则进货返回帕里镇,她下车的地点在帕里镇边沿。作为个体户要获得纯利润80元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所以,我连一句谢谢的话都未向她表达,这是在帕里镇留下很遗憾的心事。”
笔者问会勇:“在日喀则你沒有买票?”他说:“没有。乘客们都是先上车,在自己下车地点叫师傅停车后再买票下车,通常说的先上车,后买票”。
客车到达终点站——帕里镇中心街上,那位在车上与我交谈的藏族同胞叫我与他一起下车,我俩下车后,藏族同胞对我说:“你在这里等着,我去开车来送你到丁嘎去。”我就拄着双拐杖站立在帕里镇街边,举头仰望着帕里镇上空的蓝天白云。帕里镇位于西藏亚东县中部,海拔4300多米,有世界最高镇之称,属半农半牧镇,处于交通枢纽地位,扼守着亚东峡谷,俯瞰孟加拉平原,自古为藏南军事重镇。距亚东县城约几十公里,与不丹国仅有一山之隔,扼居亚东通往腹心地区的第一道咽喉,交通、战略地位十分重要,拉(萨)亚(东)公路由镇中心穿过,交通条件得天独厚,中国和不丹之间的民间小额贸易在此镇十分兴盛。2015年2月28日,中央文明委决定授予帕里镇第四届“全国文明村镇”称号。
我等了十多分钟后,那位藏族同胞开着小车(皮卡车)过来,他把车停稳后,从驾驶位置下来,开启副驾驶车门,帮助我慢慢上到副驾驶位置就坐后,关好车门,他开着小车离开帕里镇,慢慢行驶到丁嘎崎岖公路上。帕里到丁嘎约二十多公里,沿途正在改建公路宽度。当小车行驶到丁嘎侧对面山上那条“w” 字公路上,我从车窗往下俯瞰,满目青山绿水、牛羊成群结队在上康布河边两岸自由自在觅草,有的趟在地上;今天终于看见第二故乡——丁嘎的山山水水,溪边的矮小红枝柳已发芽,村民们正在耕地播种青稞收尾工作,能看见上康布地形地貌,雪山河流、村庄、丁嘎一带老百姓住房也是今非昔比的面貌,特别是温泉那一带房屋面貌焕然一新,变化很大,我的心情十分激动。
2019年5月12日从家乡启程,经过五天五夜兼程,乘座汽车、火车、汽车,踏上青藏高原,跨越六省,长途跋涉,单边行程六千多公里,正当思绪万千,心潮澎湃时,小车已经行驶到丁嘎营地停车了,我慢慢下车来,此时已是5月16日下午大约三、四点钟。

三、实现梦想回部队
我下车后,拄着一双拐杖,一瘸一拐地走进丁嘎队驻地,执勤的哨兵看见我行走不方便,就三步并着两步走上来扶我,当哨兵用双手来扶我时,我被哨兵的这一举动所感动。紧接着哨兵问我是干啥的?我对他说:“我是一名贵州退伍老兵回连队来看一下”。哨兵听我说完话后,他立即与指导员联系,此时我高兴地流出了眼泪,我情不自禁地说到:终于到家了。
丁嘎连队指导员来了,他比较年轻,他一来就伸出温暖的双手扶着我走,那一瞬间,我再次感动得差一点坐在地上了。哨兵和指导员伸出双手扶我的情景,刻骨铭心,终身难忘。当时我热泪盈眶,张着嘴仰望着苍天,想哭出来,我想:我与哨兵、指导员从未谋面,也不是老乡,就凭着在丁嘎、查果拉“高原红色边防队”当过兵、站过岗一句话,却激发了不是亲人却胜似亲人、不是亲兄弟却胜似亲兄弟。这种战友情导致我流泪、哭了起来。我的普通话说得不好,我与指导员交谈一会儿后,他还有急事需要处理,他就专门把两位贵州遵义籍入伍的兵叫来陪我,还请来另一位负责人来陪我。
那位负责人和两位老乡,其中一名叫李旭,还有一名老兵,专门种大棚温室蔬菜。他们带我去看了以前的老营房,老营房都成了危房,也沒有住人了,都用木架子支撑着墙体。现在的营房很漂亮。当我走进温室时,我就对负责人说:“营房不能拍照,温室可以拍一张照片吗!”负责人说:“可以,你和你的老乡李旭照一张合影像,留个纪念吧。现在营区不能随便拍照…。”我说:“不麻烦你们了,不要因为拍一张照片还要给你们添麻烦。我退伍二十多年了,这点政治觉悟还是有的。”所以,经过陪同我的负责人同意后,我在丁嘎温室与李旭老乡照了一张合影像,作为终生留念。我们走出温室,再三劝说那位负责人回去忙他自己的事情。我和老乡在营区休息时,又来一位战士陪我玩。并拿来一幅象棋,他与我对弈两盘,棋逢高手,我不是他的对手,都输给他了。
在丁嘎队食堂正准备开晚饭时,77639部队一位藏族领导(以下简称藏族领导)从岗巴专程赶到丁嘎队来看望我,也正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藏族领导与我握手言好,互相问候。指导员热情邀请藏族领导、远道而来的我以及其他负责人、杨旭(贵州遵义兵,为此,专门安排楊旭陪同会勇游览营区变化情况、同桌就餐)等人共进晚餐。我们围坐在一张大四方桌餐桌上。饭堂桌子都是一个样。但我们这一桌桌上有新鮮回锅猪肉、木耳炒瘦肉、腊肉、鸡、鸭肉、红烧鱼,还有几个新鲜素菜,桌子上都摆满了菜盘,一小盆汤。我扭头看其它餐桌,桌上都摆满好几个菜盘,每桌都有一小盆汤,另外在饭堂一个角落还搁了一大盆汤。从我们坐的餐桌搁置菜盘来看,餐桌上明显比其它桌子上的菜盘要多一些。所以,我敢肯定地说,指导员安排炊事班的同志特意为我们这一桌加了几个菜。总的来看比我们九十年代初入伍那时的生活好得多。”

吃过晚饭后,我对指导员说:“我想到康布温泉去泡个澡。”指导员说:“我已经给康布温泉宜宾宾馆王老板打电话招呼了(王老板,30多岁,夫妻二人系四川宜宾人),你吃、住就在他那宾馆,康布温泉只有他那个宾馆是做川菜的。”指导员就给小车驾驶员打电话,叫他送我到温泉去,还特意派了我的一位老乡陪同前往康布温泉。我乘座连队小车到达康布温泉时,小车停稳后,我从座位上把身体移动到车门,才慢慢将拐杖顺到车门旁靠着,才用双手将双腿一只一只的扶下车着地,尔后双手拿着拐杖,拄着双拐杖往前走。王老板上前对我说:“指导员下午打电话来给我说:‘有一位贵州退伍老兵回来丁嘎看一看,行走不方便,叫我预留一间客房’,我把你安排在一楼,一间房屋三张床,我沒有安排其他人,你一人住一个房间,50元一晚上。” 我入住后,见房内一张桌上摆有饮料,水果等。我与那位老乡闲聊一会儿,就叫他回丁嘎去了。
自1996年4月23日出车祸以来,脚受了伤,上车下车,行走多有不方便,但我经常做梦回连队。所以,我下决心,克服路途遥远,上下车以及行走多有不方便等困难,要把梦想变为实现,今天我终于实现了我多年的梦想——回到了我第二故乡丁嘎。
康布温泉为亚东县旅游的亮点,温泉位于亚东县康布乡的上康布地境内,海拔4400米,距离亚东县约48公里,距帕里镇约30公里。温泉有14个泉眼(2个待开发),12间单独隔离浴室,各个泉眼水温、药效各不相同,可治疗骨科、皮肤科等几十种疾病,温泉显著和独特的疗效吸引着许多区内外和邻国人员来此洗浴治疗。每年到温泉洗浴治疗人数上千人次。
5月17日吃过晚餐后,丁嘎连队一位通信员专门给我送来苹果、梨子、香蕉等水果。通信员对我说:“这水果是指导员特意喊我送来的。”通信员放下水果后,从荷包里掏出300元人民币递给我,并对我说:“这300元是营里那位藏族首长特意送给你的。”我当即请通信员返回丁嘎代我向指导员和营里那位首长表示衷心感谢!我在西藏亚东县康布温泉泡了五天温泉,吃饭都在王老板家里,连队为我支付住宿费三晚上,计150元。
事不凑巧,第五天我接到家兄从家里打来的电话,他说:“父亲病重,望你迅速返回家中。”
我在王老板帮助下,顺便搭乘一辆小车回拉萨(开始说好会勇支付驾驶员人民币200元,后来到达拉萨后,这名驾驶员只收了会勇人民币100元)。次日(2019年5月21日)早餐后,我告别王老板,只好动身离开康布,又急于往家里赶路程。
我这次回到丁嘎队,除了激动就是感动,一踏上连队的营地,就受到干部战士们的热情接待,盛情款待,那种“战友战友亲兄弟”的情深意浓感情永驻心田。当我拄着拐杖要离开康布温泉上车前,转过身来,特别面向我的第二故乡——丁嘎连队以及帕里镇方向,举起右手,向营里那位领导、丁嘎连队指导员以及所有干部战士;向帕里镇那位阿佳拉及藏族同胞驾驶员致以崇高的敬礼!当我放下右手握住拐杖时,双眼泪涟涟,流下了不知是感谢他(她)们还是留恋第二故乡的泪水。遗憾的是,因父亲病重催我立即返回,未上查果拉哨所看一看。我转过身来,驾驶员拉开小车门,我双手将一只拐杖先放上车内,一只手撑着拐杖,将身体支撑着移上车内副驾驶后排座位坐稳,才将一只拐杖顺进车内,关上车门,从西藏亚东县康布温泉踏上返乡路程,挥手告别王老板夫妻。再见,终身难忘的第二故乡——丁嘎。

(注:本文插图均由作者提供)
作者简介:
刘光福 籍贯重庆市石柱土家族自治县,1972年12月入伍,在西藏日喀则边防服役16个春秋,历任战士、班长、排长、副连职干事,连政治指导员,驻岗巴县56206部队副部队长转业返渝。转业就职于重庆市石柱县建设银行支行至光荣退休。“青春无悔、赋闲怀旧”,律诗、随笔等“思念战友,追忆边防”的真情流露,被军地友人广泛称赞……

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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