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以“我好像忘了一个人”为开头写一个故事?

  1.

  我好像忘了一个人。

  我在郊外醒来的时候,身上轻得很,从来都没有过这样的感觉。

  他们说我是纨绔,罢了罢了,随他们说去吧,左右我最爱的就是赌钱逗乐,纵马西原,和翩翩公子沾不上什么边。

  可是做纨绔也很累啊。

  父亲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所以我要藏拙,藏到最后,就连自己也快忘了我本来该是什么样子。

  什么是我的本性呢,究竟是潇洒恣意的知州公子,还是克己复礼、聪颖过人的时璟?

  从来没有这样轻松过。

  于是,我醒来,飘了起来。

  2.

  我醒来那天,雪刚停,天地一色,茫茫一片。

  我就坐在我醒过来的那个土堆旁,看雪。

  雪那么大,我却一点也感觉不到冷。

  直到她回来,我就坐在土堆旁,看着她穿着灰色的厚重袄子,步履维艰地走来,她手上还提了个篮子。

  见到她那一刻,我的心猛地抽搐了一下,这是我醒过来后第一次有感觉。

  我不知冷不知热,甚至醒来一整天也没饿过,唯有此刻,我的心在跳动。

  可是她,是谁?

  从前我府上烧火的仆人都不会穿她身上那种粗糙厚重又不保暖的衣裳。

  我……认识她吗?

  3.

  我以为她是朝我走来的,结果她穿过了我,直接……就穿过了我……

  兵变、政变……

  我好像已经死了,千疮百孔,死得很难看。

  我跟着她走近屋子里,看着她从篮子里拿出一些残羹剩饭,然后去屋外劈柴,再烧火,热饭。

  等她干完这些活儿,额头上已经浸出汗水。

  她坐在桌上吃饭,很安静,没有发出一点点声音。我这才想起,她的行为举止很端庄,全然不像农家女的样子。

  我是不是认识她?

  4.

  她坐在我对面,我能看见她,她看不见我。

  我看见她的手很粗糙,除了一圈一圈的茧,还有疤痕,两颊也没有二两肉,看上去清汤寡水的。

  吃饭也不好好吃饭,吃着吃着就从圆圆的眼睛里掉下来两行眼泪。

  怎么了呢?

  她放下碗筷,从篮子里拿出一碟奶糕,白得跟外面的雪一样。

  她将奶糕端起出了门,走了两步又停下了,就把那碟奶糕摆在院子里的土堆前,就是我醒来那个土堆。

  我凑近看,上面立了块碑,娟秀的字写着“如钰”二字。

  原来那不是什么土堆,是我的墓冢.

  她坐在土堆边,轻轻哼着什么小调,我凑近听,她哼的是“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原来是古调啊。

  我脸上温温的,抬手一摸,竟是泪水。

  她是谁啊,我怎么……忘了她。

  5.

  小调哼完,她又念起了诗。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闲过信陵饮,脱剑膝前横。

  将炙啖朱亥,持觞劝侯嬴。

  ……”

  “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眼花耳热后,意气素霓生。救赵挥金槌,邯郸先震惊。千秋二壮士,烜赫大梁城。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谁能书阁下,白首太玄经。”

  春日宴,浪荡少年时我常高歌此诗。

  “时璟,你好好走,若有来生,如有来生……”她顿住,哽咽半晌,颤颤地说“我与你,不该是这样结束。”

  可能是实在买不起酒,她将一碗劣等茶水洒在地上,自己再猛喝一碗,呛得咳了出来。

  我想要上前去拍拍她的背,手却又穿过她的身体。

  可是我,实在是想不起她。

  6.

  夜里她脱衣睡觉,我就坐在屋里的椅子上,看着她一件一件脱下,没别的想法,只是我没地方去,屋子又不大,所以难免能看到。

  她很瘦,都快皮包骨了,不知道是经历了些什么才变成了这样。

  那晚,她翻身三十一次,我知道,她没睡着。

  于是我走近床边,蹲在她的床前,然后我听到她在哭,她哭起来像猫儿一样,嘤嘤嘤的,还一抽一抽的,我觉得她可爱极了。

  7.

  第二天天还没亮她就起来梳洗,干练地出门了。

  我跟着她进了扬州城内,去了她帮工的饭馆。

  这时的扬州城啊,乌烟瘴气,街上乞儿众多,不似父亲活着时候那般风清月明。

  她的工作很累很苦很脏,整天都被掌柜打骂,我看见她的小拳头攥了又松,叹口气又去刷盘子。

  她苦,扬州苦,百姓也苦。

  展天祥,作恶多端,使得天下如此,百姓如此……

  那晚她下工时鬼鬼祟祟的,直到我看见她从袖子里拿出一个馒头悄悄塞给店门口哆嗦的阿婆和她的孙子时,我才明白。

  原来她过得这样难,却还念着别人。

  8.

  那晚我们回家时,她走得很慢,我这发现她的腿有点问题,不知是受寒了还是之前受过什么伤,有一点瘸,虽不明显,但还是让她比别人反应更慢。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很难受,所以我怀疑,她是不是我从前爱慕的人?

  我与她,两个人,哦不,一人一鬼的日子,平平淡淡地过了三年。

  期间发生过很多事,她受了很多的欺负。

  有一次是被饭馆店小二拿热油烫伤了手,那店小二长得贼眉鼠眼,恶臭地摸上她的手,嘴里还说着一些不干不净的话。

  “你一个姑娘家肯定会累的吧,哥哥帮你上药呗!”

  她哪儿是一个人了,她有我啊!

  我吼出来,却好像只能吹出一股风,他们听不到任何声响。

  店小二好像被我吹的风凉得缩了缩脖子,更猥琐了。

  我想要抓住他的手,却也扑空了。

  ”王小,我有个去世的丈夫,欺负寡妇是要被鬼收拾的。“我正愁得不可开交时,她开口了,她的表情很冷漠,用力地甩开店小二的手,”你没感觉到冷吗?那是我丈夫。”

  王小被吓到了,嗷呜地叫着跑了。

  难道,她能看到我?

  我倒希望她能看到我,可是她好像只是为了吓走王小才出此下策,她很聪敏,所以才能在乱世活下来。

  9.

  她说她有个死去的丈夫,这句话我不知真假,因为我生前是娶妻了的,是我青梅竹马的孙氏,所以她口中的丈夫一定不是我。

  而我与她共处以来,从未见过别的鬼魂,想来她说自己有丈夫也是假的。

  她叫谢蕴,她到底是谁?

  10.

  想起来谢蕴是谁的那天,雨下得很大,夏日的雨来得十分狂暴。

  谢蕴的死也很突然,我是知道她身体不好的,却不知那就是战乱带来的时疫,她很穷,她没钱买药,只能一拖再拖,直到最后一刻。

  我看着她咳出一地的雪,身上也多处溃烂,她的小脸瘦得不成样子。

  她咽气的时候身边一个人也没有,只有我,可是她却不知道我的存在,她离开的时候很孤独吧,阿蕴。

  疼吗?

  11.

  她的手从身上掉下来,垂在一旁,我知道那是她死了。

  就在那一刻,我是说她死的那一刻,我想起来了。

  我想起来了,她是谢蕴,是我……求而不得的人。

  前因在这里(大家戳链接看哦):

  江南丰裕如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