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岁遭性侵,他是我的叔叔”
镇东头的广场上今日锣鼓喧嚣,人声鼎沸,似乎在进行着一场大规模的表演。许多邻居纷纷前去看热闹,只有我呆在家里,埋头在缝纫机前,丝毫不为之所动。
儿子阿奇踮着脚跑出门外张望,脸上写满了好奇,看看我又看看外面,终于忍不住,央求我:“妈,咱也出去看看热闹吧!听说有耍杂技的,还抽奖呢!”
我直起身,捶了捶早已酸软僵硬的后腰,自从我生了阿奇后,就落下了这个毛病,动不动就腰酸背痛,医生让我长期做做理疗调养,我只去了两次就放弃了,做一次好几十呢,够我和阿奇吃一周了。
看着阿奇哀求的脸,我叹口气,有热闹谁不想去看?只是现在的我根本没有资格,一个没文凭没技术的单亲妈妈,我必须不停干活,才能让我和阿奇有饭吃有衣穿。
可孩子也是委实可怜,长这么大了,连小镇都没出去过,平常也是什么娱乐也没有,都十几岁了,想去看看就去吧!
于是我答应了阿奇,让他自己去看看,别跑太远,晚上吃饭前记得回来。
阿奇兴高采烈地跑了出去,看着他雀跃的背影,我轻轻笑了笑,然后埋头继续工作。
后来,我回想起这天的事,满心懊悔,如果知道在此之后发生事情,那天的我,绝不会让阿奇出去。
晚饭时间到了,我把稀粥和榨菜馒头摆在小桌上,将专门给他买的炸鸡架热在灶上,等着阿奇回来。
钟表的指针都快指向八点了,还是没有阿奇的踪影。我慌了,虽然阿奇不是小孩子,但我从小和他相依为命,他自己没怎么单独出去过,会不会跑丟了?
我跑到街上,大声呼喊着阿奇的名字,逢人就问有没有见到他?邻居们一如既往地用轻蔑的白眼回应我,然而此时我已经顾不得了,如今生活下去的唯一意义就是阿奇,如果他丢了,我该怎么办?
终于,一向与人和善的钟大娘看不过,她拉住我,说阿奇坐罗总的车走了。
“罗总?什么罗总?”我焦急地问。
“就是今天回乡,还弄了这么一大台表演的罗总啊!就是咱这儿以前的罗风啊!他姐好像还和你妈以前是邻居!”钟大娘告诉我。
听到罗风的名字,我忽然双腿发软,只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世界都崩裂了。
罗风,这个我一辈子都刻骨铭心的男人。
小的时候,我家和罗姨家住在镇上柳影路的斜对门。我妈和罗姨十分要好,无话不说,罗风是罗姨的弟弟,比我大七岁,我喊他“小叔叔”。
罗风喜欢揪我的羊角辫,有时闹着玩还会把我压在身下,装着咬我的鼻子,我哎呀哎呀地叫,他就会哈哈的笑,然后把我抱起来刮刮我的鼻子:“小叔叔跟你闹着玩儿呢!”
因为太熟,我丝毫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妥,还觉得小叔叔真好玩。
高一那年的暑假,爸妈带着弟弟回了老家。有天,我做完作业闲得无聊,有时就去找罗风玩。那时罗风23岁,听罗姨说,谈了个对象,正准备结婚。
我去找他的时候,他正一个人在房间里听着流行乐,看到我来了,赶紧让座,还给我拿了许多零食。
吃着零食,我问他,小叔叔,结婚是什么?
罗风百无聊赖地说,结婚啊,就是不自由了,以后就不能随便和小晴玩了。
一听不能和我玩了,我急了,扔下零食大声说,小叔叔别结婚了。
罗风把头转向我,傻丫头,结婚还是有意思的。
有什么意思?我傻乎乎地问。
这时,罗风的目光开始上下打量我,他的眼神里开始闪烁着意味不明的光。罗风把我拉到了他的身边,像小时候一样摸摸我的头发,声音有些嘶哑,你想知道?
我那时却根本无法觉察其中的危险,居然还懵懂地点点头。
然后,他压在了我的身上,我以为他要咬鼻子,大声说,小叔叔,咬鼻子不好玩!
罗风的脸离我很近,我看到他的笑忽然诡异起来,他说,不咬鼻子,比那个有意思多了。来,乖,听话,闭眼睛……
我乖巧的闭上了眼睛……
后面的事,我都记不得了,我只记得,痛!那是一种几乎把身体撕裂的痛。我哭了,那个一向温柔体贴的小叔叔居然如此粗暴,还堵住了我的嘴。
事后,他威胁我,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别人,否则就别想活。他脸上带着满足,还有恶狠狠的笑意。
我蜷缩在床脚,用毛巾被裹住自己的身体,满脑子都是茫然。
之后的暑假,罗风不断来找我做那天的事,我不肯,他就开始打我。我哭到发不出声,我想不出从小那么亲的小叔叔怎么忽然变了一个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场噩梦,一直到父母带着弟弟回来,才暂时终止。罗风不再来找我,我自然也躲着他,我妈还奇怪,怎么你和你小叔叔闹生分了?
我看着妈妈,想告诉她发生了什么,可想想她之前对我的态度,还有罗风威胁我的话,最终还是摇摇头。
开学后不久,我回到了学校。当以为一切噩梦都结束的时候,我开始频频恶心呕吐,老师以为我吃坏了肚子,就把我带到校医院去检查。
然而校医院的结果却是一个晴天霹雳,我怀孕了。
我才知道,那种事是会怀孕的。
在我惶恐不知所措的时候,学校已经开除了我。走的那天,是妈来接的我,她沉着脸把我带回家,然后关上门就开始劈头盖脸地打我,踹我的肚子,骂我是贱人,不要脸。
我哭着说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妈更气,说做了这么下贱的事,你还不知道?说,那个男人是谁?
我抽抽噎噎地说,是……是罗风。
妈气冲冲地跑到对门,却得知罗风和未婚妻去市里打工了。妈指着罗姨的鼻子骂,说罗风糟蹋了小晴,必须给个说法,否则就是报案,让罗风坐牢。
我以为爸妈能替我做主,让这个禽兽坐牢。可妈最后居然和他们和解了。事情如何解决的,我不得而知。我只看到妈妈满意的脸色,以及和爸喜笑颜开说什么“盖新房子不愁了”。
之后也没有管我,妈信某种信仰,不能打胎,于是她说让我生下来送人。我绝望了,只好眼睁睁看着禽兽逍遥法外,看着肚子一天比一天大,直到最后生下了阿奇。
生下阿奇后,妈张罗着要悄悄把这个孩子送人,还说让我调养好身子就出外打工,这样过几年,我发生的事就神不知鬼不觉被大家忘记了,以后的日子还好过。
我看着襁褓里的阿奇,忽然有一种不想再听妈说话的念头。她何时何地真正为我考虑过,她从小对我的忽视,让我对生理知识一概不知;她对我的不闻不问,让我错信禽兽,去他那里寻找温暖;当我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她对我没有任何宽慰,想到却只有怎么拿到最多的赔偿。
她对我,可有一丝亲情?
我断然拒绝了她,说我的孩子,我要自己养。妈在一边冷笑,说你连高中都没读完,怎么养孩子?少给我丢人了。
我坚持自己的意见,于是,我还在月子里,就和阿奇一起被爸妈赶出了家门。
之后,我带着阿奇开始了艰辛的生活。我年龄小,没有文凭,又带了个孩子,从未出过远门,没法跑到外地去打工,只能拖着他还留在小镇上,做点零工,挣点钱糊口。我贩过水果,摆过地摊,捡过废品……
镇上人大都认识我,看到这个样子,无不窃窃私语,时而翻我几个鄙视的白眼。然而我都不在意了,只想着如何让我和阿奇吃饱肚子。
只有我的房东钟大娘时不时还关心我,叹气我小小年纪受这样的罪,有时也会帮我照顾照顾阿奇。
后来,她建议我和她学裁缝手艺,小镇上还有一些人是喜欢做衣服穿的,钟大娘眼力不济,于是,我成了她的帮手,这样我不仅能在家一边工作一边照顾阿奇,也能有一份稳定一些的收入了。
阿奇渐渐长大,他似乎早早就知道了自己的不同,没有同龄孩子的天真无邪,每天只是默默的,也没有朋友。我曾经很担心他问我爸爸的问题,但他始终没有问我,只是有时候,他的目光会非常冷,有时让我忍不住心悸。
这个孩子,大概知道了些什么。
但每日拼命忙生存的我,没有太多时间想阿奇变化,就这样相依为命到了现在。
可今天,罗风回来了,成了罗总,居然还带走了他。
我要疯了,他已经毁了我的整个生活,难道还要把我这人生唯一的亮光熄灭。
到了快十点的时候,阿奇终于回来了。他进门时候一脸郁闷,我欣喜地搂住他,也顾不得责怪他,赶紧把一直热着的炸鸡架端了出来,这是他最喜欢吃的。
阿奇看了一眼,满脸都是厌恶,他说:“妈,我讨厌这个,你为什么不给我多弄点肉?”
我怔怔地看着他,我尽我所能把我能给他最好的都给他,可到头来,他还是嫌弃。
阿奇,你可知道,你至少还有炸鸡架吃,可妈妈,每天只有青菜馒头。
然而对于孩子,我还是笑脸相迎,我说,你不喜欢,妈就抓紧把活干完交差,明天想办法给你做红烧肉吃。
“干嘛非要这么苦!”阿奇忽然把桌上的碗盘推到地上,大声说,“妈,你为什么不告诉我?罗总就是我的爸爸!”
阿奇开始哭,说他过得苦,别的同学什么都有,而他只能看着;别人一直骂他是野孩子,说他没爸;可今天他才知道,他有爸爸,而且爸爸好有钱有本事,我为什么要瞒着他,为什么让他过这种生活……
他一叠声的质问,我却无话可答,蹲下身,一片一片地收拾满地的碗盘碎片,把地面都清扫干净了,才缓缓地说:“妈不想说,可以么?”
是啊,我能告诉我的孩子,他是强暴的产物么?这会给他的人生,蒙上多大的阴影?此时,我宁愿让他误解,让他怨恨,也不想告诉他实情。
阿奇看我什么也不说,气鼓鼓地回到自己房间,甩上了门。
第二天一早,阿奇没有吃早饭就去上学了。我内心沉重不已,不知应如何与孩子解释过去的事。
门忽然敲响了,我打开门一瞧,整个人惊住——是罗风。一看到他,我就想到了那个不堪回首的暑假,我就浑身抖个不停。
我反应过来,想把他关在门外,却已经晚了,他已经推门进来了。
他进来,环视了一下我租住的小屋子,又看了看墙边挂着的那些半成品衣服,最后问:“这些年,你都好么?”
我离他远远的,没有说话。
他叹口气说:“是我对不起你。”
“到了这个时候,就别说这些假惺惺的话。”我终于回了一句,“没事就请离开我家。”
罗风没有动,他从手包里掏出一张银行卡,放在桌上:“我就直说了,这张卡里有二十万,算是我对你这些年的补偿。另外,我想把阿奇带走。”
带走阿奇?
我猛地跳起来,拿起银行卡摔在他的脸上:“你做梦!”
他躲闪了一下,恼羞成怒:“阿奇是我的儿子,这是我的权利!”
什么权利?当初他糟蹋我后,躲得远远的,那时候怎么不想阿奇是他的儿子?现在又来干什么?
“我决不答应!”我从门后拿起扫帚,“带着你的臭钱,你快给我滚!”
罗风跺了跺脚,捡起银行卡,离开了。我恍然了一会儿,马上又跳起来去学校门口等着儿子,昨天他就不吭不哼把阿奇接走了,我不会让他再次得逞。
从此,我成了阿奇的“保镖”,上下学接送,寸步不离。阿奇看我的眼神愈发厌恨,而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不能失去阿奇。
罗风见劝我不成,也带不走阿奇,就拜托了各种各样的亲戚邻居来劝我。那些人自从知道了阿奇是罗风的孩子,看我们的眼神也就变了。
他们不停劝我,阿奇有福,有个罗风这样的爹,还不赶紧让孩子跟着去享福?
他们翻来覆去说,而我只有一句回话:“我不稀罕。”
最后,罗风居然把我爸妈给请动了,他们带了好多东西来,还拉着阿奇左看右看,直夸他们外孙长得体面,最后还塞了个红包。
我看着好几年没见的爸妈,虽然还在一个镇上,但自从他们把我赶出家门,就再也没管过我,过年我也没回去过,我们几乎已经形同陌路。
经过这些天的事,他们前来的目的,不言而喻。
果然,话没说几句,爸妈就把话题转到了让阿奇跟着罗风走的事情上,他们说罗风现在生意做得很大,可就是连生了两个女儿,阿奇过去就是继承人,以后就是人上人了,以后咱全家都跟着得济,多好啊!
我还是那句话,我不同意。
爸妈嘴皮子都磨破了,最后看我油盐不进的样子,终于忍不住说,你只想着自己的恨,有没有想过阿奇?他以后能有更好的生活,为什么非要跟着你受苦呢?你自不自私?你有没有问过他的意见?
这句话一下触动我了,我看着坐在一边的阿奇,自从他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世后,对我态度更加冷漠,连一句话也没有了。我叫他:“阿奇。”
阿奇抬头看我,眼神是漠然的。
“你怎么想?”我问他,“你想跟着罗风走,还是……跟妈妈在一起?”
“我想跟着爸走,上次他和我说过,要送我去外国读书。”阿奇毫不迟疑地说。
我呆呆地看着他,爸妈倒是喜笑颜开,说阿奇有志气。
终究是留不住了啊!
我深深叹了口气,走过去,想搂住阿奇的头,可他却往后缩了一下,明显不想让我碰他。
是啊,他也再不是小时候那个依偎我,拉着我的手不放的小男孩了。
我轻轻地说:“阿奇,你走吧。”
阿奇猛地抬头看我,眼神里射出希冀的光来。
“你走吧。只要你开心。”我不再看他,转身回到房间。然后我听到爸妈去阿奇房间收拾东西的声音,不一会儿,门砰得响了一声,他们都走了。
阿奇连和我告别都忘记了。
我站在窗口看着他们离去,他们的神色很开心,说说笑笑的。我心里哀痛欲绝,却一滴眼泪也没有,已经哭不出来了。
后来,我听说罗风带着阿奇转了学,回省城了。镇上的人,看的目光又回复了原样,还多了些什么当初勾引罗风,持子要挟,现在被抛弃,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议论……
我没有去反驳这些言论,虽然阿奇这样对我,但我还是宁愿别人把脏水泼在我身上,让他有一个体面点的故事。
后来有人告诉我,罗风给弟弟在省城买了套房子让他结婚用,所以他们才那么卖力。
我笑笑,爸妈这样做,我一点儿都不意外,当初他们就卖了我一次,放过了那个禽兽,如今又把我和阿奇都卖了……
不过,他们有句话没错,我要为孩子着想。
既然是阿奇的选择,我也尊重他,我终究不能成为和我爸妈一样的父母。
不久后,我悄悄地离开了小镇,我的前半生一片泥泞,唯一的牵挂阿奇也离我而去。我也没理由,在这里继续忍受他们的嘲笑了。
我来到一家陌生的城市,做了清洁工,分给我街区偏僻面积又大,我经常凌晨两三点就起床工作,在黑暗寂静的街道上不停不停地清扫,直到黎明来临。
有工友佩服我,说你个女娃子胆子不小,这条街区太偏僻,听说有时还会闹鬼,俺们这些大老爷们都不敢独自去扫,你怎么这么有胆量?
我看着他,淡淡笑了笑——你怕鬼么?来,我带你看看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