滇南彝族传统教育形式和内容对现代教育的影响

  滇南彝族传统教育形式和内容对现代教育的影响

  龙倮贵

  (红河学院学报编辑部,云南 蒙自 661199)

  摘要:彝族传统教育具有社会教育、家族教育、家庭教育、毕摩教育等形式,其内容以生产劳动技能、道德伦理、毕摩文化等为主,具有较强的实用观念、价值观念、重文轻理观念及其教学与实践合一的教育行为和个别教育行为的特点。这些形式与内容及其特点对现代教育的发展产生了极大的影响。

  关键词:滇南彝族;传统教育;形式与内容;现代教育

  彝族历史悠久,文化灿烂,主要聚居在滇、川、黔、桂四省(区),居住呈“大杂居、小聚居”的特点。千百年来,彝族不仅创造并传承着本民族语言及本民族传统文字,并用本民族传统文字记录和传承了浩如烟海、卷帙浩繁的彝族历史文献,其内容涉及社会历史、政治经济、哲学思想、宗教民俗、天文历算、道德伦理、文学艺术、教育卫生、生产实践、科学技术等方方面面。同时,在长期的生产生活实践中创造和传承着有别于其他民族传统教育形式、内容、特点,并积累了丰富的传统教育经验,滇南彝族也不例外。从滇南彝族传统教育的广义看,其随滇南彝族的产生和形成而产生和形成,也随其发展和变迁而发展和变迁。从滇南彝文类原始性创世史诗《查姆》《尼苏夺节》《阿黑西尼摩》《万物的起源》和口传类创始史诗《阿细的先基》《爱佐与爱莎》以及彝文丧葬经籍《吾查》《们查》《苏颇》《苏嫫》《指路经》《饯行经》等来看,滇南彝族早在母系氏族社会末到父系氏族社会初就形成了教育形式多样化、民族化、特色化的特点。以上数部创始史诗和丧葬经籍中都提到了滇南彝族传统教育的形式、内容及其特点。换言之,滇南彝族社会发展到父系氏族部落政治军事联盟、婚姻联盟时代,特别是到了一夫一妻制的奴隶制、封建制时期,他们的传统教育已发展到较为完备的社会教育、家庭教育、家族教育、毕摩教育等多种形式相结合的教育样貌。

  一、滇南彝族传统教育形式

  传统教育形式是指传统教育的外在表现形式,有别于现代教育形式。细观滇南彝族传统教育形式,主要有家庭教育、家族教育、社会教育等形式。

  (一)家庭教育形式

  滇南彝族家庭教育就是在家庭内部长辈对儿女子孙进行的一种教育形式。滇南彝族家庭教育可能产生于“只知其母,不知其父”的母系血亲家庭发展到以父系血亲为主的一夫一妻制家庭时期。滇南彝族家庭教育是家中长辈充当教育者的角色,主要由父母教育子女认识和掌握自身生产知识、生活能力、劳动技能的同时,并要求子女继承父母的职业习惯。作为被教育者的子女,在日常生产生活中绝对服从父母的安排,不越雷池半步。与此同时,子女谈婚论嫁,要求子女绝对遵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现大多恋爱自由,婚姻自主);教育子女在社交、恋爱、婚姻中严禁近亲,特别是血亲;教育子女尊重长辈,孝顺长辈,来客让座,孝敬父母[1]。因此,滇南彝族家庭教育具有职业继承性,生产劳动、知识经验的权威性,居家生活中有亲密性的特点。

  (二)家族教育形式

  滇南彝族家族教育是以父系血亲为纽带的宗族家族内部进行的一种教育形式。他们历来非常重视宗族家族观念,认为宗族家族内部所有的成员,不论远亲近疏都是一个祖宗,一娘所生的人,同宗同族情感较浓,不论红白喜事、抗灾抗病、起屋盖房,都靠宗族家族团结协作来完成,甚至生活方面各成员之间也要相互救济、借赊。正如他们民间谚语所说:“不是同宗人,贫富不往来。”有关宗族家族分支、迁徙及族谱、家谱、族规宗律等文化知识延续传承也在宗族家族集会、祭祖分支、婚丧宴请的场域中,由家族宗族长辈、歌手、毕摩对宗族家族子孙后代进行教育[1]。

  (三)社会教育形式

  滇南彝族社会教育同其他彝族地区社会教育一样,是整个传统教育过程中最普遍、最广泛、最盛行、最重要的传统教育形式。但他们的这种社会教育有别于现代教育,不是进行同教材、同教学大纲、同教法、同教学目的和任务的同步教育,而是师徒或弟子似的一种个别教育,如木匠、铁匠、泥瓦匠、毕摩等职业者以带徒弟的形式传授生产生活知识和技能。这种师徒形式的教育,尤以毕摩教育为普遍和广泛。毕摩是神职人员,毕摩文化包括彝族语言、宗教信仰、文学艺术、伦理道德、天文历算、医药卫生等,其教育主要以宗教祭词和祭仪形式进行。

  除了以上类似职业性的教育形式外,还有同龄人间、同辈异性间的相互教育形式,在此分别阐释:

  1)滇南彝族同龄人间教育形式。他们不论辈分大小、性别、职业,只是同一年龄阶段的人,在日常生产生活中,他们相互交流学习、体验认知同一年龄阶段的知识、技能、技术等。他们传统观念认为,天下所有社会成员,都出自一个祖先,并人人平等,何况是血亲或姻亲的兄弟姐妹,共同团结、进步、发展,才是他们的教育目的,才是他们历来主张和倡导且履行的传统伦理思想和道德行为规范。如老年人和中年人在茶余饭后、居家延请中相互交流、学习生产劳动、勤俭持家、生儿育女等各种经验,使大家共同提高、进步、富裕,女青年之间出嫁前相互学唱“哭嫁歌”及学习、交流、切磋剪纸、绣花技能等[2]。这种教育形式明显地反映了缺乏私有制观念,强调说明了彝族原始教育、原始生产农耕共同进步和发展的思想道德观念,尚未把自己的一技之长视为私有。

  2)同辈异性间教育形式。主要表现在男女青年异性间,在自由社交、恋爱过程中,以演唱或对唱“阿哩”(情歌)、弹奏各种器乐的形式互相学习交流。他们认为,“阿哩”情歌、弹奏吹奏的器乐都具有拨动心弦和动人心扉的魅力,时时流露出感唤人心的情意,也有诙谐戏谑、倾吐衷肠、表达爱慕的言辞。因而,只要避开了异性血亲姻亲的视线,即使在光天化日之下或大庭广众之中,都可以公开学习、交流“阿哩”情歌及弹奏或吹奏各种器乐[2]371。否则认为,视为牛马牲口,族人将会用稻草去喂犯禁者,以禁之。这充分说明和反映了他们已经完全摆脱了近亲婚姻的羁绊和束缚。

  二、滇南彝族传统教育内容

  细观滇南彝族传统教育内容,可谓社会历史、政治经济、语言文字、天文历算、哲学宗教、伦理道德、文学艺术、生产社会、科学技术,可谓丰富多样,包罗万象。但主要集中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一)生产劳动知识教育内容

  1.农耕生产知识和技能教育内容。滇南彝族何时开始从事农耕,特别是梯田农耕,无据可考。但从事农业生产耕作后就产生了很多农耕生产技术教育。如有关农耕的天文历算知识需要学习传承,各种农作物的耕作技术也需要教育。对农作物的播种、管理、收割、储藏等劳动知识技术,他们都有一整套完备严密的知识技术体系,如水田三犁三耙,秧田还踩泡蒿枝、树叶,旱地用枯树枝叶和土层合堆烧成草木灰播种;利用水源的优势条件,用水冲肥料;锈水田如何耕种、栽种什么谷种、施用什么肥料等知识经验。这些知识技能和经验方法的传承也是一代传一代,由长辈在生产劳动中和家中休闲时言传身教、循序渐进地传授给下一代,有的知识技术已成精辟的格言、谚语来进行教育[3]。如“人哄田地无所谓,田地哄人受不了”“人哄田地,田地哄人”“幸福来自手勤,贫穷来自手闲”“人劳动时狗睡觉,人吃饭时狗心慌”。

  2.狩猎渔集知识与技能教育内容。所谓狩猎渔集教育,就是人类最早的生产知识和技能教育内容之一。滇南彝文文献《部落首领罗毕布》中记述了部落首领罗毕布率猎鹰、猎犬及猎兵如何狩猎的知识和技能。滇南彝族狩猎渔集知识和技能教育内容丰富多样,如狩猎渔集的对象——野兽、水族及野菜的命名及对其特性的把握,采集和捕捞工具的制造和使用,猎犬的驯养以及狩猎渔集中各种技术等需要教育传承。主要由长辈或能手在家中或就地现身说教。这种教育方法既带有突出的实践性,又具有易学易记的特点。

  3.农牧知识教育内容。滇南彝族农牧知识和技能教育内容也十分丰富,即家禽家畜饲养知识和方法教育。滇南彝文类创世史诗《阿黑西尼摩》《尼苏史诗》和口传类创世史诗《阿细的先基》《阿佐与爱莎》及丧葬经籍《吾查》《们查》《苏颇》《苏嫫》等都用一定的篇幅,记述了滇南彝族畜牧业饲养知识和方法,说明当时他们先民饲养规模较大,也有了相当高的畜牧饲养技术。一般情况下放牧牛马羊、喂养猪鸡鸭时与居家生活结合实际场域进行传教,使后生耳濡目染,体验认知。也通过谚语来进行教育后代子孙,如“牲口有盐巴就好,田地有肥料就好”“农人有清闲日,牧人无清闲日”。家禽家畜和人的孕期及年胎次数也编成顺口溜,代代相传,且脍炙人口,妇孺皆知,如:

  母猫孕三月,一年生二胎;母狗孕四月,二年生五胎;母猪孕五月,二年生三胎;母羊孕六月,二年生三胎;母牛孕七月,三年生四胎:母马孕八月,四年生三胎;人母孕九月,三年生二胎[4]。

  此外,还有一些知识会通过讲唱生活故事的形式传授,起到教育启示的作用。

  4.手工业技术知识教育内容。滇南彝族传统手工业知识技术教育,一般是师徒之间,或者父子、母女、兄弟、姐妹、姑嫂之间教育传承,而且需天资聪慧者才能习得传承。如刺绣、纺织、裁剪等技术教育,一般由母亲、姑嫂等手把手、面对面传授技术工序、操作技能给自己的女儿、妹妹、姑子等,使其循序渐进地认识掌握。大部分传统手工业知识技术一般传内不传外,尤其是精深的手工业具有传子不传女、传媳不传女的特点。

  5.生理、育儿知识教育内容。滇南彝族人类生理卫生、育儿知识教育内容丰富,形式多样,而且具有一定的科学性。如彝文文献《人生经》中有详细记载:人从生下来到老死各阶段中的教育特征和行为规范,甚至包含有关孕育的知识,如:

  天上一露珠,慢慢往下落,落在你父肩,父肩停一时,后入父体内,父身在三月。

  有朝一夜晚,你父抱母腰,你母搂父腰,露珠(指精液)入母体。一月如秋露,二月如蝌蚪,三月如蛤蚧,四月如青蛙,五月如蜥蛇,六月现人形,七月能蹬转,八月同母存,九月离母体,坠地来世上。……人生一月时,幼小质不清;人生二月时,啼声震中庭;人生三月时,认识父母手;……人生七月时,会转转一圈;人生八月时,会立臀下坠,人生九月时,口间露笑色;人满一岁时,阿卟卟学语;人满二岁时,阿哒哒学话;人满 三岁时,牵拉父母手;……人满九岁时,幼年学一次;父母来教育,不信父教导;人满二十岁,青年学一次,唱歌又跳舞,朋友来教导,不信友朋言;人满四十岁,壮年学一次,官员来教导,不信官员言;人满六十岁,老年学一次,使媳与唤子,领孙抱曾孙[4]45。

  这些生理和育儿知识内容,主要是毕摩祭司在主持丧葬祭祖中用说唱的形式传教,具有悦神敬祖、惠人育人相结合的特点。至于男女育儿知识的教育,一般在家中父子或母女之间进行传教,其思想内容大多是健康科学的。据深入实地调查获悉,滇南彝族从古到今坚决反对近亲结婚,如谚语“河水不会倒流,姑舅不能通婚”“姨表联因,开花无果”“同姓间唱情歌,如同牛马牲口”。这些与现代科学,我国现行《婚姻法》有关规定不谋而合。

  (二)伦理道德教育内容

  滇南彝族传统伦理道德教育内容十分丰富。从其载体和形制分有木刻本和手抄本两种,在众多留存的彝文文献中,唯有伦理道德类文献为木刻本,这足以说明他们历代先民对伦理道德的高度重视。从其思想内容分有说理类、说教类、故事类、劝诫类、交融类等;从层次分有个体类、家庭类、家族类、村社类、社会类、自然类等。简言之,滇南彝族伦理道德教育内容涵盖了仁义道德、读书习礼、忠君守法、尊老孝道等丰富的教育思想,对今天社会发展和进步依然有着强烈的现实意义。它从教人习文、知书达理、团结友爱、忠君守法、孝敬父母、训儿示女、戒律禁忌、为人处事、待人接物等不同的角度诠释人生在世怎样做人、做什么样的人的人生观和价值观。这些俗成的行为准则和道德规范,用书面的形式固定下来,作为教育后代的专门教材,对于形成彝族人性心理素质、道德行为,曾发挥了十分重要的历史作用。

  目前调查发现的伦理道德教育内容有木刻本《礼法经》《做人之道》和手抄本《伦理起源经》《教儿教女经》《孝敬父母经》《尊师重教经》《村寨和睦经》《莫做坏事经》,还有故事类手抄本《鹦哥孝母记》《求拾老人施善记》《董永卖身葬父记》,等等,不胜枚举。有的伦理道德教育内容手抄本可谓家喻户晓、孺幼皆知,脍炙人口。这些木刻本和手抄本伦理道德经籍结构严谨,文字精练,概括性强,哲理性强。句式对偶整齐,字字对仗,句句押韵,读来琅琅上口,听来娓娓动听,通俗易懂,且于实用,便于记诵。许多青少年读后终生不忘,受到彝族各阶层的欢迎,因此广泛流传,经久不衰。

  (三)毕摩文化教育内容

  彝族毕摩文化是在彝族社会中,以从事民间信仰活动的毕摩为主传承的彝族传统文化,是一个很大的范畴,是彝族社会发展到一定阶段的一种文化现象。

  1.毕摩文化教育是一种游动和私塾教育。毕摩私塾分有酬私塾和无酬私塾两种。前者以收弟子的形式,在传授彝族各种传统宗教和传统民俗文化内容给弟子(大多为无亲无故的人)期间,象征性地收取适当的学费,以作自己的劳酬。后者主要是毕摩招收数个亲朋好友、或自己的子孙,传授彝族各种传统宗教和传统民俗文化思想内容给他们。不论有无报酬教育,毕摩先教授传统宗教祭辞祭语及咒辞祝语、谱系,但毕摩只教词不讲其义。最后在各种宗教和民俗祭仪活动中,弟子亲临毕摩主持的祭仪场域,亲身体验、感悟、认知各祭仪活动中所需的祭物祭品及其念诵祭辞祈语的唱腔唱曲。

  据调查获悉,有的毕摩一生中有几十个甚至几百个弟子,但其教授场所不固定,多在宗教和民俗祭仪活动中,也就是毕摩在何地主持宗教和民俗祭仪活动,就把弟子带到何地学习和观摩,直至弟子可以独立主持各种宗教和民俗祭仪止。因而毕摩文化教育具有游动性的学习与理论联系实际的特点。

  2.毕摩文化教育是以宗教和民俗为主的教育内容。毕摩是以传承本民族语言文字、传抄收藏彝文文献、为民祀奉为主的职能活动。换言之,毕摩从事职能文化活动主要依托宗教和民俗祭仪活动内容,因而毕摩文化教育是具有信仰神鬼、祖先的一种宗教和民俗文化活动。但从毕摩主持各种宗教和民俗祭仪活动中所念诵的经籍看,其中包括历史、语言、哲学、宗教、文学、艺术、天文、地理、人生礼仪及生产生活方面的知识,还有毕摩查病看病、神药两解疗法等。所以毕摩文化教育内容具有以宗教和民俗文化活动为主的博大精深的教育特点[5]。

  3.毕摩文化教育是有语言的专门教育。众所周知,毕摩文化教育内容即是各种宗教和传统经籍文化,是借宗教和民俗文化活动,念诵与它相适应的经籍文化内容娱神育人,其中念诵祭辞祈语、咒语是进行各种宗教和民俗文化活动的主要手段,所以毕摩文化教育要完成繁多庞杂的诵祭辞祈语、咒语,达到娱神育人的效果,具有宗教和民俗文化活动与诵祭辞祈语和咒语相结合的特点。

  4.毕摩文化教育以个别教育为主。毕摩对弟子教育,既没有统一、规范、权威的教育大纲和教学教材,又没有统一的教学方法和目的。一般地讲,毕摩们各自按各自弟子的知识基础、领悟能力进行教学,根据各自主持的各种宗教和民俗文化活动情况安排各自的教学方式方法及进度,教学内容的深浅与高低及多寡,注重弟子的个性差异,突出因人施教,且无学制、等级,以弟子学会掌握为主的个别教育形式,恰似现代“异步教育”的方法与特点。

  三、滇南彝族传统教育的特点

  (一)教育内容的特点

  综观整个滇南彝族传统教育内容,具有较强的实用性和实践性的特点。具体地讲,滇南彝族传统教育内容是由日常生产劳作、居家生活以及社会生产力所决定的,实现生产生活目的中需要哪些知识、技能技术,均反映和体现在教育内容之中。也就是做什么就教什么、教什么就学什么,教育内容始终贯穿于他们日常生产生活的整个过程。这种教育内容与实际生产生活相结合的教育特点,虽对滇南彝族生存、繁衍、劳作、发展、生息起到过不可估量的重要作用,但从培养受教育者创新思维、创造思维、转化思维以及分析和解决问题能力等来看,很大程度上凸显出其缺陷与不足。

  (二)教育方法的特点

  就滇南彝族传统教育方法而言,具有凸显的模仿性和直观性的特点。虽滇南彝族传承着本民族传统文字,留存着卷帙浩繁的彝文文献,但大多生产劳作知识文化尚未详尽记录传承,更没有总结、归纳、提炼,几乎都是口传身授的教育形式,并在日常生产生活实践中进行教育的,整个教育过程实际上就是体验、实践、认知过程。即使有毕摩文化教育,但也是游动性较强的教育形式,其教育内容多为各种宗教文化和民俗文化为主,几乎没有生产生活实践知识文化。因而滇南彝族传统教育具有面对面、手把手的教育方法,并与实践相融通,在体验、实践、认知中学习,在学习中体验、实践、认知,突出反映和体现模仿性和直观性特点,使被教育者实现知行合一、学以致用且实际操作应用的目的。

  (三)教育角色的特点

  1.教育者角色

  从教育者的角度看,具有明显的经验性和原生性的特点。滇南彝族大多生活在山区,生存环境恶劣,他们历代先民为了生存、繁衍、劳作、发展、生息,在长期认识自然、征服自然过程中,开创和积累了丰富的山地农耕文化、梯田稻作文化以及彝汉交融的边地文化,同时也积累了丰富的人生经验。于是作为教育者的祖母父、父母、哥嫂,用自己曾体验、实践、认知的方式方法以及分析和解决问题的能力,言传身教,循循善诱,使作为被教育者的子孙、弟妹习得他们祖母父、父母、哥嫂的生产生活实践经验[3]。

  2.被教育者角色

  从教育接受者的角度而言,具有显现的交叉性和多重性的特点。滇南彝族传统教育内容及其教育过程,大多是社会性、公开性、群众性的,几乎不存在隐瞒性和狭隘性。因而,作为被教育者可以师从多人,从持有不同职业技能者身上获取自身所需的知识、技能、技术。具体地说,不论年龄大小,只要有兴趣爱好甚至愿学肯学,在某人门下习得某一知识、技能、技术后,也可以另择一人门下习得另一方面的知识、技能、技术。如一个男子拜毕摩学习毕摩文化,同时也可以拜铁匠或木匠学习铁匠、木匠技术。更值得一提的是,可先在某人门下习得初步知识、技能、技术后,再转到高手门下学博求精,研深识高[3]。通过如此交叉学习和多重学习,使得共同进步、发展,而且有利于呈现一代比一代知识丰富、技能广泛、技术精湛新格局。

  四、彝族传统教育对现代教育的影响

  (一)教育思想观念的影响

  教育思想观念是固着于教育者或向着其他人头脑中的对于教育问题的看法和理念。教育思想概念形成系人们的思维定式和心理定式,直接或间接地支配各自的教育行为。具体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1.实用性和功利性的思想

  如前述,滇南彝族传统教育的实用性和功利性非常明显。这种重能力重实效、轻理论重实践、轻知识重技能的实用性对于当下我国现代教育改革中突出并逐步实施的素质教育来说,是一个较好的教育教学理念和行为[2]371。然而,这种实用性和功利性的教育思想观念对现代理论基础教育中产生了消极的影响。如有的彝族对一些理论性较强的文理科知识不能立即用于社会实践中,就产生了“读书无用”的思想,认为让子女读书还不如去学毕摩、铁匠、木匠、泥瓦匠。部分彝族认为,现代学校教育中,让子女上学,如果不能当上国家公职人员,或走不出偏僻乡村,就没有多大意思[3]374。因而在现代教育中就自然而然地产生了“读书当国家公职人员”的思想。让子女读书唯有去当国家公职人员的思想,对滇南彝区现代教育也产生过积极的影响。但是,这种惟当国家公职人员的教育观念,到了当下大中专毕业生不包分配的教育大改革、为适应市场经济而教育大转型的新时期,就变成了一种消极的影响。所以滇南彝族传统教育的实用性和功利性对现代教育的负面影响也很大,特别是到了如今大中专毕业生不包分配,这种思想更加突出,是滇南彝区义务教育阶段入学率高,而辍学率高、完学率更低的重要因素之一。

  2.重文轻理的观念

  综观滇南彝族传统教育,就是一个重文轻理的观念和行为。不论是他们的教育形式、教育内容、教育特点,都是以人文社科为主,数理工科方面的知识内容屈指可数,甚至只言片语。他们历来崇尚英雄、能人,如土司、毕摩、铁匠、木匠,即崇尚英雄、权利、文才、金钱及地位。从思维模式上讲,滇南彝族突出地具有东方人的悟性思维方式,不习惯西方人那种创造性思维和冒险主义行为,所以他们祖先传承下来的彝文创世史诗《查姆》《尼苏夺节》《阿黑西尼摩》、口传创世史诗《阿细的先基》《爱佐与阿莎》、彝文英雄史诗《笃杰阿倮传》《王维礼轶事》以及以上提及的伦理道德类经籍,都是人文社科知识文化,而数理工科方面除了天文历算类经籍文化外则寥寥无几,一鳞半爪。

  滇南彝族这种传统的重文轻理的教育观念和悟性思维方式对现代教育的影响是根深蒂固的。几十年现代教育培养出来的彝族人才,硕博生多为文科生,理工科硕博生显得凤毛麟角,这不能不说是我们彝族传统教育难以攻克的“瓶颈”。

  (二)教学与实践合一的教学理念和行为

  如前述,在滇南彝族传统教育中,不论生产生活知识技能教育,还是伦理道德文化教育,或者毕摩文化教育,都是在特定的场域进行的一种教育形式,也就是一种内容与实际相结合的教育形式,知识教育与实践教学紧密联系在一起的一种教育理念和行为。这种实践性较强的教育理念和行为与枯燥无味的纯理论教育截然不同,其对现代教育的影响较大。一方面,它对学以致用、知行合一的教育理念和行为有促进作用,产生合力效应,对滇南彝区现代教育所推崇的重能力、重素质的教育理念和行为也是如出一辙,不谋而合[5]。而另一方面,他们认为那些数理化及史地生等复杂的基础理论知识与他们生产生活中没有多大的关系,是没用的知识。所以,除了上大中专院校深造毕业后当上国家公职人员的目的外,许多彝族家长只让子女读完小学或者九年义务教育,就叫回去当父母的助手,把学到的文化知识应用到生产生活中。这也是造成当地彝族学生流失严重的原因之一。

  除此,现代学校教育理念和行为,不论是义务教育阶段,还是大中专院校教育,大多采用“同步教育”[5]。现代“同步教育”是把天资、智力和基础相似的一群学生集中起来进行编班,进行同样的教材、教学大纲、教学方法、教学目的,同样的教师、固定的教学场所和同样的教学进度进行教育教学。而如前述的滇南彝族传统教育却是个体的,没有统一的教材、教学大纲、教学内容、教学目的和教学场所。即使是毕摩文化教育,其弟子也是先后三五个或者个体教育的,也无固定的教育场所,其教学内容也因毕摩而异,各自掌握的宗教性祭辞祈语、咒语也有所差异,各自选用的教学内容及其先后安排进度也有差异。这种传统的个别教育理念和行为,不适应现代学校中的“同步教育”理念和行为,会产生消极的影响。但对当今教育教学改革中提倡的“以学生为中心”的理念,并根据学生基础、个性特征、兴趣爱好、特长优长,进行专门注重培养,这样的一种新的教育理念和行为——“异步教育”是十分适应的[5]。“异步教育教学”曾有人在滇南彝区义务教育中采用,效果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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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he Influence of Traditional Educational Form and Content on Modern Education of Ethnic Yi Minority in Southern Yunnan Province

  LONG Luogui

  (Editorial Department of Journal of Honghe University,Mengzi,Yunnan 661199,China)

  Abstract: The traditional education of Ethnic Minority Yi involves forms of social education, clan education, family education, and Bimo education, and its content is based on production skills, morals and ethics, Bimo culture, etc.This education focuses on the ideas of being practical, being value-oriented, liberal art instead of science, and general and individual educational behavior of integration of teaching and practice.This education's form, content and their characteristics have exerted a great influence on the development of ethnic Yi minority's modern education.

  Keywords: ethnic Yi minority in Southern Yunnan Province; traditional education; form and content; modern education

  中图分类号:G750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673-1883(2019)04-0007-06

  doi:10.16104/j.issn.1673-1883.2019.04.002

  收稿日期:2019-08-14

  基金项目: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彝文劝世类经籍的当代价值和转化应用研究(19XMZ024);云南省教育厅科学研究基金项目:红河彝族传统教育对现代教育镜鉴研究(2018JS462)。

  作者简介:龙倮贵(1963—),男(彝族),云南红河人,教授,硕士生导师,研究方向:彝族传统文化及“三农”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