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剧《哗变》中有哪些耐人寻味的细节?

  2018.10.04七刷之后发现一个细节,上下场的部分,证人们只有基佛是背对马瑞克下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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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刷了五场06版,买了88版和06版的DVD...

  其实太多细节了,特别是看了几遍,对情节更熟悉、对人物有了些基本认识以后,N刷的时候就会不自主地去注意细节.....特别是格林渥这个角色,真是从头到尾都让人觉得心酸....

  首先还是简单说下故事,不过戳进来看答案的应该很熟了吧......

  《哗变》是发生在单一场景里的法庭戏。原告海军魁格少校(冯远征 饰),指控被告马瑞克上尉(王雷 饰)在凯恩号上擅自解除了魁格的职务。被告辩护律师格林渥(吴刚 饰)是检察官(王刚 饰)请来的好友,本是空军的他因手受伤接下了这个他本不愿接受的案子,而背后的原因会在全剧完结时分揭晓。

  上半场,主要是检察官请的原告证人辩护时间,出场的证人很多,包括船员,船上的军官,精神科医师,身经百战的海军指挥官等。

  下半场,被告证人辩护时间,被告律师只请了原告魁格一人为证人,并且极其吊诡地将原告扭转成被告,帮马瑞克打赢了这场官司,然而是非曲直也并非官司的结果那么简单。

  其实这么看这个故事已经超级带感了......

  说几个我知道的小事情

  1.最基本的需要关注的点

  所有角色的出场以及退场,这大概应该是最“强烈”的细节了。部分角色后面会说到。

  另外其实你很容易被演员拖着鼻子走,因为他们很容易能让你想看哪里就看哪里,所以N刷的时候会去留意舞台上非当时场景主要角色的演员。现在都很想知道马瑞克和格林渥笔谈那张纸写了啥......

  当然,这部剧对耳朵实在是太友善,每个人台词功力都想让人大喊“苏巴拉西”,所以第一要义还是陶醉其中欣赏故事。细节其实应该都是N刷时关注的事情了......

  2.关于军衔的问题

  先上这张图,谢幕的时候照的(当时第二排正中,真的幸福哭,表白冯叔)。看到第三场的时候,开始关心每个人的级别高低,然后你仔细观察会发现,等级最高的是站在第一排最左的两位以及最右的一位。

  左一:伦丁(高冬平 饰)海军上校,精神科主任,作为证明魁格并无精神疾病的证人。

  左二:勃雷克里(张福元 饰)审判长

  右一:萨德(张万昆 饰)海军上校,作为驱逐舰航海专家提供证词

  不说审判长,就说这俩证人。两位的设定都是身经百战的军官,对这种作证场合都驾轻就熟,但是二位的处理是完全不一样的。

  伦丁进场的时候上来就看表,进来的时候应该是直接就奔着宣誓的圣经去的,没有一丝拖泥带水,并且在过程中有好几次看表的动作,显然作证之后是有约会的。他坐在椅子上等质询的时候感觉满脸都写着“早完早了”。他在整个过程中说“心不在焉”不合适,不过这件事情对他而言没有什么在意的地方,稀松平常。以至于被格林渥逼着说出魁格可能有类偏狂人格时他虽然有一些意料之外,但是反应也并不强烈,“哦,这样啊,行吧”的感觉。特别是相比另一位情绪失控的精神科医生伯德(AB制,丁志成,邹健饰),伦丁全场精神状态都没受什么影响,超级淡定。下场的时候,审判长冲着他的背影说了一句“谢谢啊上校”,高桑背对舞台边走边伸开双臂做“whatever”状,这个角色作证时间最短,可是小细节实在超丰富!

  至于萨德,他是一个对自己的职业有着极高自尊的海军上校。坐上证人席,我印象里他是唯一一个上来就翘起二郎腿的,不过没有什么高傲的感觉,就是那种“我超级专业,随便来问”的感觉。当被格林渥的诡辩逼入死胡同的时候,他完全处于被戏弄而导致愤怒的状态,甚至质问格林渥的背景。从上场到下场,萨德始终保持军官的那种高冷专业范儿。此外,他下场的时候审判长跟他打招呼的态度和别人不一样,一种老朋友的味道。

  3.情绪崩溃二人组

  主角魁格舰长(冯远征 饰)以及另一位精神科医师伯德(AB制,丁志成,邹健 饰),在作证过程中被格林渥(吴刚 饰)的质询搞得情绪失控。

  当然,两个人失控的表现是不一样的。

  先说伯德医生。伯德医生是新人,刚来海军没几年。看剧的时候,你会留意到格林渥并不是对所有的军官都彬彬有礼,他的身体姿态实际上揭示了他对其中几个军官的不屑,最突出的两个:一个马瑞克的好友,用谷阿莫的话说就是本剧大魔王基佛(丛林 饰),另一个就是伯德。当然这与全剧的人物关系和主题息息相关,想看还是自己去好。伯德医生资历不深,口气不小,斤斤计较地摆弄自己眼镜的动作甚至让人觉得矫情的不行。作为上半场的最后一位证人,他的做作引发观众的几处嬉笑声以及最后的情绪失控给全场推向了上半场的一个小高潮。两位演员AB制,各有各的好,大概是因为对人艺五虎的私心,所以还是更喜欢丁老师的。

  至于冯叔下半场那一大段情绪崩坏的长台词,请先允许我这个迷妹表白一下......帅惨了(一到这种时候就不知道怎么形容好了)......

  有几个点可以稍微关注一下。

  一是魁格少校在紧张的时候会把钢球掏出来晃用来稳定情绪,所以你会发现晃球前后魁格的感觉其实是更加稳定的,这点虽然细微,不过能看出来。

  二是如果你坐在人艺一楼偏北的位置,你会发现冯叔在对着你发飙(我决定下一次买那个位置#迷妹愿意自虐拦都拦不住#)。

  三是冯叔发飙到最后冷静下来,这场辩论他也输掉了,可以看到审判席所有的人头都低了下来。另一方面,冯叔上半场和下半场的上场和下场需要引起绝对关注。上半场冯叔上台和下台都属于自信坦荡状,甚至下半场上台时也没什么不妥。高潮出现在冯叔下半场退场,冯叔缓缓站起,神思恍惚,扥扥衣服,踉跄走下证人席,背对舞台,鼓起勇气走下去,然后我就哭了.......哦对还有上半场,冯叔第一次听到“黄色染料”时脸上那个一瞬闪过的微表情,真是只想五体投地了......

  对于一个冯叔的迷妹其实因为自己眼睛上加了滤镜所以有些话可能真的没什么说服力。但是我看过冯叔人艺所有的戏,我最爱最爱的还是《哗变》(私心觉得冯叔在人艺最好的戏也是这部)。以上,迷妹的碎碎念结束。

  4.其实他才是主角吧——空军格林渥

  我最开始是因为冯叔才来看这部戏,所以被吴刚老师圈粉完全是一件意料之外的事情。

  大幕拉起,吴刚老师上场,这一段其实有些微妙的点在于,格林渥放下文件包后,站在审判席的美国国旗前沉思许久,双手交叉身后,给人的感觉有骄傲,但是因为灯光的缘故不知为何也有些忧伤气氛。关注格林渥的时候另一个角色也不能忽略,就是检察官查理(王刚 饰),格林渥的好友。因为两个人挚友的关系,在格林渥诡辩的过程中,你可以察觉到查理表情和身体姿势的各种变化,以至于最后在法庭上像是要与格林渥决裂一样的那段台词,以及审判长这之后对格林渥说的那段台词,知道原委之后真的太心疼格林渥。本案的审理工作是不寻常的,也是悲剧性的,你的辩护论证方法异常巧妙。法庭检察官说那是“诡计”,这是对你个人的攻击。不过你的作法确实令人不理解,也很容易令人产生疑问。对有才能的人我们就更要求他有责任心。你在法庭的所作所为有责任心吗?如果说有所谴责的话,那只能由你自己的良心作出决定。

  格林渥的重头戏在于最后一个场景,基佛新书的庆祝晚宴,还是援引一下那大段经典台词。我是犹太人,大概你们也都知道。我所以要把“黄色染料”写成英雄人物是为了我的母亲,一个头发白了的犹太老太太。德国人在犹太人的问题上不是说着玩的。在德国,他们把我们烧化了,做成肥皂。把我的妈妈烧化了,做肥皂,这实在难以接受,我无论如何不能接受。 你听着,基弗先生,就在我学法律的时候,你正在刊物发表你的短篇小说,咱们的小凯思正在普林斯顿校园里踢足球,那时候是谁在保卫我们这个吃得胖胖的、糊里糊涂的、无忧无虑的国家呢?就是这些正规军。可是,到大祸临头的时候,纳粹分子把他们手边的犹太人杀完了,想起来该到美国来把格林渥老太太烧化了的时候,谁来抵挡他们?她的儿子格林渥没用,法律教科书挡不住纳粹。于是我去学开飞机。可是,我学了一年半才学会,这当中谁来保护妈妈呢?基弗?在通讯兵学校呢。凯思?在海军学校呢。那么,靠老黄色染料吗?是的!真是这样,当时我们靠的就是老魁格。靠这些可怜的正规军,他们可比我们强得多,咱们别糊弄自己。 我在法庭上为玛瑞克辩护,因为我发现被告根本不应该是他。可是要替他打赢官司,我就非把魁格宰了不可,我是替你宰的。把我逼到了这一步我恼火,魁格让我整成那样不公平。是他挡住了那个纳粹戈林将军,没叫他用我妈妈做肥皂。所以我不打算吃你这顿饭,也不打算喝你的酒,我祝一下酒就走。这是你的,为了你的作品,你永远也擦不掉脸上的黄色染料!

  当吴刚老师最后喊出“东京再见吧,你这个哗变犯!”这句台词的时候,作为观众感觉整个人被一种强烈的忧伤、愤怒、无奈包围,百感交集的时候,你就只剩下把手掌拍红这一个选项了。(以及吴刚老师这两天是不是变成网红老干部了......)

  最后私心放几张谢幕图

  P.S.最后的场景喝的是真酒哦,因为小哥把酒喷了一地的时候有味道......

  我就,先写这么多吧......这部戏说不完的....随时可能会补充....

  最近这个提问被推到时间线上来,作为一个法学院毕业的人,对这个戏是超级爱。没有赶上看朱旭和任宝贤的版本(DVD看过),高中和大学看过两次达康书记演出的版本,还看了无数次的剧本…… 贴一篇大学的时候写的《哗变》剧评: 法律冲突、戏剧冲突与伦理冲突1944 年,二战尚未结束,漂浮在南太平洋海面的近乎于报废的老式战舰凯恩号上,爆发了震惊美国海军的“凯恩舰哗变”事件。小说《凯恩号哗变记》描述了军事法庭对凯恩号战舰哗变的审判过程。不久,作家赫尔曼·沃克将自己的这部曾获普利策奖的小说改编成话剧《哗变》,上演后在纽约百老汇乃至整个欧美引起轰动。1988 年,这部戏被英若诚翻译成中文,北京人民艺术剧院邀请到美国著名的艺术家查尔顿·赫斯顿导演此剧,由朱旭和任宝贤分别饰演魁格少校和格林渥律师。

  高中的时候在人艺看《哗变》是一次独特的观剧体验——两个多小时的法庭辩论好像在我脑腔里熬了一锅粥,直到结尾的时候格林渥往基弗脸上抹了一把蛋糕,我才反应过来之前厄本的表演特别逗乐;而在回家的路上,忽然想到这戏只用了两个场景、从头到尾没有出现一个女人,却一步步牵引着我把它看完并且还觉得意犹未尽——这在以前我从来没遇见过。

  不知道这戏对我选择专业有没有影响,可是在大学学习了几年法律之后,《哗变》这个戏中的场景、台词却在我脑海里不时渐渐显现出来,和法学院的同学聊戏的时候,我总会推荐说:“几年前人艺有个特好的戏叫《哗变》,你应该看看。”

  于是暑假终于如愿以偿,赶上人艺六十周年的机会,看了《哗变》的复排。这一次我坐在二楼的最后一排,离舞台很远,却从开头兴奋到结尾——以前听的台词,这次竟然在脑子里都变成了潜台词,才知道“和尚戏”那些以前觉得很牛的东西,其实都是噱头,真正构成戏剧魅力的,是蕴含在法庭辩护逻辑之下的一套极具张力的戏剧逻辑,以及用戏剧冲突的方式揭示的伦理冲突。

  审判的开庭就是戏剧的开场。法官纠问原被告信息、案发时间地点、指控罪名、法律依据,这恰好是戏剧故事的起因和背景介绍。

  格林渥的辩护思路也是戏剧冲突发展的思路,严格分析玛瑞克解除魁格的法律根据,即海军军规第 184 条、185 条、186 条的内容,并从概念的角度,逐一击破。这几条法规的内容没用法官人宣读,而是借原告魁格之口做出了完整阐释:“允许执行官在危急情况下接管指挥权。”格林渥按照罪行构成要件,把它拆成了两个问题——即“危急”包括的两个方面:一是军舰所处环境“万分危急”,二是舰长精神失常,“绝对地,无可挽回地,疯了”。

  格林渥首先做出两次让步,一是放过证人基弗,二是在证人未出庭的情况下,就接受厄本之后的所有甲板信号兵“从来没有见过魁格舰长有任何精神失常的表现”的证词。分析背后的逻辑,因为基弗为了自保,只提供模糊证言,证明力不足;而厄本由于受教育程度低,使得他获得证言的能力缺少可信度。因此这两个“让步”并非真正的“让步”,只是从诉讼法律程序来看,两者均不具有较强的证明力。

  接下来便是格林渥“逐个击破”的过程——首先论证“案发时魁格精神失常”,让不懂医学的证人凯斯描述“黄色染料”等事件,列举魁格往常的行为;紧接着是让作为驱逐舰航海专家的萨德上校,证明案发时军舰处于“万分危急”的情况,指挥官是唯一有资格接管指挥权的人;之后伦丁上校出场,以医学专家的身份证明“魁格在万分危急的情况下有可能精神不正常”,从而推翻伦丁之前作出的“魁格舰长出院的时候小组的结论是健康状况良好”的证词;最后医学专家伯德大夫证明了凯斯描述的行为就是魁格精神不正常的证明。四者加和,得出“案发时魁格精神失常”的结论。至此格林渥从理论上已经为被告辩护完毕,上半场结束,下半场的目的,只是通过对原告的逼问和诱导,让被告把这些论证完毕的症状现场展现出来。

  这一套如同“被切碎的”辩护逻辑,只有被告辩护律师格林渥一个人知晓,检察官、法官甚至被告都没有洞察到,所以才有了辩护律师的沉着,其他人一步一步被他带跑,引进他的思路中。而从辩论技巧来看,格林渥善于利用法律的客观理性凸显人性的弱点,比如把研究精神病的大夫伯德逼到极端状态,让他说出“现代文明就是病态的”这样完全抒发个人感情的、带有控诉性的话。此外,格林渥还善于运用模糊概念的极端假设对无法证明的情境进行限定,在获得萨德上校证词时,他已经对环境作出定性定量描述:“处在台风移动的方向上,风力不断升级,风向始终自北向南。风力很快达到十至十二级,海面出现巨浪。”萨德上校明确说应当向南行驶;见没有得到想要的证词,格林渥又将这样的危急情况重新定义成模糊概念“万分危急”,其实没有变,但是模糊概念导致了语言错觉,使得萨德以为危急情况加深,萨德上校便改口说那只能向反方向开,才符合了执行官的决策。

  整个戏严谨得就好像是一个法庭的精彩实录,有趣的是,仔细分析,才发现上述的法律辩护逻辑之下,蕴藏了的不是证人的思维,而是剧作者的思维。这个审理上半场传唤的是原告方提出的证人,紧接着才是被告方的证人。原告证人是检察官安排的,不是被告方安排的,其出场顺序等也不在格林渥控制范围。可他却能把对方提供的证人按照自己的辩护思路安排出来,可能么?看似无序,其实这是剧作者的编排,这编排,既符合法律逻辑,也符合了戏剧逻辑——比如在整部戏的三分之一处设计厄本这样一个笑料百出的“丑角”人物,舒缓法庭戏的紧张节奏,增加色彩和张力。再者,格林渥的辩论技巧中,遇到他需要的概念(比如伦丁上校说“类偏狂”)便打断证人的叙述,让其重复一遍,这既是在辩护中明确自己的思路,也是对重要情节给观众做出的强调提示。

  这次看戏,有两句话给我印象很深,一是魁格舰长说过两次:“我对法律不怎么清楚”和“我对法律实在是外行”,一是格林渥却在盘问伦丁上校时说:“我是学法律的,我不懂医学。”看起来结构很像的两句话,构成蕴含着整个戏背后的伦理逻辑框架——不懂医学的律师用医学定义击败了不懂法律的舰长——这才是最后一幕令格林渥感到愤恨的原因,即信念伦理与职业伦理的冲突。

  韦伯说,一切伦理性的行动都可以归于两种不可调的、对峙的原则:信念伦理和责任伦理,我们必须在互相冲突的深刻的世界观中选择其一。就格林渥个人来看,在法庭上,即使他“在极不情愿的情况下接受为被告辩护”,也要严格遵循作为辩护律师的职业伦理,而放弃同情弱者、进行历史性评判的信念伦理,这才会在戏的最后第二幕,用那么短的一段儿庆功宴就把前面法庭精巧设计的整个内容推翻——戏剧冲突背后的伦理冲突彰显出来。

  韦伯也指出过,信念伦理在很多时候只是“银样镴枪头”,信念伦理家有时候“一下子泛滥成灾”,比如基佛也有他所谓的“信念伦理”,坚持“揭露”的公知范儿,其实不过是维护个人利益的幌子,格林渥也存在这样的嫌疑——因为他所痛恨纳粹赞美魁格不过是由于自己是利益相关的犹太人。然而剧作家以“东京再见吧,你这个哗变犯”收尾,将信念伦理与个人利益区别开,在两种冲突之中,选择了历史的客观检验作为落脚点,补充逻辑漏洞。

  这么写似乎不算“剧评”了,完全是一个“法律戏剧人”或者“戏剧法律人”对《哗变》的文本逻辑分析,但我觉得,这戏最让我兴奋的就是它的文本逻辑,导表演上,演员只是坐在椅子上问答,除了魁格可以从手里掏出球,律师可以溜达几趟,每个人的活动范围不超过一平米,再好的演员——就算是朱旭——也只能撑起那么一小块儿舞台;那为什么我们还看着过瘾?就是因为演员的话语形成的逻辑如同一张笼罩剧场的大网,建构起舞台的张力,“话剧是话的艺术”说的也是这么回事儿。

  “你要郑重宣誓,你在本法庭所提供的证词将是实情,全部实情,除实情外别无他物。向上帝宣誓!”

  利益相关:曾经在兰州大学话剧团2015年出品的《哗变》话剧里出演上校法官伯里克利,至今还记得上面这句台词,因为实在是说了太多次。排练的过程很有趣,很辛苦,当然印象深刻。

  今天有机会看了1954年版本的《凯恩号哗变》电影,其中有不少地方和人艺版本的《哗变》话剧相互印证,又有所不同。这么多年过去了,总觉得应该写点什么,所以就有了这篇文。

  1951年,赫尔曼·沃克发表了原创小说 The Caine Mutiny(wiki 给出的翻译是《凯恩号哗变》)。该小说于1951年8月12日登上纽约时报畅销书排行榜榜首,并连续占据榜首长达17周,而后获得1952年的普利策奖。这部小说主要讲述了二战期间一艘美军驱逐舰上的经历,以及船长和船员们漂泊在海洋时候的道德。

  (吹嘘一下,赫尔曼·沃克这哥们是我校友,不知道他这层身份是不是对他获得普利策有帮助,嘿嘿嘿…)

  1953年,赫尔曼·沃克基于小说而改编的话剧 The Caine Mutiny Court-Martial(wiki 没有给出翻译,暂时译为《凯恩号哗变军事审判》)登上了加州圣巴巴拉市的舞台,而后1954年在百老汇首次演出。这部两幕话剧只包含了军事审判的部分。

  1954年,借助小说和话剧的成功,爱德华·迪麦雷克导演了电影The Caine Mutiny(wiki 给出的翻译是《凯恩舰叛变》)。该剧由哥伦比亚公司出品,耗资两百万美元,斩获票房两千一百万美元,获得了7项奥斯卡提名,但未获得主要奖项。观看地址:The Caine Mutiny 1954 HD ( Full Film )

  1988年,英若诚翻译了《哗变》话剧,并邀请赫尔曼·沃克作为顾问排练该话剧。北京人民艺术剧院在1988年10月首演了《哗变》话剧,后来又在北京人艺多次上演。2006年开始更换了主要演员。观看地址:【北京人艺】话剧《哗变》88版(高清)_哔哩哔哩_bilibili【话剧】哗变 2006【北京人民艺术剧院】_哔哩哔哩_bilibili

  为方便起见,以上不同版本在下文中均称为《哗变》,在需要区分时会以年份作为区别。

  愿意看到这里的朋友大概不需要跑,所以剧情就不介绍了。没看过的朋友,建议从1988版本话剧开始观看。

  魁格少校(Lieutenant commander),全名菲利普·弗朗西斯·魁格(Philip Francis Queeg),凯恩号舰长,军舰上的指挥官。

  1954版电影中由亨弗莱·鲍嘉(Humphrey Bogart)饰演。他的著名角色还有《卡萨布兰卡》中的瑞克(Rick)。亨弗莱·鲍嘉饰演的魁格舰长

  1988版话剧中由朱旭饰演。朱旭老师著名的7分钟独白台词让人机器佩服其全身心的投入和惊人的记忆力。朱旭饰演的魁格舰长

  2006版话剧中由冯远征饰演。冯远征老师更加侧重对于魁格神经质的刻画。冯远征饰演的魁格舰长

  玛瑞克上尉(Lieutenant),全名史蒂夫·玛瑞克(Steve Maryk),凯恩号执行官,军舰上的二把手。

  1954版电影中由范·约翰逊(Van Johnson)饰演。特点是面部有个疤痕。范·约翰逊饰演的玛瑞克上尉

  1988年话剧中由吴刚饰演。吴刚老师那时候还是很小鲜肉的一个角色。吴刚饰演的玛瑞克上尉

  2006版话剧中由王雷饰演。也是一名小鲜肉形象吧。王雷饰演的玛瑞克上尉

  格林沃上尉(Lieutenant),全名伯尼·格林沃(Barney Greenwald),空军飞行员,由于烧伤暂停服役,担任玛瑞克的辩护律师。

  ……截图好累,这段有点写不动了后面再加

  1954版电影《哗变》其实是一个很有好莱坞风格的电影。电影的主角,或者说主视角可能出乎你的意料,竟然是凯斯中尉。剧情从他在海军学校的毕业典礼开始,登上凯恩号后目睹了船员们的军纪散漫,比较失望。当时的舰长另有其人,不是很注重条例和军纪。基弗带着新任军官的凯斯和哈丁(在话剧中,这个人叫斯蒂威)介绍参观了凯恩号,带他们认识了主要军官,期间表达了各种对海军的不满。凯斯本以为自己能服役于一艘航母或者战列舰,所以颇有不忿,甚至还托了关系想调走(毕竟是普林斯顿的高材生,家庭背景深厚),却又决定留在舰上服役。在犯了一次严重错误(忘记解码命令文件)之后,舰长批评了他一顿,却又说你可以放轻松,因为我要被调走了。接任就是魁格。

  魁格的风格完全不同,从他召集军官开会的第一天,他就要求整顿纪律,玛瑞克对此表达了自己的观点,说船员都很辛苦,但是魁格并未接受。散会后凯斯表达了对魁格的欢迎,他认为这才是正经的海军。

  接着就发生了冲断钢索事件。魁格试图掩盖这个事故,记录标靶在演习中丢失了。这使得凯恩号被召回旧金山接受调查。后来又发生了黄色染料事件,魁格的命令与玛瑞克相冲突,结果凯恩号过早离开了战场,只丢了一个燃料标记(Yellostain mark),没有给登陆艇的马润(四等人实锤了)足够的支援。魁格事后对此进行了反思,开会说希望军官们给他所需的支持——忠诚,希望借此修复与船员的关系,但是没有人响应他。会后基弗跟玛瑞克与凯斯说这都是偏执狂(paranoid,话剧中译为“类偏狂”)的表现,玛瑞克愤怒地告诉他不许污蔑舰长,但是此后开始记录魁格的健康情况日记。

  日记中记载了电影事件,军容事件(魁格检查军容时发现有人没有带头盔、穿救生衣,于是要求记录所有未穿戴好的船员,削减三天他们的上岸假期。船员们相互隐瞒导致无法记录,盛怒之下的魁格宣布所有人三个月内不许上岸休假),草莓事件。在草莓事件中魁格相信有人私自配了一把冰柜钥匙而让所有人去检查,搞得船员们怨声载道。基弗私下跟玛瑞克提到海军184条军规说明,在舰长失能时可以由海军部的命令解除舰长的职务,除非实际情况无法联系海军部。哈丁要上岸休假去探望生病的妻子,离开前偷偷告诉玛瑞克、基弗和凯斯,草莓是炊事员偷吃的,他一开始为了保护炊事员而隐瞒了这件事,后来魁格越演越烈的时候私下跟魁格讲过,但是魁格不知可否。凯斯答应不会泄露此事。三人去航母报告时本想借机跟海军上将豪赛(Admiral Halsey,是与尼米兹齐名的仅有的四位美国海军五星上将)说明此事,但是却被基弗以豪赛不可能相信为由劝退。

  在台风高潮中,魁格一开始坚持跟随舰队向南,但是风浪过大让他有一阵失神。玛瑞克多次强烈要求右引擎倒车转向北,且一度掌握了船舵。魁格听到玛瑞克在对话中喊道向北时突然反应过来,与玛瑞克发生了剧烈争执,一度要求他离开舰桥(即驾驶舱)。玛瑞克则宣布自己根据184条法规解除了舰长职务。轮舵手不知所措,询问凯斯如何是好;凯斯则决定支持玛瑞克。稍后玛瑞克召集了其他所有不在剑桥的军官(包括基弗)宣布接管了指挥权。

  镜头一转,玛瑞克和凯斯成了哗变罪的被告。一个空军制服的律师格林沃走进来玛瑞克、基弗、凯斯所在的房间,开门见山地说玛瑞克的所作所为臭不可闻,而且自己不愿意为他辩护。玛瑞克对格林沃的问题“你是个蠢蛋还是个哗变犯”回答到“我是个蠢蛋”,而格林沃这才同意为他辩护。

  在法庭上,基弗做了伪证,声称自己对玛瑞克的解除舰长职务的行为没有头绪。玛瑞克偷偷告诉格林沃,而格林沃却不以为意。格林沃在军事法庭上的各位证人几乎没有提问,只是质询了迪克逊(Dixon,海军医师,在话剧中相当于伦丁+伯德),让他“承认”魁格有偏执狂。但他对魁格无情而又压迫性的交叉质询,使得魁格在法庭上表现出了神经质的发言。

  审判后军官们举行了宴会,玛瑞克质问基弗怎么敢出席(除了玛瑞克没人知道基弗做了伪证),基弗却说自己怎么敢不来。就在大家庆祝的时候,醉醺醺的格林沃闯进来批判了所有的军官不负责任。他为基弗祝酒,然后把香槟泼在了基弗脸上。

  ————《哗变》的对比————

  其实到现在,我最感兴趣的反而是百老汇版本的话剧。目前没有什么其他的信息,只有 wiki 上对这个戏有简单的几笔介绍。不圆满乃是人生常态,所以姑且说说我看过的几个版本有什么值得一写的内容吧。

  电影的一个特点是,起码有五分之一的剧情在讲凯斯怎么跟一个姑娘谈恋爱,包括怎么约会,怎么跟凯斯他妈打游击,怎么去优胜美地度假……。这姑娘长这样:这剧里就她的衣服换得最多…

  而话剧则是被称为“和尚戏”,根本都没有女性角色演出。当然限于我们当时人员的情况,我们学校排练的版本的两位医生和书记员都找了女生来演。我想毕竟电影处于受众的缘故,还是需要一些这类戏份吧。也许五十年代的美国人就好这口呢。

  另一个区别是在电影中,格林沃在剧情四分之三处才登场。这跟话剧中格林沃作为绝对第一男主的戏份相差很大。毕竟电影里借用了真实的军舰拍了不少不错的场面,如果全都集中在法庭上未免有些浪费。而话剧由于舞台的条件限制,只能把所有的剧情都借用演员之口讲述出来。这一点对于演员的功力要求很高,甚至在一定程度上会劝退观众。不过我相信英若诚的说法:这个戏会轰动一时。

  这段等着我补充

  电影里的格林沃在军事法庭上并没有穿着空军的制服,而是身着海军制服。他的飞行员身份只能靠胸口的鹰翼勋章看出来。左面的是格林沃

  但是在会见玛瑞克等人的时候确实穿了空军制服。“你想换个律师?在我前面可是有8个律师都不接你这个案子。”

  这段内容等我后面补充

  电影里最后格林沃说的一段话。"I defended you, Steve, because I found the wrong man on trial. So I torpedoed Queeg for you. I had to torpedo him. And I feel sick about it." 翻译过来是“史蒂夫(玛瑞克),我为你辩护,是因为我发现你根本就不应该受到审判。这是为什么我用鱼雷击沉了魁格。我击沉了魁格,这让我感到恶心。”这里有几个细节。一是一开始格林沃没有决定帮助玛瑞克辩护,直到玛瑞克说自己是个蠢蛋的时候他才相信幕后黑手都是基弗。二是这里格林沃的意思是“我是为了玛瑞克你干掉了魁格”,与话剧的部分不同。三是话剧中格林沃说“我宰了魁格”,英文的动词是torpedo (鱼雷)。不论是对一艘军舰还是一位舰长,被鱼类击沉都是一件耻辱而又窝囊的事情,这个词也很精妙了。

  再到最后格林沃祝酒的时候,他直接把香槟泼在了基弗脸上,然后转身而出,并且向基弗侮辱性地挑衅:“你要是想干点什么的话,我在大厅外面随时奉陪。毕竟我现在比你醉得多,这样咱们比试才公平。”话剧里则是格林沃把蛋糕的黄奶油抹在了基弗脸上,说“你永远也擦不掉你脸上的‘黄色染料’。东京再见吧,你这个哗变犯!”个人的感觉话剧安排的层次境界更高一些。

  我是这个戏在北京人艺复排时的效果设计,从我的专业来介绍一下剧中出现的音效和创作中的趣事吧。

  剧中出现了两种声音效果,一个是长鸣的汽笛,另一个是环绕着的海鸥叫声。

  第一个是汽笛声,从剧中魁格舰长在法庭质询中介绍的舰艇情况分析,我找到了真实历史里凯恩号的原型舰。这里翻译有些偏差,剧本里把这艘一战时代遗留的老舰称为高速扫雷艇是不太合适的。首先解说中说这是一战老舰,1200吨级,平甲板驱逐舰,这样他的身份呼之欲出了。

  维克斯级,1915年设计建造完成,一战美海军主力驱逐舰,二战时多数改为布雷反潜舰或者高速扫雷舰。

  排水量几乎三倍于500吨,是舰,不是艇。

  找这个舰的汽笛声很是麻烦,好莱坞电影音效资料库中没有同型号的汽笛声,只有后续的弗莱彻级的。真找来一听,太过尖锐。剧场里听着不是很舒服,这个问题只好再研究。

  2005年9月,我接到准备复排哗变的消息,同年10月,我们人艺赴美巡演《茶馆》

  在美国的第二站,是旧金山。

  这里有个美国海军司令部,应该就是剧中提到的地点。位于金门大桥引桥的下方一个沙洲上。

  这里一天到晚都能听得到海浪和海鸥的声音。

  那就录下来吧,作为一名合格的音效设计,随身携带MD,随时随地要录音。

  您现在在剧场里听到的,就是2005年在实地录制的环境声音。

  导演听了我找的正宗军舰汽笛总是觉得单薄。

  最后一次,我给他听了小鹰号航空母舰的汽笛声。

  这次够浑厚了。

  就这个了。

  多嘴吐个槽。

  格林沃是犹太裔律师,海军航空兵。不是空军。那年头美国没有空军。美国有空军得等到抗美援朝的时候。

  海军上将的名儿现在一般都翻译成哈尔西。

  剧中隐藏的真正被告。

  是他两次把美国太平洋舰队给指挥到台风里去的。

  剧中海军法庭各种审问都是为这位的重大失误擦屁股。

  无论是马瑞克还是魁格,都是替罪羊。

  吐槽二,为啥把职业军官和志愿兵翻译成正规军和预备役?

  小揭秘,原剧本中遍布各种歧视,在现在美国的政治正确下肯定得暴雷。比如说歧视军中基友,说俩男的走得近就马上跳起来撇清关系,歧视犹太人,听说他是犹太人就马上说他肯定很精明。

  竟然是歧视华人的台词。

  现在给改了。

  现在的台词,我刚到舰上来的时候,他们简直就是一帮老百姓!

  原来的台词是,我刚到凯恩号上的时候,他们简直就是一群华人水手!英国政府欠华人水手一个道歉

  我看的是1988年朱旭版的《哗变》。

  朱旭被大众所熟知,是在电影《刮痧》中饰演的的爷爷、《变脸》中的卖艺人、《洗澡》中的澡堂老板……但是对于北京人来说,朱旭和北京人艺那些大师级的元老艺术家们,早已是心目中无可替代的巨星。

  如果说《茶馆》是北京人艺打造的中国话剧史上的瑰宝,那么,《哗变》就是北京人艺翻排国外知名话剧的经典之作。有专家评论道::“《哗变》是我看了N遍之后依然想进剧场再看 N遍的一部作品。这部源自美国海军真实历史事件的话剧,几乎满足了我对一部好话剧的全部期待:扣人心弦的故事,个性鲜明的人物,惟妙惟肖的表演......(它的魅力)是卸去了所有的延伸与包装,由纯粹的'话’支撑起来的剧作,故事、人物和表演全都是通过对话等台词说出来的。其魅力,来自返璞归真的话剧本体——语言。”

  朱旭在《哗变》中的表现,无愧于人称“新中国话剧史的一块活化石”。他在整部剧中,只能坐在椅子上表演,但却以扎实的台词基本功和高超的语言塑造能力,为观众奉献了难以超越的殿堂级的表演。尤其剧中“魁格舰长”那段长达7分半的独白,其精妙绝伦简直无法形容!

  2012年和2016年,北京人艺两度复排演出《哗变》。勿庸讳言,如果没有珠玉在先,这两版的《哗变》也不辱北京人艺的金字招牌,但与1988年版《哗变》相比,还是略逊一筹。B站有《哗变》朱旭版和冯远征版“魁格舰长”的七分半独白,两相对照,可见分晓。

  《哗变》耐人寻味的节点是在剧的结尾。律师格林渥出人意料地把本来十分不利的法庭局面导向有利的结果,可是赢了官司的格林渥并不快乐。因为他意识到自己同时输了更为宝贵的东西——良心。最后的庆功宴上,格林渥律师端着酒杯,痛斥哗变的始作俑者基弗,把蛋糕的黄奶油抹在了基弗脸上,“你永远也擦不掉你脸上的‘黄色染料’。东京再见吧,你这个哗变犯!”戏剧的内涵深刻性由此浮出水面……大幕落下,观众对剧情的回味反思,却刚刚开始。剧中那些耐人寻味的细节,是从这一刻开始,才可能被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