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洛文苑》2018年第2期
目录
臻品悦读
12 凤冠山·陈 仓
故事掠影
17 巡 山·艾克拜尔·米吉提
19 父子的母校·韦如辉
21 愿余生尽拥日光·马 杰
23 冲 破·朱嘉琪
25 狗 神·兰 川
28 童年趣事漫忆·杨新羽
30 一个纸盒的故事·周宏燕
32 莲花池·房梦凡
35 乔迁之喜·李东升
37 心灵的忏悔·张甜甜
40 爷爷奶奶的爱情·章梦灵
42 热情的拜访·代银凤
天下大同
44 今夜的冷雨像是眼泪·黄灵香
46 最忆乡野田水声·刘少鸿
48 手·田小惠
51 目 送·蔡 一
53 看牡丹·孙 荣
55 如果我不是月亮·兰鑫杰
57 斯人已逝,海棠依旧·郑富琴
60 愿你独闯的日子不孤单·何莎莎
62 那年,那景,那人·潘 花
长短书
64 过盘锦(外一首)·陈年喜
66 讲不出再见·张建会
67 我不喜欢这春天·柯曾波
68 当我来时,宁愿守候(外一首)·庞 媛
70 声 响·苍 凉
71 归 梦·邹 瑾
71 梦游书·张丽萍
72 十七年·何焕焕
73 忆延安·刘 杰
74 我很怀念你·张甜甜
75 无 题·曹 雪
76 伤·李 岩
77 诗四首·王腾祥
文艺纵横
78 “基督教文化”概念的内涵及其汉语神学意义·尤西林
商洛文苑2018年第2期内容
卷 首
儿时的记忆中,所有事物都是有颜色和声音的。
门外小河里的潺潺流水,透过夕阳的燕鸣,荷塘里的蛙声,雨滴哗哗啦啦地淋在油纸伞上,攀过藩篱的牵牛花,长夜梦醒时分听到隔壁的鼾声,蓦然间传来杜鹃的鸣叫……
岁月过去几十年,所有这些情景与音响,只能时断时续地出现在记忆中了。
每逢春夏更替的时候,总有一种声音让人怜悯而揪心:天生与人为伴的燕子在空中久久盘旋,向天鸣叫,急躁而焦虑地四处寻觅,希望能在人间的屋檐下觅得一处避风躲雨之地。
看到此情景,我的心似乎比燕子更加焦灼不安了。
燕子在稻田或荷塘边衔来软泥,在人间的屋檐下筑巢。而今,农田荒芜,故宅被弃,昔日的百亩荷塘变成了高耸林立的“鬼城”空镇,哪里还有燕子衔泥与筑巢的地方?
没有巢归的燕子只能在空中追梦了!
一阵阵刺鼻的气味随着电钻的震颤声一起传来,那声音隔着墙体,穿透寂静的早晨,像末日来临一样让人躁动。燕子发出惊恐的尖叫,扑闪着翅膀旋风般四处而逃。谁又开始自建房子了?我周围的人似乎从没停止过“地球翻修运动”,生活在颤抖的土地上的人和无法归巢的燕子何其相像!
无奈何!无奈何!只能倚窗而立,向空中的燕子吟唱一首古老的歌谣:
姐姐姐姐
猫在这里
请你赶去
谢你谢你
借你家里住
借你家里住
避避风
躲躲雨
不吃你家的粮
不喝你家的水
借用你家的屋檐
盖一座小屋子
养几只小燕子
我能保护瓜果除害虫
害虫我替你们捉
我们都是好朋友
互相帮助多快乐
——编者
臻品悦读
12 凤冠山·陈 仓
故事掠影
17 巡 山·艾克拜尔·米吉提
19 父子的母校·韦如辉
21 愿余生尽拥日光·马 杰
23 冲 破·朱嘉琪
25 狗 神·兰 川
28 童年趣事漫忆·杨新羽
30 一个纸盒的故事·周宏燕
32 莲花池·房梦凡
35 乔迁之喜·李东升
37 心灵的忏悔·张甜甜
40 爷爷奶奶的爱情·章梦灵
42 热情的拜访·代银凤
天下大同
44 今夜的冷雨像是眼泪·黄灵香
46 最忆乡野田水声·刘少鸿
48 手·田小惠
51 目 送·蔡 一
53 看牡丹·孙 荣
55 如果我不是月亮·兰鑫杰
57 斯人已逝,海棠依旧·郑富琴
60 愿你独闯的日子不孤单·何莎莎
62 那年,那景,那人·潘 花
长短书
64 过盘锦(外一首)·陈年喜
66 讲不出再见·张建会
67 我不喜欢这春天·柯曾波
68 当我来时,宁愿守候(外一首)·庞 媛
70 声 响·苍 凉
71 归 梦·邹 瑾
71 梦游书·张丽萍
72 十七年·何焕焕
73 忆延安·刘 杰
74 我很怀念你·张甜甜
75 无 题·曹 雪
76 伤·李 岩
77 诗四首·王腾祥
文艺纵横
78 “基督教文化”概念的内涵及其汉语神学意义·尤西林
86 什么是小小说·汪曾祺
龙治刚在我院客座教授聘请仪式上的发言
老师们,同学们,大家下午好:
今天我们在图书馆一楼报告厅隆重举行聘请韩鲁华教授为我们商洛学院客座教授的聘请仪式。首先,请允许我代表学校党委及学校全体领导班子对韩鲁华教授加盟我们商洛学院,助推和引领我们商洛学院哲学人文社会科学,特别是商洛文化暨贾平凹研究中心的科研工作,表示热烈的祝贺和诚挚的欢迎!
众所周知,一所大学主要靠的是人才。实际上,有些时候,一所大学办学的其他硬性条件,不是最重要的,更不是决定因素。我们知道中国高等教育史上有一段难忘的历史,刚好论证了我刚才的论点。1937年7月7日,抗日战争全面爆发,北方已经放不下一张安静的课桌,当时的北大、清华、南开三所大学合并,南迁到湖南的长沙,临时办学。可是,那里很快也放不下一张安静的课桌了,后来他们又搬到了云南的昆明。在昆明办学整整八年,那是中国人民抗日战争,全民族拿起枪拿起武器抵御外来入侵最艰苦卓绝的岁月。但是有一群青年就是在那样恶劣的环境中肩负着科学救国的使命与担当。另外,还有几所大学联合来到了陕西,先是到西安,后来又到了汉中,到了汉中城固的古路坝。有部电影就叫做《古路坝灯光》,就是在那里组建了西北联合大学,这所在中国北方临时组建的学校,保存了中华民族在危亡图存之际的科学和真理的火种。后来这所学校虽然没有象西南联大那样声名鹊起,但是我们如果随便说几个名字,他们也象天上的星星一样,群星灿烂。在共和国的历史上成为两弹一星的元勋——邓稼先就毕业于西南联大。所以我就讲,日子再苦,条件再难,但是只要有人在,就有希望,特别是具有这样的高水平大师在,就有希望。有这样一句耳熟能详的话:“所谓大学者,非谓有大楼之谓也,有大师之谓也。”今天,我们聘请到国内一流研究贾平凹的顶级专家——韩鲁华教授,引领人文学院的老师与从事贾平凹和商洛文化研究的团队,可以讲,这对我们商洛学院在实现大学的功能,特别是实现我们学校建设一流的应用型本科院校的目标,具有巨大的推动作用。目前,我们已经实现了学校的成功转型,这是新工科类学校的一个发展方向和态势。但是我们经常讲,科学与人文,我们已经将这两个名字都安装在商洛学院这样一个人才培养、科学研究、社会服务、文化传承的一列高速运行的火车上了。科学与人文,是一对孪生兄弟,永远不可分割,虽然现在我们新工科的转型已经是重点,是以服务地方经济与地方产业发展和产业集群进行密切的对接,培养一流的应用型本科人才为目的。
在一所大学里面,要让大学具有精神,让大学培养的学生成为社会主义合格的建设者和可靠的接班人,那么,我们一定要注重人文的力量。小德川流,大德敦化。我们可以看一下每一位在科学上取得巨大成就的科学家,他们都具有非常丰厚的强大的人文素养。中国第一首小提琴曲的作曲作者叫李四光,他写的曲子叫《行路难》。著名的科学大师爱因斯坦小提琴拉的倍儿棒,钱学森能够弹钢琴。所以我们说,大师是什么呢?大师是远方的森林,我们可以不见他,但是大师在远方静静的呼吸着二氧化碳,释放着氧气,滋润着我们每一个人的心灵。
今天我们商洛学院有幸聘请来这样一位国内顶级的贾平凹研究专家,在一定程度上讲,这是我们的大师。我记得我上大学的时候,我学的是历史,经常听到几个如雷贯耳的名字,史念海、黄永年、斯维至等等。但是,他们四年没有给我们带过课,我只有幸见过史念海先生一面,那年他八十大寿,历史系给他过寿,当时从复旦大学来了一位教授,叫葛剑雄,后来这个学人名声鹊起,而他是谭其骧的学生,也与地域有一点儿关系。后来他作了全国人大代表、全国政协委员、政协常委,成为全国教科文卫组织的副主任委员。我觉得,虽然没有见过这些人,但是他们的著作,他们的字里行间所写下的,是深刻的思想表述与学术基理。还有他们的学术思想,学术体系,学术概念,无时无刻不在影响着我们,引领着我们。像史先生的《河山集》,他虽然没有给我带过课,但是我就是喜欢把他的书从头到尾读上好些遍,果不其然,大师就是大师。那么我们学校呢?新工科发生急剧转型,科学与人文要并驾齐驱,科学与人文从来就没分开过,它像一枚硬币的正反面;也像一座山的阴阳坡,科学如果是阴坡,因为它充满了冷峻,充满了逻辑,充满了奇险,所以它是阴坡;那么艺术、文学、哲学等人文社会科学就是这座山的阳坡。一年四季分明,鸟语花香,阳光灿烂,科学滋润着人的心田,启发着人的想象力和创造力。我们要办一所好的大学,不能只有工科,或者理学这样的一个单向的、专业的、学科的发展,我们必须要让科学的轮子和人文的轮子并驾齐驱。这样的话,我们的商洛学院才会愈发发展得更加协调,更加科学,更加有内涵,更加兼备培养一流本科应用型人才的条件。文理兼备,是适应社会和未来时代的挑选与挑战的重要基础。
为了加强商洛学院哲学社会科学领域的发展,学校党委在去年年底特地出台了中共商洛学院委员会关于推进哲学人类社会科学发展的十条意见。意见借鉴了我们学校自15年、16年、17年这几年我们进行的有益的探索。为了发展我们的工科学科,我们分别在16年聘请了中国自然科学的两位顶级大家,那就是大家都熟知的赵鹏大院士和张生勇院士来到我们商洛学院,并成立了院士工作室,从而引领了我们两个一流专业的发展,也为我们创建一流学院有了实实在在的内容。另外,我也知道,我们化材学院聘请的西北大学的赵桂芳和高胜利两位客座教授,他们在化材学院应用化学领域帮助我们打造科研团队,开展科学研究,培养前沿教师,进行课题审报,以及对重大科研平台的搭建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我们学校2017年成功拿下了四项国科金项目,其中三项都来自于化材学院,我们也希望这次韩鲁华教授加盟我们商洛学院,在人文社会科学领域起到很好的推进和引领作用。刚才,韩老师的发言非常具有陕西味道,很接地气。我想在座的各位听了之后心里都会充满欢喜,他非常的实在,非常地有见地!而且在他的发言之中我也感受到了中国好男人的品质。我不知道韩老师是不是惧内,但是我觉得任何一个优秀的男子在家里一定是对自己的老婆是言听计从的。我私下也和韩老师探讨过,韩老师说,他自从工作以后,他把他所有的工资卡,只要是收入全部交给了夫人,全都由夫人来进行一切工作生活的安排。韩老师的发言里还有一个重要的讯息就是他对职业的忠诚,这也是一种精神,他不说客套话,实实在在。在承诺别人一件事后,他一定不辱使命,他形象的比喻了他与商洛学院的关系,就像夫妻过日子一样,有约在先,完了之后我们共同履行合约。当然,这是他的一种自慰,在商洛学院,韩老师的存在,本身对商洛学院就是一种很好的贡献。
再次欢迎韩老师加盟商洛学院,我也相信韩老师加盟商洛学院之后利用他的学术影响,用他的学术品质和厚道务实的作风,一定能够在我们人文学院发挥不可替代的作用,也希望人文学院的各位领导和我们相关的职能部门为韩老师在我们商洛学院游学期间,工作期间对他的生活,工作等各个方面提供必要的保障。最终实现我们心中所愿,实现我们预期的各种目标。
谢谢大家!
张文诺在商洛学院客座教授聘请仪式上的发言
尊敬的韩鲁华教授、龙书记、王书记,各位领导、老师们、同学们:
大家下午好!
首先,我代表人文学院全体师生、商洛文化暨贾平凹研究中心全体研究人员向韩教授长期以来对中心工作的大力支持表示衷地的感谢,对韩教授受聘我校客座教授并来我院工作,表示诚挚地欢迎。同时,对学校领导、学校相关部门在韩教授聘请过程中提供的大力支持、做出的辛勤工作表示衷心地感谢。
回顾商洛文化暨贾平凹研究中心的创建过程,中心的每一步发展都没有离开韩教授的大力支持和精心指导。在中心成立之时,韩教授就对中心的筹建工作提出了宝贵的建议,并作为教育厅评估专家给予了精心指导,帮助中心顺利完成了前期的筹建任务,并于2014年12月被确立为陕西省哲学社会科学重点研究基地(筹建)。韩教授指导中心顺利举办了第一届贾平凹与中国当代文学全国研讨会,在全国学界引起了热烈反响。三年来,韩教授一直关心中心的建设工作,通过各种形式指导中心的工作,中心的顺利成长凝聚着韩教授的智慧与心血。
商洛文化暨贾平凹研究中心是商洛学院独立设置的研究中心,立足于文学、民俗学、语言学、外国文学、历史学,兼及人文地理学、社会学及文化产业等交叉学科,属于应用研究型学术机构。当前,中心面临立项建设评估的艰巨任务,人文学院在“十三五”期间面临着申报省级教学成果奖、建立硕士研究生联合培养工作站并争取硕士学位授予权、国家级科研项目突破、一流专业建设等一系列艰巨的任务。韩鲁华教授在贾平凹研究方面学术造诣深厚,在国内具有较高影响力。聘请韩鲁华教授担任我校客座教授并来我院工作,将对学院组建高水平创新团队、建设一流专业、争取硕士学位授予权、培养优秀青年教师队伍具有重要的促进作用。
商洛学院已进入内涵式发展的新时代,这要求我们必须在争取国家社科基金、省级重大攻关项目、省部级奖项等方面取得重大突破。今天举行的商洛学院客座教授聘任仪式,聘请韩鲁华教授来校工作,则为我们学院实现突破提供了充分的保障,奠定了良好的开端。
在这里,我代表人文学院、商洛文化暨贾平凹研究中心郑重承诺,学院将为韩鲁华教授来院开展工作提供一切便利条件。同时我院全体教职工将会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虚心学习韩鲁华教授严谨的治学精神和创新的科研思路,借助于韩鲁华教授在贾平凹研究领域的影响力,努力提高自身专业水平和业务能力。我坚信,在校党委的领导下,在更多高水平专家的支持和指导下,人文学院以及商洛文化暨贾平凹研究中心的学科建设、科学研究、教学改革、人才培养等工作一定会迈上一个崭新的台阶。
谢谢!
韩鲁华在受聘商洛学院客座教授仪式上的答谢辞
尊敬的龙治刚书记、王思怀书记,各位老师、亲爱的同学们,下午好!
非常感谢商洛学院的错爱与偏爱,聘我为客座教授,使我这个退休老汉在含饴弄孙的同时,还能发挥点余热、余光。
有人说秦岭最美是商洛。我在这再补充一句,商洛最有文化品位的地方是商洛学院。是上苍的安排。借用一语时下通俗的话说,商洛学院景美、人更美。浓郁的地域文化的吸收,让我下决心应聘商洛学院。这里对我吸引力最大的,是对于贾平凹以及商洛文化的研究。
我教了半生书,从1986年开始系统阅读平凹的文学创作,并进行研究,已经三十多年了。我在与平凹的文学对话录序言中说,回顾我几十年的教学研究,唯一感到欣慰的就是做了平凹研究。虽然于成就上谈不上有多高多大,但却是几十年矢志不渝。我的研究成果,最少有一多半都是贾平凹研究方面的。我在文学研究或评论界,还能有一足之地,也还是因为我几十年研究贾平凹。我相信一切皆在于缘。我们能够结缘,也还是在于共同对于贾平凹文学创作的喜爱与敬重。 平凹的文学创作是架山脉,这架山脉如秦岭,从平原到高原,与昆仑在地脉上相连,翘首到喜马拉雅山。这架山脉中耸立着几座高峰,如《废都》《古炉》、《山本》,还有《秦腔》。在此,我要特别感谢商洛学院的领导与人文学院,尤其是王思怀书记,他从去年就与我谈,几次到我的斗室非常诚恳地邀我加盟商洛学院的商洛文化暨贾平凹研究中心。说实在的,自退休,除了抱抱孙子,就是看看自己愿意看的书,写点自己愿意写的文字,还还在岗时欠的文债,随心所欲地生活着。也有人说让我到有的学校去上点课,带着年轻教师做点研究,我都没有真正动心,我不愿再受更多的约束。是王书记他们对平凹的挚爱与对我的真诚,让我不仅动了心,还想着把自己的一些想法付诸实际。
既然答应了,那就得把自己当作商洛学院的一员,不做客,实实在在干点事。
我在2002年准备调入西安建筑科技大学与时任校长徐德龙先生一番谈话后说,盖楼出身的人,盖个鸡窝也有楼房的势;盖鸡窝的人,盖个楼房也有鸡窝气。我盖不了高楼大厦,但绝对不盖鸡窝,哪怕是在家闲着抱孙子,也不做那种事。我知道我能吃几碗饭,也明白自己爱吃啥,更清楚自己到这是干啥的。我既然应下这个事,就会尽自己的最大努力,尽量去做,不敢保证做的尽善尽美,做得多么风光伟大。但是,我能保证把我的所思所想,都拿出来,奉献给商洛学院,以对得起商洛学院对我的厚爱,对得起自己的良知。我虽然没有多少知识,但还自认有点文化精神。
在这三年的聘期内,自己写点文章,或者著作,上点课,做点报告,这些都没有啥问题,一切听从安排。但我更关心的是在贾平凹研究上做些实际的事情。比如,从不同的角度做系列性地研究;比如,撰著贾平凹文学创作地理图志;我有个心愿,就是把平凹为创作曾经三次大规模深入到商洛各地走过的路再走一遍。比如,编写贾平凹文学创作年谱,写本贾平凹的学术评传,等等。带着大家做研究也没问题,帮助青年教师申报不同类型的课题项目,也都是可做的。但有一个问题,那就是需要我们共同努力。这就如夫妻要过生活,尤其是生孩子,丈夫再努力,妻子不配合,生不了孩子;妻子再着急,丈夫花心在外,回家倒头就睡觉,那也生不了孩子。天地阴阳相合方能生万物。夫妻和谐不仅能生个胖孩子,还能美满幸福地过日子。所以,我唯一希望的就是咱们共同努力,多生些聪明健康的孩子,并让孩子从商洛学院走出来,满世界地跑。让人说:商洛学院生下的孩子就是好,用陕西话就是撩咋咧,美的太太。我们不要辜负了商洛这一方水土的滋养。
我再说明一点,以后大家不要客气,也不要在生活方面做什么了,这已经很好了。有空了就找我抽烟、喝茶、聊天。聊天就是做学问,在聊天中,咱把事情给它做了。
商洛学院环境很好。我已向我家夫人作了汇报,她说会来商洛学院体验美好风光的,并叮嘱我:少给人添麻烦,把该做的事给人做好。我说没问题。
最后,祝福各位事遂心愿,祝商洛学院美上加美,好上加好。
谢谢大家!
韩鲁华教授简介:韩鲁华,1955年9月生于山东省鄄城县,1984年7月毕业于西北大学中文系汉语言文学专业。
主要从事中国当代文学与文化研究,在人文杂志、文艺争鸣、小说评论等专业学术刊物发表论文近百篇。出版专著《精神的映象——贾平凹文学创作论》《穿过云层都是阳光:贾平凹、韩鲁华文学对话录》。主编《<秦腔>大评》《<高兴>大评》等专集,多次获得陕西省哲学社会科学优秀成果奖;主持国家社科基金西部项目1项、参与国家社科基金项目2项、主持省社科基金项目2项,教育厅项目1项等。
凤 冠 山
◎ 陈 仓
秦岭南麓有个丹凤县是我的老家,城北有一座山它有两个名字,别人喜欢叫凤冠山,我则一直乐于叫鸡冠山。
因为我从来没有见到过凤凰,不明白这凤凰到底为何物,长得像什么样子。倒是鸡,我不仅养过多年鸡,反被鸡养过几年。觉得鸡这小畜生,比起猪呀狗呀,优点真是多多了。一是勤快,瓜架下,田地边,一天到晚四处寻食。二是不挑食,见啥吃啥,包谷麦子它吃,菜叶草籽它吃,虫子腐物它吃。万一啥都没有,石子它也吞咽得不亦乐乎。三是它长得快,二十一天就出壳了,三个多月就成熟了,公鸡开始打鸣,母鸡开始下蛋,一年能下三百个蛋。四是比较低调务实,它长个鸟样子,有一对大翅膀,但它不像麻雀鸽子乌鸦之类的,有事没事就飞起来,跑到天上转一圈。天上又没有吃的,也没有它们的巢穴,除了显摆自己能上天之外,还有什么意义呢?
讲了这么多鸡的好处,想说明鸡冠山的好处。鸡冠山之所以以鸡身上最漂亮的部位命名,因为鸡冠山的山顶,怪石嶙峋,褶皱百结。尤其是旭日东升,或者夕阳西下,被火红的阳光一点染,无论从颜色、线条和外形远远地去看,活脱脱都是一只充血的鸡冠。养过鸡的人都知道,公鸡与母鸡在雏鸡的时候就可以区别开来,区别方式凭的就是鸡冠。鸡冠大的,明显的,颜色深的,就是公鸡;鸡冠小的,不明显的,颜色嫩的,就是母鸡。小时候家里养鸡,其实并不是养鸡,并没有粮食喂它们,反而是鸡在养我们,靠着几只老母鸡没日没夜地操心,下蛋,换家里的油盐。所以养鸡,大家喜欢养母鸡,抓鸡娃子的时候,专挑那些没有鸡冠的小雏鸡。但是有一点不要误会,母鸡并不是没有冠子,只是比公鸡长得晚一点,长得小一点,颜色浅一点。
如果硬要让我给鸡冠山定个性别的话,我觉得它应该是一只老母鸡。
原因之一是颜色。一早一晚从远处看鸡冠山,虽然也是充了血的,充血不够明显,而且大部分时间,它不是红色的,也不是白色的,而是惨淡的——老母鸡的冠子就是惨淡的。我分析原因,恐怕是由石头的质地和植被造成的。登过鸡冠山的人都明白,山中的石头质地比较差,属于碎石和乱石,可以说是风化石,也没有一块石头有奇特的造型,无法拿出来打磨一下,当成一件艺术品摆着。从远处看,山顶是光的,像鸡冠子是不长毛的,其实石头缝里不但长着茅草,还长着密密麻麻的野枣树。这两者加在一起,山顶不容易反光,或者说反光不够。本来阳光是灿烂的,被并不光滑的山顶反射之后,就变成惨淡的了。
原因之二是样子。如果远远地看,尤其是从城南朝北看,山腰是时疏时密上下错落的树林子,酷似鸡身上蓬松的羽毛,穿插其中的一块块庄稼地,春天是油菜,夏天是麦子,秋天是玉米,冬天是雪花,随着四季红黄白绿地变幻着,像是扑棱棱的翅膀。县城是依山而建的,整体来看是一个椭圆形的鸡窝:城内有南凤街、新凤街、凤鸣街,与紫阳宫路、机耕路、车站路纵横交错。这些老街并非徒有虚名,是铺了青石板的,被磨得油光滑亮,坐在街边打牌喝酒,风吹过的时候有如凤鸣。尤其夜宿此处静听街风,宛如和美的萧声——相传舜作《萧韵》曲的时候,凤凰都被招来了,说明凤鸣与萧声同源;丹凤古代是“北通秦晋,南结吴楚”的交通要冲,上行翻过“远别秦城万里游”的秦岭可进入长安,下行越过“关门不锁寒溪水”的武关可直达武汉,城外便留下了马帮会馆、船帮会馆、水旱码头、龙驹古寨,近些年又建了滨江公园等景色,这些人文古迹与现代园林相互串缀,把这个鸡窝编制得十分漂亮。加上城外的万亩良田,尤其夏季麦子熟了的时候,鸡窝里更像是铺了金黄色的麦草。
一座山,一座城,新风古韵,加在一起,不像一只鸡伏在鸡窝里像什么呢?公鸡是不会抱窝的,只有母鸡才会抱窝。抱窝有两种可能,一种是正在下蛋,一种是正在孵化。到底是何种情况呢?给我的感觉两种可能都有。如果是夏天或者秋天,它更像是在下蛋,那涌动的人流,那繁华的市井,是鸡蛋落地之后的满足和喜悦,甚至真能听到咯咯哒咯咯哒的声音;如果是冬天或者是春天,它更像是在孵化,那围炉小饮,那其乐融融,必定是小鸡破壳而出之后,老母鸡张开自己的翅膀,把一群小家伙拢入自己怀里,享受着闲适生活的安静和温暖。
尤为美妙的,是这个鸡窝,放在了一条江边,无论是下蛋还是孵化,都有无尽的景色可以欣赏。这便是丹江,从城南偏南的地方,由西向东穿过,江水清澈,不深不浅,不宽不窄,不疾不徐,不动不静,不冷不热,曲曲弯弯,若隐若现。丹江恐怕是过于干净的吧,山与城的倒影自不必说,而且能看到自己的影子,还照得见阳光的影子。按说水是没有影子的,阳光也是没有影子的,但是在这丹江里,水便有了影子,有了影子的水像佳酿一样醇厚;阳光便有了影子,有了影子的阳光像玉液一样透彻。丹江里的鱼儿,我叫不上来名字,有人介绍说,鲌鱼,鱤鱼,鲤鱼,娃娃鱼,种类繁多而稀罕。这鱼儿在水中游来游去,最应该有影子的了,偏偏身子与影子全不见了。明明有成群结队的鱼儿在面前,却是无论如何也辨别不出来的,以为是水或者是水中的一丝儿波浪。如果把脚或者手伸进水中,它们便过来吻你,也可能是咬你。有一些调皮的,偶尔跃出水面。只有这样,你才会发现它们是存在的。
我曾经在丹凤县城呆过几年,结交了四个要好的文朋诗友,一个姓张,一个姓秦,一个姓王,常到丹江里钓鱼。我们钓鱼,不像其他人用倒钩,也不像姜子牙用直钩,我们什么钩都不用,只需要带一根绳子,从丹江边折一根柳枝,从河滩上剜几只蚯蚓。把绳子系在柳枝上,把蚯蚓绑在绳子上,然后把绳子垂入水中。我们几个人,从中午一直钓到傍晚,不仅仅晴天钓鱼,下雨天也会打着伞钓鱼。我们之所以如此钓鱼,有两个考虑:一是我们不想伤害鱼,反正我们钓出来的鱼,不会带回去烧菜熬汤。大家都知道这鱼烧菜熬汤,肯定是鲜美无比的,尤其娃娃鱼,是大补之物。一旦钓到鱼,无论大小胖瘦,都会扒个沙窝窝养着,临走时统统是要放回江里的,我们只是享受一下钓鱼的那个过程;二是钓鱼不是为了钓鱼,而是为了谈古论今,四个朋友都喜欢写诗,老张还喜欢写散文,我除诗之外兼写小说。大家来钓鱼的时候,带着各自新写的东西,或者是徐志摩的诗集张爱玲的文章,一边垂钓一边交流切磋。谈到妙处,彼此击掌言欢,谈得不投机,彼此指着鼻子骂娘。老张性子直,老王脾气暴,两个人有时候,一个会梗着脖子,一个会卷起袖子,一副要斗鸡的样子。老秦憨厚温和,每到关键的时候,往两个人中间一站,左盯盯老张嘿嘿一笑,右盯盯老王嘿嘿一笑。我准备看热闹呢,面对老秦这个傻子,我们三个只有哈哈大笑的份儿了。
或许是这种情绪感染了江里的鱼,即使我们不想钓它们,它们也糊里糊涂上了钩,拖着我们的钓杆在水中跑,似乎提醒我们说,快点把我拉出去。把它们拖出水一看,不明白它们太傻呢,还是太贪,吃完了绑在上边的蚯蚓,把绳子深深地吞进了肚子,算是一种自缚吧。
我在丹凤县城的那几年,业余时间一部分消耗在丹江里,一部分消耗在鸡窝一样的县城里,大部分还是与这帮文朋诗友一起消耗在了鸡冠山上。
一是摘果子。鸡冠山上果子最多的是秋季,主要是野枣子。可以说是满山都是,长在石头缝里,白哇哇的一片,有些长得好的,个头有指头蛋子大小,经过霜打之后,由青色变成了白色,吃起来肉多而甜。这些野枣子不能摘得太早,太早了没有熟透,咬不动,没有一点味;也不能太晚,太晚了虽然变红了,实际上成了空皮,干巴巴的,没有什么吃头。如果是秋天,我们四个好友,无论因什么上山,就边摘边爬,边摘边吃,吃不下了,不用带回家。带回家味道就不同了,事实是味道还是一样的,人要的就是一个采摘的过程。有了这个过程,心情就变了,爬起山来感觉很快,一点都不觉得累。野枣子再怎么吃,无论如何是吃不完的,老王喜欢摘下来玩弹弓,打麻雀,老秦则喜欢埋在地下,照着他的说法是养蚂蚁,过一段时间果然会生出一窝蚂蚁。
二是打兔子。鸡冠山上兔子尤其多,恐怕是这里风水好。动物也是讲风水的,鸟择良木而栖,就是这个意思。讲风水,主要有这么几方面:一是比较向阳,兔子生性活泼好动,天寒地冻的时候,没事喜欢出来晒太阳,而且向阳的地方,冬天仍有青草,主要是麦苗子。冬天雪下得再大,麦苗子也会长得绿油油的,不像阴坡,麦苗子都会被冻死的。二是幽静而不偏僻,兔子怕寂寞又胆小,太偏僻的地方它受不了,人太多的地方它又提心吊胆。鸡冠山下就是热闹的县城,鸡冠山上并无一户人家,只有零零星星的爬山之人经过,正好不闹不静,不闲不适,它可以趁机与人捉捉迷藏。有一阵子,我们喜欢上山打兔子,如其说是打兔子,不如说是和兔子玩游戏。我告诉大家,我上辈子是兔子,所以我是懂兔语的。我把耳朵埋在地下,可以准确判断方圆什么地方有兔子,它们在说些什么。有一次,我说,两百米外肯定有兔子,而且是两只,一只说,今天天气不错,另一只说,可惜马上变天了。他们说你就吹吧,非得和我打赌,赌晚上回县城的两壶包谷酒。循着我指的方向走了一百多米,果然看到两只兔子在麦地里追逐,傍晚的时候果真飘起了雪花。他们不服,那一年冬天,几乎大多数周末,我们都泡在鸡冠山上,按照我的指引打兔子。有一次,看到一只兔子骑在另一只兔子身上,叽叽歪歪的,也可以说是唧唧我我的。我们拾起石头,疯狂地追打,吓得两只兔子,裤子都来不及提(如果它们穿裤子的话),沮丧地抱头两散,惹得我们幸灾乐祸地在麦地上打滚。其实,多数时候我连人话都听不懂,哪懂什么兔语,不过我也不是瞎闹闹的。古话说,人过留名,雁过留声,别说是一只兔子,一只蚂蚁从世界上经过,都会留下蛛丝马迹的。兔子冬天的盛宴,只有一道主菜,就是麦苗子。太阳出来后,它们一家三口,或者是夫妻双双,肯定会晒着太阳赴宴。如果麦苗子的茬口是新鲜的,说明刚刚被兔子啃过,它们还没有走远,顶多也就一两百米而已。
三是去山上下棋。文朋诗友之间喜欢下棋论道是不足为奇的,可是我们四个人之中,偏偏有一个怪人老张。老张不喜欢在家里下棋,也不喜欢在城里下棋,原因是他在家里或者是在城里,无论与谁做对手是必输无疑的。按照他的意思这家里与县城地方太小,都不是骑马放炮的地方,似乎真上疆场一样。我分析原因,是每次下棋的时候,如果有观棋者嘀咕一句,尤其他老婆在耳边说句话,哪怕与棋局无关的话,他立马就慌了神。每次有人要下棋,他就拿一件衣服把象棋一卷,挎在肩膀上说,走,上鸡冠山。
鸡冠山上有几个石窟,都在悬崖峭壁上,确实是爬进去下棋的好地方。老张说来也真奇怪,一到这里下棋,他便杀气腾腾。每每逢到危急之时,他就会放下棋子,站起身,一边气势汹汹地撒一泡尿,一边茫然地俯视着山下,像一个王在思考他的江山社稷和前途命运。等他再回到棋局中,必定是峰回路转。所以他总是赢多输少,其他三个人轮流着上场,与他大战九九八十一个回合,基本是中午上山,会一直杀到天黑。遇到十五月圆之夜,还会趁着月光继续战斗。有一次天下大雪,在石窟也避不住了,大家还是冒着大雪,下到了傍晚时分。等收了棋盘,头顶已经积了一层雪,下山的路也被大雪给封住了。
无论是上山摘果子、打兔子和下棋,都和去丹江钓鱼一样,总是志趣相投的这么四个人。恐怕正是这样的环境,不几年的工夫,各自羸得了自己的江湖。凭着这些,老张很快离开了丹凤,进入西安一家杂志社当了编辑,老王从丹凤调到了商州,在一家史志办上班。我年纪最小,负担最轻,则走得最远,一口气跑到了一千三百公里外的上海。从此天各一方,十八年间与老张见过两面,都是在西安城里,每次就两个小时,吃一顿饭,喝几杯酒,又得各奔东西。十八年间与老王和老秦连一面都没有见过。按说我每年会回丹凤一次,但是仅仅是路过县城,唯一能做的就是坐在车上,无奈地望几眼鸡冠山而已。
只有老秦一直没有离开丹凤县城。他先在学校教书,后来在教育局机关上班,每每怀念起当年,我都要打电话给他,问他还上不上鸡冠山,还下不下丹江?每次他的说法都是一样,鸡冠山建了亭子,铺了几条小径,开了一些石窟,按说更漂亮了,丹江上建了大桥,两边种植了绿化,有了泛舟漂流项目,按说更有意思了,但是如今没有那个心情了。问起原因,他说,你们都走了,玩不起来了。言下之意,无论是鸡冠山还是丹江,都是因人而生的。
我是这样理解的,丹凤城北的这座山因其形而得名,它看似还在,气息已经变了。像有一只鸡,无论公母,养鸡人已去,公鸡打鸣也罢,母鸡下蛋也罢,都是毫无轻重的。就是说,如今的鸡冠山早已不是当初的鸡冠山了,那叫它什么名字才是合适的呢?想一想,我还是叫它凤冠山吧。
《庄子·秋水》中说:南方有鸟,其名为鹓鶵。鹓鶵亦即凤凰之属,和凤凰是无异的。经过研究和田野考古发现,凤凰其实并不存在。
凤凰它只是一个传说而已,凤冠山何尝不是一个传说呢?
作者简介:陈仓,陕西丹凤人,著名作家、诗人,供职于上海某报社。
巡 山
◎艾克拜尔·米吉提
他看到了那顶毡房穹顶般硕大的犄角,在那里纹丝不动。居然是在那并不险峻的山脊上。他极目望去,竟是一头岩羊卧在一块大圆石上。按说,那不该是岩羊歇脚之处。以它天生机敏,此时它应该有所动作才好。但是,不知怎的,貌似全然无知,一动不动。
这引起了他足够的好奇。
自从持枪证和猎枪一同被收缴,他再没有触及过岩羊的皮毛。岩羊已列入国家二级保护动物,猎获它是要犯罪的。当然,在这天山深处,所有的野兽和动物都有保护等级。这一点,他心里了如指掌。
这些年来,他只保留了一个习惯,每到初秋,都要到这山上走走,哪怕是看一眼那些野物。他自己将此称为巡山。现在山上的野物越来越多了,有时候成群的野猪会趁着夜色跑到牧人营盘附近,将草地翻拱一番兴冲冲地离去,压根不理会牧羊犬凶猛的吠声。肥嘟嘟的旱獭也会在光天化日之下昂然走过车路饮水上山。有一回走在山林里,不经意间一抬头在树杈上见到了狸猫,那家伙没有丝毫的怯意,两眼直视着自己,闪着幽幽的光。狼和狐狸他也常见。有一次,一只狼叼着一只黑花羊从公路旁高高的铁丝网上纵身腾跃而去,全然不顾飞驰的汽车,横切公路越过另一道铁丝网,在公路另一侧的草原上,朝着那条山梁奔去,估计它的窝就在那边,小狼崽们或许正在耐心等待它满载而归。
他终于从山坳登上了山脊。那只岩羊还在,几乎在那个大圆石上一动不动。
他有些迟疑,这是他此生见到的最不可思议的情景。一只岩羊,居然还会等着他登上山脊。按说以岩羊的机警,早就应该逃之夭夭。
他下了马,将坐骑用马绊子绊好,向着大圆石走去。
岩羊依然没动。他的心有点缩紧——太奇怪了!真是匪夷所思!那只岩羊丝毫没有逃跑的意思。
山脊的风很强劲,呼啦啦地吹着,秋黄的草被风撩起一阵阵草浪簌簌作响。雪山上的雪线已经开始低垂。要不了多久,雪线也会覆盖到这座山脊。
他环视了一下,对今天的奇景疑惑不解。
他决定攀上大圆石看个究竟。
他利利索索就攀上了大圆石。
那岩羊还是没动。
走近岩羊的刹那,他惊呆了。
这是一只已经痴呆的老岩羊,它根本意识不到人的走近,双眼蒙满了眵目糊,牙也掉尽,那一对毡房穹顶般的犄角尖,已经深深地长进后臀皮肉里了。
他望着眼前这只老岩羊,一阵惊怵像电流般袭过周身。天哪,他想,唯有你苍天不老,人和动物都会老去。
他将老岩羊双眼的眵目糊擦去,老岩羊却对他视而不见。
他心疼极了。
你怎么会老成这样,他在心里问这只老岩羊。
难道没有哪只狼来成全你么?
但是他又否决了自己。
其实,他心里清楚,狼也只吃它该吃的那点活物。只不过是背负罪名而已。哈萨克人那 句话说得好,狼的嘴吃了是血,没吃也是血。
现在,他的心情很沉重。他不忍心就这样抛下这只已经痴呆的老岩羊而去。生命总该有个尽头。他为这只老岩羊祈祷。于是,他割下这只老岩羊的首级,将长进后臀皮肉里的犄角尖拔出,面朝东方搁置好羊头,依然保持着它曾经的尊严。他把老岩羊的躯体肢解后放在大圆石上,用枯草揩净手和折扣刀,上马离去。
这时候,他看见天空中开始有秃鹫盘旋,还有几只乌鸦和喜鹊捷足先登,落在大圆石上开始争食老岩羊的肉。一个艰难的生命终于终结。
下山的时候,他的心情多少有些缓了过来。他自己似乎突然彻悟了什么。
作者简介:艾克拜尔·米吉提,哈萨克族、新疆霍城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著有中短篇小说集《哦,十五岁的哈丽黛哟……》、《瘸腿野马》等多部。曾获1979年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第一届全国少数民族文学创作荣誉奖,第二届全国少数民族文学创作奖等多种奖项。
父子的母校
◎韦如辉
父亲对儿子说起他的母校,腮边的胡碴儿都飞快地跳起了舞。
父亲说,那操场,那教学楼,那梧桐树。父亲放下手中的锄头,夸张地打开自己的双臂,语无伦次地说,那家伙,那个大啊!那个高啊!那个美啊!儿子的思想,随着父亲夸张的动作,鸽子一样地飞向远方。
父亲放下双臂,风摆树叶似的抖着右手又说,还有那教室,那家伙,窗明几净。父亲从嘴里喷发出的唾沫和浓重的烟草味,在阳光下的田野上肆无忌惮地游走。
儿子屏住呼吸,全神贯注地看完父亲一连串的表演,最后才语气稚嫩地问,爸,你的母校真的那么好吗?儿子不是不相信父亲的话,实在是儿子没见过被父亲夸奖得如此美好的学校。
父亲似乎不高兴,一脸愠色地拨弄了一下儿子的脑袋。儿子的脑袋,弹簧似的晃了晃。父亲语气凝重地说,你小子,我说的还能有假!
儿子的梦里,就有了父亲的母校。有了那操场,那教室,那高楼,那梧桐树。
父亲从村外一步三摇地走,背上压着山一样大捆的柴草。
眼看就要入冬了,父亲必须用这些柴草,认真地对付这个即将到的寒冷冬天。
有一天,儿子扶下父亲背上的最后一捆柴草。儿子请求:“爸,带我去看一看你的母校,好吗?”对于儿子的请求,父亲觉得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意料之中。父亲认真地吐一口烟雾,才对儿子说:“真想去?”
儿子努力地点了点头,嘴里坚定地说,想!
第二天,田地里的浓雾还没有淡下的时候,父子俩就上路了!
父亲边走边对儿子说,我的母校在县城,离咱家可远了。得翻过两条河,再坐三个钟头的车才能到达啊!父亲说到最后一个“啊”字,诗人般抒发出一串长音。
临近中午的时候,父子俩几经周折才到了县城。县城真是个好地方,儿子从没去过县城,儿子的好奇心被极大地调动起了。儿子从心眼里羡慕父亲,父亲是个了不起的人物,他的母校能在县城,他能在县城里读书,真是了不起。
走到一块开阔地,父亲异常兴奋,眼睛放射出万丈光芒。父亲说,看,这块,就是母校的操场,那家伙。父亲的语气里跳动着数以万计个惊喜的细胞。儿子满眼惊奇,眼神随着操场的开阔地而延伸而翻腾而跳跃。
父亲用手一指:“看,那个四层楼,就是我们的教室哩。我的班在三楼,最东头的那个门,看见了没有?”
儿子当然看见了。儿子的眼睛里是一座巍然屹立的高楼。儿子心想,什么时候自己能到那教室里读一天的书,哪怕是一天也就心满意足了!父亲嘴里还在说:“信不信?那家伙!”
从县城回,儿子整夜做梦。儿子的梦当然都与父亲的母校有关。之后,儿子真到县城读书。父亲对儿子说,你读书的那个学校,就是我母校,那家伙!
再后来,儿子考上了大学,儿子成了城里人。儿子什么都搞清楚了。父亲没上过一天的学,父亲在城里根本就没有什么母校。父亲心里装的那几个字,还是从扫盲班拾的。
那么父亲为什么称自己在城里有母校呢?为什么又把体委大厦和体委操场指鹿为马呢?儿子当然清楚,儿子清楚得眼睛里蓄满了泪花。
作者简介:韦如辉,中国作协会员。作品曾在《百花园》《小小说选刊》《微型小说选刊》《读者》《青年文摘》等数十家报纸杂志发表。散文集《永远的灯光》获“首届安徽散文奖”,出版小小说集《对着镜子穿衣裳》等十多部。
愿余生尽拥日光
◎马 杰
依照往常,下午四点多,奶奶肯定又得准备晚饭了。
我蹑手蹑脚地穿过稀疏的花枝,果然又看到她坐在小板凳上,一如既往地在强化一心两用的技能——一边瞥两眼电视,一边手不停地择菜。
印象里,无论我为求学背着行囊跋涉了多少程山水,只要是下午四点背负一身风尘归来,透过斑驳的日光与清瘦的盆栽,我准能见到她在家,就好像她知道我要回来,所以早早地在等待。
“奶奶——”我猛地跳出来,夸张地张开着双手,企图凭借怪异的动作哄她一笑。只见她蓦地抬头,呆呆地盯着我看,似乎有点不可置信,几秒后一张遍布岁月沧桑的脸庞才缓缓地泛起了涟漪,一圈一圈的波纹荡漾开,我也被传染了。
她眯眼笑着,说:“你啊,每次回来都不说一声,故意吓我一跳。”
“哈哈,下次不吓唬你了。做白灼菜心吗?”
“做!今晚多吃点。”她掂了掂手上鼓胀的塑料袋,笑意盈盈地看我。
我心满意足地瘫软在了椅子里,浑身的细胞彻底伸展开来。我听到它们说要冰淇淋要苹果,啊!真是调皮。穿过空气中飞舞着的灰质,我恍若跌进了烟火红尘深处,神经迟钝地感知着这个现实世界的真实。
我愣愣地看向她,缄默无言。
午后的日光暖洋洋的,它们懒懒散散地穿过玻璃窗,悠悠地躺在她的脚边。金灿灿的光线流连在瓷砖上,反射在瞳孔里有些不适。青绿色的棉麻窗帘,在微不可察的风里屈了半边角。桌上的麻线花瓶,还残留着我烘干的暗红玫瑰,乱翻的书籍旁是她舍不得丢弃的针线篓,那里头满满当当地载着那些年的岁月。
离她不远处的电视,咿咿呀呀的戏腔正缓缓流淌出来。她也情不自禁地跟着哼了两句,唇角带笑。干瘦的双手利索地将菜心分成几节,三两下交替着。
如水般温柔从她沧桑的眉眼里满溢了出来,心下一片平静,我贪恋起这片刻的时光。
可时光却丝毫不留情,悄无声息地将她的黑发浸染成刺目的霜雪,桃瓣画就的脸颊被硬生生地割裂出可怖的褶皱,曾经熠熠生辉的双眸也深陷于干涸的沙漠,从清澈明亮步入浑浊蒙雾。那个婀娜娉婷的少女在孕育了几个生命后,更是被岁月冷酷地抽取了生机,逐渐逐渐地成了枯木,双手褪去鲜嫩的肌理,被一层干瘪的枣皮紧紧地包裹着骨头。天真桀骜化作了慈祥温柔,年少的棱角被现实一点一点地碾压殆尽,她终于被岁月摧残成了曾经从未想象过的年迈老人!
我不敢多想,怕眼泪簌簌落下,惊扰着这一汪沉眠的水。
但我的目光却始终穿越世间万物,停留在她的身上,仿若是按下了缓慢键,她的一举一动尽在眼前缓缓上演着。这是一场默剧,她在日光的拥抱里无声地诉说着平淡的含义。
“杲杲冬日光,明暖真可爱。移榻向阳坐,拥衾仍解带。”这是白乐天的《自在》。他觉得沐浴在冬日暖阳光里自在,我也觉得这片刻时光亦恬静淡然,尤其是这一地的日光,真温柔,真令人感到自在。
躺在椅子里,我放空了自己。我听到她绵长的呼吸声,听到厨房里的锅里在咕噜咕噜地冒着泡,听到邻居小孩在打闹的嬉戏声,听到不远处飘来的流行歌曲,听到外面公路传来的尖锐车鸣,更听到了自己鲜活的心脏规律的跳动声。这才是生活吧!浸淫着浓郁的烟火气息,呼吸间都透露着真实。
“奶奶,我下个月还回来你这里吃饭。”
“你记得回来就行。”
我是个轻易厌倦的人,常怀厌世情绪,总自嘲无药可救。纵使如此,仍有些明媚花株,一如既往地点缀着我的滚滚红尘路,为我坚守着一丝生机。这个午后像个港湾,我狼狈地逃离海上漩涡,匆匆赶回平静温暖之处,在日光相拥下,我感觉自己又存活了一次。
但愿奶奶的余生皆可拥抱日光,希望我也亦然。
(商洛学院学生)
冲破
◎朱嘉琪
巨大的机器在嗡嗡地工作着,电灯仿佛不知今夕何朝似的永远亮着,托尔们在忙碌着,不断制造出无数个托尔,这里似乎从前、以后也都是这个样子了。
“我们什么时候也能去外面看一看呀!”托尔1号向来回巡视的托尔0号抱怨道。“别胡思乱想了!好好工作!”托尔0号威严地责备他。“0号,你上次不是说你已经在想办法了吗?”托尔1 号并没有将他的责备放在心上,反而充满希冀地望着他,托尔0 号抬头,发现2、3、4号也都好奇地向这边望来。
“胡闹!全场数百名员工,怎么每每都是你们几个最能惹事话又最多,该把你们全都扔进废品室进行回收…”托尔0 号的责骂还要继续,但送来的伤员使他不得不停止,他滑行到了伤员身边。
只余1号2号他们面面相觑,说不出话来。
“0号这是…怎么了?”
另一边维修托尔127号在向0号报告:“林业工托尔370号,意外落下天空培育城,芯片碎裂,机身损毁老化,修复代价大,建议回收。”机械的声音不带一丝波动。边说着,托尔1号试探着将手伸向370号,取下他身上的松针和泥土放在眼前观察,又用实际不存在的鼻子嗅了嗅。随着一声冰冷的“回收!”370号被关机送进废品室,等待回炉重造,1号被0 号用机身撞到一旁,“还不去工作!”
短暂的事件像水面上的涟漪,过后迅速的恢复了平静。当然了,所有托尔都在一心的工作。
“0号以前从不会这样对我们。”
“他以前也不会轻易同意回收,那是杀死了一个机器人!”
“他还说总有一天要带我们4个同他一起第一批生产的托尔去看松树,去闻闻人类说的香甜的奶油,去看看城市中的高级保姆机器人是什么样子。”
“听说他们还能和人类的孩子玩耍…”
“0号以前是我们中最聪明的,他还总说那些服务型机器人太死板无趣,但自从他无缘无故没了手臂,就像换了个芯片,变得和那些没有思想的服务型机器人一样了。”1号的脸上如果能有表情,那现在一定是眉头紧锁,疑惑不解的样子。
“不如我们去总控制楼看看?那里是控制工厂运作的地方,应该有关于机器人芯片的资料,说不定我们能让0号恢复。”
“对,我听人类说到过,那里还能管理工厂各通道的开关,我们修好了0号,就带他离开。”
“离开以后呢?无管制机器人在外游荡被发现是会被强制回收的,我们也无法抵抗‘猎犬’,你忘了三代那几个实验机器人的下场了吗?0号就是因此才迟迟不肯带我们离开。”
“……先使0号恢复正常吧!”
运转的齿轮与轴承之间,默默地藏进了一个秘密。
当定时体检的日子来临那天,第一批成产的4 个托尔们像以前一样偷溜走了,这次他们在悄悄寻找着总控制室。
“你们在干什么?!”
0号突然出现,“这座楼是我们的禁区!只有主人们能来这里,你们竟敢…”
“够了0 号!人类不是我们的主人!我们是有自我意识的,我们与其他机器人不同, 我们是独立存在的。这些话你也说过,你忘记了吗!”
“你们!你们四个彻底违反了机器人三原则!我身为管理要将你们销毁!”
四个机器人大惊失色,连忙想去拦住0号,可0 号太过灵敏,他们渐渐僵持下来。走廊中充满了机器运转的声音。
“0号,你不记得你说过要带我们去看松树了吗?送来维修的清洁托尔说外面的树木每年都会不断变化,只有松树是常年绿色,他十分喜欢……”
“我真是疯了。”0 号自言自语道,耳边不断的接收到1号说的话,明明是同样的机械声,他竟听出了丝丝低沉的伤感,他觉得自己已经不能处理信息。他的大脑有些迟钝,甚至隐约有呲呲的火花声。
1号借此机会转身滑进了控制室。
“不!”0号用没有手臂的身体撞开了其他拦住他的机器人冲进控制室内想阻止1号,却眼见1号被观看监控的“主人们”遥控关机了。
在1号被关机的前一秒,0 号看见控制室的角落无力的堆叠着一双机械手臂。
他曾经距自由只有一步之遥。
(商洛学院学生)
狗神
◎兰 川
(1)
我家五口人,后来容下了一只狗,一头猪,一只猫,还有很多只鸡。狗、猪、猫分别成了我们家的老六老七老八,我们这一大家子因此而壮大,父亲和母亲倾其所有养育了我们姐弟三人,又努力养活了它们。
狗最先来到我们家,当时它与我一样瘦弱,它与我在母亲的照料下一起成长,它把我从二年级陪到高三毕业,我从孩子长成了大人,它却最终丢了性命,我陪伴它不过十一载,它却陪了我一生。
它是一条苦命的狗,一辈子都骨瘦如柴地生长着,可它却是一条懂事的狗,人人都说它眼亮会认人;它也是一条幸运的狗,在外奔跑的岁月与栓在铁链上的岁月各占了它生命的一半。它多了一段其他的狗不曾有过的自在时光;但他它终究还是成了一条不幸的狗,在它的生命已到垂暮之年的时候,它被它的另一主人,我的父亲,卖了,卖给了那个开着三轮儿、拿着铁勾、走庄串户收狗的人。得知此消息时我正准备离乡读书,为此与父亲大吵一架,最终父亲认错了,可我还是没有讨要回我的狗,它已被贩卖多日,此时不知身在何方,或许已经命葬一个面目狰狞、手提铁钩的屠夫之手,想到这儿,我的心头猛地一痛,一个与我相识多年,为我拼命奔跑,温暖了我整个童年的好友,就这样永远的没有了!
这个在我家生活了十一年的狗,早已成为家里的第六个成员,它已不是一条简单的看家护院的狗了,它是我的狗神,我的英雄。
我的心被撕扯着,它的那双眼睛不断出现在我的脑海里,我听见了,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它在哀鸣,它生命中最后一声无奈又绝望的狗吠,是向我发出的求救之声,可当时我竟什么也没觉察到。现在,那声狗吠穿过山河的阻挡传来了,撕裂了嗓子的哀叫声啊,听得我心里发慌!帮我驱走独行路上无数恐惧的狗,在最需要我的帮助时我却久久未能赶到,它当时会是多么的绝望!
它看守住了我的家,却没有看守住自己的性命,从此我的生命中再没有一只能让我心痛的狗了。我将还清所有欠别人的债,但我欠这条狗的,再也没有办法还清了。它是我最忠诚的朋友,可我最终没能帮它一把。
现在,唯一遗憾的地方,便是未能真正为我的狗拍一张照片,它与我一起生活十一年,唯一留下的影像也只有它半个身子。我看不见它熟知一切道理的头,或许它本就无头,它把它知晓一切的头给了我,我的头就是它的,又或许我们早已融为一体,它就是我我就是它。现在想想,被人骂作狗不一定要急着去反驳,一个糊糊涂涂过了一辈子的人,所懂得为人处世的道理未必就比一个活到老的狗多,所有被夜幕遮的人情世故,都被狗深邃的眼睛看得清清楚楚。
我不会为这事与父亲无休止的吵下去,我的童年早已结束,现在以及以后的很多年我都无法常年呆在家中,饲养并陪伴一条狗了。狗是属于童年的,可我已经长大,生活已不容许我再拥有一条狗了。
(2)
我的生活中还出现过一只狗,它是我的狗的儿子。可它不像它的母亲,温暖过我的童年和少年时光。我曾妄图从它的身上寻找它母亲的影子,可一切终究只是徒劳,尽管它与它的母亲极其相似,但它母亲给我的快乐,它再也没有给过。
我对它仅存的印象大概就是每次回家,它摇尾巴的模样。一条铁链,半根残破的电杆,它将在了结了它母亲的窝里度过自己的一生,我不会再有时间陪他它了,它已不在是我生命中的狗。
再后来,忘了是过了三年还是五年,它咬伤了一个闲转的路人,父亲说,狗牙沾了血就不能再留了,于是这条狗的生命在那个冬日的下午画上了句号,父亲请来了被狗咬伤的人以及三五个亲戚,在那个晚上,吃掉了那条被骂作畜牲的狗。
看着早上还威风八面的狗突然变成了狗肉,我的心里忽然变得难过与复杂,装了满满一大盆的狗肉,被围坐在炕上的人们咀嚼和消化着,可谁又会去关心这条狗的一生?它为人们站岗把门的那些岁月,到头来只剩下一盆狗肉供人们残食,如果它知晓这就是自己的命运,在黑夜中独自想着心事儿的时候,它该是多么的痛苦!也许是它活该,如果它能像它的母亲一样熟知这世间一切关于为狗处事的道理,或许它就不会那么早、那么惨地死去。可我不能用我的想法为这条已经死去的狗安排生活,它咬伤的那个人,那个极其平常的早晨,它可能意识到了自己死期将至,因此想在世间再留一点痕迹。于是,那个只是闲转走路的人的小腿上,多了一个与一条狗有关的故事,一条安分守己了好几年的狗,就这样断送了自己的性命。
一个人的死亡都是件极平常的事儿,更何况是一条狗呢,再过几十年,如果没有人再提起这条狗,那个被狗咬伤的人也忘了那几颗牙痕,这条狗就真的没了,不管它曾经是风光的站在门口冲外来的几个人吠叫,还是被几个半大孩子拿着棍子追着打,到现在,在它短暂却又漫长的半生里完全消失了,它已是一条不在属于这世界的狗。而我只能目睹它风光且悲惨的一生,喂养它并最终吃掉它,然后慢慢忘掉它。
它是一条不属于我生命中的狗,我只是在提及它母亲的时候突然想起了它,就像想起那些没有在我的生命里掀起过波澜的人和事儿一样,这条曾经在我成长路上的咬过别人的狗,在我的记忆里保存的东西不多,它像一颗流星一样划过我的生命,从那块被母亲翻炒过的狗肉里,我吃出了那条狗的一生,可对这一切,我又无话可说。
(商洛学院学生)
童年趣事漫忆
◎杨新羽
暖暖的阳光透过树叶间的缝隙洒在地面上,微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空气中带着些白桦的清香,又夹着一丝炊烟味儿,耳边时不时传来一声清脆的鸟啼,这是我对儿时暂住的小村庄最真切的回忆。
在五岁之前,我大多数都是由老嬷和爷爷奶奶带的,那时的自己好像居住在桃花源一般,无正经事儿要做,每天就是在那黄土高原的沟谷中探索,仿佛有无限的珍宝和乐趣。每天太阳升起时,公鸡准时鸣叫,朦胧睡醒;下午太阳落山,爷爷准时唤我归家;不问今昔何昔,不管岁月如何穿梭,仿佛置身于另外一个世界,世间繁事都与我们不相干。
回忆中有几种味道是我最喜欢闻的:早上刚洗完脸后,走出平房,站在院子里的味道,干净而清冽;夏日午后坐在院子枣树下的石桌上,有种暖暖的味道;雨过天晴后泥土的芬芳,每次我都会感慨这种味道真好闻。而奶奶总会笑我:“上辈子是不是小虫子变得,怎么会喜欢泥土的味道!”我还特别喜欢日暮时分游玩尽兴归家时,炊烟升起,风交杂着炊烟的味道,这让我在回到城市后,每次闻到燃烧草木的味道,我都会想到童年居住过的那个美丽而闲适的小山村,怀念那段仿佛身在大同社会的岁月。
那时的我和老嬷最亲近,老嬷是我们那儿爷爷的妈妈的称呼,她总是住在另一间屋子里,不与我和爷爷奶奶一块睡在西屋。那时我还不明白,那间屋子很是陈旧,也不是很暖,为何总让腿脚本就不利落的老嬷一块睡在我们那间屋子里,现在想想,“爷爷的孝心真是日月可鉴啊!”
老嬷是我最亲爱的人,她个子不高,皮肤较黑带着老铁树般的纹理。她的眼睛是豆豆眼但是很亮,很喜欢对着我笑,一笑就会露出大大的酒窝。总爱戴着一个蜘蛛丝网般的黑网帽,包裹着她盘起的银发。印象中老嬷一年四季总是穿着厚棉袄一样的深色上衣和深色棉裤,脚蹬一双像瓜子仁一般的布鞋,拄着拐杖,蹒跚地走着。因为我一两岁都是她带的,所以那时老嬷是我世界上最亲的人,而母亲因为工作,我很少见到她,父亲也是忙于工作,很少探望我。所以至今为止,老嬷一直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那时我最快乐的事情就是和老嬷学些新技能,她的房间有一些很古老但很有趣的玩意。每件拿出来,老嬷都能给我讲一个悠长而又有年代感的故事,她会拿出她放在黑匣子里的锈剪刀,再找一叠红纸教我剪纸。老嬷会剪好多东西,小女孩,小花,白菜……仿佛没什么是她剪不出来的。那时的我拿着红纸剪得很是粗糙,但却很开心,因为有老嬷陪在我身边,就好像妈妈陪在我身边一样,有了她我仿佛拥有了全世界,那时候日子很长,时光很慢,悠闲却一点也不无聊。
老嬷还会造些小工艺品,她教我用马蹄莲的草叶编手环;她还会教我用爷爷奶奶收割下的植物来编扫帚;准备作饲料的秸秆剥掉皮,最后用皮和里面棉絮一般的东西,插起来造各种各样的小动物。她还教给我些生活小技能,如用我们那儿的一种臭臭的草,揪碎涂抹在蚊虫叮咬处,便可止痒,消肿。那时的我很爱蹦达,但老嬷总是拄着拐杖走得很慢,于是那时的我总是走返程路,走到最前边又蹦回去,扶着老嬷再走到我们要去的地方。
我是个恋旧的人,我怀念那个载着我欢笑的小山村,怀念那个带给我无限美好记忆的老嬷,怀念那日暮时分,淡淡的烟雾气与炊烟交杂的味道,怀念我那遥远的童年。
后来那个小村庄我很少再去了,因为爷爷奶奶被子女们接到了城里,而老嬷带着一份娴静与安然永远安眠于那小山村的山坡上;曾经的房子也因无人问津显得十分落寞。我再去老嬷的那间屋子,古老,深色的木箱还留在那里,只是再没有人再唤我一声,对我露出慈爱的微笑,再没有人让我等等她。那小村庄的风不再那样温柔,那小山村的阳光不再那样温暖,再没有一个人愿意一直陪我玩那样幼稚的游戏,再没有一个人给我讲上个年代的故事......
(商洛学院学生)
一个纸盒的故事
◎周宏燕
记不清那是第多少次和闺蜜去那家面馆吃饭,位置不算太偏僻,从学校的东门出去,再向下走,看到了关南客栈,紧挨着便是这家“嘿! 小面”。
店里生意还算不错,生活在这个小县城的人,无论是忙忙碌碌的上班族,或是宵衣旰食的高三党,都不忘在闲暇之余来这里吃一碗小面,获得一份满足感。而我也是常客,每当点完餐后,总是习惯性地坐在靠窗的位置,观望街道上来来往往忙碌的人们,也只有这个地方,在等那份美味的同时,心自然就静了下来,去认真地观察一些人走路的肢体语言以及所带的那份情绪,我不知道为什么喜欢这样做,但似乎天生就拥有了这样一份洞察世事的癖好。
处身于熙熙攘攘的人群里,谁又能记得住谁呢,但是直勾勾地盯着他人,被人发现总归不太礼貌,可我是静静地看,旁若无人地欣赏我眼里的风景。
第一眼看见她的时候,她正在人群的最后面排着队,不说话也不去拥挤,只是安安分分地站在那里,等待着成为最后一个被招待的顾客。也许她大概觉得其他人的时间比自己更珍贵罢! 人慢慢从门外进到门内,她却依旧站在人群的末端,浑身散发着一种很孤苦的悲寂感。让我想起了鲁迅小说里那位安静的祥林嫂,但我并不希望她拥有祥林嫂一样的故事。密密麻麻的老年斑盖住了她皮肤的颜色,那佝偻的身子不住的向前屈伸着,看到她柔弱的背影,我竟生出几分怜悯来。
望着柜台前的人群我竟生出了一定程度上的鄙夷,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在心里波动涌动。她的慈祥善良,理应得到尊重,我原以为。可这世间上的时间均等,旁人又怎会浪费自己抢先的机会去换取那一点点心心相惜呢?
一个个背影挡住了她……
终于,买餐的队伍离散开来,老婆婆的眼睛里开始冒出了一丝光亮,她兴奋地慢慢靠近柜台,在还没有到能够讲话的距离,那张已经透着疲惫而溢满汗水的脸,已经挤出了一个陪她进出过几十次卑微的笑容来。
“你要吃什么?”柜台上的人没好气地问。
“你这儿有什么?"老婆婆带着歉意,像是在怀疑自己的出现影响了店里的生意。
“这不是写着的嘛! 有肉丝面,小面,豌杂面,猪耳朵面..”
“噢! 不好意思,我不识字”婆婆将两只手紧紧握住,来回搓着,非常拘谨地点头。
“那你给我煮碗小面吧!”婆婆连忙补充到。
“七块钱!”柜台上的人摆着一副借了米还了糠的态度。
老婆婆颤巍巍地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大把邹邹巴巴的零钱,瘦曲瘦曲的手指,却很利索的数出了七块钱,放在柜台上。
“我不在这儿吃,我给我孙子带回去”婆婆又难为情的补充道,似乎觉得自己事儿比较多。
“带走就多一块钱,纸盒一块钱”柜台上的人不耐其烦地回应了一声。
“一个纸盒还要钱呀”婆婆半信半疑的望着她。
柜台上的人没说话,事实上她也不缺这一个顾客,也就不作什么多余的解释。
婆婆有些失望地低下了头,也许这就是贫苦人家惯有的讨价方式,但对面的这个人却并没有怎样在乎,她再向上望了一眼,便索性放弃理论了。
我想接下来她可能会掏出那一块钱补上一块钱的纸盒,因为面已经下锅了。
婆婆在店里迟疑了几秒钟,突然抬起头,一下子跑出了这家店。
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店内一片要冻结出来的死寂,我对这个婆婆越发的好奇了。于是开始思考她可能走掉的原因,婆婆这是要做什么,为了一个纸盒就不要这份面了吗?
柜台上的收银员也开始浮躁起来,自顾自地说道:“现在这些老年人都是一个德行,说要就不要了,真是的!”说话的人带着一股硬气的劲儿,好像是被他发现了什么大道理一样。
我低着头继续吃我的面,转移自己的注意力,躲掉那些抱怨的话。面吃掉了一半,一个身影又攒进了我的眼睛里,定睛一看,这不是刚才走掉的婆婆吗,难道她又回来拿面了? 我内心悸动了一下。
令人意外的是,这次她是提着一个旧式饭盒进来了。
“能不能把面给我装进这个饭盒里,我不要那个纸盒,浪费”婆婆满脸恳切地说道。
柜台上的人也妥协下来了,“可以。”她像松了口气。
婆婆布满皱纹的脸,在听到柜台上的回答,开心满足地笑了。
面很快就装在了饭盒里,并递给了婆婆。她接过饭盒,把它抱在怀里,满怀欣喜地走了。
街上依旧行人匆匆,可是天空却碧空如洗,蓝蓝的逗人喜爱。
未来,也许会吃掉无数顿快餐,在这个过程中触碰到无数个这样的纸盒,但会为了一个纸盒突然走掉的人应该再没有了吧! 就算有,那也大抵不会是这群朝气蓬勃的年轻人了。能安安静静坐在这里,享受这一碗面条,这也是一种幸福。
(商洛学院学生)
莲花池
◎房梦凡
这是坐落在秦岭南边的一个村庄。尽管一些古老的建筑风格和风俗习惯已融入了发达的现代社会,但是这个村里有一样东西是永远也不会消失的。它也是这个村子世世辈辈、生生不息的原因。那就是亘古不变的两大家族:F姓的家族和Y姓的家族。如今,以家族的姓为名的并且保留下来的,也只有这个村子了。
村子的东南方有一片湿地。湿地里有一方莲花池。听说,原来公社化的时候莲花池是属于公社的,也就是大队的。几十年过去了,这个莲花池已经被私人承包了。每到夏天,整个村子里的人都要挤到莲花池边上,一览莲花的风貌。夕阳西斜的傍晚,莲花一点一点地慢慢打开,仿佛一个害羞的姑娘,腼腆地看着这个世界。微风吹来,送来阵阵花香。这时候也是莲花池主人最骄傲的时候。
主人有一头黑白相间的卷发,乱蓬蓬的盘在头上,说来也奇怪,他已经是半百的人了,头发却还是那样的浓密。可是,如果你仔细地瞧着他的脸,你就会发现他已经显得十分苍老了。他拥有着农村庄稼人特有的黝黑的皮肤,那布满皱纹的额头时时刻刻提醒着他,“哦,我已经是进了一半土的人了。”这人生来就高,一米八几的大高个儿。可是,他从来不收拾他的头发,也很少换洗衣服,更不用说刮胡子了。长长的指甲盖里总是充满着各种污垢。当然了,还有他身上特有的臭味。也许是因为个儿高的原因吧,他走路总是佝偻着腰,趿拉着他的鞋。所以,人们总拿他吓唬小孩子,当小孩闹腾时大人一说他的名字小孩立刻变得听话起来。他也不恼,总在吓完之后从兜里掏出一颗糖来,呵呵一笑便走开了。
“只许看,不许偷摘啊!”
“知道了!”
他最喜欢热闹了,尽管有调皮的孩子偷偷摘了花,他也不惩罚,就当作没看见。没有人知道这个池里的莲花是从什么时候就有的,也许是很久很久以前就有的。当然,也没有人知道这个莲花池是从什么时候就有的。更没有人知道他为何要在这里看一池的莲花。有人说他是在养鱼,有人说他傻放着农活不干,全干一些没用的活儿。至于他为什么在这里看池,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了吧!
莲池的西北方有一个不大不小的泉眼,莲池的水就是从那里来的。这是一神奇的泉眼,尽管是村里遇到大旱都没有水的时候,这个泉眼里还是源源不断的流出水来,从不会断流。
“今年又下了多少鱼苗?”村子看花的人问道。
“下鱼苗?没有,什么都没有。”他谈谈的答到。
“那你图个啥呀?放着地里的庄稼不管,守着这屁大一点的池子,什么都干不了!”村子里的人激动的说。试图劝一劝这个顽固的人。
远处传来了孩子呼喊父亲的声音,村子的人成群结伴的迈上了回家的路。
又是一年莲花盛开的日子。今年的莲花与以前的不同,粉色的花朵之间,竟有了一枝白色的花。那朵白色的花成功的吸引了所有来看花人的兴趣。那花像一位遗世而独立的美人,高傲的扬起了自己的头,尽情地展示着自己的美丽。不久,这池里便发生了一件事。
有人趁着夜色偷偷地在那个泉眼里摸出了两条鱼。村里的人都跑去看了,有人说那是那个神秘的泉眼显灵了,村子里一片哗然。
就这样,一传十,十传百,隔壁村里的人也知道了那个为莲花池源源不断送水的池子。先是开出了一朵白色的莲花,接着竟然出现了鱼,这可是少见的事啊!许多人都想试一试看。这不来了一个隔壁村里的后生。这是一个强劲有力的后生,从他的身材便可以看出。两条胳膊上都是肌肉,腿也粗壮有力!两个大眼珠炯炯有神。
“叔啊,听说你这池子很神奇啊,我今天来也想试试手气。”后生摸着头,憨憨地说到。
“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你试吧!摸到你就拿走。”看池子的人正坐在池子的边上,抽着旱烟。他把旱烟吸得直响。他把烟头从嘴里取下来用沙哑的声音答道。那生气的烟雾模糊了他的面容,年轻人看不太清楚他脸上的表情。朦朦胧胧中,仿佛看到了一位与世隔绝的老人。
“叔,您就不怕我们把鱼都摸走了?那可是您的血本呢?”年轻的后生不解地问道。
“哈哈,你们摸到的鱼就不是我的鱼,我的鱼我能认识。我的鱼你们是带不走的。”他取下嘴里的烟管,笑了起来。年轻的后生不明白他的话。
“那鱼还认人吗?您又怎么知道那是你的鱼?”后生觉得这是个特别的人,忍不住嘴里嘟嚷了一句。
“我就是知道!”他起身,悠悠的答了一句,便走远了。年轻的后生一下子愣在那里,几声传来的咳嗽声把他拉了回来。真是个奇怪的人。
年轻的后生本以为凭着自己的一股年轻劲也可以摸到鱼,可是几个时辰过去了,他一无所获。可是他又不能空手回去,因为他来的时候全村的人都知道。要是空手回去他会被笑话的。
几番犹豫之后,他还是决定空手回去。他已经想好了怎么对村里的人说。他可以告诉村里的人是因为他来的时间不巧,不适合摸鱼。这种事毕竟很稀少。
事实正如他所料想的那样。有人说:“是的呀!好东西不能每个人都有,再说那泉眼可真神奇,每次到大旱的时候能救活多少人呢?”大家纷纷讨论起来。
“那个泉眼还是我们少碰的好,触犯了里面的东西就不好了。”年迈的老人说。
“是的,以后可得注意了。”……村子里的人把那个泉眼传得很神奇,就差去烧香了。
可是,令后生想不清楚的是为什么他摸不到鱼呢?还是真的像人们说的那样?那真是个神奇的泉眼。可是,他突然想起村里年迈的老人说过,最好不要触犯那个神秘的地方,会有报应的。
两个月后,我见到那个后生的时候,他什么也不肯对我说,整个人变得苍老起来。
半年后,我听说那个后生死了。我很惊讶。
村子里的人都说他因为触怒了泉里的神才死的;还有的人说是因为他摸鱼的时候被水里的水蛇给咬了,中毒而死的。
很快,村里的人就把那个摸鱼的后生忘记了。也忘记了有人摸到鱼的事。而那个看池的人他依旧在看着池子,对于此事,他什么也没说。
好几年过去了,有一天,我看见莲池老人拿着锄头在地里给小麦除草。我想问他那个泉里是否真的有鱼,可我的话还是没有问出口。
(商洛学院学生)
乔迁之喜
◎李东升
老汉沟最近发生了一件近百年来未曾有过的喜事——一户人家乔迁到此,成了这里的第十一户人家!和众邻一样,迁来的也是六七十岁的新住户。
老汉沟这个地名和这里的住户们,缘分也实在是巧:这沟里住了十一户人家,皆是六十岁往上的老人。年轻人都忙着奔好日子,谁在这里还能呆得住呢?于是便只剩下这些安土重迁的老人们在这里守土归葬了。真可谓是名副其实的“老汉沟”啊!
“嗨嗨,老杨,你这回搬家过来可是我们老汉沟这人老几代都没发生过的喜事,可得排场地庆祝一下子啊!”老住户林老汉打趣地说。
“可不是嘛,自从老先人从武昌搬到这来,几百年了,往外搬的人不用多说,往回来搬的怕是没有几个,像我这样搬回老家的,更是没有!哈哈哈……”老杨自己也笑起来,杨奶奶却坐在门槛哭,众人于是又哄起她来:“哎呀呀,莫要哭了,老邻居老乡党又住一块了,多好的事,跟住儿女住你哪有这么自在!”说着,杨奶奶年轻时的闺蜜李奶奶走上前帮她擦了擦老泪。
众人自发地帮杨老两口收拾了庭院、拔光了杂草、整理了柴禾,老妇们开始收拾喜宴,老汉们则补瓦补墙、安置了粮柜桌椅、挂好了中堂灵牌,贴好对联。
“福山福水福接福,新人新居新又新。”老杨自己把这对联念了一遍:“写的好哇,不愧是教过书的人,真把式啊毛豆!”
“嘿嘿,没啥没啥。”老杨口中的“毛豆”便是这位含蓄的汪老汉,旧时教过几年书的民办教师,后来还是捏了一辈子的锄头把。包产到户改革的时候,谁人对土地不心动呢!没人骂汪老汉目光短浅,因为换了他们,他们也会选择弃教从耕。
“代师傅,人家都说聋子是装聋,也不晓得你是不是装的咧?”一老汉不怀好意的笑着问代老汉。
这代老汉七十二了,五年前还虎生生的,杀猪、打铁、当篾匠,样样在行。前年也不知是咋了,突然就说是聋了,啥也听不见了。用本地话说,聋得实实的!
“啊?你说啥我没懂到!”代老汉摆摆手大声喊着。
“你个挨刀子的东西!”不知是谁低声地骂了一句。
“哎!我过去就是一锤头子,你他妈老了还这么不安生!”代老汉笑着举起拳头朝骂他的人唬着。没想到他居然听出来了是哪个骂他!
“你看你看,我就说聋子都是装聋吧!”大伙又都笑起来。
要开席了,主东杨老汉拿出一挂鞭炮准备点。怕让炮炸到,他点了捻子就跑,结果脚一歪,滚了一跤,几个人赶紧把他扶持了起来。
“妈的,到底还是老了,手脚也笨了。”老杨拍了拍身上的灰,无奈的说着,但是他的话没人回应,或许是炮响声把他的话盖了过去。
大家都把耳朵捂着,只有代老汉除外,不过他也和大家一样,静静地望着鞭炮噼噼啪啪地在空中蹦蹦跳跳,炮纸再飘到地上。
“还是我们这儿好,兴放个炮,城里头过年都不叫放炮,硬是把个热闹年过的冷清清的。”王老汉兴奋地说。他在城里儿子家待了三个月,人居然瘦了二十几斤,儿子是在无奈只好又把他送了回来。
“这都不说,城里花销太厉害呀,喝个水吃个菜啥都要掏钱,我们屋的老二打了七八年工才能在城里租了个房,两口子挣钱刚够一家花销,更不要说攒钱了!”
“你们都没看看城里人一个个住的,十几楼十几楼的。人是泥巴捏出来的,两脚不沾地气哪能像个人样子!”
“老叔你那话就不对了,”村里唯一一个五十岁以下的“年轻人”——组长也和长辈们畅聊起来了:“国家要发展,需要的就是钱。农村哪能像城市那样挣钱那么快呀,国家搞建设就是为了多挣钱让我们老百姓都过上好日子嘛,城里要是没有好处了,国家还扩建城市干啥!”这组长要不是为了照顾这些老人,怕是也早已经进城里挣钱去了,但是没办法,身为组长,他就有责任照看好这一组的村民,哪怕还剩一户人家,他也得继续留守照顾着。
“我们农村劳力多,又肯吃苦,国家建设就是需要我们呢,而且又能挣到钱,多好的!”组长继续两眼放光地夸夸其谈。
“我们这环境多好,要是在我们这发展,人住得舒服,国家又能挣到钱,儿女们也不用跑外头去了,多好啊!”
“哈,那我们这就该叫老汉城啦!”
“哈哈哈哈……”
酒桌上人总是有聊不完的话。老人们你一句我一句一直聊到了天黑下来,才各自回家去了。
夜晚的山里,鸟叫一声都能回音好长时间,经常引得狗满山遍野地追。老人们早早地都睡了。被喜事喧闹了一天的老汉沟又重归于宁静。月亮静悄悄地爬上山头,把好不容易暗下来的夜空又衬的亮堂堂,被月光扰得乌黑油亮的乌鸦,叼了几片炮纸回去填窝后,便也安静了。
(商洛学院学生)
心灵的忏悔
◎张甜甜
“啪”的一声,好像时间在此刻停止了。
他眉头紧蹙,眉毛向上挑着,嘴巴微张,鼻子里呼哧呼哧的响着,那双眼睛呢,早已失去了往日的平和,变得凌厉,他不知道他现在龇牙咧嘴的样子真丑。但短短的十几秒之后,他的鼻子突然间酸酸的,那双眼睛里不知道何时盈满了泪水,暗暗握紧拳头,不让眼泪掉下来。他不敢抬头看母亲的眼睛,他不敢。短暂的沉默之后,他机械地转过身体,他还在控制,不让眼泪掉下。迈开酸胀不已的双腿往前走,越走越快,以至于跑了起来,好像后面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追赶他一样。
就在他跑的那一瞬间,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他抽泣着,默默的,眼泪顺着脸颊流到嘴边,微微咸。五月的天气已经有些燥热,迎面吹来的风中夹杂着各种气息,令人有些憋闷,脸上的泪水已被迎面而来的风吹干了,干巴巴的贴在脸上。正值中午,太阳越来越热,他的心似掉进了冰窟窿那般。现在的他,早已没了刚才那副盛气凌人的样子,那双眼睛里写满了委屈不平但更多的是后悔和懊恼,当他走到桥上的时候,凉爽的风顿时令人舒服了不少,他边走边回想起刚才的事。
他在另一个村里面读中学,学校距家有30分钟的路程,他每天跑回家吃饭,春夏秋冬,风雨无阻。因为离家较远,所以每次吃饭时间都有限,短短十分钟之内就要吃完,吃完再赶去学校。他已经慢慢适应了这种生活,寒冷的冬天不必说,跑跑步可以暖身子而且大家在一起跑,一条窄窄的小路上每天如此。可是到了夏天,天气越来越热,每当快正午那会儿都要跑回家,通常后背出了黏糊糊的一身汗,可是也没办法,继续往前赶,每次跑到桥上是他最开心的时候,凉爽的风一吹,身上的毛孔都张开了,贪婪地吸着凉爽的湿气,因此再热他很少有怨言。
可是最近,他这是怎么了,他经常无缘无故地发脾气,他的心急躁得不行,自从上了初二,他的成绩没有以前好了,他想要好好的努力可是他的成绩还是没有一点进展,他很迷茫,很焦躁,他想起父母常常对他说的“娃啊,要好好念书,好好念书长大了就坐在办公室了吹着空调,不然就只能顶着大太阳在外面出苦力”。他也一直记着,可是最近一次考试,他的成绩还是那么徘徊不前,他已经好几次没有和母亲说过他的成绩排名了,因为他害怕看到母亲那双充满期待的眼睛慢慢地失去光彩,于是他心里越来越急躁。今天早上放学照例要跑回家吃饭,可今天跑步时,没有一丝风,太阳炙烤着大地,阳光很刺眼,他不得不低下头慢慢地往回走,即使是这样,汗水还是打湿了额前的头发,顺着脸颊流到了脖子里面,越走越感觉脚步很重,此时此刻的他耷拉着脑袋一点精神也没有。他想起最近性情大变,他之前很少发脾气,可能是青春期叛逆吧,没想到别人口中眼里的乖孩子也会对着自己的亲人大吼大叫,他很自责。但是又不能控制自己。想到这儿,再看看离家还有一段距离,他瞬间就觉得心里很委屈,很难受。终于回到了家,看着母亲端出来的饭,他心里虽然还是很焦躁但总归是平静了不少。母亲劝他多吃点菜多吃馍,可谁知此刻他的脾气上来了,不想听母亲的唠叨,大声地说了一句“我不想吃,你别管我行不?”母亲这时也回道:“我这是为你好,你这娃咋不知好歹呢?”听到这句话,联想到最近发生的事,他心中的火苗蹭得就窜起来了,他拿起手中的筷子就往地下摔,“啪”的一声,摔完了筷子顿时觉得解气了不少,他觉得自己已经长大了,不用母亲管了,摔筷子就好像是对母亲的一种示威。
“唉”,他边走边叹了一口气,他怎么能那么混蛋呢?母亲为他付出了多少心血,他竟然这样来伤母亲的心。他想起母亲每天变着花样的给他做可口的饭菜,夏天的时候每次都会把滚烫的饭放在冷水里凉一凉,母亲自己却吃着剩饭,每每劝她吃好一点的,她都推却。他想起冬天的时候为了不影响他学习,母亲硬是一个人拉着车子出去磨面,瘦弱的身躯在冷风中缓慢地前行,他前去接母亲的时候,看到母亲在冷风中蜷缩着身子,任凛冽似刀子般的劲风吹过,他的心就疼。他想起母亲为了不让同学们笑话他而攒钱给他买衣服,却两三年不给自己买一件,每次说起,母亲都说自己还有衣服呢,可他明明看见母亲的两个衣袖已经磨了好几个洞,脚上穿的那双补了一次的鞋再一次张开了口,他的心里很酸,背过母亲,偷偷地抹眼泪。他想起,他去年的旧校服,已经不要了,可是母亲却穿在身上,母亲总是笑着说,我这样穿就像一个学生了,多年轻啊。只有他知道,母亲不舍得买新衣服,只穿旧的,把最好的都给了他。他想起母亲的头发一点一点地变白,脸上的皱纹一道一道地增多……
他现在完全懊悔起自己的行为了,他想起母亲所有的好,他恨自己,总是把好脾气给了别人,却总是把最坏的脾气肆无忌惮地发泄给自己的家人。他恨自己为什么那么冲动,伤害了最爱自己的人,母亲一定伤透了心,一定。想着想着,他的眼睛里又充满了泪水。整个下午上课期间,他都心神不宁的,他想他做错了事伤了母亲的心就得想办法弥补,他想他不会这样了,他要好好给母亲道歉,告诉母亲他很爱她。他在等待,等待放学铃声的响起。
回家的路上,他的脚步很快,他想早点回到家给母亲道歉,可快到家门口的时候他却犹豫了,害怕母亲还在生他的气,正在他左右为难的时候,瞥到树下那抹熟悉的身影,正在焦急地张望着,等待着,是母亲!他在心里悄悄地说了一声,然后飞也似地跑了过去……
(商洛学院学生)
爷爷奶奶的爱情
◎章梦灵
那是一个炎热的下午,太阳把大地烤得像蒸笼似的。大树垂着头,小草弯着腰,窝头趴在树阴下伸着舌头喘气,河里的水也被晒热了,太阳晒得地皮发烫。我只好躲在家里的躺椅上打盹儿,不知过了多久。
“你看我今儿不收拾你爷爷的,一天到晚把锄头到处放!”我就看见奶奶操起鸡毛掸子,就冲进房屋里去“收拾”正在睡下午觉的爷爷,屋里传来爷爷询问“哪门哒哪门哒?”。窝头在一旁叫了两声“唔汪!汪。”就无奈地趴在地上继续吐舌头散热。
自我记事以来,爷爷奶奶就是这样,奶奶总是喜欢像训小孩一样训爷爷。
爷爷在家面排行老二,爷爷年轻的时候长得俊朗帅气,勤快肯干活,脸上总是洋溢着灿烂的笑容,让村里不少姑娘见了脸红。奶奶是附近村子的,父亲是管账的账房先生,家里还算富裕,奶奶年轻的时候也算是一个清秀的黄花大闺女。心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