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倒之恋——药学系78级同学往事拾遗
在《圣经》旧约中,有三种人是最牛的:君王、祭司、先知,君王负责治理,祭司牧养百姓,先知传达启示。而我们只能是人间烟火。
——前记
说是药学系78级,其实就是一个班。故尔,以下我说78级或班,都是一个意思,就是指那44位男女同学,用四年时间组成的一个群,并且终生无法退群。有时,我会对44这个数字发呆,为什么是44,不是43或45,难道就为了22张桌子吗?况且我们的课桌是一人一张的,可以随便摆放。难道就为我们的教室就三间平房?门口不是还有两株槐树吗,槐荫之下露天学堂也是一景呀。而且,好像用缘分也不好解释,大学给我们上政治课的徐正老师从第一节课开始就以一种凛然的姿态把残存在同学们脑海中的迷信意识逐一清洗。您一定还记得中共一大为什么是13位代表这一命题徐老师曾给岀的多么复杂的考证。我们为什么是44位同学,也就不必深究了。就是44,只能44,占卜和爻辞显示都是一付好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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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上有两位郑姓同学,一位是男的,另一位也是男的。一位与我同座,毕业后淘得第一桶金,老早在海南岛有房产,过着候鸟生活,冬日去南方,春天返北方,南来北往,寒暑分明,很少虑及天下,小资生活过得有滋有味,我们也经常小酒一杯,小牌一场。不要小看他酒量较小而略显胆小,打起牌来可是算计精细,霸气十足,往往把控全场,一举摧毁对手多重防线。譬如,对手剩两张牌时他岀一张,剩一张牌时又岀两张。我观察到的是流行合肥地区的“掼蛋”,猜想只要是纸牌游戏他都会玩得邪乎。唯一缺点,由于算牌需要时间,他出牌缓慢,犹豫不决,口中念念有词稍稍有损高手特有的决断形象。要是设置一个规则,像围棋那样读秒或计时,他就不好办了。可能岀于打牌思维,他设防心理浓厚,估计不会邀请同学去海南岛打牌。另一位是上海下放安徽的知青,上学时好像已与女友同居或已婚。他在学校附近有住所,这一现象在40年前很是新潮,而现在改革开放的大学校园甚为多见。一般情况是,他上课就来下课就走,行踪飘忽。此公个头较高,约一米九,鼻直口方,大分头,有点像当红演员郭凯敏的样子。他海派风韵典型,比较讲究,对分数很是计较,几乎每次考试都要对答案对分数。我各科成绩不好,只有《高等数学》踫巧好一点,这门课结束考试时,不知什么原因他要与我对答案,全班同学都走光了,他还是坚持在教室要我看他的演算。终于,最后他知道自己错了,从嘴巴里冒出一句我听不懂的上海话,四目相对,很伤我的自尊。题做错了为什么当我面说上海话?这时候说上海话是表达语文自信还是数学自信?说上海话有什么了不起?但是,他确实了不起:极为擅长中国象棋。此兄一到周末就会窜到邻近高校去巡回下棋,好似诸神黄昏,每每得胜班师,就见喜形于色,更有同学簇拥。有时会在教室以一对十逐盘厮杀或盲棋伺候,总是胜券在握。毕业后,不知此公所踪,据说留学留居美国。我几次出访美国,心头总是浮现他的身影,总希望在某处街头,突然眼睛一亮,发现老同学。他的外貌我断定万人之前都不会错识,只是他可能不会第一眼就认出我来,这其中有长年劳碌的我体貌变化较大、美发早已不在,也有棋类着法上先手后手意识,更与他高傲的上海血统关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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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位上海籍同学,情况有所不同,走的亲民路线,也是下放学生,应该是从地质队考入我们班。他拥有一个罕见的姓,个头不高,有点像小平先生,一肚谋略。我敢说我们班上很多好主意和坏主意都与此兄有关。40年过去,这位老兄行稳致远,不断改换门庭,直到前年在老家沪上光荣引退。有一年我在上海青松城开会遇见此兄,受到热情款待,点菜、烫酒、窗前、街市,给我一个上海记忆的美好印象。又有一年,我去瑞士开会,欲将凤凰牌自行车带给在德国上学的儿子,是他从虹桥开车送到浦东机场。那破旧轿车和不修边幅的衣着,镇定自若地走在繁华似锦的上海滩,我深深感到他的内心十分强大。有着“红尘三杯酒,大业一壶茶”的胸襟和“天机云锦用在我,剪裁妙处非刀尺”的心机。这几年,我们都越过甲子六十,他喝酒时突然放量上攻,往往把大家喝的人仰马翻,他也熏熏然乐在其中。有时他太太在场也不制止,使我疑心他的胃到底有没有问题?先前在校时用煤油炉熬药如何解释?毕业之后是贪杯是应酬是失意还是什么把他的酒量搞大?他为什么以喝酒征服同学而不是道德文章?他的处世哲学高于我们一个层级,也曾在工作岗位上坚持药品法规,扳倒一些沪上强人,其事迹还上了《法制日报》。传说他经常与董卿,余秋雨一起吃饭,我感觉这是谣言,因为他不曾巴结领导,想必也不会迎奉名人。他就是上海滩上一位沉着老练受过严格药学教育的德宝大叔而已。又听说近年退休闲着也是闲着,方方面面资源又太多,他准备去搞风险投资。我感到这事儿有点玄,他也许是把金庸老先生的作品看多了,幻想自己是上海滩上一剑侠客?贸然仗剑天涯?再见面时,我准备跟他商量商量,过几天安稳日子好伐啦。这老兄是班上的长者,但年龄最大的不是他。班长年龄最大,可不是凭年龄最大当选的。班长属于正儿八经的老三届,底子很厚,学问殷实,每门功课都不错,英文更是朗朗上口,不需准备当场就说。我们上的是南药胡廷熹教授编的药学英语,比较艰深。往往在老师提问时,同学们如果预习不充分就只能装作看书,低着头,眼睛不敢对视。只有他和一位女同学这时经常被请站起来回答问题。女同学伶牙俐齿与班长沉稳不惧的风格迥然不同,构成一幅对付英文黄老师提问的经常画面。黄老师的英文课以严厉岀名,有一次我考了59分,他就是不给及格,责令补考。这位黄老师修行有年,学识了得,似一位得道的高僧,隐居深山,藐视凡尘。由于腿脚不便,他往往手持手扙或安坐轮椅,更平添一份无人敢于冒犯的尊严。他的课很有味道,我们想上他的课但又怕上他的课。有一次他讲解英文单词“种植”的词义,竟举出可以类比合肥地区所谓“兴菜”的意思。他也是上海人,对于“阿拉上海人”,你不服不行。班长不仅是行政班长,性格班长,年龄班长,简直就是偶像班长,圆圆的脑袋,从不高声的嗓门,说着前句想着后句的语速,以不变应万变的社会经验都留给我们以深刻印象。我感觉如果抗洪,他不是第一个跳进水里的,但是最后一个上岸的。如果打仗,他带的这个班会是牺牲最少的,但杀敌是最多的,而且女战士都不会受到太多的惊吓。可是,现在班长的年龄大了,聚会时吃的很少,也不喝酒,也不抽烟,也不打牌,好像对什么都失去兴趣,但始终保持着班长的温文尔雅和尊严。如果我是女同学,在下一次聚会时,一定当众说:班长,班长我爱您!如果更勇敢一点,更开放一点,可以顺势拥抱一下老班长。我保证藐视人间欲望的他已经完全没有一点邪念,需要警惕的是经常讲黄段子和内心深不可测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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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上当然要有一位副班长,虽是副班长我们还是当面背后都叫他班长,这一叫法很具中国特色也很有学问。这位老兄正好跟班长在外表上大不相同,大高个,大嗓门,大手大脚,大步流星,大大咧咧,但内心同样善良。说实话班上很多杂事、烦事、难事、烂事都是他去干的,而且干的不丑,通常会赢得全班大多数同学赞赏。也有少数不满的,主要原因是行事直率、不善笼络、没有花花肠子。想必他也曾省察,但从来没往心里去,我行我素,一如既往以干下去为己任,40年如一日不曾有过动摇。只此一点,我一想就会晕菜。同学们电话号码的变动,辅导员国内国外的行程,同学孩子高考和婚事他都记在心中。我们以为他粗,这个世上哪有粗人,都是粗中有细,有时还心细如发。他曾留校,有很多学生,故尔上下届同学,前后级学生之中他威望很高。大家都了解他,就像从老远就看到他高高的个子一样,有事找他帮忙十分方便,他也乐于。有时正喝着酒,掏出手机,电话一通就把事情搞定,充满水泊梁山、说走就走的快意。他曾任省级医药集团公司老总,这应该是我们班上在商界的最高职位。可能40年处于领导岗位养成的习惯,他一不调情二不调笑,既无绯闻亦无笑话,不太随便说说笑笑。最近一次我告诉他网上有个段子:乌克兰向联大提交一份取消俄罗斯一票否决权的议案被俄罗斯当场一票否决。不知为什么,他想想就笑,看上去十分可爱!以我长期观察,这个世道还是偏好有心机的人,副班长的努力、汗水、无私与所获得的赞赏不对称,我很为此事抱不平,但也一直没跟他说破。估计说破也没用,他不会谋求谨小慎微、设局使坏,那样会委屈此生。
有高就有低,班上当然有一位男生,个头矮小一点,由于实验服需小号的,从此有一个雅号:小号子。也有同学歪心思,称为:小耗子。小归小,心胸大就成高。他学习刻苦成绩一直很好,家乡在霍山深山老林,一下雪就回不了家,好像有两个寒假是在学校度过的,还在班主任家吃的年饭。毕业留校后,考取南药黄教授的研究生,接着又攻读刘教授的药理学博士,后又去英国做了一年访问学者,现已成为我国药代动力学学科的一位掌门人。但,当时同学从来不把未来的学者当回事。上学时,吃饭的饭缸谁洗?开水谁打?一般由猜拳决定。他在农村长大,没有玩过“伸手就到”或“两好”这种眼疾手快的戏法,通常并且注定要败下阵来,洗刷全寝室的饭缸或打开水。有一次我在近旁观看,明明那位城市同学出的是二,但慢慢又伸出另一根手指,变成了三而改变了输赢。小号当即高呼赖皮,然而身单体薄的他只能徒唤,终被限制行动而服输。同学和社会的弱肉强食,练就了他不屈的性格,现在他经常在论文答辩、项目评审时直接指出错误而使对方下不了台。对方当然也不是吃素的,可能往还之中他也会遭遇不公或暗算吧。他的学问和仕途都很不错,可以称大,人生之旅,无非大小之变。这一点,我们牛教授十分了然,但常佯装不知,仅示人以单纯。十年前,有一次在药大校长岀席的饭局上,已是教授的牛犯了牛脾气,不按常规岀牌,力陈校治之失,校长浅笑嫣然,关怀备至,未着一语,以敬酒作为正面回应。我也看出,牛教授绝对不是敬酒不吃吃罚酒的书呆子。学界其实比政界好不到哪里,那些套路会不知不觉影响您的品行。他彼时心中非常清楚校长其实对他很是认可,珍视为老乡。牛教授的那些说辞,应该是符合整场演出剧本中早就安排妥帖的台词,这一课他备了很长时间。他的明白,这不是跟校长两个人在吃饭。就是这个家伙居然在我郑重将儿子送进中国药大读书学习,拜托牛叔叔或可谓之下界混世的牛魔王关照之后,竟然教导孩子在大学本科谈恋爱是最重要的。但他不曾想到,我家还真的娶到一位好媳妇。为此,感谢上天垂顾、菩萨保佑,祖上积德。若时光回转,我愿替牛教授洗刷餐具,猜拳行令,喝酒斗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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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从一个县下放学生中考到这个班的两个男生之一,下放的公社分别为“金桥”和“四合”。他在“四合”,这是一个不错的名字,仅次于江苏的“六合”和婚仪用语的“好合”。这位老兄知识全面、聪明绝顶、能说会道、阳光英俊,高歌“小白杨”,篮球大中锋,一路拳脚,十分讨喜。或似《水浒》卢俊义,又如《三国》关云长,为公推首领和好汉。班上所有活动说一不二,都听他的招呼,是班级的灵魂人物,正好比现在上市公司的实际控制人。此兄为人大气而坦诚,我曾多次听到他竟当着太太的面,说在下放的四合公社有一个私生儿子,说的有鼻有眼,我感觉是假的。这类秘事哪能公开言说,掩饰都来不及。但我又深为见疑,这家伙可能正是利用我们普通人的习惯心理,放一放风,看看各方反应,所谓胆欲大而行欲方。如果真是这样,那就糟了,他在我心中一直是位真正的男人。我的很多价值观将被颠覆,今后怎么看人?怎么看世界?倒是他太太心态很好,说:可以领入家门。此兄毕业留校当教授,课自然上的很好,一群学生特别是女生很是追随。如果时令合适,他会穿着一件米色风衣去教室,然后郑重脱下,轻轻挂起,自己看也不看那风衣一眼。有时听课的学生看着这件风衣,会想起《上海滩》许文强的扮演者周润发的风流倜傥,进而会思迷老师为何如此这般?此兄极为崇尚宴饮,获一清誉___酒王。他有一句名言立于山门:不烟不酒,何以人为?因为烟酒,萌生仗义,一次酒王与校长及众多领导相聚“兰宫”酒店,几杯下肚,突然与校长的司机离席,酒店门口,三拳两脚,把身手相当不错的司机打倒在地,还要求他站起来,接着来。彼时,他已是全省高校最年轻的处长。我觉得酒后的酒王十分可爱,似春风沉醉的夜晚,酒没有辜负他,他也没有辜负酒,可谓相看两不厌。今年,正值酒王六十大寿,我代表全班同学祝您生日快乐!喝酒快乐!但,千万不能又高了!酒王太太十分贤淑,承受无数次酒王外岀喝酒时的担忧,漫漫长夜,如何是好?为分散先生对酒的专注,她学习孟母三迁,买了一处四层别墅,在家中设一豪华音影室。我估计毛片也不会分散他对酒的依恋。果然,不久前他告诉我只看过两回。我与酒王走的较近,他给我不少帮助,也教会我不少手段。如果有一天我学坏了,那一定受酒王长期黄段子影响。关于这一点我们大学神经病学研究所的韩所长可以作证,有一次他说酒王这一毛病在神经精神病学分类上有专业术语。有时,望着酒王飘扬稀少头发的脑门,不知他的那些智慧是从哪里来的。有时,听他评述世事乱相和女人心事,还真就那样。这一切都是天生的吧,人的智慧虽相差不多,但就那么一点就决定了高下。对此,酒王多次给岀一个合乎逻辑的真实世界的推理终点:酒。看他得意的样子,我往往皮笑肉不笑,样子可能有点古怪。
与酒王同桌是一位无为籍同学,据说《孔雀东南飞》也与无为有关,是一处有故事的地方。他也确实不负乡望,飞来飞去。这位老兄是国际学术界瞩目的大牛教授。毕业后我们奔赴工作岗位,拿着每月50多元的工资,甚感宽慰,养家糊口,小日子过得不差。他竞三下五除二,一口气读完博士,然后直取德国洪堡奖学金,在萨尔大学药物研究所从事博士后研究。为报效祖国,他又立足中国科学院云南植物研究所这一蔡希陶先生开创的学术重地,其所训为“原本山川,极命草木”。大牛教授不辱使命,为国家973计划项目首席科学家,担任国家植物化学与西部植物资源持续利用重点实验室主任,主编《Natural Products and Bioprospecting》,岀版《高等真菌化学》……近年他角逐院士的呼声很高。但,他当年同窗上课时不太用功,喜欢与同桌做小动作,几乎读完校图书馆中所有小说,但是每门功课考试分数却很高,从没有挂科。因为年龄尚小,也没发现与班上女同学有过恋情,牵过谁的手,可谓无牵无挂。忽有一日,同学聚会,酒过三巡,酒王发难:大牛教授上学期间与女友在合肥长江路上压马路,上演牛郎送织女,从三里庵到大东门,东去西回,反复往返,男女双双,不忍分手,竞至天明。织女即是现在的大牛太太。席间同学哗然,牛学习、牛教授,竟然还是牛谈情,一牛到底,端的大牛!这位大牛教授发现190多个又说已近300个新物质分子结构,其中数个具有极高新药价值。有一次听他与牛教授和鹿教授同台学术演讲,了解他发现母蛇吸引公蛇的秘密——一个重要的小分子化合物。我当场思忖,这一小分子化合物应该命名为:牛分子,或者牛鬼蛇神分子什么的。只此一端足以使大牛教授名垂青史。我们或许可以大胆设想一下,以这一关键发现直接向FDA申报新药的一期临床许可,如果事情搞成了,那就是为世界贡献了一个最有价值且具有丰厚利润的一类新药,填补了一个空白,我们也就可能由制药大国走向制药强国,而且这一次我们既没仿制也没偷窃其他什么国家的核心技术。但,国际伦理委员会一定会讨论一个重要的问题:若牛分子成药,将打破自然规律,天下大乱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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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学问上,除了牛教授,能与大牛教授比肩的是鹿教授,也是在上次那场演讲会上,我略略知道,鹿教授毕业分手后留学法国,深耕学界数十年,桃李天下。他是我们班上非常注重学者风范的一位。大学期间,与现在中国药大的贫教授曾一同上学一同回到学校附近的家中,当时,这种上学方式称为“走读”。我总感觉这一名词不准确,是对这一上学方式的误读,如果他们跑着上学,难道能叫“跑读”吗?我想。可是无论走与跑,他们从不迟到和早退,而且今生今世,不烟不酒,中规中矩,他们用一辈子的行为书写和注释人生准则。在酒王充满哲思的脑瓜中会认为:没有奇闻逸事,就是他们的奇闻逸事。但鹿教授演讲中最后那张徒手攀援而上的PPT图片,一直留在我的记忆之中,多年以来挥之不去,供职上海交通大学,哪有我们在合肥闲适轻松。
算是鹿教授的弟兄,鹿主任来自黄梅戏的故乡,曾为省会,历史悠久,名人辈出。熟知的有陈独秀、赵朴初、邓稼先、严凤英、朱光潜、黄镇、海子,欠熟的有:张英、张廷玉、左光斗、程长庚、戴名世、方苞、张恨水、章伯钧、邓石如…….鹿主任热爱故土,奉献所学,服务乡梓。同学时,他对象棋已能看穿五步,因为班级那位强人在,掩盖了锋芒。有两次听到他复盘的讲解,确系高手。棋类游戏,中华民族玩了3000多年,我以为是盘踞在人类智慧顶端的一种思绪,一种灵气。故而我始终认定他的智商极高。有几年我常去他的地盘讲“药是什么?”之类人文药学的科普,其实至今我也讲不清药到底是什么?有时我认为药是有灵魂的;有时我又说人类没有搞清楚水是什么就不要妄议药了;有时我竟跑到北京这类大码头上去“痛说”:人类完全可能利用量子纠缠的原理去创新镇痛药……总之我在竭力为药张目的同时又编造一些碎片化知识,像江湖术士一样游走城乡,收取讲课费,听众兴奋一时所获了了,而我似乎名利双收乐此不疲。人,果能名利双收乎?我始终不能像真正的学者那样闭门读书一心治学拥有一个独立清高的品行,而把有限的光阴虚掷在世俗的现实之中,还以为衣食无忧,混得不错。这一切,幸与不幸?多次,他,鹿主任在台下听讲,很是捧场。站在台上的我每每看到他似乎洞穿一切的眼神像是看清我的行棋路数,会有点胆怯和后怕。他始终不紧不慢,含而不露,一副料敌如神的样子。他如何看待我的行为?他几十年在这座古城,在捆绑自己一辈子的单位有什么人生的判断?他学的这个专业是谋生的手段还是我们挂在嘴边的为人民服务,这两档子事到底拎清没拎清?这一切我都不可能知道,看着他步态坚定地走入街市的背影,我会有一些对于学习、同学、友爱、金钱、名利的悔悟。或许,有一天我会领悟到沉默的厚重、大气、珍贵,做真正的男人,如山一样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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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为之相伴时间最长的同学是古月兄弟,我仿佛带刀侍卫,大学时与之上下铺共四年,毕业分配到同一所医院,又在同一间宿舍。他曾留过大背头,穿过喇叭裤,人缘很好,全班同学都喜欢他。那时流行歌曲很多,但往往不知唱词。他能在寝室反复听唱,把词记在一个本本上,与同学分享。他唱的也不错,低沉浑厚,我感觉台湾刘文正的《雨中即景》和《阿美阿美》最为符合他的声线。他与人为善,不去设防,总是把饭菜票放在桌面上,而且散乱的很。为了分清你我,我一般把饭菜票放在抽屉并用橡皮筋约束,这件小事可以看出我们性格的差异。我现在反思,他饭菜票是乱的,但心不乱,而我相反。住在一间宿舍的我们经常关起门来无话不说,那时刚刚离开校门,我们必须尝试着去对付不算残酷但也并不简单的社会争斗,岗位争先,个人争宠。只是我们并不清楚这是不是大学徐正老师教导我们政治经济学上的正是这种人类社会的矛盾运动推动了历史向前。我们终于控制了一块地盘,开始以建设一个学科的方式去实现自己的药学梦想。对此,几十年过去了,我们即将退出这一舞台,现在想来也没有多大意思。诗人陶渊明宣扬的远离尘世,日出而耕,日落而息的田园牧歌式生活多么单纯和自由啊!但现实世界的我们就是看不到如此透彻。因而我深感“诗和远方”应该在大学本科至少作为一门选修课而存在,去及早挑明那些人生的朦胧地带,去用人类漫长的历史去解说任何个人的曲折艰难微不足道!一起分到大别山市的共五位男同学,在我二十多年前离开他们调到省城之后,就把住房选在城郊,连接两座城市之间的路旁,是怀念,也是来去方便。我经常下班后开车回到他们之中,往往酒已上桌,牌已备好。那一刻我们很少谈论工作学习,打打小牌,很是快乐,四个人、五个人、六个人的斗地主都干过。半夜回家,开着车我会思考:同学之情为什么珍贵?我能证明十分复杂的樊映川教授主编的《高等数学》中的定理,却无法寻得同学之情珍贵的证明之门?我唯一知道的是:同学的一切都不可从头再来,网上说下辈子我们都不可能再见。揣着这样的想法,没过几天我又想去看看老同学,春花秋月,年复一年,我越来越依念大别山红土地和我那几位同学,我不会忘记,为了新中国,这块土地上很多、很多男儿和女儿流尽了最后一滴血,也许他们没有上过学,根本就没有同学。而我们现在有车、有房、也算有钱、还有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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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学院学生会在校园出墙报,一般由我撰稿,由字写得极好的曹公书写。有一次出现一处空白,为了补白,我填了一首小诗: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苦读时。远方那双大眼睛,深夜顾盼谁心知?诗很明了,也很浅显,主要借喻祖国对青年学子的希望。但,不知为什么被女同学读出隐含情诗味道,引起围观。彼时,我的写作水平只能那样,不能准确表达中心思想,误入朦胧。当时的环境又不敢抄录如戴望舒先生《雨巷》之类作品。但戴先生家门人才辈出,在我们班上就有一位诗情和才情俱佳的同学。他的诗作很多,能出口成诗。如果在酒桌上,他兴致来时,当即一首应景应时诗句就出炉了,有时还嵌入在座某人的姓名。如果发在微信的朋友圈,招致数百人围观那是常事,点赞和评论热闹非凡。最近他将一首七绝《回乡偶书》发到同学群:“夏风徐徐回含山,情义悠悠把酒端。盛情难却醉梦乡,明月何时照我还。”充满诗情画意,还在释义中说这是一首藏头藏尾诗。这使我大吃一惊,因为第一个字是“夏”字,难道与我有关?藏头就是“夏情盛明”,我感觉也没什么不好。接着又横竖看看,有没有藏腹?因为藏头藏尾,一般都是难能明言而为之,当年地下工作者经常使用。而诗的藏尾是:“山端乡还” 。我“百度”这四个字,与典故无关,与古汉语和现代汉语都无关,大约就是仓颉造字、戴兄造词而已。那天有闲,循着他的这个思路,我反复推敲,在不动大手脚的情况下,最好的结果是把第二句改一个字为“情义悠悠把酒含”,这样,反向藏尾就有“还乡含山”了,他的家乡就是历史名城含山。但这诗断然不能让酒王看到,把酒含在嘴里是酒王最不能容忍的一件事。费了这等神情,这厮居然在微信中说:感兴趣就打赏。事情到这一步, 歪好是位诗友,难为他一片善念,就打赏了6元,可能太少,他也没说声谢谢。平日里,这位老兄不藏头,也不藏尾,是非常透明的一位同学。他与街头大妈跳舞,给家中老婆做菜,都晒在圈里,一身轻喜剧色彩。从同学到现在40年,他不会没有挫折和痛苦,但呈现给我们的都是快乐。作为报答,我奉上明朝徐渭《答张太史》信札中的一句话:“风在戴老爷家过夏,在我家过冬。”愿他在酷暑到来之时拥有一种内心的清凉!有一件事没有藏头藏尾___他居然藐视校规,把班中一位娇小漂亮的女同学娶到家中。整天看着养眼,我猜想这是他快乐的源头。在筹备庆贺同学40周年的会上,他说要带领女同学起舞,而且此想法久矣,万望女同学不要拒绝他的邀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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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上小白,细皮嫩肉,生性柔美,大众情人。你仔细看他鼻梁、眉眼、嘴唇、下巴确实优雅精致,歌星霍尊有点像他,这是班上男神们的骄傲。从现代审美角度打量,其身段和身高其实超过部分女同学。小白深知自身优点,并把优点推向冷艳,生出骨子里的幽默。他喝酒不上脸,会呈现一种粉白。但很难勉强他多喝一点,有一次他竟扭扭腰肢轻轻地说:“我这几天身子不太舒服。”使人不便深想,很像北大孔庆东教授《47楼207室》中男子大光的哪种学坏。貌美,清瘦,纯情的小白常有惊人之举,他毕业分配到深山的三线厂,二话没说就去了,男人的勇气和内心的强悍铸就了他的骨感。庄子云: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四时有明法而不议,万物有成理而不说。十多年后,他不声不响举家又随单位整体迁往省城,复又出现在同学的眼前。美好依旧,心态更为淡定。难道他白白的肤色与心态有关?我现在就把这一发现告诉所有女同学。同学之中,最能看透我心思的是鼎主任,老兄生于钟鼎之家,父辈革命,贵为红军。他亦有着军旅背景,家风使然,大气天成。《三国》有语:内事不决问张昭,外事不决问周瑜,我觉得外事和内事他都可决断。《老子》学说对他影响很大,你很难抓住他把柄,更难深入其内心,十分空灵,留给我们的只有飘扬在空中稍高的语调,我感觉这很可怕。老子曰: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夫唯不管,故天下莫不管。学生时,他的实验删繁就简,直奔主题而去,动手能力极强,我还在不懈操作,他已经得出结果。老兄任职于高端技术核心位置,一方诸侯,专业得到很好发挥。我所在医院的药品经常被抽检,他居然没有发出一例不合格报告。我也据此受到医院表扬,说我管理有方,说实话到现在我也不知道如何去跟领导交待清楚。因心存敬畏,我一般与之保持适度交往。前年我有一次与他一同去南京参加同学贫教授女儿婚礼的机会,紫金山麓,傍晚时分,露天仪式,场面惊人。婚宴在烛光摇曳的野外进行,此情此景,浪漫美妙,六朝故都,南京就是南京,非常高雅难忘。这时,我感到只有高歌一曲京戏,才能无愧于这当空的明月,才配得上千里之外一班同学对美好婚事的衷心祝福。鼎主任早就看出我的表演情结,力荐我上台献唱。那邦弹拔吹奏西洋乐器的乐队也很给面子,邀我上台,我半推半就、巧目盼兮、拿起麦客、款款站定,对着山麓、原野、森林、明月、贵宾、老友、新人清唱麒派名段《三生有幸》。从鼎主任的眼神,我读出老兄深知其中三味。那晚深夜,鼎主任陪同牛教授开车,送我到南京南站独自返回合肥,临别相拥,同学四载,人生一场,如梦方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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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可能,也许就是1981年左右,我在大学期间看过张爱玲的《倾城之恋》和汪曾祺的《受戒》,两本都是小说,虽然我读的本科是药学而非文学。2017年,我又读了毕飞宇在浙江大学120周年校庆上的演讲《倾“庙”之恋——读汪曾祺的受戒》我的专业仍是药学而非文学。我知道这三位作家都是大作家,熟读他们的作品对我从事人文药学探索是必修课。几十年的读书思考,使我养成凡事捉摸的习性。有时我竟反复推演,捉摸不透,给同学们留下沉默寡言并不单纯的不良印象。中国大学的药学专业,在20世纪70年代未属稀有专业,不是想上就上的专业,更多的时候是在不知不觉中选择的,需要一点运气。我们78级,全省就只有这一个本科班,仿佛贵族,按照西方理论,这一身份需要家族几代人的修为。我毕业分配到医院药房工作,以我四十年的专业知识和服务经验,公众一般可以把我的工作浓缩为一个“倒”字,也就是把药倒来倒去,没有多大作为,没落贵族而已。这个字字典上有两种读音,譬如三声:倒戈、倒爷、于今日卿等门户倒矣(《三国志·曹爽传》)和四声:倒叙、倒退、民之悦之尤解倒悬也(《孟子·公孙丑上》)。我感觉读三声和四声都很合适,我一辈子也就跟这个发音多变、褒贬不一的字发生千丝万缕联系,纠缠不清。由于是饭碗,亦深爱不已,内心珍惜有加。今天使用文题“倾倒之恋”,除了受张爱玲和毕飞宇文字的影响还有对药学学科的无限爱意,并把这些复杂情绪转化对药学系78级同学40周年所有岁月的眷顾和对祖国改革开放40周年衷心赞美的倾诉。您若看到这些文字,当会感到我对这个班的倾倒之恋。那时年轻,没有读懂《倾城之恋》中白小姐与范柳原爱情故事所揭示的永恒。对《受戒》中的和尚明海和小英子的爱情故事,也只感到写作方式延续了中国古典文学的香火。毕飞宇在他的那篇《倾“庙”之恋》的结尾说:“可是,小说留给我们的,不全是鸟儿欢快的飞翔,还有伤感的天空,它无边无际。”时至今日,我青春不在,却有了自己的见识:我倾倒,我站立,我欢快。
拉拉扯扯我记下了班上一半男生的点滴往事,虚实结合,以实为主,也有编造,说笑为主,对与不对,由您评说。您们如此鲜活地出现在我的眼前,还有一半男生的故事更为厚重多姿,我因视网膜脱离的眼睛又出状况,若有转机,待到同学50周年时呈现。对所有女同学我常用病眼从相册上深情观望,辨识青春,影影绰绰,甚是美妙。您们如此尊贵,我从来不敢触碰,那怕是笔端。也许您们有时也会回望青涩,也许有时也会忆及男生。您们会从生活的顺或不顺中体会人生的快乐和艰辛,您们也会从柔弱和坚强的拿揑中给出女人对这个世界的解读和深情……我能告诉您的:我们药学系近邻那三里庵路边的“前进百货”早已不在,那三间教室和门前的槐树也早已不在,而我们都在,我们来到这个世界由清纯欢快走向复杂多变人生的最后四年时光永远珍藏在记忆之中!
2018.7.7
淝上祭酒斋
后记:
这是一篇写于四年前的文字,为同学四十年聚会暖场而作。每天一节共九天在同学群里浏览,大概因为鳮零狗碎,同学们不满意,我感觉他们是对的。这样也就写不下去了……冷落了四年,今年又值同学毕业四十年,每当我困难的时候就会想念同学,同学之情,山高水远,不因文字浅陋而掩盖其高贵,敬请同学见容,读者见容。
2022年10月10日,斯坦福大学发布全球前2%顶尖科学家榜单(Top 2% of Scientists on Stanford List),我们班上两位同学榜上有名,这是我们的荣耀。
夏 也
2022.12.20
淝上祭酒斋
夏也
一介药师
孤芳哲学理学药学边缘研究
自赏文法章法书法内心荒凉
期许学界:药学唇齿,人文襟抱
往期回顾:
1.先生之先——李时珍诞辰500周年怀想
2.对一起FDA投票后果的追问
3.宋庄一日——中国首部药师宣传片拍摄散记
4.召与不召——缬沙坦事件新闻稿述评
5.纸上谈兵 ——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