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叫她煲鸡汤

  月照似霰;灼灼其华;并蒂双子,日月同辉”

                                                                                                    ——弥都书

  迪丽热巴 饰 晏霰华

  吴磊 饰 晏灼

  杨洋 饰 裴恕

  龚俊 饰 敛琮

  任嘉伦 饰 穆恒

   楔子

  今天下三足鼎立之势良久,然弥都外戚干政;重奢疲弊。李氏命其九子“琰”使子入益;以子为质,同年九月,弥都破,李氏子珲及其党羽尽数被捕,于次年二月男行绞刑,女尽从娼。皇九子“琰”于归弥途中,顽疾复发,药石无功,猝,年七岁。

  后人成书:“李氏一族皆性情暴戾;不堪其用,唯九子:琰,可争日月;与袍同辉”

  后补录:“子琰入益;行到之处皆有同旁女子掷玉以待,闻其因:公子世无双,女掷玉来与同行”

  后人世称:“掷玉公子”

   

  一.前瑾

  “那掷玉公子究竟长得什么样?竟惹得女子自惭形秽,只有手持玉璧才敢与之同行?”小乞丐咕噜着眼睛,又怯怯地说,

  “不是说,掷玉公子猝时不过七岁,也不过就是个黄发垂髫的小儿罢了”小乞丐说罢乘机摸过屉笼下的肉包,不觉“咿呀”一声,指腹顿时火燎燎的泛红。

  “你呀你,要偷我肉包,却被我发现,我本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却不想……果然是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啊…”那摊主操着烹羊宰牛的营生,悟的却是万法唯心的佛经,小乞丐哪顾得上自相矛盾的摊主,只觉肉包无望、食不果腹。

  小乞丐不觉气焰横生,哑着嗓子说:“天下熙熙皆为利往;天下攘攘皆为利去,你又怎知今日我拿你一肉包果腹,明日怎不会投桃报李还你一箱金叶子?”

   此话一出,摊主不怒自威,眼神耷拉下来瞥向那个衣衫褴褛的小乞丐:

  “一派胡言,窃就是窃,我不拆穿,不是为施恩必还;还彼金银,只所谓心存善意,感伤弥都国破,百姓流离,你所“窃”之一字,占得的先机不是你,而是我。”

  而是我啊。

  摊主愤愤,看着眼前的小乞丐仍直愣愣的盯着肉包,言语发声时不觉和蔼些:“小孩,人心不足蛇吞象,蛇尚有七寸;象惧声恐生,何况是人呢?你如此偏颇执拗,终究会因小失大,自断前程啊……”

  “错,先生,逆天改命,难的不是命,是改。先生虽身陷混沌,却不忘手执佛经,参禅悟道,却对不足须臾的孩子说断前程?”

  只见那小儿眼眸黯淡,忽而怒起,继而出言:

  “乾坤未定啊,先生。”

   

   

  同日,弥都晏相迎回了走失五年的嫡子:晏知行,去污从善,改字为:灼,晏灼。

  “父亲回来了。”

  晏相晏龄面色如常,踱步走进书房,晏家嫡女晏霰华退避从旁侍女,信步跟进书房。

  声起:“父亲,如今爱子回来,父亲不但不喜不自胜,反而一脸苦相…知者曰其宠辱不惊,得失不忘;不知者,还以为狸猫换太子,爱子是假,攻心为上呢!”

  晏龄闻声惊起,口吐:“华儿…”

  “怎么?右相是演久了戏,当真把本宫当成自家嫡女了?”

  “微臣不敢,”片刻的恍惚尽数化为恐惧,“微臣受先帝遗旨,誓死以复辟李氏王朝而为己任,至死,方休。”晏龄直直的跪下,再无他言。

  “所以,父亲”晏霰华又化作娇憨的样子,“弟弟要回来了,您也该舒心了…若是可以与旁人分享这份喜悦,便也是做父亲的无心之举,不是吗?”

  “微臣领旨。”

  事毕,晏霰华盈盈小步踏出书房,贴身心腹抱璞和敛琮迎上身来。

  敛琮低语:“找到了…”

  晏霰华不语,转而望着弥都惊蛰三月的天,自顾自说:“这天,似是有大雨倾盆之势…”

  “可不么,算起来弥都今年的雨季似是比往常要提前了…”抱璞应声回答。

  问所非问,答所非答。

  抱璞慎行,敛琮谨言。

   

   

  晏府内室。

  “小孩,你可知你是谁?”晏霰华盯着这张神貌与自己一般无二的脸庞,只是他的眸中泛黑,厌气更甚。

  “掷玉公子”

  “有何凭证?”

  “无凭无证,”那小孩虽衣着褴褛,呈跪姿俯视,却不卑不亢,眼中无物,身背挺直:“可姑娘缺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动机,而我不恰恰就是那个可以信手拈来的动机,不是吗?”

  他看着她:“比起死生未知的掷玉公子,我更易掌控,不是吗?”

  他看着她,却自认着实不像她,只是世人谗言,将他推进这漩涡,而他却又需要这一份苟且偷生。他虽眉眼如她浓烈,两者却也尽数收敛:她收敛,是因为她是女子;而他收敛,是因为他是男子。

  当如女子,温婉纯善;且作男子,风骨绰然。

  他流落街头时,曾听闻邻国“大益”有一竹中君子,名唤:“祁止”,祁止君风华无两,且性情坦然,眉间有一红痣,如降世阿祖,前来渡百姓苦楚。后七年,掷玉公子出使大益,后起之秀方可与之相较,只是君子盛名已久,非他人可比拟。

  那一年,掷玉公子年六岁,祁止君十七岁。

  他想,那祁止君便应当如世人所往,而他却担不住也成不了:“风骨绰然”之名。

  “在想什么?”思绪回转,便迎上来晏霰华的一句。

  “在想,我所言虽有私欲,却字字恳切,进,可成为姑娘最刃的匕首,明哲保身;退,可挟以令群侯,破釜沉舟,姑娘为何还有顾虑?”

  晏霰华望着小孩,不答反问;“知道为何选你吗?”

  “我肖姑娘”

  “可,像我的人很多,并非非你不可”

  “我虽陷混沌,却博闻强识?”

  “非也,你只是较于其他孩子有些小聪明罢了,比起那些从小被以帝王之姿、出仕名相教养的公子,却差的不能再差。”

  “那是为何?”

  “因为,你有琰儿没有的:为己,求生”晏霰华想着,再看向那小孩时,却想起了另一张与之相似却迥乎不同的脸,他大义,年方六岁出使大益,以己为质,却不卑不亢、舌战诸侯,最终换来大益王君四字箴言:“有子,幸也”。可这份“幸运”却未能如期降临到本就四分五裂的弥都王朝,次年便王朝覆灭,狡兔死 、良狗烹。而他却义无反顾归程故土,只为母后的那一句:“吾儿,母思”。

  病危之时,以血为书,题字:“大倾之下,安有完孵”

  于初春,病死途中,终生未见故土。

  大益哀嚎,自发掷玉于官道,三日后,自弥都至大益,沃野千里,皆晶莹剔透,寸难行。访者疑云,近看时,却为玉碎。

  大益和弥都的百姓以累累玉璧铺成勾连两国的路,只为公子寻得见返乡的路啊。

  “为己。”

  “求生。”

  “就是因为你们不像,才选了你啊”晏霰华想,若他生于寻常百姓家,三岁不习经书,四岁不挽雕弓,六岁不识珠算,是否就避得过七岁死生之局呢…

  “是你了,晏灼,我的弟弟”

   

   

  晓风拂面;凭栏望月。

  “主,您还在忧心吗?”抱璞为晏霰华披上狐裘。

  丝丝湘绣琼花,只作银缕暗纹,乍一看平平无奇细来思踱却暗含深意。

  “这衣服,今后怕是穿不得…”

  “抱璞,你说龙生九子,虽尺有所短,但也应得了那句寸有所长,怎么就都不堪重用呢?”晏霰华低头看着暗纹,却道不出因果往复。

  “主…”

  抱璞不能答的,而千里之外的大益国廖公府却给了回应。

  一步移景,水榭歌台。

  一玉面郎君手持鱼骨叠扇,轻轻一推,便开了口:

  “先太子李贽,虽为王皇后嫡子,正统出身,但架不住先皇初登基,前朝不稳、后宫纷争,自小便惯下“身体赢弱,不过三十”的命数;二子李溯仗其母族身世显赫,心高气傲且虚与委蛇、多诡善妒…

  三子李慬好斗喜杀且偏爱音律,还炮制出“剔刑”:把人绑在编磐上,以身体作为敲击发声的仪器。一人持弦丝一片一片割开身体,被绑者因身体恐惧和疼痛而发抖促使编磐声响…

  四子李珩声大如洪却败絮其中,空无一物,不足为惧…

  五子李牿力能扛鼎,且参禅喜静,重奢好烟花,弥都九年,听闻乐师宣公有大益独有的紫罗烟花而一夜杀尽一百一十三口…”

  “那找到了吗,烟花?”另一郎君忙问。

  “当然没有,那李牿寻花无果后踏着尸体视若无睹的离去,口中还颂:南无阿弥陀佛……”

  “果然暴戾…”小郎君插话。

  廖公斥责:“尔郎,不得无礼,郎君请讲。”

  “呈廖公礼。”他撮撮头发,开口:

  “六子李璟较几位哥哥的事迹倒稀松平常,却也是因为早夭而暴戾不显…七子李懋平生好讼 ,精通吏律,口宽噪粗…八子李椒性好闲,守卫意识强,不喜亲近且不近女色…”

  他顿顿声:“这么看来,送唯一爱子李琰出使大益,就显得合情合理了。”

  廖公问:“那依穆小郎君看,此事倒显得合乎常理了?”闻声而起,此人便是大益王姬齐的母族族弟,陛下钦点的未来的太子之师穆恒。

  “非也,此举才是不合情理之处。”穆恒说罢看着一旁的小郎君,说:“廖公会舍得廖尔为质子入弥都吗?”

  廖公五十华发,听到穆恒的话还是惊了惊:“此子顽劣,口无遮拦,若是惹郎君不悦,立刻让他退下”说罢招手避退廖尔,廖尔不情不愿的退出书房。

  穆恒笑笑说:“廖公身为臣子都知庇护孩子,弥都珲帝又怎舍得让爱子为质?这不才是奇怪的吗”

  “郎君的意思是,李琰不得圣宠?”

  “九子李琰,后弥都书曰:唯九子:琰,可争日月;与袍同辉。这样的孩子三岁成书;四岁挽弓;五岁砌璧弹箜篌;六岁便可舌战群儒而不败,若是及笄,不输祁止,你我若是珲帝,怎会不喜?”穆恒反思:

  “此事怕有隐言,曾听闻李琰生时孱弱不语,吓的稳婆以为是个哑巴而自绞而亡,后因先天不足、命中缺玉而被送到在钰太妃手中抚养,三岁才转危为安、显于人前。如此,怕是还要大费周章调查一下,对了,你此次出行弥都如何?”

  “白骨累累,城春草深”

  廖公答道:“我同侍从扮作摊贩入弥都,城外累累白骨无人收,城中车车肉糜无人探。初入都时,还碰上了个窃贼小儿,偷我肉包却口口声声还我金银,有趣有趣。”

  “话说,有一事倒是颇为蹊跷,弥都右相晏龄前不久迎回了于三年前在上元节被劫匪绑走的幼子晏灼,当巧不巧就在这个节骨眼上。”

  “哈哈哈哈若说巧,廖公近日不在城中,却不知我们大益发生了千载难逢的艳事,祁止君自及笄后,第一位夫人,来了。”穆恒抽着叠扇在手中玩弄。

  “祁止君?”

  “是。”

  “谁家女郎?”

  “城东婆娑馆的月汝姑娘”穆恒答。

  “婆娑馆?”廖公疑云,不觉惊叹:“雅妓?”

  “不错,雅妓!”

   

   

  二.瑢华

      谷雨时节,晏府张灯结彩,一是当家嫡女晏霰华及笄之年、受礼;二是嫡子次嫡子晏灼入族谱。

  当夜,迎进来一个稚口小儿,身不过四尺,协同侍从皆以礼相待,此为先戚皇后胞弟戚柏崇亲信:长清公公。

  弥有一语:长清长泾不常有。便是指此二子,虽为阉人,却存根。

  “出行不利,竟遇大雨,只能就近叨扰晏相了。”

  晏龄恭敬地迎上长清公公,无人处将袖口金银细软递到公公手中,忙殷切道出:“如此路远,忙公公受累。”

  长清公公颠颠手中重量,心会神领。

  再开口时,语气不觉绵软:“晏相最为妥帖。”说罢长清公公故作忧思祚祚身,晏龄附耳:“吾皇不日前登基为帝,为稳政局,不免要从五大家族、十二氏族中,择女入宫……”

  说罢看向呈低眉顺眼之姿嫡女晏霰华。

  晏龄虽官拜右相,却是虚设。自珲帝起朝中文臣不举,最受重用的幕僚为天子近臣,不授官职,直接由皇帝调遣,且自由出入前朝后宫。晏家氏族,为前弥开国功勋,除长河戚氏;秦齐赵氏;钦州长孙氏为世家大族外,在弥都沃土盘根错节,其余的便为功勋家族:或如治敌有方的朔北青州方氏;或如善堪舆、俯察山川水利的青乌齐氏;或如治兵不足但可为器的兵器大家抚州邹氏……唯独卫霖晏氏,虽未有造诣,却有识人之慧,占得开国之功;祖父为太子少师后至国师,珲帝感其知遇之恩,遂令嫡子晏龄拜右相。

  “如此,便是多谢公公提点。”

  长清不语看向晏霰华,又暗含深意地看向位于晏霰华右侧后的晏灼。

  “奴家奉皇上旨意,不敢多耽搁,便先行一步了。”长清说完,又言:“这小姑娘看着端庄识礼,姑娘可陪奴家一路?”

  晏霰华虽未抬头,却重重拜礼:“请。”

  话音刚落,晏霰华嫡母晏大夫人李氏却不觉一颤,正好落入长清公公眼中。

  晏府小院承袭了前院主人的传统水乡构造,走在波光粼粼的湖亭小路,不觉神思畅然。

  “姑娘可知这院落前主人为谁?”长清公公问。

  “弥都书法大家:章泓”

  长清不说对错,只问:“如何可知?”

  “曾听家父谈起,略有耳闻却知之甚少。”晏霰华说话委婉,存有余地,不道明由来,却也为其后的话题抛砖引玉。

  “姑娘此话过谦,晏家若生得出七巧玲珑心的子嗣,也就不会受制于人了。”说罢转头看向晏霰华:“你是谁?”

  “弥都尚玄,以玄黑色为尊,姑娘却着青白色,连庶出妹妹都着卞州绸缎,出身不显倒是可以理解,可嫡女如此,属实有些寒酸。”长清不给她辩解的机会,自顾自接着说:

  “我有想过或是身世惨淡生母早亡,可大夫人安然,也就不会生出什么后院纷争的戏码,而此时此刻,姑娘虽未着绮秀,却不怒自威,倒真是让奴家好奇,是少年老成?还是故作姿态?”

  “我只是不想嫁人……”

  她缓缓开口,配上梨花带雨之姿倒是让长清都有些惊颤。他侍奉过很多美人:端庄内秀如先戚皇后;惊艳浓烈如璋华夫人;人淡如菊如漱玉才人……姹紫嫣红、红樱绿蕉,却没有一个人如晏霰华般易碎。

  有种疏离的破碎感。

  “霰”之一字,似散非羡,明明寓意不佳,配上她却妥帖、和谐。

  “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

  最后长清公公也没有问,方才宴厅内的如意盏灯可是她换上的,他先天哮症,往日涉足晏府皆以最为尊敬的龙涎香为引,却免不得出府一阵咳喘。去年上元节登此府门喘鸣不断,侧身遇见的便应当就是晏霰华,之后不过须臾便送上一碗润肺止咳的雪梨汤,若是当真心细如发,不免多智近妖。

  回宫复命,“晏府嫡女,排名其三;行止鲁莽,难登大雅。”

  自此无缘后位争夺。

   

   

   

  “主,你是故意的?”抱璞看看晏霰华,转而盯着这双鞋。

  “政局不稳,未有先报,临行登门,说躲雨是假,不过是借此机会观摩各家适龄小姐,”晏霰华转动手中白子,“如今的掌权者颂天帝,生性多疑,好不容易借着清君侧除了张、周两大家族,这后位断然不可以落到其余三大家族中,只能是十二氏族中。”

  窗外有一男声响起:“而晏龄,遂无实权,却贵在自知,其子孙不入仕途,不显人前。”

  窗缓缓打开,来着不是别人,就是千里之外的大益国土的穆恒。

  “小美人,好久不见。”

  说罢从窗中飞身跃进。

  “小郎君别来无恙,还是喜欢不走正道啊。”晏霰华虽指穆恒不走正门,却又不仅限于此。

  穆恒反驳:“阿霰,你不该打趣我”说罢扬扬手中的信件。

  “小郎君亲自送信,阿霰惶恐啊”不禁莞尔间抽走了信件。

  晏霰华看向穆恒,说:“信已送达,公子慢走。”

  “你呀你,过河拆桥,不过,事已办完,我还惦念着婆娑馆的小树儿呢。”他临行拿了支晏霰华的簪子:“美人之物,就算是我不虚此行的报酬了。”

  说罢又要掀窗而去。

  “替我问候师父。”在晏霰华话语之间,穆恒已消失的无影无踪。

  穆恒、晏霰华师从章泓。后弥都书曰:“章泓,弥都人,少时醉心仕途,然性格寡淡不喜争,仕途平平拜转运使,后辞官游历诸国,其诗词造诣远胜常人,言传身教,座下弟子众多,擅因材施教,其中以祁止君为最。”

  晏霰华打开信件,里边的字笔走龙蛇。

  提到弥都政变的起因,为皇八子李椒勾结外戚,欲不破不立,后计策过半攻城为后,戚肃平临阵倒戈,反杀李椒,自立为王,号颂天。

  如今,便是颂天元年。

  “愚蠢,若那闲散八子,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成了倒好,却不想为他人做嫁衣,颠了皇权,也灭了李氏。”晏霰华笑笑:“黄泉路上,八哥的路不好走啊…”

  “敛琮”

  “奴在”

  “让连宗监视好大益,尤其是祁止君。”

  晏霰华,看着落款的“祁止君:裴恕”的苍劲行书,若有所思。

      

   

   

  “对了,那孩子近日可还安分?”晏霰华在纸上随意临摹着庚帖,那是宫里刚递来帖子:三日后入懿园赏拜花礼。

  抱璞敛身回应道:“小公爷近日都在温习功课,笹公三令五申,座下的学徒自然也不敢懈怠。”旁边的敛琮置上一杯茶,鲜少开口:“主,拜花礼也要带着他吗?”

  晏霰华不觉惊诧,戏弄般的开口:“敛琮,这还是你第一次主动说话,看来你很喜欢那孩子。”

  “懿园多变,此子留在身边不妥。”敛琮重重的跪身劝言。

  晏霰华扶起敛琮,回应他:“敛琮,只是有些人,是璞玉还是顽石,瞒不住的。”

  而后话锋一转:“懿园,就是时机。”

  “走吧,去看看那孩子。”

   

   

   

  晏灼被找回后,便就近安置在在东南处的鹄园,离晏霰华住的小挽院只有一屏之隔。

  晏霰华入园就看见天井十阁,晏灼就搬了个椅子在树下温书。额上梨花压雪,座下公子如玉。

  梨花疏影;一半春休。

  “阿姊,你来了?”晏灼看向晏霰华。

  晏霰华缓缓地开口:“过三日,颂天帝邀三族十二氏前往懿园,赏拜花礼。”他看着她矗立,门开云卷云舒,园内白衣矗立,半边碎发落在额前,一瓣梨花白了鬓发。

  “阿姊…”

  晏灼有些焦急的扯过她的手腕,只是动作落了节拍,只堪堪拽了一片衣角。

     “入宫,你怕吗?”晏霰华感受到他的变化,反手握住晏灼,顺着力坐到他的身侧。

     “晏灼,有些人好似高耸云霄般可望而不可及,其实不过是半截身子栽在泥泞中…无论何地何地何种境遇,阿姊都会挡在你身前,那些腌臢事,有我,有我在。”

     “阿姊也会在泥泞中吗?”

     他问她,期待着她的反驳。

     可是,没有…

    “阿姊也会在泥泞中寸步难行,但人…输,不过一败涂地;赢,却赢不过成事在天。有些事,难免,难择。”

    “可我想,阿姊就算深陷泥泞,也定是莲花!”

     晏霰华忽然间发现,眼前这个孩子慢慢在自己不曾在意的时刻变得对这世间存有期冀、热枕。

     她问:“因为,出淤泥而不染 濯清涟而不妖吗?”

    

     在他点头的时刻,晏霰华也开了口:“那阿姊把这个名字送给你,我的小莲,阿姊祈愿在我未曾出现的地方,小莲,如期盛开。”

     她说的是小莲,是他,是晏灼。

     她希望那朵小莲,在没有她注视的地方,如期盛开。

     晏霰华希望,无论晏灼身侧是否有她,她都希望这个孩子可以成长的很好,这是她对世间仅存的善念。她曾拿捏着他所需的盈盈小惠,执意的拉他入阿毗地狱,如今却有些看不清当时的抉择了。

     如果泥泞难走,那便不再同行了。

     “你会离开我吗?”晏灼问她。

     “也许吧,”她感受到他渐渐湿润的掌心,“阿姊可不可以问你一个问题?”

     晏灼本能的抗拒,他感知到那会是令他难以开口的回答,可他,却拒绝不了她。

     “你问吧”

     “你愿意为我去死吗?”

     “我愿意。”

      晏霰华看着他,不闻悲喜的说:

     “小莲,那你愿意为我而活吗?”

      她不等他回应,甚至不曾将他的错愕落在眼底,只自顾自地说:“你不需要现在回答我,等到有一天,你有坚定的信念足以支撑你回答时,再告诉我你的答案,好吗?”

      死很容易,活着却需要长久的等待。

      晏霰华曾遇过一个人,生命如同荒芜的贫地,连糜烂的枝叶都不曾出现,却用最热切的语气告诉她:“你该看过这世间,才决定生命的终止在何处?”

      她只觉,虚伪。

      最后却怎么也走不出这片荒芜的盆地。

     “阿霰,母亲没有办法看到你及笄…看见你凤冠霞…”晏霰华只记得大片的血往外涌,似是将她裹挟般窒息。

     然后她的母亲拖着弥留的身体说:“这是回纥的和田玉簪,若你想通,它便是你大婚的贺礼;若是不通,也不失为了结余生的利器。”

     晏霰华思绪回转,摸着和田玉簪改成的单边耳坠,那重量时时提醒:她连生命都已交付,再无退路。

     所以,她的小莲,至少该拥有生或死的权利,甘之如饴或趋之若鹜。

   

   

  三、长相

      三月二十七日,宜动土;宜乔迁;宜嫁娶。

      小挽院内,抱璞为晏霰华洗漱更衣,晏霰华挑了件清隽罗绮,青白色的莲花如瀑般泼洒在裙尾;梳得对襟飞天髻,颌面双侧附以“珍珠贴面”,在选首饰时,抱璞犯了难。

  “主,要不把和田玉坠拿下来吧,奴给你挑对白玉对环,更配今日的衣裳。”

  晏霰华透过铜镜观左耳,因单边玉坠过重而被磨得耳壁泛红。

  “无妨”

  很多东西存在着只是为了提醒还在的人,不在的事。

      “诺。”

  不知真是“姐弟”心灵感应,晏灼也着青色长衫,单边玉玦嵌在腰封,双耳穿孔;系以不显眼的玉珠。

  “我从未可知,你竟双耳穿孔?”晏霰华说罢,伸手晏灼触触耳边的绒毛。

  “很小的时候的事,我也记不真切。”

  晏灼看着晏霰华,“走吧,阿姊。”

  行到马车处,晏灼还是侧后半步距离,形影不离的跟着晏霰华。

  “怎么了?”晏霰华挑手指指后侧的合欢帷裳的车匹,示意他坐另一辆。

  晏灼扯扯她的衣角,喊了句:“阿姊……”

  “嗯?”

  晏灼换了更为清明的嗓音:“阿姊,请上车”说罢向前半步,与她身姿齐平,抬手恭姿以待,只是衣裳相抵,未触肌肤。

  晏灼看着晏霰华利落的搭手跃进了车内,转身进了另一马车。

  “敛琮,小灼昨夜几时入睡?”晏霰华将手搭在一侧的榻首上,似是无意的问。

  “回主,昨夜主走后不久,小主子便息了灯”敛琮顿顿身,添了句:“只是奴靠近时,未闻鼻息”

  “以后不必盯着了,你已经被他发现了。”晏霰华拂拂身子,换了个姿势半卧着。

  “奴执行不利,甘愿受责”敛琮叩首。

  头重重嗑在马车榻前,未有回音。

  吓得一干侍从皆惶恐叩首。

  大家都知晓,这晏府的小娘子,虽身子羸弱、不易出府;却雷厉风行、绵柔藏刀。

  “如此,你便去鹄园浇花折罪,风雨无阻,月余便可回来。”晏霰华难得的调皮笑笑,只是这些叩首的人却无缘见到,可有些在暗处的人,却看得一清二白。

   

   

   

  与此同时,晏灼敛进车内,急得从旁的握瑾、守琪叽叽喳喳,也念个不停:“小晏主,您可急死奴婢了,这车子都启程了,您说罢便消失的不见踪影,奴还以为您被掳走了……”

  “呸呸呸,这光天化日,弥都城内的,谁敢劫晏相的车……”守琪从旁找补,却不料一侧的握瑾嘴快的道出了口:

  “你糊涂了,当年小晏主不就是众目睽睽被家仆掳走了……”却见一侧的守琪听见了握瑾的话便惶恐不安的跪了下来。

  紧跟着握瑾才后知后觉,犯了晏府大忌,忙跟着跪了下来,怯怯的喊了句:“主?”

  “阿姊有抱璞、敛琮;我有握瑾、守琪,怎么都是和“玉”有关呢?”晏灼也不在意他们对于自己的非议,只是疑惑。

  握瑾连忙解疑:“小晏主有所不知,右相曾命人测尔命格,您和霰主子皆命中缺玉,不仅您和霰主子,同旁相差三年的弥都稚子皆命中无玉,直到当年的掷玉公子降生,才改了弥都的命脉。”

  “不过这些也都是三人成虎、人云亦云的事,您看我们哥俩便是命中存玉,才被老夫人调来侍候主子。”握瑾说累了,守琪便跟着补充:

  “不仅我们哥俩,还有小挽院的抱璞、敛琮、执琼、连宗,都是老夫人为两位主精心挑选的。”

  晏灼莞尔,心想终于问到点子上了:“抱璞慎行;敛琮谨言,前两者不言而喻,后两者嘛……”他看看脚边两个和他年龄相仿的小稚仆,未识人险,心思质朴,又问:“那……连宗和执琼是什么?”

  这时握瑾和守琪才发现,小晏主这是在套话呢,如今骑虎难下,只能实话实话,哥俩儿对视,心想事后免不了要去找霰主子领罚。

  齐声开口:“连宗擅口技;执琼解语花。”

  晏灼不依不饶:“连宗不常在府,仅有一面之缘,执琼更是在府中修养月余素未蒙面,去哪了?”

  哥俩儿更觉得遇人不淑,摊上个笑里藏刀的小晏主,握瑾压不住性子解释说:“主儿,你饶了我们哥俩儿把,别说主不曾见过执琼姐姐,便是我们自入府以来,也就在四下家仆闲聊时才知道姐姐名号,别称’青鸟’,执琼姐姐从未见过,连宗哥哥更是行踪不定,怕是霰主子身旁最亲近的抱璞都不曾知晓,何况是奴婢们……”

  晏灼本想着戏弄一下这哥俩儿,本就没指望他们能知道,却不想真套出来些消息。

  连宗直接由晏霰华调派,昼伏夜出,不见踪迹;执琼更是已经七余年不在府中是生是死尚未可知,连这号人士是否存在都要打个问号。晏灼想罢,又想起,刚才只身测探看见的晏霰华在马车上娇俏调皮的笑容。

  “阿姊,你到底瞒着我些什么秘密?”自言自语

  “主?您说什么呢?”握瑾跪着近身,询问。

  晏灼露出稚气的笑容,却存着几分狡猾:“如今你们和我说的,必然已经背叛了阿姊,不如背叛的彻底些,只听命于我”

  “当然,也可以不同意,只是背叛过一次的人,你说,阿姊还会相信吗?就算阿姊留着你们的小命,不出须臾,晏府便会悄无声息的消失两个家仆,你们说呢?”

  面面相觑。

  握瑾和守琪只觉心底一凉。

  别无选择。

  握瑾心想:说什么小晏主流落在外、饱含苦楚;沉默寡言、不喜亲近,需要调两个心思活络;能说会道的小奴仆近身侍候,还以为是个不解风情的呆木头,却不想就是个小狐狸成精,还不如个呆木头呢!

  如此,握瑾、守琪变成了明面为晏霰华调遣,实则是晏灼暗线的双面间谍,两兄弟苦不堪言,一边向晏霰华报告晏灼起居日常,一边向晏灼报备晏霰华的提问内容,操的是左右逢源的心,过的是猪狗不如的累。此番,已经是后话了。

   

   

   

  行程过半,弥都行宫以映入眼帘,遥遥在望。

  抱璞胸中藏着一包重物,侧身进了晏霰华的马车,说:“主,您看。”

  打开油纸,里边是雪梨膏;枣泥酥;茯苓夹饼等等花样不同的吃食……

  “奴刚做好的,快马加鞭的赶过来给主尝尝,还热乎呢。”说罢用方巾夹起一块枣泥酥:“主不嗜甜,奴婢做的时候注意着呢,保准和主心意。”

  晏霰华接过,看看油纸内有些碎渣的糕点吃食,便知晓抱璞来得有多匆忙。

  “抱璞,等我及笄后交换庚帖,便放你和敛琮出府,可好?”晏霰华眼中满是憧憬,不料一旁的抱璞看见更是哽咽:

  “公主……”

  不是熟悉“主”,而是更为久远而亲昵的称呼,晏霰华想,已经很久没有人这样喊过她了……

  她敛开帷裳,看着弥都行宫愈来愈近,漆灰的宫墙肃穆巍峨,从前她总喜欢养各种的小鸟,她想知道那么高的城墙,她飞不出去的她的小鸟能飞的出去吗?后来,她终于离开了四方天地,却被困筑在晏府更小的四方天地里……

  还好,青鸟能飞出去,连宗也能不拘泥于弥都时常外出,以后抱璞可以,敛琮也可以,她的小莲也总会离开,只是她还在这四方天地中,却觉得已经有很多人替她描摹过这四方天地之外的世界了……

  “弥都有十里水榭不落霞;青州十三郡有三月不绝飞天雪;大益臻宝桂玉可绕城;塞北炊烟卷黄沙……你该去看看……”晏霰华看着半边城壁,感伤四时之景。

  “今日,是您的及笄生辰,待会入了宫,宫中拘谨,便不能自如在吃些什么了。”抱璞递上糕点。

  “是了,你是这弥都,最后一个记得我生辰的人了。”

  晏霰华接过松软酥香的枣泥酥,轻啄了一口,入口回甘,掺杂了淡淡的栗子香,甜而不腻,外壁赋以她最爱的琼花点缀,看得出用心至极。

  “您还有小主子,还有太妃,她也记得您的生辰,也心心念念盼着您回去……”抱璞说完,又适宜的递上茶水润喉。

  晏霰华终究没说什么,相顾无言。

   

   

   

  车马行到行宫的十里长廊,便止步于此。自清远阁至懿园水天一色,便需信步前行。

  晏霰华一行人到懿园时,正午不过。

  凡沾亲带故叫得上名号的世家大族,皆早早恭候,晏霰华身体羸弱、不易出府,和各家小姐能称得上泛泛之交;一侧的晏灼儿时性寡少言,入府不过月余,更是谈不上有所交集,姐弟便落座角落。

  同旁的还有如善堪舆的青乌齐氏次嫡女,名唤“齐秦小雅”。

  一侧的还有先珲帝亲封的汝河郡主,葭霈。

  齐秦小雅先开口:“叨扰各位了,小女子齐氏齐秦小雅,前不久眼疾复发,双目充血,怕辱了圣恩和各家姐妹的眼,只得赋眼纱,”说罢精准的朝向晏霰华的方位,“晏家姐姐倒是鲜少露面,不得常聚,今日一见倒也一见如故、分外亲近。”。

  此话闻者无意,听着有心。齐秦小雅此话明贬暗褒,一边解释了落座暗处的些许无奈,不甘人后;又暗露和晏霰华的亲近之意,字里行间对汝河郡主视若无睹。反观一侧的汝河郡主倒也充耳不闻,泰然处之,饮茶、赋诗,倒也自在。

  倒也难怪齐氏疏离,葭霈是前朝旧部的郡主,虽先皇登基,沾得大赦天下的光,保留旧称,倒也同前朝后宫诸妃,落得潦草余生的命运。

  世家大族的嫡女子,皆以皇后的最高礼仪培养,无关紧要的人,倒也确实不值得多费口舌拉拢。

  晏灼在一侧听晏霰华信口胡诌:“少时染疾,不易出府,此后同诸家小姐多多走动”

  不由得暗自鄙夷:“大骗子”。

  却不料她鲜少亲近的拉住汝河郡主的手,满眼钦佩的说:“郡主九岁时编纂的弥都图志,我曾承袭师恩,在章泓先生的私宅拜读过郡主真迹,虽言辞激进却不失恳切,每每通读便觉豁然开朗,此中深意,非泛泛可窥;此等胸襟,非闺阁女子可拟,师傅每每谈及皆流露惜才之情,却也未得相见,郡主当得住’巾帼’一词!”

  晏灼想要看清晏霰华真情实感之下的伪善,却知道,她对她,是真的有种钦佩,也窥其处境不免得生出惺惺相惜之态。

  “是呀,那已经是很多年前了……”葭霈将茶水一饮而尽,敬知己霰华;敬前尘过往;敬一日看尽长安花的汝河郡主。

  葭霈安之若素:“我在城东城隍庙处,每月初开设私塾,分文不收,姑娘若有意小聚,便可前来寻我。”

  英雄迟暮尚能饭否?可闺阁女子只能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忘其所得。

  这旁的晏灼也饮尽了杯中茶水,他敬的是什么?是四方天地的容身之所;是今日的梨花未谢;是明日的琼花未果。有些人,活着便是大幸,他想,可以看见今日,可以等待明日,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为己。

  求生。

  晏霰华不知,除此之外的晏灼,还有所求。

  一曲终灭,这旁的交谈暂停,而宴会也刚刚开始,颂天帝携新宠丽妃落座,色眯眯的四下打量各家女子。

  晏灼有些紧张,却看一旁的晏霰华事不关己。晏灼不解,若是生的七巧玲珑心,则明白今日摆宴之图,当是能避则避;若是未生的,倒也不对。

  小骗子,这皇后之位,你也觊觎?

  “别看我,皇权而已,不足为我低眉顺眼,我的小莲,该担心的……”晏霰华盯住他未收回的视线,戏弄地开口“该担心的,是你。”

  晏霰华自然不担心,一个恋童且断袖的男子,别说是当朝天子,不被认可;便是普通男子也是不容的。祸国殃民的妖妃和暴君这一话本怕是无法上演,可博君一笑、散尽千金的把戏还是值得期待的。

  晏霰华想着,觉得应该让晏灼努努力。

  “你该不会想?”晏灼有些上了贼船的感觉。晏霰华虽然未生的沉鱼落雁的大家之姿,却也有其余人未有的气质,只是被浓墨重彩的异域五官遮掩;而晏灼继承了晏霰华张扬的五官却未有淡漠的气质平衡,加之戾气显得更加不可接近。自然在弥都盛行“风姿绰然”的小生之姿里一骑绝尘的出挑。

  晏霰华的“担心”不是一句玩笑。

  看惯了顺从的小兔,未成形的狐狸的乖张、机敏倒会让猎人为之一动。

   

   

   

  三、长相(二)

  “阿姊,你是当真的?”下了宴会,晏灼忙问且极力控制住对那条“赖皮蛇”的厌恶。

  “逗你玩的,我的小莲,谁让你暗自诽谤你的阿姊”她看着他,眼神已经可以平视:“阿姊在你眼里,就这样俗不可耐?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是时候该收敛戾气;和对你阿姊明目张胆的鄙夷了。”

  “我这么明显吗?”晏灼调侃。

  “晏灼,我承认,我算不得清明、真实,倒也不是虚与委蛇之人,倒是你,席中多次流露出鄙夷,在你眼中,我到底多不堪?”晏霰华逼近半步,迫使晏灼与他四目相对。不料晏灼得寸进尺的又靠近半步,鼻息相通。

  “你一直留意我?”

  “朽木……”说罢,晏霰华便气鼓鼓的离开了。

  晏灼正要追上,便被一碧簪银璧的小侍女叫住“小晏主留步,钰太妃有请。”只好附耳守琪,追上晏霰华告知,又携握瑾前去太妃宫中。

  另一旁的晏霰华熟门熟路的晃掉一干侍从和追来的守琪,只身朝出宫方向相悖的深宫内院。

  绕过淑芳阁;走过馥郁路;探过亭中阁,信步来到一处荒废的院阁,阁中草木丛生,似是荒废很久。中有梨花树,亭亭如盖矣,于阁中孤傲肆意的盛开,树下有一玉面郎君,左手执扇;右手抚发,眉间有一红痣。

  “师兄,别来无恙。”晏霰华先开口。

  来人不是别人,名动大益,祁止君:裴恕是也。

  “阿霰,别来无恙。”再靠近时,却见晏霰华脸色苍白,祁止君心中一惊:“你中毒了?”

  “无碍,只是误食与平常的药理相悖的药材,回去找郎君再开些药就好”晏霰华稳稳发毛的嗓子:“师兄,千里迢迢赴弥都,以身涉险在席中买通侍女给我放暗号相会,不会只是问问我的身体吧?”

  “师傅在离开大益的路上,被劫走了,不知去向。”

  “打听出是哪方掳走的吗?”

  “尚未可知。”祁止君说罢拿出字条:大益见。

  祁止君紧接着开口:“应当是与你相识的,故意想引你去大益,此法何解?”

  “给我一晚思踱,你今夜先在驿馆等我,今夜必有结果。”说罢,晏霰华急急离开,钰太妃那拖延不住太久,还需解决下药之人的事情。

  祁止君裴恕目送她离开,只见她忽得回头,扔过来一个精巧的什物,二方连续的木雕核舟。

  “成亲贺礼”

  声音在空气中发散,未见来时的人影。

  裴恕看着手中精巧的核舟,想起来她总是喜欢各种树木,幼时捧着木雕如获珍宝。

  思绪之处,晏霰华已转身进了一处暗室,转三折,豁然开朗,来到了钰太妃的旧址。一墙之隔的主屋里坐着等待钰太妃的晏灼,一墙之外的主卧里是给晏霰华下毒之人,晏霰华推开主卧,映入眼帘的是“恭候多时”的抱璞。

  “主?”抱璞先发出疑问。

  “嗯。”

  “霰主子怎么会在这?”抱璞觉得脊背发凉。

  “不然你以为来见你的是谁呢?是重病缠身、不能行走的钰太妃,还是正在主屋侍候晏灼的贴身婢女丛玉?”晏霰华看着她疑惑地样子,不忍心的开了口:

  “抱璞,弥都有十里水榭不落霞;青州十三郡有三月不绝飞天雪;大益臻宝桂玉可绕城;塞北炊烟卷黄沙……你该去看看……”

  同样的话,只是加了后缀:“抱璞,你该去看看,而不是命止于此。”

  一语成谶。

  晏霰华还是不愿她不明不白的死在这,耐心的解释:“抱璞,我说过的,交换庚帖后送你离开,你不该急不可耐听信钰太妃的挑拨,她是珲帝姑母,我们留着李家一脉相承的血液,你就不想想,一个四肢迟缓的老人,怎么能给你写下那一封邀请信呢?”

  晏霰华笑了,不同于以往的绵柔藏刀,露出近乎偏执的情绪:

  “先太子李贽,命数早夭,却能坐稳东宫,你以为他当真如世人所言羸弱不堪……

  二子李溯多诡善妒…

  三子李慬好斗喜杀……

  四子李珩败絮其中…

  五子李牿重奢喜奢…

  七子李懋口宽噪粗…

  八子李椒颠鸾倒凤,意图不轨……”

  晏霰华近乎妖治,一声更比一声狰狞:“你以为我留着李家血脉的,活在他们其中当真性寡少言、无欲无求?”

  她撕起抱璞的秀发,迫使她四目相对,因撕扯抱璞的头饰发簪掉落身侧,却无力拿起。

  只能听她尽在耳旁的分裂声音:“你了解我的喜好,把药下在我喜欢的糕点吃食上,你本可以借他人之手奉上,可你谨慎,你知道,我不会拒绝你奉上的东西,所以你亲自端来,还挑了我无法拒绝的日子,三月二十七,我的及笄生辰……”

  “你怎么敢呢,你怎么敢的……”

  晏霰华在静秘的房间内发出骨头咬动的声音,下一秒,她松开手,任由抱璞如人彘般倒在地上、滚落。

  下一秒她好像回到了最开始泰然的样子,那个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模样。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那是领事嬷嬷对抱璞和她弟弟说的第一句教诲。

  嬷嬷说,他们被分到李氏家族最通人意的九公主宫中,是太子李贽的胞妹,弥都最受恩宠的公主,宫中有长青不败的梨花;弥都鲜少的奇珍异宝、玛瑙珍珠。那时他们分到院内洒水,看着公主早出晚归,事必躬亲。再后来,公主被送到青云谱上学习佛法,而他们一众侍从,也守着无人的后宫,朝夕往复。

  一开始都是美好的兆头啊,只是后来国破城灭,再后来,记住的只有亲人离散的人。

  抱璞看着晏霰华,伸手抱抱蜷缩的她:“公主,奴婢终究负了’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公主……”

  抱璞作势抬起晏霰华背后的手,眼神一暗,电光火石间晏霰华先封了她的喉。

  抱璞劲间鲜血往外涌出,她失笑的摊开双手,什么也没有。

  她说:“公主,您还是不信任奴婢……”说罢,她看着晏霰华惊异的表情,她知道她赌赢了。

  她用最后的力气扯住晏霰华:“公主……原谅奴婢用卑劣的手法…奴婢愿用公主对奴婢的亏欠,求一个恩典……”她看着高高在上的晏霰华,却又充满怜惜,曾几何时她也把她当做最亲昵的妹妹看待,“别伤害我弟弟好吗…… ”

  晏霰华还是不语,却感觉腿部撕扯的重力加剧,抱璞坚持不了多久了。

  晏霰华开口:“他在大益,章泓傍身书童。”

  心软了。

  “公主……”抱璞声音越来越微弱,“公主从来没有信任过奴婢,所以才会假借钰太妃的懿旨用奴婢胞弟的下落来试探奴婢的忠心,是吗?”

  抱璞自问自答:“可是呀……公主,用谎言来验证谎言,公主又怎么会得到称心如意的结果呢……还是说,答案无关于否……就算奴婢选了公主,公主也不会相信……”

  抱璞温柔的看着她:“公主认定的,就是自己是被被遗弃的那个,不是吗?”她努力用仅存的力气握住晏霰华的手,像是传递她最后的余热:“弟弟是奴婢的亲人,可公主,也是奴婢的家人啊……”

  “我快忘了他的样子了,却记得公主的样子……”她揉揉她的手:

  “奴婢……犯了错,要去地狱的……公主也犯了错,那奴婢就守在地狱门口,等着公主……”断断续续的音发出。

  “公主……对不起……在你生辰离开你……”

  晏霰华感觉旁边再也没有鼻息。

  她伸手抱住了她,却感觉腰间有一硬物,腰封处有一短小匕首。

  晏霰华含笑,抚摸着抱璞的脸:“原来,你有机会杀了我的。”

  原来这就是杀人诛心啊。

   

   

   

  四月一日,宜婚葬。

  晏府近来流言非非,各院的一干嬷嬷侍从也提着嗓子眼做事,可私下却暗自揣度。

  小晚院无缘无故少了平日最为稳重的近身侍女,虽传出风声说“抱璞寻得失散的胞弟,前去大益寻亲“,却也未见其人,渐渐生出”抱璞侍奉不利,惹得霰主子杖毙处置“的流言。

  这旁的晏霰华倒不在意,兴趣斐然的煲了羹汤给晏灼喝,出了鹄园时,酉时已过,同旁的敛琮静默的跟着。

  晏霰华先开口,说:“抱歉。“

  敛琮未有疑云,直到晏霰华的第二句抱歉道出口,才恍惚的抬起头。

  “你喜欢她,不是吗。“晏霰华停顿下脚步,背对着敛琮说。

  敛琮不语,只是静静的听晏霰华接着说。

  “抱歉啊,害死了你最爱的女人,“她转身看向身后的敛琮,”我知道你喜欢抱璞,每日卯时我在内里洗漱时,你总会在屋外和她搭话,兴起时还会流露笑意,这是在别处所看不见的你。我不知你是否知晓你的心意,却也因此不得不提防你。“

  “以后,你便无法近身跟随我了。“

  敛琮还是呈低眉顺眼之姿,晏霰华看不见他的神色,只能暗自以为他懂得自己的意思。

  “府中不适声张,先前我在众人面前责罚你去鹄园浇花,今后,你别无需回来了”她说罢拍拍他的肩,“这是其一,另外一条路是我的私心,千里之外,大益沃土,我为你在大益留了几处营生好的地契,抱璞的胞弟还在那,你可以去找他,带走他,从此山高水远,我与你死生不复相见。”

  敛琮还是低着头,面色隐在暗处。

  “敛琮,”

  “我从未怀疑过你的忠心,如今,却不得不防备你了。”

  “你知道的,生亦何欢、死亦何惧……只是有些事还未做完,生死由不得命的……”

  晏霰华断断续续的向敛琮倾诉,她对敛琮不似抱璞般亲近,却也因其沉默寡言、少说多做的性格而分外信任。终于他抬起了头,语气悲戚的说:

  “主……可奴走了,主就真的是一个人了……

  抱璞已死;执琼无音;连宗远走。

  身旁之人,竟只有敛琮了……

  晏霰华沉默不语,敛琮知道,她意已决。

  而后毕恭毕敬的行了一个大礼,声声捶地:“奴受责领旨,黔派鹄园,终身不得离开鹄园。“以后就真的没机会了,敛琮想着,以头抢地。

  说罢,再无起身,静止等待晏霰华离开后才起身。

   

   

   

  戌时,晏霰华静默的坐在榻上,各执一子,自己对弈。侍从妥贴的奉上热茶和披风。待晏霰华 思绪回转看清来人,不由得讪笑:“怎么是你?”

  面前站着的梁上君子,就是不日前“偶遇”的穆恒。

  “敛琮传书连宗回来,却不料那小子行踪不定,这信只好送到我这了。“穆恒长得芝兰玉树,又呈幼态,却放浪形骸、言辞轻佻,不似晏灼乖张;又无敛琮稳重;且生不出祁止君裴恕那般周正之貌,给人一种名不副实的错觉,这不,他又轻佻的说:”说来也是天意,我本今日返益,城东却敛了军队,只进不出。你说,这是不是缘分?”

  “天不天意尚未可知,可这’人为’却是为真。”晏霰华下了一步棋,问:“看清楚是什么军队了吗?”

  穆恒也不回答,反问:“廖公入弥都时,遇见一黄口小儿,言语交谈之际,廖公曾有一言,阿霰可否为我解惑?”

  “你说。”

  “人心不足蛇吞象,蛇尚有七寸;象惧声恐生,那人可以与天相较吗?”穆恒此言一出,倒是让晏霰华满目疑云,不知所谓。

  倒是穆恒看向晏霰华所执白子:“正如你眼下的棋局,看似断尾求生,实则也不失为柳暗花明啊”

  “你的答案呢?”

  “人固不可以与天争,可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阿霰,你们果然是‘亲姐弟’”穆恒道出了当日廖公与一小儿争辩的场景,也挑明那衣衫褴褛的小乞丐就是晏灼。

  “不惊讶吗?”穆恒看着晏霰华脸上没有泛起一丝一毫波澜的反应,一时间竟觉得无趣至极。

  “我知道。”她回答道,“正因为我知道,才恰恰选了他。”晏霰华说:“我回答完了,现在该小郎君回答我了。”

  “小美人啊,前不久祁止君择妾时,见到了婆娑馆的月汝姑娘,左右也不过善解人意、知人善誉些,我想想若我娶亲,左右也逃不过门楣之第,心意相通是谈不上了,但若娶你,倒也算得上人生有趣,”他打量着她,“你委实算不得大家闺秀,长得也不似四国相颂的贤良之貌,却真的是个少见的美人,琴棋书画我倒是没见过,可投壶射箭你倒是不输男儿,百步穿杨你会;八卦阵法你会;俯察山川你也会;阿霰,要是别家的姑娘是宝玉;是翡翠;是皓石,那你一定是玛瑙。”

  琉璃,流光陆离。

  “小郎君还没有回答我。”晏霰华言辞轻佻,语气却不缓和。

  “是是是,城东调派的兵马是皇宫禁军,我看见为首的侍卫长拿的玉牌上还有颂天帝的私章,如我所料不错,这四方弥都,都已经尽数被包围起来,要困住的,大抵就是那日拜花礼上出入钰太妃宫址的李琰,掷玉公子。” 

  钰太妃的宫址在行宫东南末,其中亭阁相掩,路线繁杂难记;而钰太妃在宫中多年沉寂,唯一亲近的就是已逝的掷玉公子,此番前来邀约晏灼,必定事出有因。晏灼恰恰寻回不久,身份成疑,必定牵引颂天帝疑心;加之宴会中容貌彰显,晏灼这步棋,左右是被弃了。

  穆恒接着说:“如果我还没猜错,当日你让侍女引晏灼去钰太妃宫址,也不单单是为了调虎离山,让你有机会去处理下毒一事,而是为了请君入瓮吧。”

  “你利用晏灼的容貌年纪吸引颂天帝的视线,又利用颂天帝黔派在钰太妃宫址的暗哨加重颂天帝对于晏灼的疑心,最后,只要让籍簿司查查弥都前朝的底,晏灼便再无生机,‘晏灼’、‘李琰’……浴火涅磐,名字倒是相得益彰,般配的很,只是,时局在握,下棋之人倒不似从前坚定了……”

  穆恒看向晏霰华所执白子,棋局有尽吞之势,却无后续攻伐之态。

  晏灼,去伪存真,释义为火;李琰,美玉为表,其火暗喻,同样的弥都九年生人,晏灼一开始就是晏霰华眼中的弃子。从始至终,从正门而入的外人,只有晏灼一人。

   

   

   

  四.挽莲

  次日,晏相上早朝未归,不过一炷香宫中遣长泾公公邀晏小公子进宫。

  晏灼一出门,长清公公后者登门便扣押了晏府从掌事姑姑到其下伙夫一百一十二口。

  晏霰华泰然自若的观摩棋局走势,盘根错节,未现其貌。

  “只是,时局在握,下棋之人倒不似从前坚定了……”与穆恒的交谈之景历历在目,晏霰华想,这局当破不当破;杀人者,诛心为上,可诛的是害人之人还是被害之人,则难于言表。

  晏霰华思虑间,手中没了轻重,白子落盘,整盘棋局尽失,引得门外的侍从急忙进门询问:“小姐,可是有事唤奴?“

  晏霰华拂拂手婉拒,却见侍从有些眼熟。

  “守琪?”

  “奴在。”

  “你不在鹄园,来这侍候作何?”

  “禀主,小晏主担心他此去小姐思虑,又恐小姐近旁没有妥帖、知心的奴婢,便遣奴婢前来时候。”守琪恭敬的回答。

  晏霰华也是索然无味,便不由得牵引一个话头,说:“晏灼,在鹄园近来可好?“

  “三省吾身,求知无欲。“守琪觉得自己解释的略微宽泛,言辞之间尽是崇敬,不符合自己双面间谍的特性,又补充道:”只是,小晏主不知从哪搬来些木材,在梨树上修了个木屋,总栖在梨树上,奴也看不真切,倒也相安无事。“

  ”如此,也好,孩子心性,随他去吧。“

  晏霰华更觉乏味,便遣了守琪退下。

  一个人看着空空荡荡的小挽院,院外禁军把守偶尔有长清公公训斥责骂声,院内寂寥。她想起昨晚穆恒对她说:“明日必有异动,若你有意,今夜我便带你离开,大益穆府也好,其他也罢,我必相随?“

  她是怎么回应的,也记不真切了。

  “穆小郎君,我不喜欢委身人后。“晏霰华只记得自己这般言辞回绝。

  “那你想翻云覆雨,颠覆皇权?“

  “穆恒……“晏霰华第一次完整的唤他名,”我是弥都李氏的后裔,学的也是识人窥心;后宫暗争的手段,在晏府也不过是从后宫争宠到了家宅之斗,离开这,我什么也不会了。“

  “穆恒,我很感激你救我于混沌,只是,太晚了……你属意的不过是百步穿杨、骑马射箭、肆意而为的晏霰华…可我不是…百步穿杨的骑射也好;俯察山川的技法也罢;又或是卜卦占星,都是我在这后宫存活的倚靠……“她看向他,“我所展露出的为你所心动的瞬时,都是我在这后宫苟延残喘的傍身之术阿……

  “我离不开的……“

  晏霰华想着昨夜的风雨如至,这李家的路,终究还是踽踽独行……

   

   

   

  天干地支,无望而妄。

  晏府在颂天帝的监视下闪进了位不速之客。

  晏霰华只觉一重物飞速而来,信手一握,摊开来,二方连续的木雕核舟映入眼帘。晏霰华笑着说:“好久不见,青鸟。“

  “既然回来了,计划便要开始了。”晏霰华吩咐着。

  暗中人影不动声色,媚骨自成。

  与此同时,祁止君接到信条,其中阐述了前因后果,内心大动,赶忙自请入宫。见到晏灼时,已挑去脚xia筋;形同废人。吊着一口气不过是为等一个人来。

  晏灼等来祁止君时,眼中大失所望溢于言表。

  “她不会来了……”祁止君裴恕先开了口。

  “我知道……”

  “那你还在等…”

  “酷刑难熬,总要生出个妄念才能活下去,”说到此时,晏灼才抬起头,“不是么。”却也未像是在裴恕身上寻求苟同般自我肯定。

  “弥都异动,不是空穴来风,届时大益在旁;越国为后,弥都必定呈四面楚歌之态。”裴恕天下大义,忧思忧虑,“晏灼,现在不是妇人之仁的时候。”

  见他不语,裴恕语序便急迫些:“她意图不轨,颠鸾倒凤,晏灼,你还不醒醒!位卑尚且未敢忘忧国,何况是为男子者;为人臣子者,当以护国,笹公的学问,你都学到哪里去了!”

  “祁止……”晏灼吐吐嘴中血沫,叱声道:“男子当如何,女子亦如何,她想要,便竭尽全力去做,成则开疆壁土、自立新政;败则尸骨常悬、以惕世人……人有所求,竭心尽力,有何错?”

  “还是祁止君以为,这天下,当如男子为政,女子就只能身陷囹圄,前生受制闺阁;后日灶台相伴?狗屁不通。”晏灼半身被绑,加之双筋被挑,毒药入骨,高声时,全身近抖,五官啼血,满目狰狞。

  “她在利用你,她自始至终都从未想你活着离开,就算这样,你还是执迷不悟?”祁止君反问,却不料晏灼先道出了口:

  “我知道。我知道她在利用我。”

  “冥顽不灵。”裴恕摇头,接着说:

  “人有所图,竭心尽力本是不错,可不该罔顾纲常,不顾礼法。”

  “就算她是李琰?”

  “就算她是李……”晏灼说罢声音忽然停顿:“不可能,她是掷玉公子?”

  “三岁成书可为神迹,若六岁成书,就只能说是泯然众人…女子较男子本就身量娇小,儿时男女之别不显,而李琰三岁前不显人前不是羸弱不足,而是弥都九

  李琰降生时本就是死胎。”祁止君递上来一张年代久远而褪黄的书信,里边刻有先帝珲的印泥:

  由于李氏子孙多暴戾重奢,不得民心,朝堂外强中干,而珲帝服用丹药过多,中毒已深,钰太妃便想借此偷梁换柱,造就一个有如大义祁止君般的如降世阿祖,前来渡百姓苦楚的形象,稳固朝堂。这个人不能是此前存在过的任何一位皇子,却必须拥有李氏的血脉以保忠心,却也不能觊觎到东宫之位。

  逆天改命,难的不是命,是改…

  三岁成书;四岁挽弓;五岁砌璧弹箜篌;六岁便可舌战群儒而不败。如今看来却是个笑话。

  “所以他们选了九公主李姝,太子胞妹,既不会威胁东宫之位,又可以以血脉牵制她,最重要的是……”

  祁止君没说,但晏灼已经了然于心:“最重要的是,她是女子,就算日后生出嫌隙也只是在后宫内翻云覆雨,威胁不到前朝之事,若再烦扰,大不了及笄后将其外嫁,近择王公氏族;远择千里和亲,总归还可以利用联姻榨干最后一点用途。”

  “话至于此,孰轻孰重,如何抉择便是看你了。”裴恕欲言又止,最终对他说:“你不过八岁,却早慧入世,有句话,我还是想问你,不过月余为什么如此袒护她?”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晏灼在裴恕的释然中,被握瑜推着去见了晏霰华最后一面。只是晏灼没有想到,这一幕,是在鹄园,晏霰华站在梨花下,看见他来,只是轻轻问:“今年的琼花,着实开得有些晚啊…”

  “阿姊。“

  “你做的很好。”

  短短两句话,却让晏霰华溃不成军。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晏霰华是绝绝不肯让其发生的。

  “什么意思?”

  “我一开始不明白,为什么是祁止君来见我,从钰太妃宫址到鹄园一路,我总也想不通,如今至少看清白自己的心,无论如何掷玉公子是谁,是李姝,还是李琰,还是谁,可有些事是确确实实存在而无法窥得先机的:以子为质是真;出使大益是真;舌战群儒而不败也是真,民心所向亦是真的,假亦真时真亦假,就像你是晏霰华;是李姝;是掷玉公子又如何,我们之间的情感总是真真切切的存在着的……”

  “阿姊,”晏灼彼时端坐在轮椅上,说:“阿姊,你还有我……”

  “笑话,”晏霰华看着这个不足八岁的孩子,讪笑:“小莲阿,你当真以为,我步步为营,却算不出自己的真心?!”

  “还是,你当真以为,谋事算人,会轻信人心吗?!”晏霰华信步走来,她高挽发髻,额上梨花曼曼,却没有一片停留在她身上,肃穆,巍峨,那才是掷玉公子,绝代无双。

  “小莲,人生所求是不同的,就像你,你想要在这世间有存活下来的凭证,晏家嫡子也好,我的小莲也罢,总归是个被人所记住的身份罢了;可我不一样,你拼命所求的身份,却是我永远逃不了的桎梏。”晏霰华指着耳蜗的和田坠子,一用力,便连着半边肉扯下来,活生生扯了一道口子。

  “你看,就算摘下,伤口还是在的。”不是所有的事,都是善始善终的。成事在人,谋事在天,若天命难违呢?就只能眼睁睁地接受命运吗?

  命途多舛,那就逆天改命。

  晏霰华左耳啼血,她看着这个精心培育的棋子,说:“我的小莲,我没得选的。而后万里河山,就算无法同行,这丰功伟绩本宫会替你记得的。”

  “你疯了吗?”

  晏灼仔仔细细的辨别,却再也看不懂晏霰华了。

  “怎么?还想用你的小技俩来参透我?我的小莲,你之所以能看透我,是因为,那是我想你看透我,我不略施小惠,你又怎么会甘心、甘愿呢?”从前晏霰华若故作娇憨,只会让人觉得少女心绪溢于言表,如今却只叫人恶心:“我六岁就出尘入世,千万子民都看不透的,你以为,你真的懂我?“

  “好了,话已说尽。现在该死而无憾了吧“晏霰华抽出袖中匕首,直直的朝晏灼捅过来,电光火石间,晏灼没有丝毫的犹豫,亦掏出事先藏匿的短刀,冷器相触,终有一亡。

  晏霰华直直的跌落。

  冷器相触,晏霰华顺势调转匕首,刀背朝外,手握刀刃。一瞬,短刀入肺,匕首在手。她竟跌落在梨花中,忽如春风过,梨花满白头。

  真好,终于有一片梨花停留在她身上了。

  她终于不必孤身离去了。载着梨花满白头,阿鼻地狱,还有抱璞在等她。

   

   

   

  “小姝!“晏灼一语响彻云霄。

  他拼命想够住晏霰华跌落的身体,却脚筋挑断,无法行走,竟也直直跌落在轮椅旁。

  “你不要吓我,你别怕……“他转头呼喊握瑜:”来人啊,快,快传太医……“十指相抵,却能感觉到晏霰华的身体愈来愈冷。

  “小莲……现在,你能告诉我,你的答案了吗?“

  ……

  “你愿意为我去死吗?”

     “我愿意。”

     “小莲,那你愿意为我而活吗?

  ……

  晏灼遥遥看着她,明明近在咫尺,却无法相拥,那你愿意为我而活吗…如果可以选择,我愿我们一同流芳百世。却没有可能了。

  “我愿意。愿意。“

  晏灼回答她,她有些听不真切,却心满意足的“睡“下了。

   

   

   

  颂天元年,四月二日,晏霰华卒。是年十五。

  同年兵起青州,李氏九子李琰,协汝河郡主李葭霈,以清君侧为由,发兵。不过三月,连破长河、钦州、秦州等各路要塞,于次年三月大捷,李琰自立为王,念其父,改国号为珲,史称长珲元年,自此,开启弥都李氏另一百年统治,后世以颂天帝为轴,称:后弥都。

  长珲一十六年三月三十日卯时,李琰薨。

  后宫虚设,其下无子。

  汝河郡主李葭霈临危受命,以辅臣之称管协前朝诸事。

  她生于春光,葬于春日。而他终于在春光无限时来寻他的阿姊、小姝。

  你若尚在场,春天该很好。

   

                                                                    完

   

   

   

  敛琮篇

  得知晏霰华的死讯,敛琮还是面色无常,接着就在鹄园做洒扫、浇花的事项。

  那时梨花还未落尽,正如晏霰华来时开的丰盈。

  一旁的李嬷嬷望着他劳作的背影,明了的向握瑜说:“瞧着吗?便是这样,内心也一定窃喜。“

  看着李嬷嬷如此笃定,倒是让握瑜不解,李嬷嬷赶忙解释:“霰主子杀了他心上人,到底心里生出嫌隙。如今也算求仁得仁,大仇得报。“

  ”确实。“

  握瑜了然于心,不料晚间隔着墙都能将敛琮的哭声听得真切。

   

  ……

  “你喜欢她,不是吗。“

  ……

  不是。

  那句答案在说时已经隔着生死之别。敛琮想,死生不复相见,到底是一语成谶。

  ……

  “抱歉啊,害死了你最爱的女人“

  ”我知道你喜欢抱璞,每日卯时我在内里洗漱时,你总会在屋外和她搭话,兴起时还会流露笑意,这是在别处所看不见的你。我不知你是否知晓你的心意,却也因此不得不提防你。“

  ……

  不喜欢。

  敛琮跌坐在窗栏旁,透过窗棂看着梨花风栖,洋洋洒洒便落了一整个鹄园。从前在宫里,她也欣喜梨花,逢人便袒露笑颜。后来离宫远上,他跟随小主子远赴大益,舟车劳顿,她总是风寒不止;行船胶东,在海上月余,更是高烧不退,吐得胆汁都吐出来;入住晏府,他看她心细如发,左右逢源,连大夫人都被哄得服帖。

  可在他眼里,也总不过就是那个在梨树下,摆弄木雕的孩子。

  他谨记她当年无心说的那句:“本宫喜欢你这般沉默寡言的性子,倒让人觉得安心”,自此,便有了“敛琮谨言”之称。

  所以他沉默、他静默,连辩解也不曾有过。

  他只有每日借霰主子起床洗漱时,才会迫不及待的问问霰主子的近况,听到抱璞说“主今日多吃了一碗饭:、”大夫说主脉象愈发平和“……便流露笑意,喜不自胜。

  ”敛琮,你是不是喜欢主?“抱璞见状便知晓了他的心绪。

  ”嗯。喜欢“

  抬头见,晏霰华已沐浴更衣,他收敛神色,继续着谨言。”敛“之一字,收敛、约束。他穷极一生做得到也不过是那句”安心“的赞誉。

  ……

  “以后,你便无法近身跟随我了。“

  “敛琮,”

  “我从未怀疑过你的忠心,如今,却不得不防备你了。”

  “你知道的,生亦何欢、死亦何惧……只是有些事还未做完,生死由不得命的……”

  ……

  好。

  忠君之事,至死方休。

  “主,做,想做的事,奴就在鹄园四方天地,守着四时之景,守着春起梨花,至死方休,死生不出鹄园。“

   

   

   

   

   

  裴恕篇

  见到婆娑馆的月汝姑娘时,正是,上元夜。

  她落了一方手帕,望其背影总觉得似曾相识。他追上时,女子面容平常,算不得惊世绝艳,却小意温柔、目含情。

  她拂拂衣袖,大大方方向裴恕道谢,无意间裴恕看向她洗的泛白的鹅黄外衫,不由得心生照拂之情。

  成亲后,虽相敬如宾,但月汝从未计较过旁人的冷眼,怜爱宗族子弟;照顾生母戚老夫人。事无巨细、善解人意。

  后来她跟着祁止君裴恕,前往弥都。行船海上,月满则亏,那是裴恕第一次看见月汝面露欣喜,更如他似曾相识之貌,”你竟如此欣喜?“

  ”重返故国,妾喜不自胜。“

  ”你竟从未和我说过,你是弥都人。“

  裴恕饶有兴趣,月汝却兴致寡淡,解释道:”妾很小便流离失所,跟随行商的商队辗转来到大益,后来虽身陷囹圄,却也学了一技傍身。想来也算因祸得福。“

  后来,

  在海上月余,她饶有兴致的刻了一个轻舟桃核送他。

  二十七日,裴恕买通侍女以杯盏敲击的次数作为暗号,邀晏霰华前来。

  再后来,

  裴恕将晏霰华送的二方连续的核舟给她,却见她第一次袒露女孩子家的娇羞:”裴郎,你是喜欢晏小姐的核舟,还是妾的?“

  “师妹送的,是师妹给我们的新婚贺礼,而你,是只属于我的。”一语双关,惹得月汝不禁莞尔。

  一日,晏霰华受制晏府,无法脱身时,不速之客潜入晏霰华的小挽院,熟门熟路的跃进晏霰华的闺房。“好久不见,青鸟”,暗中的人影显露,晏霰华看着月汝姑娘,却见她恭敬拜见晏霰华:“奴幸不辱命”。晏霰华点头示意:“既然回来了,计划便开始吧。”

  “青鸟”,晏霰华其三近身侍从,赐名“执琼”,善解人语,又称解语花。以月汝姑娘身份蛰伏大益,在婆娑馆进行消息流通,并定期由连宗传信给弥都晏府。掌握祁止君裴恕,便是晏霰华其中尤为关键的点。以执琼之姿,尚不能被其吸引,但执琼身姿、体量几乎和晏霰华一般无二。这便是为何选她的缘由。

  月汝适时的将晏霰华的身份:“先珲帝之女;太子胞妹;掷玉公子“透露。祁止君看后匆匆离去。

  其后,晏霰华卒,时年十五,刚过及笄。

  裴恕不是没有怀疑过太过顺遂,像是引人入局,却怎么也解不开。思虑间,内妾月汝递上了羹汤:“裴郎,忧思过度,小心熬坏了身子,奴亲自做的莲子小盏粥”,郎君尝尝。“

  “月汝,有妻如此,夫复何求。“他常常咸淡适宜的羹汤,与她十指紧扣。

  “裴郎,以后会有更善解人意的女子,也会让裴郎心之向往,过着如胶似漆的神仙生活。”月汝递上来一封信,凑近看来,赫然有“和离书”三字,用蝇头小楷书写的规整。

  相扣的手松缓。

  “什么意思?”

  “裴郎总是想知道妾的身世,也从不逼迫妾,其言难隐,郎君今日想听吗?“于是自顾自的说下去:

  “妾名唤‘执琼’,弥都元年生,无父寡母,其下还有两个孪生弟弟,弥都九年卖进宫中,旬月便分配至九公主李姝宫内,座下四子近侍,一曰抱璞,慎行多智,不久前逝世;二曰敛琮,寡语谨言,形如须风,多在近旁护卫公主安危;三曰执琼,善解人语,常隐于世,以晏府为主线,主要起信息收纳作用;四曰连宗,连纵千里、行踪诡异,主要负责勾连三国的任务。裴郎喜欢霰主,却从不知晓霰主身份和所图,妾也不知,只能毕恭毕敬,以报风雨庇护之恩。“

  “三年前,霰主黔我入益,目标是倾尽所能嫁给大益祁止君,裴恕。也就是郎君。“她看向裴恕,”妾自知容貌稀疏平常,只能以擅长之事,弥补其缺,第一次见郎君是我刻意,郎君看见我的背影,也会觉得熟悉吧,那也算是愿者上钩;而后展现的小意温柔,不过是计划之中。人扮演的久了,难免也会恍惚,公子温润,大益女子趋之若鹜也是情理之中,可妾自知身份卑劣,也做不得宜家宜室的美梦,你所爱的,不过是霰主的影子;我所做的,也不过是东施效颦。“

  “如今任务完成,也该全身而退了。“月汝姑娘看见裴恕失魂的样子,心下一软,再无多言。

  “月汝,阿霰,她,走的安稳吗?”一语终灭,掐断了月汝所有的期冀。

  “霰主本就生死无惧,只是受累于家族,如今也算是夙愿终成,听闻小晏主将其葬在胶东海域,无归无边,无望无妄。“

  “如此,便好。”

  “月汝,我分的清‘琼花’和‘梨花’,虽然都是春日应运而生,却不相同。”执琼,执琼,琼花手执。月汝听此话欣喜又满上心头,不料下一句却大失所望:“正因为分得清,才知道,你不是她。”

  月汝姑娘走时,裴恕还栖在驿站,他本以为她会随她回大益后再离开,却不知一觉梦醒,枕边空空。也对,她本就是弥都人。

  穆恒来找裴恕时,墨刚滴了一滴,穆恒问:“真搞不懂,你到底喜欢还是喜欢人家?”

  “喜欢。”

  “那为什么放她走?”

  “正因为喜欢,才不肯让她活在别人的阴影下。”裴恕回答。

  “那,阿霰呢?”

  “阿霰啊……”裴恕目光看向广袤的弥都千里国都,人之一生,或轻于蒲苇;或重于磐石,但左右也逃不过蒲苇韧如丝;磐石无转移。她要守住的,是生生不息,万民所向的弥都…其手段卑劣也好;章法诡邪也好,她也不过是做了千万人所不曾完成的。

  那一日,她站在大益泱泱众人前,束着青瓒长髻,不过六岁尔尔,以头抢地,舌战群儒:“为君为民,竭心尽力,天地为始,生民立命,继往开来,共大同万世,清平。“

  那是他在大益宫宴第一次见她,见她明眸皓齿,朝着弥都的方向:“如果弥都一定要有一个人站出来,为什们不能是我呢?“

  从头到尾她都是自愿的。章泓先生说:人情难偿。却总有人无怨无悔。晏霰华死后,给裴恕留了封自请书:

  吾之一生,才疏学浅,无先长教诲、无父母常伴;族中兄长众多,却无一人可近,唯以章泓先生授彼识人谋心之术,幸得安然数年。窥其一生,不过数载,毫无建树:其文辞不成、武术不精,不堪重用。却也为生民立命,算不得一无是处,吾幸。生命垂危,无悔无憾,唯寥寥几事托付吾兄,感其吾死,望君莫拒:一曰,其弟晏灼年幼,少小孤苦飘零,望君多加照拂:授之以书、行之以礼、育之为仁;不为可堪重用;只为平生顺遂。其二曰,近身三者:敛琮、执琼、连宗尚在人世,执琼善语,连宗机巧,吾不忧心,唯敛琮受累,恪尽职守,却无自我,望师兄来往弥都之际,前去鹄园,解其心意,放他自由。其三曰,师长被掳,未有因果,若师兄寻得结果,烧纸于吾坟前,安抚吾念。其四曰,择其良才,匡扶正道,李氏汝河郡主,心思清明、言行如一,可为一用。于青州发兵,更利于行,不应旬月,定破颂天。自此,终无缺撼。

  仰不愧于天,

  俯不怍于人。

  望君安康 弥都李姝绝笔。

  “当你在大益凝望故土时,又怎知,有一日,有一人,在故土也凝望你。”

   

   

   

   

   

  晏灼篇

  弥都十二年,当时的掷玉公子年不过三岁,还被囚于深宫,初显人前;那一年也正是大益三年,祁止君十五岁于漱玉山庄拜师章泓。

  而那一年,晏灼还未叫晏灼,众人只知晏府出了个年方三岁小霸王晏知行。

  弥都十二年中元节,万朝来邦,晏知行缠着晏霰华溜出府看瑜国的飞天娥女。

  “小燕,不许不听话”

  “好阿姊,我保证是最后一次,好不好嘛”

  “最后一次,我们的小燕是男子汉,说到做到。”

  飞天娥女面执殷红薄纱,一曲霓裳舞,伴着鼓乐此起彼伏,混着梵天音余音绕梁,一曲终灭,只剩轻飘飘的霓裳羽衣落在地上,席间的一妙龄女子也在人海中消失不见。

  如果说晏霰华的失踪,是晏相为其后皇九女李姝的身份做铺垫,那在三岁儿郎的眼中,姐姐的失踪成为此生第一次的缺憾。

  晏知行跑了,消失在灯火通明的漫漫长夜。

  而后孤苦飘零,也不愿回晏府,面对阿姊被掳的事实。

  他遇见“晏霰华”时,也就是李姝,已经是颂天元年的事,晏霰华落轿豫从书院,他远远看她一眼,就知道,她不是晏霰华,礼貌而疏离;克制而放纵。

  她不是她。

  可他也早就不是“威风凛凛、晏府霸王”了。

  也是那日,晏知行在街头同隐去廖公身份的摊主争辩,从书院坐轿归府的晏霰华匆匆而过,晏知行的无心之言却成了晏霰华的有心之选。

  晏知行终究是回了晏府,成了晏灼。

   

   

   

  鹄园是真正的晏霰华的故居,唯独那棵梨树不是她的旧物。

  那是属于九女李姝的物件,却成了此后晏灼的羁绊。晏霰华大晏灼三岁;李姝大李琰三岁;而晏灼和李琰同年而生,一为春起;一为秋末。

  “小晏主,你快下来。”守琪在树下干着急。

  而晏灼兴致盎然的在树上修了个木屋,分外惬意。

  “守琪,你真是应了那句‘咸吃萝卜淡操心’,这晏府都是小晏主的,这么就不能上树了?”

  “不成体统,不成体统,不成体统的。”守琪连说三句回应。

  握瑜不想接话,却奇怪:“话说,这书上多蚊虫,有什么意思呢?还不如呆在内室凉快。”

  “哪里知道?”守琪也不解。

  却见晏灼快步从树上跳下来,理理衣襟,一副泰然在树下温书的样子。握瑜、守琪正觉得奇怪,下一刻,晏霰华就走进了鹄园。

  “阿姊,你来了?”晏灼看向晏霰华。

  晏霰华缓缓地开口:“过三日,颂天帝邀三族十二氏前往懿园,赏拜花礼。”他看着她矗立,门开云卷云舒,园内白衣矗立,半边碎发落在额前,一瓣梨花白了鬓发。

  “阿姊…”

  晏灼有些焦急的扯过她的手腕,只是动作落了节拍,只堪堪拽了一片衣角。

  此时握瑜、守琪一干人知趣的退下,交谈声也隐在风中。

  从握瑜眼中看去,梨花飘落,掩在风中,园中的晏霰华和晏灼目光相对,一幅岁月安好、国泰民安的场景。不由得传出:“霰主子和小晏主不是姐弟,倒也相配。“一语惊人,守琪张大了嘴、抱璞则一副看傻子的样子看着他、敛琮则冷笑的讥讽。

  “好吧好吧,是奇怪了些。“握瑜自己给自己找补,抱璞却一盆凉水浇过来,说:”不说别的,小晏主才八岁,弥都虽民风开放,但也没听过男子八岁就情窦初开的。“说罢摇摇头,握瑜再看向晏霰华和晏灼,不免心生罪过。

  倒是守琪,不疑有他:“话也不能说断,三国之内,论外表,也只有小晏主能镇得住霰主子浓墨重彩的长相,无论是大益的五官淡然的祁止君;还是近旁的三大家十二氏族,都挑不出和主子相配的长相,倒是一脉相出的小晏主,五官浓烈可以与之相配;论性子,小晏主看似温顺实则反骨;霰主子看似冷淡实则心热,倒是互补。这么说起来,一个喜欢建木屋、一个喜欢刻木雕…确实相配……“

  “再者说,姻缘这事,总归还是看当局者,旁人看得清,却不一定看得准。“

  守琪补充着,却见握瑜表示赞同的点头;抱璞不解;敛琮低头不语。话题也暂告。

   

   

   

  拜花礼后,握瑜乖巧的守在晏灼塌前,大胆发问:“小晏主,您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为什么这么问?“一旁侍候的守琪警惕的向后退了半步,果然,晏灼饶有兴趣的敲敲握瑜的额头。:

  “奴好奇嘛。八岁也会心有所属吗?”

  “心有所属?”晏灼认真思考着,忽而不知道想到什么,眯眼笑起来:“喜欢……”吊足了握瑜的胃口,守琪也吊起耳朵仔细听。

  “喜欢,可爱的;小女子心性的。”

  握瑜、守琪兄弟俩大失所望,握瑜更是嘴比脑快的说:“那不就是不喜欢霰主子那种类型。“

  “阿姊?“晏灼疑惑:”这么就不是她?“

  “主说‘可爱的’,霰主子性格寡淡,别说可爱,脸上除了‘冷淡’也分辨不出什么别的表情;更别说‘小女子心性’了。“说罢兄弟两个失望的告退。

  晏灼看着园中梨树上的木屋,那是他封闭心房的地方,也是唯一可以明目张胆的看向她的地方。每一刻;每一日;每一旬月,世间爱意,不是全部都会被看透。

  可他信,月照似霰;灼灼其华。而日月终将相逢。

  鸣谢主演:

  迪丽热巴 饰 晏霰华

  吴磊 饰 晏灼

  杨洋 饰 裴恕

  龚俊 饰 敛琮

  任嘉伦 饰 穆恒

  终于集齐海陆空三军,静候迪丽热巴《你是我的荣耀》、《驭鲛记》、《安乐传》

  静候吴磊《启航》、《盛夏未来》

  天狼神保佑!